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難怪別人都要娶高門大戶家的閨女做媳婦,不說別的,孩子的啟蒙就不用愁了。
李長青看姜憲是越來越順眼,連帶著看李謙也越來越滿意了。
他悄悄地拍著兒子的肩膀,低聲道:“你這回可讓你爹臉上有光了。你以后要好好地對待嘉南才是。你要是惹了她不高興,跑回娘家去告狀,看我不打斷了你的腿!”
父親這樣的喜歡姜憲,李謙心里歡喜得不得了,笑容抑不住地往外冒。
他忍不住和父親開玩笑道:“那還是我對吧!如果照您的意思,我就娶了個侯伯之家的女兒了,能有嘉南這樣的氣度嗎?你看嘉南,叫您叫得多敞亮!”
李長青不住地點頭,笑瞇瞇地道:“那也是你媳婦會說話。”
這不過一盅茶的事,就和李奎攀上了交情。
他這個媳婦也不簡單啊!
以后生出的孩子肯定聰明。
李長青呵呵地笑,兩巴掌差點沒把李謙給拍趴下。
之后給姜憲留下印象的就是李累父子了。
這家人是李長青出了五服的親戚,李長青沒吃的出去逃荒的時候,李累的父親曾經(jīng)給過李長青二兩銀子做盤纏。李長青那些年不在家,李麟的父親去世,母親跟人跑了,也曾在李累家生活過兩年。
姜憲不由多看了李累兩眼。
李累比李謙矮半個頭,長得清秀斯文,像個讀書人。
事后姜憲發(fā)現(xiàn)李累也的確是個讀書人,還有個秀才的功名在身,為人也頗為機敏活潑,按理說有這層關系,李累應該在李家如魚得水才是,不知道為什么前世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第二百八十一章
發(fā)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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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
###第二百八十二章
重返###
但邵家向來和姜家沒有什么交情,而且事到臨頭才求到別人家去,這話怎么說,成了一個大問題。
邵瑞這才發(fā)現(xiàn),他需要李長青幫著牽線搭橋。
他不應該就這樣離開李家的。
更不應該讓邵江趕去榆林的。
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家里不是沒有能善后的人,他讓邵江提前趕回去,不過是想兒子多經(jīng)歷些事,快點成長起來,能盡快地獨當一面。失去了這樣的機會,以后還會有。還不如把邵江留在身邊和他一起去李家。邵江和李謙年紀相當,有些話可以讓邵江試探試探李謙,甚至通過這件事和李家結成通家之好……想到這里,他不由瞥了眼次子邵洋。
如果這個孩子爭氣一點,能幫得上他的忙就好了。
長子回去處理闖關之人,次子隨他應酬李謙……可惜,這孩子太不成氣了,別說幫忙,不給他拖后腿他就阿彌陀佛,謝天謝地了!
他大喝一聲:“我們回太原!”
隨從都面露不解。
邵瑞卻懶得解釋,策馬轉(zhuǎn)頭重新往太原去。
位于山西總兵府后的李家在連著擺了好幾天的流水席,大宴賓客之后,終于有了片刻的安寧。
東跨院東邊的花園里正在唱戲,姜憲和李謙則回到了新房,暫行歇息一會后,將去參加晚上的家宴。
姜憲卸了頭飾就躺在了床上,指頭都不想動一下。
李謙卻覺得自己像喝鹿茸似的,熱血沸騰,全身有使不完的勁。他親自去倒了杯溫水,半摟著姜憲喂著她喝水:“喝了水,休息一會。等晚上的家宴完了就好了�!�
明天家里就要開始拆喜棚、撤灶,喜宴就到此為止了。
姜憲無力地點了點頭,道:“我明天要回去狠狠地睡一覺�!�
李謙望著她溺愛地笑,輕輕地幫她揉著鬢角,溫聲地道著:“閉上眼睛,快睡吧!我等會叫你。”
兩世為人,姜憲還沒有一下子應酬過這么多的人,她的確累了,李謙的腿又枕得那么舒服,她閉上眼睛就不想睜開了。
“你不睡一覺嗎?”她迷迷糊糊地問李謙。
