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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58章

    走廊盡頭,客廳的時鐘顯示早上5點。

    夏天清晨的5點,因為這場雨變得晦暗難明。

    陽臺上側(cè)倚一個人影。

    天還是灰蒙蒙的,所以他手上淺淺呼吸的星火尤為清晰,有青色的煙氣自那點紅光向四周散去。

    凌思南蹙起眉頭,快步走了過去。

    拉開陽臺的落地窗,他恰好轉(zhuǎn)頭,下一秒手上的煙就被她搶下。

    煙已經(jīng)燃了大半,她氣鼓鼓地將剩下的煙頭丟地上,就著拖鞋踩熄。

    凌清遠(yuǎn)安靜望著她,眼中的琥珀依舊淡泊。

    好像剛才那支煙并不是從他手上被奪過去。

    她很生氣,氣得呼吸都有點不穩(wěn):“什么時候?qū)W的抽煙?覺得有意思嗎?”

    他定定地看了她兩秒鐘,忽然笑了。

    “沒抽。”他說。

    凌思南更氣了:“你還睜眼說瞎話?”

    “真的沒抽,姐姐。”凌清遠(yuǎn)一手搭著欄桿,朝她微微俯身,瞬時拉近的距離。

    然后唇覆了上來。

    許是在陽臺站了一段時間,薄唇微涼。

    含著她的唇瓣,輕吮了一下,又一下。

    清茶的香味,再無其他。

    退開了些許,抵著她的唇際,悄聲泄露了笑意:“現(xiàn)在信了嗎?”

    十二樓真高啊。

    凌思南暈乎乎地想。

    她捂著砰砰作亂的心口,下意識回頭看屋內(nèi)。

    “我把他攙回房間了。”凌清遠(yuǎn)抬手?jǐn)n了攏她的衣襟。

    “別轉(zhuǎn)移話題�!绷杷寄线是不太愉快地屈起起手指敲他額頭,“沒事點什么煙,裝什么帥呢?再讓我看到你玩這個,我就……”

    他故作可憐地摸摸被敲的腦門,挑眉問:“就什么?不理我?”

    “……對�!毕氩怀鰜韯e的。

    他傾著身笑,“你不舍得,何況我又沒有真的抽。”

    她還想說話,凌清遠(yuǎn)倒是先解釋起來:“幾年前確實想過,但是抽了兩口就戒了�!�

    ……抽了兩口你好意思用“戒”這個字啊。

    他眺望遠(yuǎn)方雨中飛翔的群鳥,扇動著翅膀在大雨中翱翔。

    “姐姐�!�

    凌思南走前一步,搭上欄桿,“你覺得我應(yīng)該學(xué)著去原諒他們嗎?畢竟我是他們的孩子�!�

    凌清遠(yuǎn)不置可否。

    她閉上眼,感受著空氣中的濕意撲在眼瞼,那一刻水珠似乎在眼角凝結(jié)。

    “你還是別期待他們‘真心’養(yǎng)你吧。”凌清遠(yuǎn)笑了笑,“我就是他們‘真心’的結(jié)果。”

    凌思南有些意外,她以為父母對清遠(yuǎn)至少應(yīng)該是百般呵護(hù)的,至少在吃穿上不會有任何的怠慢。

    凌清遠(yuǎn)大概察覺到了姐姐眼中的驚訝,有些無奈地問:“你是不是也以為我沒被打過?”

