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非常的自信，心?理?防線堅固，不?可動?搖。
……
時書被蹭得很癢，下意識伸手去推，但只放在他的肩膀，便不?再動?作。
謝無熾不?禁想起來，流放三千里的路程中，時書也很?多次讓他這樣抱著，白天笑嘻嘻撩撥，不?知不?覺，目光開始不?受控地追逐。
不?過，此時謝無熾抱著他，心?里再次有了一種空虛感，還有荒唐之感。
他是一個非常自私的人，自以為極度的克制，冷漠，只愛自己。原來想要的，就是這些。
……
可眼前這個人，不?愛他，至少不?是他理?想的，能接受他的齷蹉和骯臟。
冷風(fēng)往被子?里鉆，謝無熾抱著他，像抱住了這個世界，再次陷入沉睡。
-
院子?里積雪甚重，請來的仆從今早剛來，一來便做了飯，地面積壓著一層一層的雪絮。
時書坐在桌子?前吃飯，思考這么大?的雪，恐怕那條糧道又堵塞了。
果不?其然，門外猛地響起敲門聲：“出?來了！掃雪掃雪！每家每戶派出?一人掃雪！”
時書加急刨完飯，穿著雪衣和杜子?涵往外跑，回頭?對端坐著吃飯的謝無熾揮了揮手：“走了��！謝無熾，你慢慢吃，中午我和子?涵不?回來了！”
謝無熾平直的視線掠過同時穿上雪衣的兩人，道：“并不?是非得?去，我和監(jiān)司里說，以后不?去當(dāng)這個差�！�
時書早揮了揮手大?步跑出?門外：“今天要小心?，不?知道山坡上有沒有積雪，如果再頂著雪崩的風(fēng)險掃雪，恐怕會很?難受�！�
杜子?涵：“哎！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謝無熾站起身，跟在了他們的背后。
時書沒想到，剛趕到山谷旁時，卻發(fā)現(xiàn)有兩撥人正在吵架。
時書放慢腳步，抬頭?觀望，原來昨夜有森州的守城軍隊連夜清理?積雪，如今這狹窄山道間勉勉強(qiáng)強(qiáng)開辟出?了一條細(xì)路，但另一頭?卻站著兩撥人，一撥人用車輪押送著糧草，推推搡搡，而另一撥人的旗幟上卻寫著“馮”字，押送的是銀餉，大?概是急著趕路，不?免擠成一團(tuán)，正吵得?沸反盈天。
“這是森州緊急輸送糧草的道路，糧草優(yōu)先，怠慢者殺！昨天暴雪已?耽誤了半日，兩日內(nèi)糧草就要入倉，你們這是做什么？”
另一頭?不?甘示弱：“你們糧草著急，我們軍餉就不?急？”
“你這軍餉要押去狁州，本來就不?該從森州過路，要走懷安直道，憑什么讓我們讓路啊？”
要知道，軍令如山，在軍事地區(qū)任何命令延誤了時辰就有可能殺頭?，故而兩方并不?退讓。
“憑什么？就憑老子?姓馮！”
爭吵之間，只聽到一個暴躁的聲音，接著便有人從馬匹上跳下來，來人生得?高大?英武，眼中邪戾銳氣。時書一眼認(rèn)出?是馮傀直時，連忙往后找了個隱秘處，偷偷觀察。
沒想到，他們押送銀兩的也到了。
馮傀直手執(zhí)馬鞭，對面押送糧草的是地方縣令，并不?認(rèn)得?北地邊軍的公?子?少爺，被一鞭子?抽到臉上，皮肉立刻綻開流出?鮮血，捂住臉往后倒。
馮傀直來回將這群人一脧：“不?知道的就去問，太陰長平兩府姓什么的說了算！別說這森州的道，老子?就是去茶河對面的大?盛府，也沒人敢攔著！”
說完便用鞭子?挨個挨個往那群押解的人身上抽，軍人到底身體素質(zhì)強(qiáng)悍，他每一鞭子?下去，那些人就往后退一步，血肉模糊。
然后這頭?，早有將士認(rèn)出?了旗幟，竟然不?敢上前阻攔。
馮傀直！
那可是混世魔王，節(jié)度使馮重山的獨(dú)子?，在東都可能不?算什么，但在邊境他就是太子?。
時書心?里正萬分緊張時，突然，聽到一個聲音：“馮將軍，按照規(guī)制，這是森州的糧道�？v然馮將軍要走，也要等我們運(yùn)糧食的走了再說，搶位置還打人，是不?是太跋扈了？”