李謙在她耳邊輕聲地笑,道:“我不累。你快睡吧!別說話了,不然沒等你睡著,又到了晚膳的時候……”
住得近的親戚今天都要回家,所以今天的晚膳比平時要早一點。
姜憲“嗯”了一聲,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李謙見她睡得毫無防備,不由失笑。
可笑過了,心中卻是一軟。
保寧對他得多信任,才能這樣說睡就睡。
正如他爹所說,他要對保寧好點才是。
保寧為他背井離鄉(xiāng),孤零零一個人來到山西,誰也不認識……
李謙想著,憐憫之心頓起,他忍不住把唇貼到了姜憲的面頰。
姜憲的面頰滑溜溜的,溫溫的,讓他想起新剝的雞蛋。
真想咬一口。
李謙念頭閃過,身卻快于心地一口咬在了姜憲的臉上。
睡夢中的姜憲感覺到有什么東西貼著她的臉,熱呼呼的,很是炙熱,讓她覺得不舒服。
她“嚶嚀”了一聲,不悅地搖頭,想把面頰的東西驚動。
李謙被姜憲的動作驚醒,怵然而又及時地停住,可舌尖卻不可避免地從姜憲的面頰滑過。
姜憲皺著眉頭“嗯”了一聲,轉(zhuǎn)過身去,臉埋在了李謙腹部,只露出個纖細白皙的脖頸。
李謙頓時面色通紅。
他發(fā)現(xiàn)他全身的血液朝身下涌去……
姜憲頓時如同一個燙手的山芋,他覺得自己應該立刻起身,卻又不能起身——如果他這個時候站了起來,姜憲豈不是會被驚醒?
他在心里暗暗說服著自己,任由身體如脫疆的野馬般恣意地奔騰著……
直到七姑悄聲地走了進來,低聲地道:“大爺,您要不要歇一會……”
李謙此時無比地痛恨這些所謂的貴族禮儀,睡覺的時候身邊還要有人服侍……
還好姜憲擋著他,還好姜憲睡著了……
李謙既惱火又慶幸,說話的聲音就不由帶上了幾分凌厲:“這里不用服你們服侍了。你們也去歇一會。等會還要陪著郡主去參加晚上的宴席。
七姑并沒有看出什么異樣。
她以為李謙只是舍不得放開姜憲。
七姑替李謙和姜憲高興。
她自己的婚姻不美滿,她就特別希望身邊的人婚姻都能和美。
七姑抿了嘴笑,像進來的時那樣又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李謙深深地吸了口氣,身體的熱意良久才慢慢地散去。
姜憲對這些全然不知。
她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個好覺,被李謙喚醒的時候不過迷糊了片刻就坐了起來。
李謙忙扶了她,道:“你小心點!起得這么猛做什么?你小心頭暈�!�
他在宮里當值的時候,曾經(jīng)偷窺過姜憲,知道她剛剛起醒的時候身邊服侍的人都是先用溫熱的帕子幫她擦了臉,然后讓她再清醒一會,才會慢慢托著她的后背服侍她起床的。而且起床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喂她喝幾口溫水。
李謙照著自己知道的喂了溫水給姜憲喝。
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軌道上,這讓姜憲倍覺舒暢。
她笑著重新?lián)Q了大紅色地錦暗紋的杭綢比甲,藍綠色四合如意紋襕邊馬面裙,換了金鑲玉石榴花挑心,點翠大花,和李謙去了晚宴的花廳。
金媛上前親熱地拉了姜憲的手,對李謙道:“李大哥,我會陪著郡主的,你就放心去應酬我哥他們好了!”
少有的活潑。
李謙笑著說了聲“有牢了”,捏了捏姜憲的手。
暗中尋問她的意思。
姜憲無所謂。
反正這屋里的人也不能把她怎樣。
可當她的眼角無意間看到何夫人那副敬而遠之的模樣時,她又改變了主意。
有個人歡迎你和沒有人理會你,她當然會選擇前者。
姜憲笑著朝李謙點了點頭。
李謙還是不放心,低聲叮囑了七姑幾句,這才去了東邊敞廳。
東邊的敞廳坐著來喝喜酒的男客,西邊坐著女客。男客哪邊是敞開的,女客這邊卻豎著個十二扇的屏風,讓進來的人看不清楚西敞間的情景,卻能一眼就看見東敞間的情景。
而姜憲此時正站在屏風的入口,望著李謙往東邊去的時候,她也一眼就看見了午膳剛剛離開李家的邵瑞。
他怎么又跑回來了?
