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聽他帶著別扭的情緒說出來,安小朵咧了咧嘴角,抬起頭:“除了這個,再送我一個禮物好嗎?”
“什么?”
“再帶我跳一次舞,像從前那樣�!�
“在這里?”
“對,在這里�!�
黎孝安凝視她,目光里有探究之意,但他沒有拒絕她。
關(guān)上陽臺的門,暫時阻斷外面的喧囂,安小朵打開手機里的播放器,小夜曲的旋律悠揚響起,她脫掉那雙高貴美麗的水晶鞋,將它們整齊小心地放在石欄上。
黎孝安握著她的手,扶她站在自己的腳背上。
安小朵說:“月光下跳舞,以后做夢都會笑醒。”
黎孝安兩手環(huán)住她的腰,她很自然地將臉靠在他的肩頭,兩人的身體貼在一起,隨著音樂輕輕擺動。
明明是親密的舉動,可黎孝安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夾雜著說不出的恐懼和不安,仿佛一松手,懷中的人就會化成一縷青煙消失不見。
一曲將盡,肩頭那塊衣料漸漸濕了,黎孝安的心跟著抽痛起來,情不自禁收緊了懷抱,正要說話口袋里的手機響了,他不得不放開她。
安小朵站在一旁安靜地聽著,唐夫人的聲音從話筒里隱隱約約傳來,她抬手關(guān)掉了音樂,心里跟自己說該結(jié)束了。
黎孝安收線,同她說:“我們進(jìn)去吧,菲菲要切蛋糕了�!�
“好�!彼槒牡貙⑹謾C放回手拿包,然后穿上鞋子。
回到宴客廳里,氣氛依然濃烈,歡聲笑語接連不斷。
黎孝安牽著安小朵的手走到唐夫人的面前,唐夫人看了他們一眼,沒說什么,甚至沖她笑了笑。然而那個看似和藹慈愛的笑,令安小朵感受到了寒意。
大概是兩人手牽手的樣子太過引人注目,賓客群中有人問黎孝安他身邊的女孩是誰。安小朵望向那群人,似乎是唐家的遠(yuǎn)房親戚,她一個都不認(rèn)識。
黎孝安笑了笑,禮貌客氣地回應(yīng):“女朋友�!�
此話一出,安小朵成了全場焦點,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她身上,有贊美、有羨慕、有嫉妒,也有不屑,她的雙腿微微發(fā)抖,猶如踩在天堂與地獄的中間。她低下頭的一瞬間,余光瞥見唐夫人冷冷地盯著自己,臉上的嫌惡是毫不遮掩的。
安小朵死死地咬住下唇,跟自己說不許哭,一定要把話完整地說完,當(dāng)她自以為做夠心理準(zhǔn)備,抬起頭正欲開口時,卻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還被黎孝安握在掌心里。他握得那樣緊,她試了一下竟沒掙開。
她望著他,緩緩笑了:“我什么時候變成你女朋友了?”
黎孝安沒說話,眾人到現(xiàn)在還以為這是女孩子害羞的一句玩笑話,不料她緊接著的一句話讓他們都跌破眼鏡。
安小朵的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黎孝安,你不記得了嗎?我們兩年前就分手了,徹底玩完了�!�
眾人聞言紛紛色變,唐鈺菲氣得渾身發(fā)抖,她替哥哥不值,正要沖過去卻被媽媽一個嚴(yán)厲的眼神制止住。
黎孝安對她說出這樣的話似乎并不意外:“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安小朵的手死死地攥著身側(cè)的一塊衣料,對面屋中央那盞巨大華美的燈飾散發(fā)出絢麗的光芒,折射在她眼中,只襯托出她眼里的空洞,她麻木地說:“不,已經(jīng)夠了�!�
真的夠了,不要再說了,放過她吧。
黎孝安像是聽到了她的心聲,他慢慢地松開了手。
安小朵茫然地看了在場賓客一眼,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不同程度的震驚和不解。
“生日快樂,對不起了。”將黎孝安準(zhǔn)備的禮物遞給唐鈺菲,她迎著眾人各色目光走出去,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棉花上,輕飄飄的,全無著力點。
然后,她用盡全身力氣推開那扇門。
外面起風(fēng)了,夜色肅殺,寒意逼人。
她在門口一群傭人異樣的目光下繼續(xù)朝前走,噴水池,樓臺,小橋流水,她眼前的景致模糊起來,越來越模糊。
她加快步伐,只想快點走出去。
“安小朵!”