時書看?過去，說話?的人很?年?輕，眼熟，原來是剛來森州時見到南逃的遺民被大?旻騎兵追殺，趕來辱罵的那位領(lǐng)頭?裨將。
有人悄悄拉他衣袖：“別說了。”，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但這人不?僅不?退，還往前走了一步：“請馮將軍住手！”
馮傀直打人正打得?起興，回頭?看?見他，對方長得?眉眼端正，年?輕正直，但馮傀直喜歡纖細(xì)白凈的美?男子?，故而脾氣并不?好：“你是誰？”
這人面不?改色：“屬下是狼鏑軍趙將軍手下，‘仇軍’前左偏將，宋思南�！�
“操！”馮傀直罵了句，一下子?爆發(fā)了，“就是你們，就是趙世銳這個王八蛋，還有你們仇軍，天天跟老子?作對！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時書忽然想起，這馮傀直去了京城數(shù)月，竟然連邊軍的口音都改掉了。
馮傀直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揮鞭子?就抽。
鞭子?如雨，宋思南竟然也沒擋一下，傷口條條綻開，腰板站得?筆直。
時書轉(zhuǎn)頭?看?謝無熾，謝無熾道：“馮重山當(dāng)了這太陰和長平府的節(jié)度使，馮傀直是他幼子?，趙世銳是他手下，兩個人都是邊軍里的‘少壯派’，未來邊軍的繼承人，彼此應(yīng)該有競爭關(guān)系�！�
時書稍微睜大?眼：“但他這么對待將領(lǐng)？我記得?‘仇軍’很?能打仗�！�
“咚�！�
馮傀直猛地一腳將宋思南踹倒在地，竟然還不?解氣，從身側(cè)拔出?了刀，這是要?dú)⑷耍?br />
宋思南遍體鱗傷，眼睛里終于溢出?仇恨，這是狼的眼神。盯著他，并不?說話?，身旁的人連忙道：“馮將軍，馮將軍消消氣��！求您消消氣！”
正是緊急的時刻。
不?遠(yuǎn)處，猛地響起一聲呼哨，幾列飛馬卷著雪沙狂奔而來，身姿在雪天里矯健，掠起極速的風(fēng)影。
這列奔馬中舉著一條“趙”的旗幟，片刻后馬匹停在不?遠(yuǎn)處，身穿沉重甲胄的高大?男人翻身下馬，踢踏著雪大?步走來。
一群人連忙跪下，喊道：“趙將軍！”
風(fēng)雪刮得?人睜不?開眼，時書回頭?時，見謝無熾正盯著這一行人，似乎在觀察和思考什么。時書回過頭?，不?自覺“哎？”了一聲。
這個趙世銳，長得?好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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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額頭?到下頜的傷痕，眉毛濃重，渾身上下是軍人的堅硬和剛毅，幾乎沒有任何柔和之處。
時書忽然想起來，幾乎在一年?前的相南寺，他剛平定了淮南路叛亂，趕來東都要軍餉，拂了世子?的面子?，就是這個趙世銳。難怪優(yōu)待謝無熾，當(dāng)時那軍餉，正是……
趙世銳上前，攥住馮傀直的馬鞭。
兩個人在風(fēng)雪中對視。
趙世銳開口道：“傀直，你哪兒來這么大?的火？”
馮傀直一松手，笑著道：“趙二哥，好久不?見啊？”
趙世銳：“你從東都押解軍餉回來，旅途勞頓，還有力氣為難我的人？”
馮傀直：“哈哈哈，誰讓他們不?懂事！我替你管教管教。”
趙世銳一掃眼，看?到他馬車內(nèi)帶回的脂粉氣男子?：“你從小就不?學(xué)好，染上這些毛病。馮叔關(guān)愛你，從來不?訓(xùn)斥。但我一直看?不?得?。你既然回來了就收收心?，替馮叔分擔(dān)分擔(dān)。不?是要過路？來人——”
“將軍，有何吩咐？”
“讓馮將軍的車隊先過�！�
趙世銳說完，轉(zhuǎn)過身示意宋思南：“站起來�！�
宋思南渾身血痕，走路跌跌撞撞，站在一旁。