姜憲不解地想著,卻也沒有放在心上。
就算是有什么事,那也是邵家和李家的事。
前世沒有她的幫忙,李謙一樣贏了邵家和金家,她就別在這里指手劃腳的阻礙李謙了。
她笑著和金媛進了西敞間。
###第二百八十三章
散席###
眾人熱情地招呼著姜憲。
姜憲含笑和眾人寒暄,加深了一下印象,終于把李家?guī)讉主要親戚的名字和臉對上了,她自己也松了口氣。
很快,管事的婆子進來稟告何夫人要開始上菜了。
何夫人笑著招呼眾人坐下。
大家嘻嘻地笑,對何夫人還是頗為尊重的。
可見何夫人只是在家里有些受氣。
姜憲坐在了何夫人下首的一桌,金媛、高妙容、李冬至陪著她。
何夫人說了幾句客氣話,就開始上菜。
金媛低聲地向姜憲介紹著菜品,高妙容則含笑看著她們,目光十分溫和,溫和到帶著些許寬厚的味道,像長輩善意地在看不懂事的晚輩一樣。
這讓姜憲覺得很不舒服。
高妙容把她當成了什么人?
不懂事的孩子嗎?
需要她耐心地忍讓?
姜憲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眉。
倒是李冬至,一如既往的膽小怯弱,正襟危坐在桌前由著身邊服侍的仆婦布菜,一雙眼睛卻不時地打量著姜憲,好像要看清楚姜憲到底是什么人一般,讓姜憲想發(fā)火都沒辦法發(fā)火,頗有些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用完了晚膳,大家紛紛告辭。
姜憲跟在何夫人身后,和何夫人一起送客。
一開始何夫人還有些不安,勸姜憲先回去歇了,這里有她就行了。
姜憲怎么能做出這樣有損她聲譽的事。
她索性做出副恭敬的樣子跟在何夫人身后。
何夫人只好同意,可目光卻不時地落在她的身上,仿佛要確定她是否高興一樣。
何夫人對她也太小心翼翼了些。
看來李家也是挺有趣的。
姜憲決定等送走了姜律,好好地探探李家的秘密。
這念頭一起,姜憲又有些鄙視自己。
李家白手起家,有什么秘密可言?難道還指望能挖出李家祖上曾經(jīng)出過食千邑的公侯不成?姜憲抿了嘴笑。
家里的姻親和通家之好全都被送走了,包括金媛,可高妙容卻沒有離開。
何夫人看到姜憲眼中的困惑,忙道:“高小姐是伏玉先生的侄女,向來都隨著伏玉先生住在李家的�!�
高伏玉既然是李長青最得力的幕僚,李家的軍師,李長青除了有能力在金錢上供給高伏玉之外,應該還志同道合,這樣才能走到一起,走得長,走得遠。
李長青肯定是在哪個角落處劃了塊地方給高家的人居住。
姜憲笑著點了點頭,沒有說什么。
高妙容卻笑道:“以后恐怕會常常打擾郡主,還請郡主不要嫌棄我話多才好�!�
姜憲笑道:“高小姐太客氣了,我初來乍到,也盼著能多認識幾個人。”
她話說得漂亮,實則卻是一個邀請都沒有給高妙容。
高妙容臉色微變。
何夫人卻什么也沒有聽出來,聞言笑道:“就是,就是。以后大家一個屋檐下住著,就像一家人一樣。我看郡主也是個溫順的性子,妙容就更不要說了,誰不夸她一聲溫良謙遜?你們以后要像好姐妹一樣相處才是�!�
高妙容笑著應是,果然一副恭良的樣子。
姜憲卻只是微微地笑。
