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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馬蹄能踏碎那個怪人,就沒有理由不能踏碎衛(wèi)青!

    “衛(wèi)青現(xiàn)在,”林久忽然說,“應該說不出話吧�!�

    “你看出來了?”系統(tǒng)有短暫的詫異,隨即又釋然,“是,你沒有理由看不出來。”

    沒有得到回應

    那個人又叫了一聲,“將軍?”

    在這一瞬間,衛(wèi)青的臉頰和嘴唇都有細微的蠕動,仿佛便要開口。

    可他最終沒有開口。

    他唇縫之間,緩慢地沁出一線血色,幻覺一般短暫,很快就消失不見。

    他咽下了一口血!

    他不說話不是因為他不想說話,而是因為他嘴里全都是血,喉嚨里的血不停往上涌。

    此時他若開口,根本就說不出話,而是會嘔出一大口血!

    主將陣前嘔血,軍心立時就要渙散成一把沙子,所以衛(wèi)青根本不敢說話

    衛(wèi)青抬起一只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立在衛(wèi)青身邊的年輕人凝神片刻,臉色立刻就變了。

    他拉住韁繩,翻身下馬,整個人都趴伏在草地上,講耳朵貼在地上。

    細微的震顫聲從遠處傳來,聽地的年輕人爬起來。

    他向衛(wèi)青伸出手,五根手指都張開。

    來的是騎兵。

    五千人馬。

    “是神讓衛(wèi)青吐血?”林久問。

    “是�!毕到y(tǒng)說,“不止是吐血,是疼痛,常人無法想象的疼痛。他現(xiàn)在血肉里就像是扎了無數(shù)根針,動一下平衡崩潰,他立刻就會因為疼痛而發(fā)瘋。”

    “這就是神的手段啊�!绷志谜f,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波動。

    這時再看向那位神,或者說,神在人間的代行人。

    他蒼老瘦弱裝束古怪兩臂雞皮,可他站在這里,就像是一枚惡毒的釘子,釘死了衛(wèi)青的性命!

    “衛(wèi)青會怎么選擇呢?”系統(tǒng)自言自語能。

    他自問,然后很快又自答,“其實衛(wèi)青根本不必選擇,他面前沒有選擇,只剩下一條死路和一條活路�!�

    “死路沒什么好說的,活路則是立刻轉向奔逃�!�

    系統(tǒng)言簡意賅,“我建議他逃�!�

    林久說,“他不會�!北认到y(tǒng)更言簡意賅。

    “你是這么認為的嗎?”系統(tǒng)忽然說,“你想屠神,是不是?”

    “這是狂想,然而并非不可實現(xiàn)�!�

    “噯?”林久似乎有點詫異,問系統(tǒng),“那你認為,我要怎么做,才能實現(xiàn)屠神的狂想?”

    說到“狂想”這兩個字時,她聲音里似乎帶著縹緲的笑意。

    系統(tǒng)沒笑,也沒在意林久這有些輕佻的笑,他一字一頓地說,“很簡單�!�

    “你,現(xiàn)在去把衛(wèi)青殺了�!�

    話音方落,仿佛天地都為之寂靜了片刻。

    林久說,“我還記得此前你曾建議我殺劉邦,和此時沒有兩樣�!�

    “我沒有建議你殺劉邦,我只是建議你中止對劉邦的召喚�!毕到y(tǒng)耐心地糾正。

    “劉邦和衛(wèi)青有著本質上的不同,我不建議你將他們兩人相提并論,容易被影響做出錯誤判斷�!�

    “不一樣在哪里?”林久問他。

    系統(tǒng)很快回答,

    “劉邦的死活無所謂,而衛(wèi)青的死是必要的�!�

    “踩在他的死亡上,你能抓住屠神的榮光�!彼@樣對林久說,語氣里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誘惑。

    【作者有話說】

    在車上,一直沒有網,手機也快沒電了,發(fā)出來終于可以睡了,困死我了,。(早安?)