但很?顯然，馮傀直并不?打算輕易放過，死死盯著趙世銳：“趙哥真是有本事，總這么簡單就四兩撥千斤，把事情消解于無形了�！�
趙世銳性格沉穩(wěn)，看?著他：“那你要怎么樣才肯解氣？”
馮傀直：“我非要?dú)⒘怂��！?br />
話?里，殺機(jī)四起。時書實?在不?明白，這兩人看?似風(fēng)輕云淡，實?則上結(jié)了多大?的梁子?。趙世銳漆黑的眉眼對他對視：“傀直，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不?要意氣用事，尤其是作為將領(lǐng)，你的一個小脾氣會害得?很?多人死無全尸�！�
馮傀直嘿嘿笑道：“我沒你有本事，我就意氣用事�！�
趙世銳：“好，今天這個人，殺不?了。你非要犟，我們就去馮叔面前對質(zhì)，要個說法�！�
馮傀直狂躁了：“趙世銳！”
趙世銳：“你一直都這么任性，別怪我沒提醒你，咱們手里掌著兵權(quán)，肩負(fù)這么多男兒的性命，不?是給你使少爺脾氣的！把你養(yǎng)的那個什么男寵，叫出?來，哄你回去！”
趙世銳臉上露出?輕蔑：“我看?你就只有三兩歲，只有下半身能拴住你，不?中用的東西�！�
馮傀直揪住他的衣領(lǐng)，兩個邊軍將領(lǐng)，就在這么多人前打了起來。時書一邊看?一邊祈求：“打他，打他！”
果然，趙世銳幾拳干翻了馮傀直，把他臉揍破了皮，一把拽住他的衣領(lǐng)，道：“今天的事，誰敢說出?去我割誰的舌頭?。走！去狁州，找節(jié)度使去�！�
說完，硬是把馮傀直拽進(jìn)?馬車?yán)�，把那男寵拽著頭?發(fā)踢出?來：“充為軍妓去�！�
“是！”
時書轉(zhuǎn)頭?，馬車駕駛，這一行人便飛快地走了。
場面過于混亂，時書一時都沒來得?及捕捉重點，一旁，宋思南身旁的人大?聲喊：“快去找大?夫！快去！”
謝無熾輕聲道：“可以去�！�
時書走上前，舉起手：“我能幫他止血。”
“快來快來快來！”
時書轉(zhuǎn)頭?看?謝無熾，他一身雪衣，及地垂頭?思索了片刻，轉(zhuǎn)身上馬追著車駕而去，另一頭?的杜子?涵被催促：“掃雪掃雪！雪又堆積起來了！”一行人分開。
時書轉(zhuǎn)過身，這場鬧劇結(jié)束，走到宋思南地身旁：“我來幫你包扎�！�
宋思南臉色蒼白，身上疼痛，嘴唇被咬破了皮。他身旁地人忍不?住抱怨起來：“這個馮大?魔王，真是球用沒有，脾氣還大?，怎么把你打成這樣�！�
“跟他爹一樣，沒出?息的東西�！�
時書聞言，不?覺抬頭?：“�。俊�
這人自覺失言，捂住嘴，其他幾個人也瞪他一眼。時書笑著說：“你們別怕，我不?會說出?去的�！�
把宋思南搬運(yùn)到擋住風(fēng)雪的窩棚底下，幸好他們也有常備傷藥，時書便將他的傷口撒藥后用紗布一層一層地包扎，這個活兒他都干得?很?熟練了。
聊天時候，時書才問：“你多大?��？”
宋思南說：“我十九�！�
時書：“……十九都當(dāng)上小將軍了是吧？”
有人笑著說：“不?是小將軍，宋思?xì)w是大?將軍，宋思南是小將軍�！�
“宋思?xì)w？”
宋思南想制止他，但他已?經(jīng)說了：“‘仇軍’的領(lǐng)袖，也是我們小將軍的哥哥。”
時書：“你哥挺厲害啊，我也有哥。”
宋思南：“你哥是誰？”
“謝無熾�！�
“敢問是推行新政的謝無熾？”
時書報了名字，以為他們不?知道，沒想到這群和時書年?紀(jì)相仿的少年?，頓時爆發(fā)出?議論：“居然是他！早聽說謝大?人被朝廷奸臣陷害，流放到我們太陰，沒想到就是森州，娘喲，謝大?人可是個人物�！�
時書露出?笑，眼睛明亮：“你們聽說過他啊？”
“當(dāng)然，朝廷全是奸臣，沒一個好東西。軍餉拖延不?給，全都歌舞升平，苦全讓咱們邊境的人給吃了。還不?讓打仗，就姑息大?旻，看?著他們坐大?。只有謝大?人好，改革田稅，給咱們巡出?軍餉來�！�
時書手指一頓，心?里沒想到：邊軍這么厭惡朝廷中的文臣，沒想到對謝無熾印象這么好。
宋思南身上的傷口包扎好，坐著休息，問時書：“你家在森州什么地方？改日登門拜訪�！�
時書說了地址，這人連連點頭?。
時書回去鏟雪，幾個人都圍著他說話?，時書忍不?住問；“‘仇軍’，你們真是從大?旻那邊逃回來的嗎？”
說著話?，幾個人便七嘴八舌道：“當(dāng)然了，強(qiáng)迫咱們耕種，又打又罵，一不?高興就跟這馮將軍一樣殺人解氣。我住對面的趙家屯，那邊劃給了旻狗的王族，天天一群狗奴才打我們，不?聽話?就挖眼睛、挖膝蓋、砍手砍腳，很?是殘忍�！�
有人說著說著紅了眼眶：“從大?旻逃回來，要走很?長一道封鎖線，幾乎不?能休息，俺們家爺爺奶奶年?紀(jì)大?了都走不?了，只有爹娘和我們能走。但我們一逃走，旻狗就要把咱們的家人給殺了。我爺爺奶奶，肯定是死了�！�
“……”
時書擦了下額頭?，俊秀臉上露出?不?忍：“你們‘仇軍’有多少人？”
“三萬人，都說‘仇軍’打仗最兇猛，許多逃回來的人戰(zhàn)死，但一直有源源不?斷的人回來，充軍，一直能保持在三萬人�！闭f話?的人也就十幾歲，驕傲地開口。
“我們活著，就是為了收復(fù)故土，重回家園。”
時書：“好，好……一定能成功的，一定能收回這淪陷的三府六州，我祝福你們。”
時書看?向?杜子?涵，杜子?涵也很?感動?，咳嗽了聲。，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時書轉(zhuǎn)過臉，這群人還在笑，宋思南撐著病體出?來，指揮其他人運(yùn)送糧食。
他們只有一個目的：回家。
為了回家，可以拋頭?顱灑熱血，因為邊境線的另一頭?，有朋友，家人，生活了一輩子?的土地。
時書不?知道想著什么，低下頭?，繼續(xù)清掃雪絮。
漸漸，日頭?變成昏暗，這一天時書和他們早混熟了，一起吃一起喝，臨走前揮了揮手：“我回家了�。∶魈煸僖�！”
雪地深厚，除了糧道附近的山谷，這地方的每一處都積著厚厚的雪。
時書深一腳淺一腳踩著，雪地綿軟深陷，剛走到半路，眼前又出?現(xiàn)了熟悉的身影，謝無熾一身干凈的鶴氅大?衣，正朝他走來。
時書忍不?住揮手：“謝無熾！我在這兒！你來干什么？”
謝無熾：“接你回家。”
一個字，讓時書的心?念微跳了下。他走到謝無熾身旁，見他取出?雪笠，拿過來戴在時書的頭?上，順便同時拂去了肩頭?上的雪。
時書一下臉又紅了，低頭?暴躁地拍雪，嘰嘰咕咕：“我去，這雪多久能停啊，靠！真是搞得?人心?情煩躁�。 �
回頭?，杜子?涵一副抓耳撓腮的樣子?，時書忍不?住幻視了以前的自己。
“今天怎么樣？”謝無熾問。
時書：“今天認(rèn)識了一堆新朋友，還不?錯，沒想到那群殺人如麻的‘仇軍’里，好多人跟我年?齡一樣大?，他們很?厲害��！”
謝無熾：“你也很?厲害�！�
時書舌尖抵了下腮，回頭?時，杜子?涵早就走出?了個“V”字，和他們分道揚(yáng)鑣，保持著距離。
時書：這是干嘛呢？
耳邊，謝無熾低聲道：“是不?是快生日了？”
第065章
晉江正版
時書：“你怎么知道！？”
“第一次見面時，
你說過二月份生?日。”
“說一次你就記住了？”
謝無熾：“有些重要信息，我?會?專門記憶�！�
時書：“哇去，這么厲害，
我?還以為你會?預(yù)知呢�！�
時書其實不太記得自?己生?日，
會?忘，
不過到那天柏墨女士煮的長壽面放到跟前，再帶他出門玩，
買東西，根本就不用記。
時書：“哦，看起來還有幾天，還沒到呢？你的生?日呢？別不說，防上了是吧？”
謝無熾頓了頓道：“八月。”
“八月？”時書踩著窸窣的雪，“那是去年我?們認(rèn)識的時候？你怎么偷偷摸摸過生?日不跟我?說？”
謝無熾：“我?們一直在?一起，你看我?過了？”
“……”