她不太喜歡高妙容。
前世,她是太后的時候,高妙容在她面前表現(xiàn)得不卑不亢卻又乖巧大方,又因為李謙的緣故,她還是挺喜歡高妙容的。可今世,她下嫁給了李謙,高妙容在她面前卻擺出一副高傲冷漠的的樣子。
姜憲素來不吃這一套的。對高妙容前世的那一點點喜歡,今生也就煙消云散,不知所蹤了,更不要說自找麻煩的和高妙容交往了。
一行人回到花廳,東敞間的客人也散了,花廳冷冷清清的,幾個仆婦正在收拾滿桌的狼藉。
何夫人還要指使仆婦們清點器皿,盤查破損,一時走不了。
她打發(fā)身邊的嬤嬤抱著李冬至走了。
姜憲早就盼著回去洗個澡好早點休息了,加之她并不準備和何夫人爭權奪利,把主持中饋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拿到手中。因而也沒有和何夫人客氣,笑著對何夫人表示,自己剛剛嫁過來,這些事都不懂,她就不在這摻和這些事了。然后問了李謙的行蹤,知道他被李長青叫去了外院的書房,她更是無意多留,帶著七姑等近身服侍的起身告辭,準備回東跨院去。
何夫人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還笑著催促著姜憲早點回去休息,并道:“我是過來人。成親是件再累人不過的事了,我當時恨不得這日子能跳過去。你快點回去休息吧!大爺若是差了人來問,我會知會他一聲的�!�
姜憲笑著道了謝,由七娘幾個簇擁著出了花廳。
只是她剛剛出了花廳,就聽見何夫人對高妙容溫聲道:“你今天也早點回去歇了吧!大爺成親,我又是個不頂用的,還要你幫著操持,我心里很是感激。如今不過只剩了些清點東西的活,你就不用繼續(xù)在這里陪著我了。萬一要是把你給累著了。我這心里怎過意的去!”
“沒事!”高妙容笑著安慰何夫人,“這些都是小事,我不累。倒是夫人,我看您這幾天心事重重的,是李大人又做了什么事惹了您不高興?您看,您都有黑眼圈了!”
“真的嗎?”何夫人說著,恨不得找面鏡子來看看。
高妙容就笑道:“等忙過這一陣子,我再給您調(diào)種新的香膏,保證您的黑眼圈一下子就沒了�!�
“那感情好!”何夫人高興地道,隨即又感嘆道,“你這樣聰穎賢淑,也不知道誰家的兒郎有這福氣娶了你去!”
“夫人又打趣我�!备呙钊菪Φ�,“我這算什么賢淑?您這是和我相處的時間久了,偏愛我罷了……”
姜憲微微一笑,離開了花廳。
那邊姜律已派了人來:“明天辰正回門,世子爺讓郡主不要忘了�!�
“我知道了!”姜憲笑著讓人賞了小廝幾兩碎銀子。
這時李謙回來了。
他挑著眉角,神采飛揚,滿臉得意。
姜憲莫名的心中一跳。
只覺得這樣的李謙英俊極了……
李謙一邊高聲叫著“嘉南”,一邊道:“我回來了……”
姜憲低低地笑,道:“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我看你的眼睛都要長到頭頂上去了!我坐在這里你也沒看見!”
“我不是沒看見!”李謙嘻嘻地笑,露出一口白牙,更顯英氣逼人,“我這不是回來了,要和你打聲招呼嗎?”