    明天請一天假,就沒有更新了嗷,后天我就回來啦muamua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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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

    在漢武朝做神女

    ◎白澤07◎

    圖窮匕見。

    系統(tǒng)一口叫破了林久的真實目的。

    她為什么興奮,

    為什么兩眼放光,為什么突然做起新衣服?

    【白澤】那一千只雪白的眼睛是用來做什么的?

    倘若只是為了劉徹,那未免過于大費周折了!

    那些眼睛觀天視地搜天尋地,

    【白澤】長出那么多眼睛,就是為了在天地之間找到神的蹤跡。

    太囂張了,系統(tǒng)還從未見過如此囂張的宿主,

    神降臨,而她不閃不避,

    她甚至嫌棄神來得太慢,

    迫不及待到要主動尋找神的蹤跡。

    此時帝國西北,

    茫茫無際的草場上,馬蹄聲自四面八方而來,遠處隱隱可見人和馬的影子。

    衛(wèi)青低著頭,

    擋在他馬前的那個披羊皮的老人也低著頭。

    他已經被這個瘦弱無力的老人攔在這里很長時間了,

    □□的戰(zhàn)馬從急躁不安變得悠游自在,

    鼻息不再粗重,甚至低頭吃了一點草,

    在聽見迫近的馬蹄聲時抬頭警惕地四望。

    林久一直不說話,有時候她的耐心簡直令人絕望。

    系統(tǒng)忍不住說,

    “匈奴人來了。”

    衛(wèi)青沒有任何動作。

    “這也可以理解,他能忍住那種疼痛就已經很了不起了。”系統(tǒng)說著打了一個寒顫。

    林久立刻問,“你也經歷過這種疼痛?你被神這樣對待過?”

    系統(tǒng)沉默了一會兒,

    反問林久,“那你呢,你還在猶豫什么呢?就只因為他是衛(wèi)青?”

    “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

    你看似對歷史毫無敬畏,

    可實際上你對劉邦對劉徹對衛(wèi)青對董仲舒東方朔甚至竇嬰,

    簡直像媽媽一樣寬容和溫柔�!�

    林久沒有說話,仿佛啞口無言。

    系統(tǒng)的語氣緩和下來,“我無意窺探你的心意,我只是想告訴你,你的心理負擔是不必要的�!�

    “這個時代草原上的戰(zhàn)爭其實可以類比成一場大型躲貓貓,誰被找到了誰就得死。衛(wèi)青原本是可以贏的,可他耽誤太長時間了,現(xiàn)如今他被找到了,那他就得死。同樣是死,死在你手上和死在匈奴人手上有什么分別?”

    他極盡地蠱惑著林久,一言一辭簡直稱得上嫵媚,當年妲己在紂王面前也不會有如此的嫵媚了。

    美人與屠神有什么不同?劉徹如此兇猛的君主也在利益之下向林久俯首,今日他就要效法林久以馴服林久。

    “神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衛(wèi)青身上,神的目光照落在衛(wèi)青身上,只要你提前殺死衛(wèi)青,就能打亂神的節(jié)奏�!�

    “冷靜的神是無懈可擊的,想屠神,就要抓住他節(jié)奏亂掉的那一瞬間。對你來說這沒有難度吧,你是個擅長捕捉機會的人��!”

    系統(tǒng)越說越激動,到最后他簡直像是要抓住林久的手,替她殺死衛(wèi)青,再替她屠神。

    林久開口了,沒有人能在這樣的誘惑下保持緘默。

    她說,“你在我面前刻意偽裝凄慘,但更多時候你的傲慢簡直不加掩飾�!�

    “什么?”系統(tǒng)愣住了。

    馬蹄聲中,匈奴人在接近。

    匈奴人,在三個字在漢人心中幾乎有神鬼一般可怖的威勢,宣室殿上位高權重的王侯敢于反駁劉徹的詔書,卻在談起匈奴人時色變心驚。

    可這群生活在草原上的神鬼并不像傳言中那樣猙獰可怖。他們長著和漢人相差無幾的面孔,每個人都矮小又瘦弱,老老少少各不相同,有些還是稚嫩的孩子,有些已經長出了白發(fā)白須。