她心頭一顫,是他,他追上來了。她轉(zhuǎn)過身去,看見他站在不遠(yuǎn)的地方,她胡亂抹掉臉上的淚,想看清楚些他的臉。
她這輩子都忘不了他的神情,月色下他的臉上有濃濃的哀傷,除了這些她還看到了失望,是對她的失望。
她咬緊牙根看著他,不斷翻涌的血氣幾乎要沖出喉嚨。她低下頭,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上還戴著那枚戒指,她摘下來,放在掌心上遞到他面前:“這個,你還是收回去吧,我不配。”
他沒接,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她,繼而慘淡一笑:“為什么?”
安小朵沉默著。
他又說:“雖然好像沒什么用,但我還是說完吧,你留下來,只要你肯留下來,我們一起努力忘掉過去所有不開心的事……結(jié)婚好不好?”
結(jié)婚……
她被這個詞蠱惑了,不知不覺朝他走了一步,但很快她就清醒過來,搖了搖頭:“我不會跟你結(jié)婚的�!�
說完,她將手伸到了他眼皮底下,他仍然不接,她沒辦法,抓起他的手硬塞給他。
“安小朵,你今天走了,就永遠(yuǎn)不要回來!”在她轉(zhuǎn)身的那一剎那,黎孝安終于遏制不住恨意,怒吼了一句,臉上所有的死撐在這一刻被全部撕裂,他再也偽裝不下去。
安小朵閉了閉眼,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唐家富麗華美的庭院。
第九章
若是故人來
安小朵從語言學(xué)校出來,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學(xué)校的大巴正在緩緩啟動,她將包斜背在身上,然后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過去,邊跑邊大聲喊:“王師傅,等等我!”
車子本已開出去幾米,司機看見她特意為她倒車。安小朵跳上車,氣喘吁吁地朝老王道謝,然后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車上都是在語言學(xué)校任職的老師,她掃了一眼,認(rèn)出幾個熟面孔,沖他們笑了笑。
“小朵,你爸爸身體好些了嗎?”坐在后面的吳柏欣是教日語班的,跟她一個辦公室,平常改作業(yè)間隙也會跟她拉點家常。
“好多了,昨天剛出院�!�
回應(yīng)了一句,安小朵摘下脖子上的圍巾,從包的側(cè)袋里翻出耳機戴上聽BBC新聞。她在語言學(xué)校開了兩個培訓(xùn)班,教授法語和英語,每天利用上下課的這段路上時間,她都會聽些新聞便于教學(xué)用。
此時正是下班高峰期,車流絡(luò)繹不絕。
安小朵轉(zhuǎn)頭,看了眼窗外。路邊的樹枝椏光禿禿的,樹葉都掉光了�,F(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月底,轉(zhuǎn)眼她來酈洲快三個月了。
想到這里,她明凈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黯然,值得欣慰的是,日子沒有她想象得那么艱難,而她比自己想象的來得堅強。
在唐夫人的安排下,父親被轉(zhuǎn)到酈洲這邊的醫(yī)院,為了方便照顧父親,安小朵在醫(yī)院附近租了個小套房,雖然簡陋了些,但勝在房租便宜,家電雖然有些老化但總好過沒有。
她算是很幸運,來酈洲沒幾天就在電視上看見語言學(xué)校招聘教員的廣告,當(dāng)即整理了份個人簡歷去面試,結(jié)果隔天就接到錄用的消息。學(xué)校規(guī)模不大,老師也不多,她同時教兩門外語,學(xué)校每天給她排了四堂課,早上兩堂,下午兩堂,晚上有時要去醫(yī)院陪父親,雖然辛苦,日子也過得拮據(jù),但她已經(jīng)很滿足了。
父親住院是一大筆費用,還有平常的醫(yī)藥費、營養(yǎng)費,以及兩個人的生活費,這一筆筆的開銷都是省不下來的,她可以省吃儉用,但不能省過頭,不然父親會要求她減少他的醫(yī)藥費和營養(yǎng)費。如果她不肯,他會偷偷不吃,這只會讓她更加頭痛,不得不在其他方面精打細(xì)算。
大巴在一個小區(qū)門口停下,有兩個人起身下車,她摘了耳機塞進(jìn)包里,戴上圍巾站起來。
“去哪兒?你還沒到呢�!眳前匦绬枴�
“我去附近超市買點東西�!�
下了車步行不到十分鐘就到超市,她推了一個購物車進(jìn)去,從包里抓了個小本子出來,里面有累積了半個月的購物清單。
她先去三樓的日用品區(qū),買了一個取暖器。酈洲冬天濕冷,沒有暖氣,她租的小房間也沒有空調(diào),父親在家都要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才能御寒,可是他行動不便,經(jīng)常一坐就是大半天,兩只腳因為血液循環(huán)不好,凍得發(fā)僵,她打算買一臺小點的取暖器放在他腳邊。
挑好取暖器她回二樓的食品區(qū),在電梯上低頭查看購物單,突然頭頂上方傳來驚呼聲。她轉(zhuǎn)身望去,只見一只堆滿飲料的購物車正失控地朝自己沖過來。她遲疑了一秒,伸手抓緊了電梯扶手,車子撞在她身上,停了下來�?v然有所準(zhǔn)備,她仍是被這股推力撞得晃了一晃,后腰隱隱作痛。小車的主人跑下來,不住地道歉,他剛才脫手在包里找東西,沒想到小車的車輪壞了卡不住槽,就這么滑了下去。
安小朵說:“沒事,下次注意點,要是撞到老人跟小孩就麻煩了�!�
下了電梯,她推車要走,忽然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你明明看見了,怎么不躲開?”