“有你這樣打招呼的嗎?”姜憲壓根不信。
###第二百八十四章
次夜###
“這你就不知道了!”李謙笑道,“有一年我被我爹丟在了軍營里跟那些將士一起操練,直到快過年了,我爹才派了納福接我回家。當時下著大雪,走到半路的時候,大雪封路,實在是不能走了,我們就找了戶人家歇腳。給我開門的是個滿頭白發(fā)的老嫗,說家里只有她和老伴兩個人,老伴會打獵,每年冬年都要去山上打野兔和野雞,如今上山還沒有回來,燒了熱水沖茶給我們喝。當時那老頭回來的時候就是這么喊那老嫗�!彼f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微凝,突然上前抱了姜憲,低聲道:“保寧,我也想和你這樣過一輩子……一輩子讓人衣食無憂,一輩子護你周全,就是老了,頭發(fā)花白了,子女都不在身邊了,我們也一直都在一起……”
姜憲想象著大雪封山的小木屋,等待著老伴回來的白發(fā)老嫗,給老伴去打獵的老頭,還有像李謙那樣歡喜的高叫……她的心頓時軟軟的,手不由自主地回抱住了李謙,輕輕地應了聲“好”。
李謙眼角發(fā)紅,緊緊地抱著姜憲,狠不得能把她嵌到自己的身體里,成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恨不得時光就這樣一下子溜走,讓他和姜憲能像這樣緊擁著變老。
“保寧!”他輕喚著姜憲的乳名,唇不由落在了姜憲的鬢角,頰上,唇角。
姜憲當然知道他要干什么。
她以為自己以經(jīng)活了二十五歲,比李謙現(xiàn)在的年紀還要大,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了很多的事,應該會落落大方地與李謙纏綿�?墒聦嵣�,李謙不過是情難自己地親到了她的唇邊,她已經(jīng)緊張慌亂的瑟瑟發(fā)抖,腦子里糊得像泥漿,黏黏乎乎的,根本不知道該干什么好。
李謙卻是一愣。
他懷里的小姑娘,像只受了驚嚇的貓,抖個不停,卻又故作鎮(zhèn)定的不躲不閃……這讓他想起他第一次見到姜憲時的情景。
保寧,她是在害怕吧?
他曾經(jīng)答應過她的家人,不會對她越僭,可現(xiàn)他卻朝著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她的小姑娘卻像從前那樣一如既往地包容著他,縱容著他……
這一刻,李謙又是歡喜又是后悔。
歡喜的是保寧真的很喜歡他。
后悔的是他辜負了保寧的喜歡。
“是我不好!”他及時地停了下來,溫暖的唇停留在了她的嘴角,“你別害怕!我就是想抱抱你。”他的聲音輕柔而又堅定,“我不會做更過分的事的�!�
這還不叫過分嗎?
姜憲臉紅紅的,覺得自己這個時候說什么好像都不合適,索性低了頭不做聲。
李謙果然守諾地只是安靜抱著她……只是這抱得時間有點長,直到掌燈時候,家中的仆婦拿著綁了鐵叉的木棍把屋檐上的燈籠叉下來,點上蠟燭,重新掛上去,照亮了屋檐下的青石臺階,李謙這才放開了她,溫柔地道:“我剛才回屋的時候聽到有人告訴你大舅兄提醒你明天辰正回門,我們明天卯初就要起床。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我讓小丫鬟打了熱水進來給你泡泡腳好不好?等會你也能睡個好覺了�!�
他不說,姜憲還感覺不到身體的疲憊,他這么一說,姜憲全身都叫囂著疲憊。
她點了點頭,低低地道了聲“多謝”。
李謙聽了卻正色地道:“我們以后是一家人了,不用這么客氣�!�
這都是哪跟哪啊?
不過,被他這么一打岔,她的心情立刻就變得好了很多。
她不由撲哧地笑,道:“誰跟你客氣了!”
李謙看她高興起來,也跟著高興起來,身上有著使不完的勁,索性彎腰把她打橫抱了起來,道:“那好,我們?nèi)ヅ菽_去!”
姜憲猝不及防,“哎呀”一聲,忙摟緊了李謙的脖子,見他又開始胡來,這才嗔道:“你快點把我放下來!”
李謙置若罔聞,徑直把她抱到內(nèi)室臨床的太師椅上,笑道:“別動,我叫丫鬟打熱水進來!”說完,也不管姜憲怎樣,喊著墜兒進來服侍。
姜憲自然也就不好和李謙說什么了。
可當她的腳泡在熱水里,白生生的小腳,連腳背上的青筋都看得一清二楚時,李謙到底還是沒能忍主,把墜兒等人遣了下去,竟然蹲了下去要給姜憲洗腳。
姜憲抬起腳朝著他虛甩了幾下,水珠順著她的腳背落在了李謙身上。
“再敢胡來,小心我甩你臉上�!苯獞椉t著臉威脅著李謙。
李謙嘻嘻笑,捉住了姜憲那只腳。
那腳,小巧精致,他只手可握,粉色的指甲,像一朵朵綻開的桃花,粉嫩嫩的。
李謙哪里舍得放。
姜憲抬起另一只腳就踹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謙沒有設防,一下子蹲坐在了地上�!�
姜憲哈哈地笑,趁機趿著鞋子就往床上跑。
李謙爬起來就追了過去:“我給你洗腳,你居然踹我�!�
“活該!”姜憲笑著爬到了床角,把被子一骨腦地堆到了自己的面前,想擋著李謙,“誰讓你不老實的�!�
“我怎么不老實了!”李謙撲了過去,“我做什么了?你就說我不老實?”