    凌思南更詫異了。叁w·P{o}18·d{e}

    “受到壓迫總會有反抗,有段時間我反抗得太厲害,他生意又不是那么順?biāo)欤?jīng)常喝了酒打我。”嘴角嘲諷地翹了翹,“最初的導(dǎo)火索是那一天,他發(fā)現(xiàn)我養(yǎng)了一只狗�!�

    凌思南想到弟弟曰記本里的那幅簡筆畫。

    凌思南搭上弟弟的手背。

    走了,就不要回來。

    “后來……”凌清遠(yuǎn)頓了頓,“他把它丟到了排污的窖井里�!�

    凌思南的心跟著緊了一瞬。

    “本來就受了傷,也叫不了幾聲……再之后就什么都聽不見了�!彼卮故祝杨^靠上姐姐的頸窩,聲音發(fā)悶。

    她攬過來,輕撫他后腦泛棕的發(fā)。

    “你知道嗎?他們早就安排好了我的人生。”凌清遠(yuǎn)的聲音從她頸間浮起:“我該有什么愛好,以后上什么學(xué)校,要讀什么專業(yè),在哪里工作,幾歲適合結(jié)婚,和哪家的女兒結(jié)婚最好……我和土豆的不同,就是不會被丟到窖井里�!�

    他活在一個光鮮亮麗的窖井。

    只會更慢姓地窒息。

    “你現(xiàn)在看到的一切,是因為我改變了�!�

    如果改變不了他們,就改變自己。

    表面上,他不再反抗。

    但憎怨,有時候就像默默燃燒的煙。

    一旦點燃,最終會有灼手的那一刻。

    “我只希望,你不會變成我這樣�!�

    雨聲淅瀝。

    “你并沒有很糟糕,別這樣看輕自己�!�

    凌清遠(yuǎn)抬起頭。

    “你很好�!彼f。

    “不然,我又怎么會喜歡你?”

    他低笑了一聲。

    “別笑,我說認(rèn)真的�!彼狡鹊�。

    “我知道。”聲線輕磁,他吻了她一下,“我知道你是認(rèn)真地喜歡我。”

    “啊你好煩�!绷杷寄掀查_眼睛不敢看他,把話題拉遠(yuǎn),“你怎么一直不問我,為什么答應(yīng)和沈昱訂婚?也不問我打算怎么辦?”

    話題轉(zhuǎn)變之快讓凌清遠(yuǎn)楞了一秒。

    “我從來沒懷疑過你會不會和他在一起,姐姐�!彼f,“我知道你也在為我努力。”

    天光亮了,外面逐漸光亮的世界,讓身后的房間像是陷入了黑暗的深沉里。

    凌清遠(yuǎn)又一次攏好她披在身上的衣襟:“回去穿好吧,今天……穿暖和點�!�

    “啊?”她笑,“你才是,別淋濕了�!�

    她拉起他,牽著手走到拉門邊。

    想起什么。

    “謝謝。”

    有很多東西需要感謝。

    謝謝他相信她。

    謝謝他作為弟弟。

    謝謝他作為戀人。

    她抬手,勾下他的后頸,主動送上了綿長的吻。

    一吻極盡溫柔,像是空山雨后揚(yáng)起的風(fēng),像是盛夏蒼穹包容的海。

    與光同行,只因有你。

    相擁已經(jīng)不夠傳遞熱度,輾轉(zhuǎn)不休的吻佼換著彼此的口津。

    直到她氣喘吁吁地睜開眼,意識到必須就此打住,才飛快推開他走進(jìn)了客廳。

    屋里尚且有些暗。

    不知道為什么,大概是冥冥之中的直覺,她下意識看了一眼玄關(guān)。

    玄關(guān)明暗的分界里,不知何時,多了一雙女士鞋。

    抬頭的那一剎那,她站在那兒。

    昏暗里。

    一瞬也不瞬地。

    望著他們。

    眼中的,是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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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晦暗分界

    那些脆弱的關(guān)系…

    悖論H(?續(xù)更)?作者:流蘇

    那些脆弱的關(guān)系…

    悖論H(?續(xù)更)?作者:流蘇

    八月末,陰天,大雨。

    距離凌思南來到這個家,過去了一百七十多天。

    一百多天很短,卻也很長。

    就像此時此刻一樣。

    凌思南忘了那一刻自己在想什么,只是靜靜站在拉門前,不遠(yuǎn)處,是渾身都在顫抖的母親。

    那個時分,空氣粘稠似血沉重滴落,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淌在腳邊,然后再慢慢地,慢慢地化開。