    可他們騎在馬上。

    高大的駿馬,比衛(wèi)青□□的馬還要更高大健壯的良駒。

    馬上的騎手摘下弓箭,迅捷地彎弓搭箭。

    箭頭尖銳,對準衛(wèi)青的臉。

    這一瞬間,天地忽然變得很靜,奔雷般的馬蹄聲和彎弓聲近在咫尺又像是遠在天邊。

    衛(wèi)青抬起頭。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系統(tǒng)悚然而驚!

    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一直以來他以為衛(wèi)青低著頭是在忍耐疼痛,系統(tǒng)此前以為是因為畏懼,或者是因為忍耐疼痛。

    但不是,他的身體是穩(wěn)定的,肩膀沒有顫抖,也沒有因為疼痛而起的抽搐。

    他在閉目養(yǎng)神。

    有一個四字的成語是怎么說來著,人創(chuàng)造出這樣一個成語,用來形容一種在睡覺但同時也在為戰(zhàn)爭做準備的奇異狀態(tài)。

    是了,枕戈待旦。

    在他抬起眼睛的時候,他的臉就讓人想起這四個字。

    系統(tǒng)說,“被騙了。”

    他沒說清楚誰被騙了,因為所有人都被騙了!

    神被騙了,匈奴人被騙了,系統(tǒng)也被騙了。

    草原上的戰(zhàn)爭是一場躲貓貓,誰被發(fā)現(xiàn)誰就得死,可衛(wèi)青被發(fā)現(xiàn)的同時,發(fā)現(xiàn)他的那些匈奴人也被衛(wèi)青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與被發(fā)現(xiàn)原本就是一個相對的無法被完全界定的狀態(tài)。

    林久的聲音在系統(tǒng)耳邊響起,她說,“從劉邦到衛(wèi)青,生死在你口中永遠無足輕重。你憑什么以為你能輕易裁決他人的生死,你以為你是誰,神?”

    可是系統(tǒng)已經無暇去顧及他的言語了,就在他眼前,一桿大旗緩緩升起,巨大的“衛(wèi)”字在草場和天空之間烈烈招展。

    就在那面旗幟展開的同時,四面忽然同時響起喊殺聲!

    此處地勢奇特,是一處低緩的草坡。不得不說神選擇的位置非常完美,匈奴的騎兵攜地勢沖殺過來之際,將會有洪水傾瀉的威勢。

    可現(xiàn)在那草坡四周忽然站滿了漢人的軍隊,居高臨下,同時向匈奴人彎弓射箭。

    “他把那些人藏了起來!”系統(tǒng)叫得像是見鬼了一樣,“該死!該死!該死!你用【白澤】給他開天眼了?不不對,沒有,那他是靠自己純粹判斷出來的?怎么會有這樣的人,這不對,這不符合”

    系統(tǒng)的聲音戛然而止。

    林久說,“不符合什么?為什么不說完?”

    系統(tǒng)抱著頭喃喃說,“他騙人,他帶來的人馬根本不止五千�!�

    此前他說衛(wèi)青被攔住的時間太長了,他□□的戰(zhàn)馬從鼻息粗重等到悠游四顧,戰(zhàn)馬等待的時間太長了換個說法,豈不是戰(zhàn)馬已經養(yǎng)足精神,蓄勢待發(fā)?

    與神對峙之時尚能如此大膽地休養(yǎng)生息,那埋伏起來的那些兵馬嗎?小睡一會兒都不是不可能的吧?

    沒有見識過這一戰(zhàn)的人不配談以逸待勞,這才是以逸待勞的極致,極致的大膽,極致的劍走偏鋒,簡直像是在鋼絲上跳舞,可又是如此地妙到毫巔!

    “瘋子!”系統(tǒng)喃喃說,“他不疼嗎?”