他腿長手也長,伸手就推開姜憲面前的被子。
姜憲笑著跑到了床的另一角,道:“你給我老實點!我要睡覺了!”
“咱們先把這件事說清楚了再說別的�!崩钪t不依,翻身去捉姜憲。
兩個人像孩子似的嬉鬧著,把床上弄得亂七八糟。還是李謙看著姜憲笑得都有點帶喘,生怕她岔了氣,主動認輸,兩人這才消停下來。
可兩人也累得夠嗆。
東倒西歪地仰躺在床上喘著氣。
姜憲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兩世為人,她所有的笑加起來也沒有今天笑得多。
她不禁翻了個身,雙肘支身趴在李謙的身邊問他:“你今天怎么這么高興?”
李謙想了想,沒有瞞姜憲,笑著把自己和金宵聯(lián)手之事告訴了姜憲,并悄聲地對她道:“我讓云林領頭,原本只是想讓他試試手,沒想到他比我預料之中更厲害,不僅強行穿過了榆林關,而且還黑吃黑,把邵家一批從江南進來的上等龍井給吞了。邵家的損失先不論,這件事要是傳了出去,邵家丟了顏面不說,還會有很多道上的人有樣學樣,想著法子強行通過的。這對邵家才是真正的打擊。等于是他們這幾年的努力浪費了一大半,需要重新在道上立威。以后邵家可有得事干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從前###
姜憲看李謙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忍不住低聲地笑,問起金媛來:“……她突然對我這么熱情,難道是因為你的緣故她覺得她不用嫁給邵洋了?”
“應該是吧!”李謙摸了摸鼻子,也不是很確定,“畢竟她的婚事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如果能把她嫁出去,估計她對你更感激�!�
“感激倒不必了�!苯獞椣氲阶约呵笆赖脑庥�,頗有些感慨地道,“你別亂點鴛鴦譜才是。別弄得大家連朋友都做不成!”
金媛是聯(lián)姻的好人選,她理智上能接受,情感上卻沒辦法認同。
這也許是她不如曹太后的主要原因。
她也不希望李謙變成這樣的人。
“我知道啦!”李謙笑著,捧著她的臉突然在她的臉上“啪”地親了一口,道,“我是要和金宵結盟,又不是要和金宵結怨,怎么能慫恿著金宵隨隨便便地把金媛嫁了呢!”說著,他在那邊自言自語道,“我真沒有想到云林還有這本事。以前就是覺得他聽話,不管吩咐他什么事他都能不聲不響地辦好了,可見我還是有些輕瞧了他。我準備讓他再辦幾件事,要是他都能不出什么紕漏的話,我就把他調(diào)回來做家里的護衛(wèi)長,讓他以后守護你的安全,這樣我就能全心全意的忙外面的事了�,F(xiàn)在是五月,再過幾天就是出鹽的好日子。我準備去趟四川,你一個在家里,我不放心……”
他絮絮叨叨的,姜憲完全沒有聽清楚。
她的腦海里一直回蕩著李謙那句“要是他都能不出什么紕漏的話,我就把他調(diào)回來做家里的護衛(wèi)長,讓他以后守護你的安全,這樣我就能全心全意的忙外面的事了”。
前世,云林是居庸關總兵。
居庸關離京城快馬加鞭,半天可到。
對京城防衛(wèi)來說,十分的重要。
就是趙翌在世的時候,這個職位也是抓在他自己手里的。
李謙使盡了各種手段,最后甚至拿出山西巡撫這個職位和她、和姜家講條件,大伯父見他們就算不把山西巡撫這個職位抓在手里,他也沒有辦法阻止云林任居庸關總兵,這才勉強答應的。
那個時候的姜律已經(jīng)開始獨當一面。