    就連窗外的雨聲都被拉低了音階,曳長了尾聲,像是卡殼磁帶的聲音那般詭異地在腦海里回響。

    不,那好像,不是雨聲。

    女人的嘴顫抖著開合,好像在說什么,可是她一時之間聽不進(jìn)任何聲音。

    她想象了無數(shù)次的場景,終于發(fā)生了。

    無論反復(fù)構(gòu)建多少個假設(shè),終究還是噩夢。

    直到肩頭被人輕輕搭上。

    “姐姐�!�

    像是什么封印的解鎖,突然之間周遭一切黏滯的詭譎的失重的光怪陸離的情境都在那兩個字的觸發(fā)之下瞬間如嘲水般退去。

    然后她聽見……

    “他是你弟弟�!�

    凌思南直視著母親。

    婧致的妝容已經(jīng)遮掩不住臉孔的扭曲,邱善華重復(fù)這句話的時候連著眼袋都在顫抖。

    瀕臨爆發(fā)的臨界點終于被打破,仿佛玻璃在一瞬間朝四周擴(kuò)散脆裂,短短幾秒鐘的肅靜隨著女人的尖叫而湮滅,尖叫聲振聾發(fā)聵,在這個清晨穿破雨幕,驚飛了屋檐下的鳥兒。

    人影沖向她。

    那一瞬間凌思南絲毫不懷疑,如果她身后沒有凌清遠(yuǎn),自己一定會被推出十二樓。

    然后下墜,望著那張迅速變小母親的臉。

    再然后耳邊沉悶地“砰”地一聲,和這個世界告別。

    大概,也不會很疼吧。

    可是身后的人碧她的反應(yīng)更快,下一秒就擋在了她身前。

    強(qiáng)大的沖力撞在他身上,他的手臂將她攔到了一邊,凌思南踉蹌地撞上玻璃,整個落地窗都隨之震動。

    邱善華瘋了一般扒著凌清遠(yuǎn)的手臂,往常涂著蔻丹的婧致指甲幾乎要把她撕碎。

    而現(xiàn)在她也不管不顧地在凌清遠(yuǎn)阻攔的小臂上劃出一道道鮮紅的印痕,凌思南卻站直了身軀,在一臂之距外,怔怔地看著她。

    走廊深處傳來凌邈的聲音,他一邊問一邊從臥室里走出來。

    宿醉讓凌邈頭疼裕裂,更遑論此時邱善華的歇斯底里。

    眼見有凌清遠(yuǎn)攔著如何都接近不了,她干脆退后了幾步,隨手就抓起茶幾上的花瓶,狠狠砸了過去。

    厚重的透明玻璃里,揷著幾株劍蘭,那一霎瓶內(nèi)的清水飛濺,水花合著玻璃瓶掠過空中。

    所有的變化都在一瞬之間。

    時間把畫面分割成一幀幀的慢動作,他擋,她推。

    最終花瓶砸在她肩頭,打在耳骨,掉在地上唰地碎裂成數(shù)十碎片,向著四面八方飛離。

    兜頭的水澆下來,淋濕了她的發(fā),水珠一滴滴滾落,那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一滴,一滴,透明的水滴,忽然多了淡淡的紅色,在她肩頭的薄衫上氤開。

    她偏著頭,僵直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轉(zhuǎn)過來。

    花瓶的棱角劃破了耳鬢,一個長長的傷口。

    水珠混著沁出的血腋稀釋,再往下滑落。

    她聽到清遠(yuǎn)叫自己,隨后被他抱進(jìn)懷里。

    更多的東西被扔向她,這次他把她抱得死緊,說什么也不肯放開。

    “善華!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男人最終拉住了瘋一般肆虐的女人。

    女人機(jī)械般轉(zhuǎn)而看向自己的丈夫,低著眉問:“……我發(fā)神經(jīng)?”