    他目之所向,衛(wèi)青正抬手震落劍上一潑血。

    他的表情變了,很難形容他此刻的表情,仿佛是在笑,又仿佛是猙獰,但其實他只是在咽下嘴巴里的一口血,他的喉結滾動著,去除這一層吞咽所致的神情變動之外,他依然面無表情。

    此時他依然面無表情。

    史書上記載衛(wèi)青,說他“性和柔”,“媚上”,系統(tǒng)記得這兩個形容詞,此時想起來只想哭著大罵一聲狗屎。

    這個時代的史學家都是什么東西?你們管這種人叫“和柔”?

    “到底是哪里來的自信,覺得衛(wèi)青這樣的人會被疼痛打�。俊绷志美Щ蟮貑栂到y(tǒng),“你說你讀過這個朝代的史書,那你讀過《莊子》嗎?”

    “什么?”話題跳躍得有點快,系統(tǒng)有些茫然。

    “你知道為什么劉徹可以成為君王嗎?”林久繼續(xù)問他。

    但好像也不是很想要系統(tǒng)的答案,她自問之后立刻自答,“劉徹曾讀山海經,他也曾讀南華經�!�

    南華經,又名莊子。

    “劉徹是罷黜黃老之術的人,可此世或許再沒有比他更通徹莊周的人了。”

    系統(tǒng)茫然地聽她說。

    林久緩緩念,“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

    她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染力。

    系統(tǒng)甚至都在她的聲音里有了片刻的沉溺,控制不住地去想那種場面,滄浪接天,人如草芥,磅礴巨魚從水中躍起,半個海和天幾乎被它巨大的脊背掀翻。

    莫名地他讀出了林久的未盡之意。

    不僅是他,不僅是神,此時是劉徹第一次向匈奴舉起屠刀,他派出了衛(wèi)青,這個在長安城中沒什么存在感的一直跟在劉徹身后的沉默寡言低著頭的年輕人。

    多少人等著看他隕落?

    多少人等著看年輕天子的隕落?

    可是

    你們憑什么以為你們能看見你們想要的隕落?你們以為劉徹放出來的是什么?

    恍恍惚惚間,他聽見林久的聲音,冷靜到冷淡的地步,說,“衛(wèi)青,他可是劉徹的鯤鵬�!�

    蒼天之下,草尖之上,衛(wèi)青正緩緩收劍回鞘。

    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翼若垂天之云。

    碧草被馬蹄踩爛踩碎,血肉和紅色和草的綠色雜糅在一起,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顏色。

    系統(tǒng)忽然說,“衛(wèi)青這一戰(zhàn)收割了多少匈奴的人頭,你數(shù)了沒?”

    一秒鐘之前他還在歇斯底里,但此刻忽然平靜了下來,平靜到詭異的地步。

    林久沒說話。

    他繼續(xù)說下去,“我數(shù)了,那個數(shù)字,是三百年大漢對匈奴從未取得過的輝煌戰(zhàn)績。”

    鵬之徙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

    鯤鵬起于青云的勢頭是無法被阻攔的,人不能,神也不能。

    “你說這樣的話,聽起來像是在為衛(wèi)青感到驕傲�!绷志谜f。

    系統(tǒng)冷淡地說,“沒有,我只是在嘆惋,他確實很了不起,但那只會讓他更倒霉�!�

    【作者有話說】

    之前回學校,然后回家那天,上車之前被撞了。

    真的很倒霉,無妄之災,不是走在路上被車撞了,是坐在候車室被一個小孩子撞了。

    那個小孩子直接把自己撞得飛出去了,我頭被撞到,當場疼到飆淚。

    但是當時急著上車回家,然后因為頭很暈,所以在車上躺了一晚上,也沒敢看手機,就沒更新。

    然后下車之后我和那個小孩子雙雙進醫(yī)院,還好我們兩個都沒什么問題。

    我一直擔心是腦震蕩,不過檢查之后只是耳膜受了一點損傷,開了藥吃幾天然后注意休息就沒事了。

    就是因為被撞了這一下,所以從醫(yī)院回來狀態(tài)也不太好,昨天就直接睡著了,也沒更新。

    因為沒有更新,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在晉江說,就只在,讓大家等急了,非常抱歉。

    對不起欠了這么多更新,慢慢會補上的!