他還給自己分析,說云林是帥將,有勇有謀,戰(zhàn)功顯赫,以他在李家軍的地位和資歷,李謙把他推出來爭奪這個職位,是為了增加贏得籌碼,居庸關雖然很重要,卻不在九邊重鎮(zhèn)之列,不能佩將軍印,云林不會在這個職位上坐很久,否則李謙用人不公,會在李家軍內(nèi)部分產(chǎn)生矛盾和罅隙。
她當時相信了。
因為每一個大將手下都會有一幫自己的人馬,這些人的利益與大將緊緊地掛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算是那一方大將不想爭,為了手下的這些人也得爭。
如果真像姜律說的那樣,以云林的能力和威望、資歷,都的確不可能在居庸關呆很長的時候。
而且那個時候李謙正在和韃子打仗,把云林這樣的猛將放在居庸關養(yǎng)老,也太浪費了。不要說精明如李謙了,就是她,也不可能做出這樣的決定來。
可事情卻出乎了她和姜律的預料。
云林不僅安安靜靜、老老實實地呆在居庸關,而且一呆就是五年。
直到她被趙璽毒殺。
開始的時候,她和姜律非常的不解,還曾調(diào)查過云林和李謙的關系,猜著是不是云林哪里得罪了李謙,或是李謙對云林有什么偏見,能不能想辦法把云林拉到姜家這邊,姜家能用的人越來越少,如果云林愿意過來,甚至可以給他個宣府總兵或是大同總兵的職位。
調(diào)查的結果再次出乎她和姜律的預料。
云林在李謙那里不僅沒有失寵,反而自他任了居庸關總兵之后,不時往返于居庸關和西府之間,李謙的一些私事都會交給他打點。在李謙那里,他的地位不僅固若金湯,而且還隱隱有第一腹臣的味道。
從前的往事在姜憲的心里一掠而過,她陡然間想起一件事來。
有一次李謙進京述職,曹宣在家里設宴款待李謙。
白愫和蔡霖為了納妾之事大吵了一架,氣不過跑回了娘家,蔡霖就把白愫晾在了那里,兩三個月了都沒有去接白愫,蔡家的長輩怎么勸也不聽。蔡家的長輩沒有辦法,只好親自去接�?删退闶沁@樣,白愫也一樣臉上無光。正巧白愫的婆婆、晉安侯老夫人得了風寒,姜憲就借著這個機會去晉安侯府探病。這種情況之下晉安侯不可能沒有主持中饋的宗婦接見姜憲,蔡霖別別扭扭地把白愫接了回來。
結果白愫回到家里才知道,在她走的期間,蔡霖已經(jīng)把自己相中的那個落地秀才的女兒給抬進了門,并且懷了身孕。蔡家的長輩知道之后自然不會允許這個孩子生下來。最后一碗湯藥下去,一尸兩命,尸體被卷在草席里丟在了亂墳崗上。
蔡霖卻沒事人似的把白愫接回了家。
白愫因此徹底對蔡霖死了心。
姜憲見到白愫,白愫忍不住對她說了這件事,她心情糟糕透了。聽說李謙在曹宣家里吃吃喝喝,還叫了伶人在家里唱堂會。她頓時氣得不得了,走到半路上鬼使神差轉(zhuǎn)道去了承恩公府,沒讓人通報闖到了他們喝酒的花廳。
看到滿屋鶯歌燕舞,她全無風度地亂發(fā)了一通脾氣,把李謙和曹宣都狠狠地訓了一頓……
兩個人就那樣垂手恭立地聽著她教訓。
她的氣終于消了一點,旋風般地又出了門。
誰知道出門卻聽見那個討厭的馬永盛在和云林說話:“……你們就這樣忍著他?還好我沒有被派去居庸關!說實在的,你真不準備回西安了?難道這下半輩子就像爺似的和他耗上了?這多可惜��!你這正值壯年呢?”
她一眼瞥過去的時候,馬永盛雖然住了嘴,可那表情說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好像她欺負了他似的……
她的火氣蹭地一下又冒了出來,隨手就揪住身邊大太監(jiān)頭上戴著的烏紗描金曲角帽就朝他的臉上砸去……
如今仔細地想來,云林駐守居庸關,難道是奉了李謙之命來保護她的?