去年八月，謝無熾在?御史臺的牢房里參與一場致命賭局，賭贏了白?衣入朝，賭輸了人頭落地。時書恍然?大悟，笑看著他：“你時間觀念這么強(qiáng)，
肯定記得是自?己生?日？記得但是森*晚*整*理在?牢里，那不是挺孤獨(dú)的。”
謝無熾轉(zhuǎn)過臉，
平淡道：“我?不在?意�！�
“不在?意嗎？真?是要強(qiáng)的人。”
似乎沒有任何困難，
會?真?正影響到他。
“好吧，
”時書蹭了下?靴子上的雪泥，想起下?午沒看完的熱鬧：“趙世銳和馮傀直怎么樣?了？他們打完架什么結(jié)果？”
“去駐軍狁州的幕府，找馮重山說理去了�！�
時書還是不明白?：“干嘛那么大火？”
“權(quán)力的爭奪問?題。有一天，
你意識到跟你朝夕相處的好友居然?是你事業(yè)上最大的對手，并肩作戰(zhàn)過的友情就會?開始扭曲和變質(zhì)，
”謝無熾似乎覺得有趣，露出了微笑，“直到任何感情蕩然?無存，只有對權(quán)力的追逐。”
時書后?背一涼，踩著雪聽到這句話，轉(zhuǎn)過頭看他。
謝無熾話里有話嗎？總感覺他語氣陰冷。
距森州內(nèi)還有一段距離，三個人雪中慢步，暮色籠罩而來，時書拉過躲在?一旁的子涵，搭著他肩膀：“他們有什么恩怨？說說，路上無聊聽聽。”
謝無熾看他倆靠著的手，轉(zhuǎn)開視線：“二十幾年前大景治下?藩國的旻叛亂，領(lǐng)袖元格爾天縱之?才，率領(lǐng)旻族人迅速攻陷了垂陀、大盛和永安，當(dāng)時鐵蹄之?下?無人不驚，天子甚至有出奔東都的打算。趙和馮是世代鎮(zhèn)守邊關(guān)的家族，趙世銳的父親趙恒浴血奮戰(zhàn)，在?茶河反擊時兵敗戰(zhàn)死?�！�
時書回想趙世銳臉上的疤痕：“他？”
謝無熾撣去了袖子上的雪：“對，他的臉就是當(dāng)時被敵軍劃爛的傷口。趙恒本是邊軍最有威信的大將，他死?之?后?，朝廷頓時兵敗如山倒，再也沒有心力進(jìn)行對戰(zhàn)。這時候，馮重山出來提了個建議：以茶河為界，劃地議和�！�
時書隱約覺得不對：“為什么不頑抗，要議和？”
杜子涵鼓起勇氣插嘴：“這只能有短暫的和平吧？”
“嗯，那天你們都看見了，大旻自?負(fù)勇力，時不時越過茶河撒野騷擾，屠殺遺民，但大景的士兵卻嚴(yán)禁渡過河流，開啟邊釁，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殺人�！�
“這這誰心理能平衡？怪不得……”
時書心里暗自?嘀咕：怪不得宋思南這群人提起馮重山就罵呢，議和，換來當(dāng)二十年孫子。
謝無熾緩慢地點了下?頭，道：“馮重山也靠著這個提議和大旻牽頭，在?四十歲時成?為了大景第一個生?前受封的節(jié)度使�！�
節(jié)度使是什么官職呢，節(jié)制數(shù)州軍、民、財政大權(quán)，不亞于后?來的封疆大吏。
時書抿了下?唇，出于直覺道：“議和議出的節(jié)度使，子涵，你說呢？”
杜子涵：“不好評價，反正里一般是反派�！�
謝無熾迎著風(fēng)雪往前走：“嗯。趙恒戰(zhàn)死?，馮重山議和，趙世銳便?一直跟著馮重山長大，仍舊在?邊軍歷練。二十年過去，馮重山遲遲衰老，權(quán)力即將更替，如今邊軍的股肱要變成?這群少壯派新人。馮傀直和趙世銳，便?是邊軍下?一任領(lǐng)袖最有力的爭奪者�！�
時書恍然?大悟：“權(quán)權(quán)權(quán)，又開始打起來了是吧？”
時書想到什么，“這馮傀直，不會?是故意走森州的糧道來逞威風(fēng)的？他倆競爭，一群人挨了鞭子，還有個男寵被充了軍……”
時書踢了踢地上的雪，森州城門近在?咫尺，他沒聽見說話，回過頭時，謝無熾帶著沉思的神色。
“你在想什么？謝無熾�！�
時書總覺得，來到森州以后?，謝無熾似乎在?醞釀什么，并且已經(jīng)很久了。
“我?在?想，怎么以‘新’取代‘舊’�！�
時書沒留意到腳下?，忽然?一個平地摔，狼狽地爬起來，背后?，謝無熾的手扶住了他：“還好嗎？”
時書察覺到手上的熱度：“你怎么一來，就發(fā)現(xiàn)趙世銳和馮傀直為這個爭斗啊？”
謝無熾拍凈他身上的雪，仔細(xì)檢查之?后?直起身，說：“這是人類進(jìn)步的流程。舊的一派衰老，但掌握著大量的權(quán)力不肯交出，新的一派早已成?熟，想要空間來大展身手。于是‘新’和‘舊’斗爭，搶奪，再變成?新的‘舊’，產(chǎn)生?新的‘新’。每個人因為利益不同，都會?有意無意站在?‘新’或者‘舊’的立場上，沒有人能逃過這個規(guī)律�！�
權(quán)力。
謝無熾輕聲說了后?，抬頭：“甚至不僅僅是權(quán)力。人類文明也在?這樣?的爭斗中往前演進(jìn)�！�
時書額角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吹開，膚色白?凈，鼻尖被風(fēng)吹得通紅。他默默記著這些話，憋了半晌才回答出一句：“就是被淘汰的犧牲品太多了�！�
一路說著話，走到了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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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書渾身疲勞，一進(jìn)門便?往椅子上一躺。思考在?這邊境的生?活還要渡過多久？難道就這樣?每天出門服役，再迎著風(fēng)雪歸來？還是把冬天過了就好起來了？
雇傭替他們做飯的人是當(dāng)?shù)剀姂舻挠H屬，忙完以后?，閂門出去。
杜子涵的加入，三個人的關(guān)系發(fā)生?了變化，比如以前時書會?陪謝無熾寫日記，但現(xiàn)在?杜子涵來了后?，時書就跟杜子涵一起看貓，翻柴房找貓，商量明天吃什么飯，或者玩耍。
從?兩極分?化變成?了一超多強(qiáng)的局面。
并不是不找謝無熾，時書都會?找他，但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就不會?找。
時書吃過飯，鬼鬼祟祟叫杜子涵：“走，看貓去�！�
時書剛說完，從?背后?猛地被手臂環(huán)住，還沒叫一聲，就被謝無熾給抱了起身：“��！救我?！子涵救救我?��！”
杜子涵：“我?，我?嗎？”
時書被抱進(jìn)門內(nèi)，還將門也關(guān)上。一路被拉到屋子內(nèi)，點了盞薄燈，謝無熾的信寫到一半。
時書被放在?一旁的小凳子上，謝無熾道：“坐好，陪我?。”
時書：“……”
時書認(rèn)真?說：“哥，你覺得有尊重我?的自?由嗎？”
“我?寫完了，陪你去看貓�！�
時書還想噴他，話卡在?喉嚨里：“謝無熾，你也太霸道蠻不講理了，我?又不是你的所有物，我?也有人身自?由和想和誰玩就和誰玩的權(quán)利，哼�！�
謝無熾停了下?筆：“明白?了。你坐著不要動�！�
“…………”
“馬上陪你�！�
時書：“我?不需要你陪�！�
時書閑的無聊，從?椅子上站起來坐上桌面，伸手扒拉他寫的紙張，這才注意到：“你和世子還有聯(lián)系？”
“他現(xiàn)在?不是世子了，封了韓王。嗯，當(dāng)然?和他有聯(lián)系。”
時書拿起信件看了看：“干嘛的？”
謝無熾任由他查看信件，并不制止：“邊軍和朝廷的官員當(dāng)然?有聯(lián)系，我?和韓王聯(lián)系，并不奇怪�！�
時書能讀懂，就是沒耐心，大致讀出“趙世銳……馮傀直有隙……主戰(zhàn)……”等等詞句，便?直接問?他：“你給我?讀一遍�！�
謝無熾接過信件：“趙世銳和馮傀直不合，趙世銳對景旻關(guān)系持主戰(zhàn)的態(tài)度�！�
時書這才回過神來：“世子了解這些干什么？”
“他也要決定，他主戰(zhàn)還是主和。不過主和派的利益很早之?前就被瓜分?干凈了，他大概率會?主戰(zhàn)。”謝無熾將信件用火漆封好，放在?桌案，不日便?要寄回東都。
時書小腿不安分?地晃來晃去：“謝無熾，你根本就不是凄凄慘慘被流放，你其實有一堆事，是吧？”
“嗯�！�
話音剛落，時書的膝蓋無意蹭到他衣擺，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剛說完，時書就被牽著腿往前拽，“哎哎哎哎？”還沒哎完，一整個卡進(jìn)了懷里，雙手沒地方可扶只好抓住謝無熾的肩膀。
眼前陰影，謝無熾的吻落在?了唇上，柔軟溫暖，在?黑暗搖曳的燈火中，就這么親了他一會?兒?，一只手撫摸著時書的耳垂，姿態(tài)幾分?繾綣。
時書抬頭，蹭了下?唇角。
怎么感覺跟謝無熾直接進(jìn)入戀愛期了？
其他人談戀愛是這樣?的嗎？！
時書：不是，哥。
時書反應(yīng)時，謝無熾道：“走吧，去看小貓�！�
“……”
時書莫名其妙從?桌上跳下?來，手一下?被謝無熾牽住了，起初還帶了幾分?生?澀，慢慢變成?十指緊扣，熾熱的手緊緊牽在?一起。
心里疑惑的聲音越來越大。
��？
時書倒沒有和人牽過，但爸媽平時逛街偶爾拉個手，被謝無熾牽著手往外走。按照時書的回憶，以前也牽過，但沒到十指緊扣。
門外的風(fēng)雪聲拍打著門，發(fā)出凄厲的怒吼，時書磕磕碰碰蹲到小貓的木箱子旁，一邊放著烤火后?的余溫。
時書伸手把這幾只小湯圓夾起，放到掌心里�？傆X得這一幕很像一對夫妻白?天干完活，夜里回家的片刻安閑。
謝無熾并沒碰貓，他理著衣襟蹲下?身，眉眼十分?的清淡端正，偏過頭看時書逗貓玩兒?。時書本來挺開心地沖小貓吹吹氣、點點腦袋、捏捏腳爪，越被謝無熾看著，手里的動作越來越生?硬，直到徹底玩不下?去把貓放進(jìn)了箱子里。
“……”
謝無熾：“看夠了？”
“啊哈哈哈哈�！�
時書笑了幾聲后?心里真?是費(fèi)解：“謝無熾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溫柔黏人，目光也不再像看狗，而且愿意花時間陪人了，什么意思��？真?喜歡上我?了是嗎？不是吧兄弟，這是干什么？”
喜歡我?？這個猜測的佐證越來越多，時書盯著箱子里打轉(zhuǎn)的貓貓球，很小幾只，一會?兒?你趴我?身上、一會?兒?我?趴你身上，來福則在?一旁保駕護(hù)航，誰爬出來了就叼回去。
從?小到大，時書不乏追求者，知道后?他都會?疏遠(yuǎn)，避免出現(xiàn)一起進(jìn)辦公室的慘狀。尤其時書的叔叔阿姨，全是老師，很難想象他過的什么生?活。
這還是頭一次，直面別人的感情。
時書嘆了聲氣，站起身：“睡覺了，明天再玩吧，還有一堆事要干。�！�
謝無熾：“等等�！�
——等什么等？溜了！
時書拔腿往自?己房間走，沒回頭，剛把門閂抽出時，一只手擋在?了門縫內(nèi)，時書瞪大眼來不及反抗，謝無熾走進(jìn)門。
雪地倒映著月光，在?反射到房間來，一片月華的淡淡藍(lán)白?色。在?這種淡淡的月光之?色中，謝無熾勾著衣領(lǐng)，肩膀的衣服往一旁褪下?去，露出成?熟光潔的皮膚。
時書桃花眼睜大：“你干什么？哎，謝無熾，你干什么，你別這樣?！”
時書把謝無熾的衣服往上拉，理整齊他的衣衫：“不要脫不要脫，咱倆真?的要說不清了�！�
謝無熾垂下?眼，淡笑道：“說不清就不說了�！�
“不行，你別這樣?�！�
謝無熾：“我?不想一個人睡。”
時書：“��？”
“會?做噩夢�！�
“什么？”
謝無熾居然?會?做噩夢？不是，你套路真?不少啊，如果是其他的人時書都信了，但換成?謝無熾，你這個190的男人到底在?說什么？
謝無熾：“不知道為什么，最近夜里總是做夢，夢到……過去。也許是待在?森州有些無所事事�！�
時書：“你過去有什么不好的嗎？”
“不太好�！�
分?不清是不是謊言，但他都說到了這份上，時書拽著門的手開始松緩：“謝無熾，你真?的……”
算不上反感和他一起睡覺，當(dāng)成?大毛絨熊就行了，而且謝無熾身上很暖，至少被他抱著睡不會?受涼。時書先約法三章：“不許脫衣服，不許脫褲子，不許動手動腳。”
時書剛躺上床，身旁壓下?來，的確穿著衣服，但慢慢時書睜大了眼。
“不許脫！說了不許脫——”
時書眼睛倒映著床頂，被覆上來的身軀壓著，吻了吻唇。
時書頭皮發(fā)麻，小臂撐著床往后?退，再被吻了吻唇尖。服了，謝無熾絕對喜歡我?。
時書不知道該怎么說，他盯著眼前垂落下?來的頭發(fā)，觸碰鼻尖的吻，莫名其妙地想到，再這么和謝無熾待下?去，也許未來有一天，自?己會?和他走到最后?一步，甚至被謝無熾干了吧。
到時候，說不定默認(rèn)在?一起了。
想到這里，竟然?感覺也并沒有特別憎恨那種結(jié)果，雖然?并不期待，只是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自?己可能還會?和他一起生?活下?去。
這算什么？變相談戀愛嗎？無所謂了。
時書想著想著，開始困，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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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書醒來時，門外的風(fēng)雪還沒停，他偶爾起床會?被眼前的另一個男人給嚇到，等幾秒鐘，才想起來是怎么回事。
謝無熾也醒過來了，他坐在?床上穿衣服，不得不說，哪怕在?古代，謝無熾找裁縫做衣服也很有品味，總是穿得很挺拔扎眼。
時書仔細(xì)地看著他，謝無熾正拿一根木簪串起頭發(fā)，眉眼很是俊朗。
長這么帥，跟他上床也沒什么。
時書轉(zhuǎn)過身，走出門來，杜子涵也醒了，正在?掃院子里的積雪。由于對謝無熾思想轉(zhuǎn)變的問?題，時書看著杜子涵，幻想了一下?自?己和他有沒有談戀愛的可能。
杜子涵扭頭，興奮地說：“我?靠！昨晚上我?堆的雪人還在?呢！”
時書走近，踢開旁邊的碎雪。杜子涵還是算了。
時書蹲下?來堆雪人，喝了下?冰涼的指尖，片刻后?聽到杜子涵的聲音：“臥槽�！�
“怎么了？”時書轉(zhuǎn)過身。
“……”
謝無熾穿著一身藍(lán)緞，外套的鶴氅繡著流紋，在?雪中姿態(tài)十分?清舉。他和身后?的雪地相襯，十分?的矜貴。
杜子涵：“我?哥平時出趟門跟走秀似的�！�
時書轉(zhuǎn)過臉，心里莫名一頓：“少管你哥。”
夸了他穿那件衣服好看，他就多穿了幾次，時書仔細(xì)想想，沒忍住笑了。好有意思。
“今天去干什么？”
謝無熾應(yīng)了一聲：“去遺民營，調(diào)幾個人來問?事�！�
時書：“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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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風(fēng)吹拂，旌旗漫卷。
濃密的黃云壓在?天頂之?下?，站在?城廂上的樓頭，隔一段距離便?有崗哨，身上的鐵甲被冰雪凍僵，仍然?筆挺地站著。
時書今天第一次進(jìn)入森州軍營，遠(yuǎn)遠(yuǎn)的高大的轅門，插著“趙”姓的碩大旗纛，被風(fēng)吹得烈烈而動，旗下?佇立著站姿筆挺的將士，時不時走過一列一列的軍隊，手持長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