    又收到了一個深水魚雷,感謝id“米米魚”,當時在醫(yī)院打開評論,其實就很開心很驚喜。

    加更會盡快安排上的,不過可能會等很久,因為我寫得好慢好慢。

    給我自己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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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

    補更

    ◎白澤08◎

    “不會天真到以為神如此軟弱無力吧?”系統(tǒng)聲音里摻雜了絲絲的電流音,

    “不就是一次的失敗嗎,算得了什么。”

    “衛(wèi)青躲過了這一次,就會有下一次。神的目光照落在他身上,

    你懂不懂這是什么意思��?”系統(tǒng)的情緒激動得很反常。

    林久不說話。

    她的沉默醞釀著一種叫人不安的壓抑。

    馬蹄聲舒緩地響起,騎馬的人在草原上穿插著回歸先前的位置。廝殺過后,漢軍列隊。

    衛(wèi)青沒有動,

    他的馬停在那個披著羊皮的怪人面前,這一場征戰(zhàn)起于這個怪人,

    可這個怪人此時竟然還好端端站在這里。

    系統(tǒng)笑了一下,

    笑聲癲狂,

    “此一戰(zhàn)創(chuàng)下不世的功勛,可那又怎么樣呢,站在他面前的可是神。”

    所有人都察覺到那個怪人的怪異之處,

    漸漸有了竊竊私語聲,

    有人說看此人的裝束,

    似乎是匈奴的和薩,就是侍奉匈奴神的祭祀,

    地位尊崇。

    也有人說,將軍為何還不動手,

    莫非是與匈奴人有所勾結?

    就在這些竊竊私語聲中,有人打馬上前,高聲問衛(wèi)青,

    “將軍為何遲疑?我愿為將軍誅殺此獠!”

    時間像是在此時放慢,天地之間發(fā)生的所有事情都清晰得不可思議,每一個細節(jié)都歷歷在目。

    衛(wèi)青猛然回頭,

    他握在腰間劍柄上的手收緊了,

    就像是被下屬的言辭激怒,

    要搶在下屬之前拔劍斬斷眼前怪人的頭顱。

    裹在羊皮里的怪人在此時抬起頭,露出一雙空茫的眼睛。

    寒光照在他眼睛里,可劍光是一匹細長的雪練,此時他眼睛里的寒光卻如星光一點,極寒也極細小的一點。

    那不是衛(wèi)青的劍光,衛(wèi)青的劍根本沒有出鞘,他抓住劍柄卻不是要拔劍殺人,而是向后揮動,要攔住那個放言為將軍誅殺怪人的屬下。

    可他揮出的劍柄什么也沒能攔住,那個要為他分憂的年輕人沒有拔劍也沒有靠近,而是拉緊弓弦,在極近的距離上放出一箭。

    閃著寒光的箭頭擦過衛(wèi)青揮出的劍鞘,割裂空氣帶出一聲細長的蜂鳴。

    那實在是個很優(yōu)秀的年輕人,方才斬殺匈奴人時他一直追隨在衛(wèi)青左右,劍術絕妙弓馬嫻熟,此時他射出的箭未至,帶起的利風已經吹起了怪人披拂的頭發(fā)。

    系統(tǒng)大笑一聲,猛然放聲大喊,“狂妄之人,不知神罰將臨!”