她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
越想就越激動。
從前那些她不敢想的念頭在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讓姜憲難以入眠。
她翻身坐了起來,推著已經(jīng)熟睡的李謙的肩膀:“你起來,我有話問你!”
###第二百八十六章
試探###
睡前李謙和姜憲嬉鬧了一番,他心情好極了,后來看著姜憲精神有些怏然,他這才收斂了笑意,服侍姜憲歇下。而且姜憲歇下之后,還沒有拒絕他,由著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腰上,就這樣閉上了眼睛。
他鼻頭心肺里全是姜憲身上那帶著幾分松柏的香氣。
那么冷冽的香,卻讓他覺得暖烘烘的,很快就睡著了。
或者是因為就算是睡著了,他心里還惦記著姜憲到底睡著了沒有,所以姜憲一動,他就醒了,等到姜憲搖他的肩膀時,他已睜開眼睛坐了起來,頭腦清醒地道著:“怎么了?口喝了想喝水嗎?還是肚子餓了?”
他知道她今天一直在應酬別人,恐怕沒有怎么坐下來好好地吃飯。
姜憲搖了搖頭,想問問他,云林這么個猛將,他為什么會把云林放在居庸關,而且一放就是六年,他就不怕云林不滿?不怕云林不服?不怕……她猜疑云林是來監(jiān)視她的……
可當她望著李謙那點漆般的眼眸,望著他因為太過關切而顯得有些嚴肅的面孔,她突然覺得有些可笑。
有些事,只是她的記憶。
李謙,并不能和她分享。
她的情緒頓時變得低落起來。
前世的事,難道就永遠都沒有答案嗎?
她又能向誰尋求那些困惑呢?
“睡吧!”姜憲蔫蔫地道,“我就是突然醒過來,有點害怕�!�
她說著,重新閉上了眼睛。
李謙望著姜憲,她纖長濃密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輕輕地顫著,眼珠在眼皮下滾動,分明是在裝睡。
他還想和姜憲一輩子就這么走下去,可他和她之間還有那么多的不同和矛盾,他不希望姜憲有事瞞著他。
那只會讓他們之間越走越遠。
李謙略一思忖就做了決定。
他輕輕地搖著姜憲的肩膀,笑道:“那你就陪我說說話吧——我被你吵醒了,一時也睡不著了。”
姜憲心生歉意。
她自己沒管成親的事,可看看大伯母和孟芳苓那團團轉(zhuǎn)的樣子,她也能想象做為娶親的男方有多么的忙了�?衫钪t卻在她面前沒有說一句話,李長青更是歡天喜地,只要她流露出些許的尊敬就恨不得掏心掏肺……好不容易婚禮的事告一段落了,李謙正是好眠的時候,卻被她給吵醒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那種中途醒過來之后就很難安睡的人。
有一段時間她就是這樣。
會一直眼睜睜地看著天色漸漸泛白才能勉強閉著眼睛睡一會兒。
可再過幾個時辰他們就要回門了,大哥素來對李謙挑剔,李謙去見大哥的時候肯定也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姜憲起身靠在了床頭,笑道:“你想和我說什么?”
李謙扭身去把她搭在床邊的夾衫拿過來給她披上,和她并排靠在床頭,這才笑道:“也沒有什么,就是看你睡不著,索性陪你說說話�!�
姜憲微微一愣。
李謙怎么知道她睡不著?
她呼吸微滯。
從前也是這樣。
每次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別人看不出來,他都能察覺到。
那些服侍她的人相處久了,能感受到不奇怪�?汕笆�,她和李謙一年也見不到幾面,何況關于她的事從來都是宮中的大事,等閑人根本不容窺視,他就算是有心,也不可能打聽到如此的詳細。
有一次她問孟芳苓,怎么知道她心情不好。
孟芳苓笑著告訴她,如果你時時刻刻地把一個人放在心上,那她的一舉一動、喜怒哀樂都能感受的到。
那時候她覺得孟芳苓的話有些夸大。
可現(xiàn)在,她心中一動,覺得孟芳苓的話……也許有些道理。
姜憲不由得口干舌燥。
她舔了舔干燥的紅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