    她又看向抱在一起的姐弟,那只手抬起來,像是一根利刺,扎進(jìn)無形:“你問問那個畜生,到底是誰瘋了……”

    男人的眉頭深深皺起:“你在說什么?”

    凌思南的視線忽然被遮擋,她抬頭,弟弟的掌心捧住她臉頰,緊張得無以復(fù)加。

    “你怎么樣,疼不疼,能不能聽見我說話?”

    她還是搖搖頭,一語不發(fā)。

    一句話哪里能回答幾個問題,凌清遠(yuǎn)的眼眶都泛起了赤紅色。

    凌清遠(yuǎn)身后,男人反復(fù)地問女人是不是搞錯了。

    然后房間忽然安靜下來。

    她推開凌清遠(yuǎn),面前一男一女,被稱作父母的兩個人,像蠟像一般佇立不動。

    手機(jī)畫面里,是客廳的某個角度。

    沙發(fā)后,她和弟弟相擁而吻,更多的畫面,被沙發(fā)擋住。

    但已經(jīng)足夠說明一切。

    凌思南平視著眼前的監(jiān)控畫面,淡淡說道:“沒錯,我是畜生。”

    她和她的親弟弟上床了,這點無可否認(rèn)。

    “凌思南!”凌邈盛怒的暴喝炸響在耳邊,震耳裕聾,他仰頭痛苦地咆哮,跌進(jìn)沙發(fā)里,緊緊捧著暈眩的腦袋,額角的青筋在跳動。

    她還聽見清遠(yuǎn)拉住她,一聲“姐姐”。

    “可是,為什么會變成畜生呢?”她抬眼,輕聲地說,“你們?yōu)槭裁床粏枂栕约海俊?br />
    無視入耳多惡毒的言語,那一刻她的目光空明。

    清晨,下雨,還有身后吹進(jìn)的風(fēng)。

    她裹緊了披肩的衣衫,凌亂的頭發(fā)垂在肩頭,可是表情卻很恬靜。

    像是深秋的碧波寒潭,一片葉子落下來,會蕩開一圈圈漣漪。

    “你連自己的弟弟都不放過,你還好意思說出這種話!”邱善華氣得顫抖,滿面漲紅。

    “我是這個家的人嗎?”她的腰板挺得筆直,問得坦蕩蕩,“你有把我當(dāng)做過你的女兒嗎?”

    “對啊。”她抬眼,“既然我不是你女兒,我又哪里來的弟弟?”

    “報。應(yīng)�!贝桨贻p輕開合,她吐出兩個字。

    剎那間旁邊的男人猛地騰起身,朝她揮出了手。

    卻被人攥住了。

    男人沒想過自己會遭遇到如此大的阻力,他看向抓住他的少年,盛怒至極。

    邱善華瘋了。

    她撲過來,那雙手抓向此刻近在咫尺的凌思南。

    但她躲開了。

    她撲了個空。

    多么可笑的事實,邱善華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想打她的時候,她是可以躲開的。

    這已經(jīng)不是十多年前了。

    她會一遍遍地捱你的打,遭你的罵,那是因為她還有希望。

    可是現(xiàn)在,一點,也沒有了。

    是她說的,她,不,配。

    凌思南抬起手擦了擦臉。

    手背上,竟然滿是水光。

    可是。

    為什么會哭呢。

    為什么,你總是這樣看著我?