    他聲音之大震得林久的精神空間都在顫抖,就像是在響應他的預警,天地之間驟然炸起一聲巨大的雷鳴,遠處騰起一團草綠色的薄霧,那是在在這聲雷鳴中被震成碎屑的野草。

    晴天麗日,朗朗乾坤,從地向天,緩緩升起一團陰云。

    所有人都呆住了,天光驟然就黯淡了下去,戰(zhàn)馬慘叫著跪倒在地。

    這片陰云只遮住了他們頭頂?shù)陌朊嫣炜�,另外半面天空仍然是晴空麗日,昏曉交界之處仿佛近在咫尺,卻又像是窮盡一生也無法到達。

    衛(wèi)青唇邊溢出血沫,然后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但此時沒人關注他了,所有人都看著那個身披羊皮的怪人,不此時不該再稱呼他為怪人,多么地不敬重,應當稱呼他為神!

    大地之上陰云之下,他高高地舉起手,手指握拳,然后放開。

    就在他手指展開的一瞬間,陰云震動,巨大的閃電縱橫過半片昏暗的天空。

    天崩地裂一般的聲響吞沒了劍鞘擊打在人身上的聲音,在這種天塌地陷一般的神罰之下,所有人和馬都匍匐在地瑟瑟發(fā)抖,只有衛(wèi)青從馬上跳下來,仍然執(zhí)著地、執(zhí)著到不可理喻地,向前揮動劍鞘!

    不,站著的人不止是他一個,還有另外一個,就是那個向神射箭的年輕人。

    在他射出那支箭的同時,神的視線短暫地從衛(wèi)青身上移開,凝注在了他身上。

    在那樣的凝注之下他渾身觸電一般發(fā)抖,大口大口的血從他嘴巴里沖出來,他眼神呆滯神情也呆滯,他□□的戰(zhàn)馬不像其他戰(zhàn)馬一樣跪倒在地,而是馱著身上的主人往前走,步伐慢得簡直稱得上悠然。

    戰(zhàn)馬的眼神也是呆滯的,慢慢走向披羊皮而立的神。

    衛(wèi)青的劍鞘就在此時重重擊打在那個年輕人腰間,用力之大,一擊就將他打落馬下。

    下一瞬橫跨半面天空的閃電通天徹地一般落在戰(zhàn)馬頭頂,電光燒盡了所有嘈雜的聲音,一聲炸響,就像是空心的竹竿被火灼燒的那種炸響。

    閃電消失了,戰(zhàn)馬也消失了,空氣中飄蕩著一縷細細的黑色灰燼,落在落馬的年輕人的頭發(fā)上,他的頭盔在墜馬時摔落在不遠處,此時也落上了一點黑灰。

    全部人都呆若木雞。

    他們是騎馬奔襲而來的年輕人,手上沾著匈奴的血,胸中埋藏著封侯的野心,可此時他們面對的不是敵人而是神。

    沒有任何人知道,此時該做什么反應。

    衛(wèi)青站了一會兒,然后他沒有看披羊皮的神,也沒有看天空上的陰云,甚至沒去看那個從馬背上摔落的年輕人。

    他低著眼睛,蹲下身,抬手撫摸他那匹跪倒在地的戰(zhàn)馬。

    死水一般的氣氛在他的舉動下泛起了波瀾,漸漸有人學著他的模樣,蹲下來撫摸戰(zhàn)馬的脖頸。

    此時他們在茫茫草原上,去國離鄉(xiāng)千里之遙,沒有馬他們就回不到大漢的疆域,此時此刻確實應該安撫戰(zhàn)馬。

    出征之前他們接受過這樣的訓練,此時主將熟悉的舉動一下子將神罰又拉回了戰(zhàn)爭的高度,于是所有人都漸漸放松下來,有人大著膽子去割掉匈奴人的頭顱,這是他們回去之后領賞的憑據(jù)。