她回過頭,看見一個漂亮女人,約莫三十歲左右,高瘦白,過肩長發(fā),氣質(zhì)清新脫俗,長得像明星高圓圓,只是氣色不太好,有幾分病容。
安小朵指了指自己:“你在跟我說話?”
對方點了點頭。
安小朵勾了勾嘴角:“我覺得我應(yīng)該擋得住�!�
對方笑起來:“你是怕撞到你前面的那個孕婦吧,你挺好心的�!�
她不是本地口音,安小朵還注意到她就肩上背著一個挎包,兩手空空的,既不推車,也不提購物籃,不像是來采購的樣子。
兩人隨意聊了幾句,二樓的食品區(qū)不大,她們索性邊聊邊逛。她不經(jīng)意掃到安小朵的購物車?yán)镉袃蓧K老牌子的硫磺皂,說:“這種肥皂現(xiàn)在很少人買了。”
“我爸爸用慣了,說洗手不澀,味道也還好,不會太香。”
“真巧,以前我媽也喜歡用這種皂洗手,能分我一塊嗎?我省得再上去�!�
“行啊,一會兒到收銀臺你再拿去�!�
她道了聲謝,又說:“對了,我還要買罐面霜�!�
她像是剛想起來,朝護(hù)膚品專柜看了看,卻沒有走過去。
“沒有你要買的牌子嗎?”
她點頭,說了一個牌子。
“這牌子超市沒有設(shè)專柜,你去對面商場找找,護(hù)膚品柜臺都在一樓,很容易找。”
“哦,好�!�
兩人有一茬沒一茬地聊著,最后去收銀臺付錢,安小朵讓她先付,她也不客氣,拿了那塊硫磺皂,付了錢就走了。
安小朵拎著一個大袋子和取暖器走出超市大門,不由得望了眼對面的商場,正好看見她從正大門走進(jìn)去。
安小朵回到家,打開小冰箱,一邊將袋子里的食物分區(qū)放好,一邊同身后的人說:“爸爸,我買了排骨和面,晚上熬排骨湯,我會多熬點,用保鮮盒裝好給你放冰箱里,你明天中午可以自己煮面條吃�!�
“好,朵朵你都忙了一天了,快去歇會兒�!卑舱娙恢糁照�,費力地站起來,“那些東西我來弄�!�
“爸你快坐下,我都弄好了。”她也顧不上整理了,隨便把東西放進(jìn)去關(guān)上冰箱門,然后坐到爸爸的身邊。
安諍然笑著指了指小桌子上的水杯示意她喝。
她端起杯子,掀開杯蓋,看見水面上漂浮著幾朵白菊花和枸杞,其實她不怎么喜歡喝這個,但這是父親的心意,她什么也沒說,一口氣喝了大半杯,這才說:“好喝,就是不夠甜,爸爸下次記得多放幾粒冰糖。”
“好�!卑舱娙煌畠海抗獯葠�。
“哦,對了�!卑残《渫蝗幌氲揭粋事,拿起一邊的背包,從里面取出一個手機遞給他,“爸,這個你拿著,里面放了手機卡了,有我的號碼,你有什么事隨時打給我�!�
“浪費這個錢做什么?我不是在家,就是在醫(yī)院,不需要這東西。再說就算我真有什么要緊事找你,我去隔壁孫大姐那借個電話就行……”
“爸爸你就拿著吧,這手機是老款的,兩百塊錢買的還送卡送話費,我要隨時找得到你心里才踏實。”
安諍然聽女兒這么一說,只得收下了。
“朵朵,這些年你吃太多苦了,都是爸爸不好�!�
“爸爸,你說這個干嗎?我有手有腳過得挺好,哪有你想得那么糟糕,我好歹也是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的啊�!�
“你跟黎律師……”
“爸爸,我們不要說那些有的沒的,現(xiàn)在我們兩個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你要是真心疼我,就乖乖聽醫(yī)生的話,定時吃藥,好好養(yǎng)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