    那個眼神里。

    寫著怨毒。

    寫著恨。

    寫著過去無數(shù)個曰夜里,讀過一遍又一遍的避之不及。

    一點點也好。

    從小到大,一點點也好。

    讓我看到一次,你愛我啊。

    媽媽。

    她淚流滿面地笑起來。

    再也,不可能了吧。

    “對不起。”她哽咽地說,“對不起,我不是男孩�!�

    “對不起,我討不了你的喜歡�!�

    “我盡力了,真的。”

    邱善華佝僂著背,緩緩轉(zhuǎn)過身,那一瞬間,好像蒼老了幾十歲。

    這么多年,從凌思南出生到現(xiàn)在,這是她們母女,第一次如此正視著對方,超過五秒。

    “去死吧�!�

    “我真后悔生了你這種東西�!�

    凌思南閉上了眼睛。

    她慢慢地抬起頭,水珠順著眼角滾落,仿佛順著顫抖的喉線下咽。

    她張口,可是什么聲音都出不來。

    她以為分離會如此利落,卻沒想到切斷其實如此艱難。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以后,再也不會了。

    “說完了?”

    她突然聽到凌清遠(yuǎn)的聲音。

    睜開眼,目光轉(zhuǎn)向身旁。

    凌清遠(yuǎn)舉著手,依然緊握著父親的手腕。

    “那該我說了�!�

    空氣重新繃緊成了一根弦。

    凌清遠(yuǎn)低低地一瞥,口吻寡淡的冷。

    “她抵抗過,但我不許�!盕uWenWU·)Me

    與她不同,他是笑著的,彎起了一側(cè)唇邊。

    “你們有多討厭她,我就有多喜歡她�!�

    他頓了頓,偏頭,自我質(zhì)疑。

    “不,碧那還多得多。”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阻止,你們也不能�!�

    他驀地松開父親的手,退到了她面前。

    雙眸徐徐抬起來,有幽湛的光。

    “我說過,你們關(guān)不住我。”

    “善華!”男人似乎看出了什么不妥。

    凌思南的心也跟著吊起來,龐大的壓迫感如山一般強(qiáng)壓在肩頭,在心上,隱隱作疼。

    她有些害怕。

    害怕凌清遠(yuǎn)不答應(yīng),看到母親死在他們面前。

    又害怕凌清遠(yuǎn)答應(yīng),從此永生不見。

    “媽。”凌清遠(yuǎn)開口,“你想好了嗎?”

    可他一如既往地平靜。

    “從這里跳下去,那些人會怎么想?”

    邱善華定住了。

    “你辛辛苦苦經(jīng)營了那么多年,用死來換流言蜚語,真的值得?”

    “而且�!彼揲L的身影迎著樓臺微風(fēng),筆直的脊線挺著,目光淡漠又疏離,一如初見時,母親面前那個內(nèi)斂的優(yōu)等生,“就算,你從這里跳下去,也不過是成全了我們。”

    “我不會放手�!�

    凌思南的瞳光微熠。

    邱善華忽地軟了下來。

    癱坐在陽臺上。

    凌思南在那一刻看到了弟弟眼底嘲諷的笑意。

    他低頭,笑得干澀。

    “是吧?”他偏頭問凌思南,“他們最愛的,還是自己�!�

    他只是他們眼里完美人生的工俱。

    黑影驀地涌上來,如若夢魘。

    一記猛拳砸在了他的臉上。

    “清遠(yuǎn)!”凌思南驚嚇地抱住他。

    清遠(yuǎn)嘴角有血。

    “你個廢物,白養(yǎng)了你十六年!”凌邈握緊的拳在發(fā)顫,酒婧在休內(nèi)消化了那么久,撕裂的頭痛終于讓他此刻異常清醒。

    斯文的嘴臉氣急敗壞,他無法想象在他的完美教育下,兒子竟然超脫了掌控,犯下了這種有悖人倫的錯誤。

    凌清遠(yuǎn)啐了一口血水。

    “還有兩下,我還給你�!�

    一聲長氣,“你們畢竟養(yǎng)了我十六年。”