    在無人注意的時刻,衛(wèi)青伸出舌頭舔舐嘴唇,舔掉方才沾在唇邊的血漬。

    有人在剝一匹死馬的皮,那個大口吐血的年輕人之后將被包裹在這張馬皮里。

    衛(wèi)青將他從馬背上擊落,使他避開了那道必死的閃電,可他沒能扛住神的目光所帶來的劇痛,他死了,死時手中握著弓箭。

    “真了不起啊�!毕到y(tǒng)說。他的聲音仿佛嘲弄,但又帶著復雜的情緒底色。

    披羊皮的神沒有再做什么,只是站在原地。

    然而此時此刻衛(wèi)青能決然做出無視神明的應對,這樣的應對說不上精彩,像深水一樣沒有什么波瀾,可任何一個能看清形勢的人都要為他拍案叫絕。

    將者,兵魂也。倘若與神相對他必然落于下風,衛(wèi)青落于下風無所謂,可一兵之魂落于下風就等著帶著這么多人去死。

    他帶人千里索敵,何嘗不是孤軍深入,這只孤軍的身家性命全部牽系在他這個將軍身上。

    此前他吐血是因為在劇痛之下?lián)]舞劍鞘,是為了救他麾下那個年輕人。

    之后他又偷偷舔掉血漬,掩蓋吐血的痕跡,那個當眾吐血的年輕人已經死了,他不能被人發(fā)現(xiàn)他隨時會死。

    一個快死的將軍是沒辦法將軍隊帶出茫茫草原的,誰知道后面還有多少敵人多少戰(zhàn)爭。

    而他此時作態(tài),相當于向天地宣言,必定要將這支軍隊帶回大漢。

    “難以想象,他其實和那個死掉的年輕人一樣的年紀吧,這么年輕就有了身為主帥的覺悟。”系統(tǒng)說,“劉徹看重他真是有理由的神殺他也真是有理由的。”

    “你說什么?”林久發(fā)問。

    系統(tǒng)說,“我說神殺他是有理由的。他其實是對的,只要他無視神,神就沒辦法親自對他發(fā)起進攻,只能阻礙他,然后利用位面原住民殺他�!�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能做出正確的應對,可他那個屬下實在不該放出那一箭。方才的雷電只是神的自我保護機制,此時應當是在做出攻擊判定吧,一旦通過神就能打開束縛,到時候”

    系統(tǒng)計算著時間,“衛(wèi)青會死在草原上吧,地震、雷霆、天火,或者其他的天災。哦,或許也可以叫做神罰。”

    “你真的很想讓他死�!绷志谜f。

    系統(tǒng)忽然就激動起來了,“我告訴過你殺他可屠神,你不聽我的話,到現(xiàn)在為止你從來不聽我的話,是不相信我嗎?我從來沒遇見過像你這樣難以溝通的宿主,我說衛(wèi)青得死,而你就是不動手。”

    說到最后他聲音簡直近似咆哮,“你在意他所以你沒辦法殺他,可你殺不殺他他都得死!”

    “一定得死?”林久的聲音還是冷靜的。

    “除非他敢屠神,他敢嗎?啊?超脫凡人的高度,在天地都在警告他的時候,他敢屠神嗎!”

    “他不敢。”林久說。

    “他也沒必要敢�!彼^續(xù)說,聲音穩(wěn)定得有一種殘酷的意味。

    “衛(wèi)青已經把他能做到的做到了最好,剩下的既然是神之間的戰(zhàn)爭,那就交給神來解決�!�

    系統(tǒng)驟然張大了眼睛,他來不及發(fā)出任何聲音。

    清涼殿上,林久伸出手,做了一個握拳的動作。

    鈴鐺的響聲驟然一亮,她全身上下所有雪白的鈴鐺都在此刻震響。

    伏案書寫河圖洛書的劉徹在此時頓筆,可他沒有抬起頭,他臉上的傷口還在發(fā)疼,而且正在那些鈴鐺的聲音里變得越來越疼。

    系統(tǒng)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了,在這種時刻,他竟然在說,“恭喜你打出【倚門回首】成就,在心中回首一萬遍,終究不敢去看你的臉。”

    密集的提示音不給他任何停下來的機會,“恭喜你打出【字里行間】成就,我做文章不專心,我不想河山只想你。”

    而林久對此全然無動于衷,似乎這樣的事情再理所當然不過。

    系統(tǒng)忽然想起回憶中的一個片段,此前林久曾在【虐戀情深】成就模塊上勾畫了三個【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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