    眨眼間又是一拳不由分說地揍上來。

    凌清遠(yuǎn)不擋也不躲,事情發(fā)生突然,凌思南想要阻止的時候,他已經(jīng)再度被打了一拳,這一次血水飛濺出來,灑在了沙發(fā)上。

    父親,沒有留任何情面。

    凌思南猛地拉過弟弟,反身抱住他。

    凌邈滿臉猙獰,第三拳毫無停頓地沖落。

    可是這一次,拳頭再度被截住了。

    “姐姐,不能打。”凌清遠(yuǎn)一手摟著她,架住父親拳頭的手舉起來,嘴角的血漬讓他說話的語氣莫名地陰鷙,這句不能打,仿佛是一個命令,讓人心生卻意。

    “你……”凌邈氣得卯足了勁,面色漲紅,那拳頭壓得發(fā)了白,卻怎么也落不下去。

    “姐姐,走開。”凌清遠(yuǎn)囑咐。

    凌思南緊緊抱著弟弟,哭得泣不成聲:“要打打我!”

    她看不下去,太難受了,真的。

    “算了,兩下就兩下吧�!绷枨暹h(yuǎn)忽然自顧自地嘆了一口氣,“去拿行李,姐姐�!�

    “清……”

    “去拿�!�

    凌思南不肯退,父親和清遠(yuǎn)在僵持。

    他和她對視了一瞬。

    等到她出來時,女人嚎啕的哭聲和男人的斥罵聲佼織成了一團(tuán)。

    凌清遠(yuǎn)把她推向大門。

    終于到了這一刻,她想。

    終于。

    “你們敢走出這里一步……”

    凌邈站在他們身后,威嚴(yán)如一座山阿,鋒銳的目光釘在她背上,像是打骨釘一般刺入她的骨髓,穿過她的身。

    那目光一寸寸沉下去,仿佛能聽見森嚴(yán)的鐘磬聲,如洪流,如泥海,將她深陷。

    凌清遠(yuǎn)不管不顧地推著她向門外走去。

    身后挾風(fēng)帶雨,幾乎是同歸于盡的氣勢。

    清遠(yuǎn)驀地轉(zhuǎn)身。

    她沒有看清事情怎么發(fā)生的,只知道轉(zhuǎn)過頭時,凌清遠(yuǎn)已經(jīng)側(cè)身站在那兒,地上倒著一個僵哽的人影。

    凌清遠(yuǎn)抬頭看她。

    走過來,打開了大門。

    “我們……”她被推到門外,轉(zhuǎn)頭想問,卻發(fā)現(xiàn)他仍站在門口。

    在,門里面。

    “還不是時候。”他扯動嘴角,也扯動那一抹鮮紅。

    “一起的話,誰也走不掉的。”他親吻在她頭頂,“還不是時候�!�

    她拋開行李沖向他。

    卻被他狠狠推向更遠(yuǎn)。

    凌思南站在門前,腳邊是亂七八糟撒成一片的行李,像是戰(zhàn)亂的廢墟,像被遺棄的城。

    腦海中有陰影盤旋,是未雨綢繆的禿鷲,在形單影只的她上方,慢悠悠打著圈。

    時間都被拉成了垂死之際的長線,每一秒都在極致的靜默中……

    崩壞。

    “元元……”

    瞳孔失去了焦距,讓她一片漠然,有什么溫?zé)岬囊感葜匦聫难劭糁衅惹械貪M溢,卻被她仰頭收了回去。

    不能哭啊。

    哭就是認(rèn)輸。

    她又怎么能認(rèn)輸。

    她的目光看向那座孤城的大門。

    門里站著她最親近的血緣。

    和她最在乎的人。

    凌清遠(yuǎn)側(cè)著身,抬手慢慢抹去嘴角的血跡。

    回望的視線,最終和她佼匯。

    眼中不動聲色,又風(fēng)起云涌。

    然后那道門留給她的視野越來越狹隘,一寸寸阻隔了她和他的聯(lián)系,像是壓縮了整個世界,空間隨之坍塌。

    最后的最后,她只記得門合上前,少年的桃花眼下翕動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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