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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小時候?”嚴(yán)霽的聲音放得很溫和,“想聊一聊嗎?”

    遲之陽左手?jǐn)R在桌上,手指躁動不安地敲著桌面,道:“其實也沒什么好聊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聽到你們彈的東西莫名其妙想到小時候一些不高興的事兒�!�

    他語速很快,像倒豆子一樣,用最快速最簡略的表述,把自己兒時的事一股腦倒了出來。

    “我爸媽很早就離了,各過各的,我被判給我爸,但是他新老婆不喜歡我,所以就把我扔給我爺爺帶,我媽離了之后回老家了找了個男的,聽說過得挺幸福的,生了一對龍鳳胎。”

    遲之陽一閉眼,眼前就是父母還沒離婚時,家里雞飛狗跳的場面,那時候的他明明很小,但記憶卻格外深刻。

    “也是奇怪,他倆,再算上我,家里就沒一天安生日子。我媽產(chǎn)后抑郁,照顧不了我,還有一次差點(diǎn)兒就把我扔校門口了,那時候我也就六歲吧,還是小乙把我?guī)Щ厝チ恕!?br />
    南乙筷子停了一下,又繼續(xù)吃飯。

    他還記得那天,他和媽媽陪著遲之陽站在校門口等,最初烏泱泱的一大群人逐漸散去,只剩下他們仨,當(dāng)時他就猜到,遲之陽的家長不會來了。

    所以他牽起遲之陽的手。

    [去我家吧,我爸買了飛行棋,一起玩。]

    “我爸天天喝酒,喝醉了倆人就吵架、打架,嚴(yán)重了還動刀子,給我嚇得躲衣柜里不敢出來,離了反而好點(diǎn),雖然我爺爺天天罵我,但起碼不打人,他也老了,打不過我�!�

    說到這里,遲之陽竟然還笑了一下。

    “以前我最煩回家,回哪個家啊,我都不知道,哪個家我都不想回。”遲之陽夾起一根肉絲,又放下,“剛剛聽著你們彈,就突然想到放學(xué)回家那條路了�!�

    說完,他拿著筷子猛地指向?qū)γ娴那匾挥绾蛧?yán)霽。

    “不準(zhǔn)說好可憐你好慘好心疼之類的話,誰說我殺了誰!”

    秦一隅一口氣都嘆了一半,愣是給憋了回去,做了個給自己的嘴拉拉鏈的動作,然后學(xué)著嚴(yán)霽的樣子在胸口劃了個十字。

    阿門。

    “所以你今天的鼓那么情緒化。”

    嚴(yán)霽想起他倚在床邊看蠟筆小新的樣子,滿眼都是羨慕,和他平時判若兩人。

    怪不得那么喜歡。

    氣氛一度走低,誰知身后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們還在寫歌��?寫得怎么樣了?還有三天就要live演出了,需要幫忙嗎?”

    遲之陽一回頭,正好瞧見程澄的笑臉,心里惱火,抬頭瞪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

    “你!”程澄沉不住氣,被一旁的Uka笑著拉住胳膊。

    遲之陽直接把火連帶著撒Uka身上:“趕緊帶他去做個頭發(fā)吧,發(fā)根都長出來了不得去補(bǔ)補(bǔ)啊,到時候上臺一打光,不知道的還以為布丁成了精跑出來唱歌了。”

    其他三人都笑了出來,秦一隅飯都噴了出來。

    “你有病吧!飯都噴我頭發(fā)上了!”

    “等會兒,別動�!眹�(yán)霽忙著幫他摘頭發(fā)上的米飯,都是白花花一片,難度頗高。

    “你操心你自己的頭發(fā)吧!”程澄深吸一口氣,端著盤子跟個孔雀似的抬高了下巴,走之前還扔下一句,“祝你們成功!”

    遲之陽氣笑了:“還挺有禮貌�!�

    “你不也是�!蹦弦易旖枪粗α艘宦�,“頭一次見吵架互相關(guān)心對方發(fā)型的�!�

    遲之陽剛想反駁,發(fā)現(xiàn)嚴(yán)霽正在檢查他的辮子,立刻拽回來,“噴不到這兒!”

    秦一隅此時比了個舉手提問的動作,一臉乖巧:“遲老師,請問你為什么要留小辮子?是為了�?釂幔俊�

    “就不告訴你。”

    這話撂下沒多久,遲之陽就后悔了,因為秦一隅會無孔不入、見縫插針、隨時隨地問他,簡直就是唐僧轉(zhuǎn)世。

    他想不通怎么會有一個人這么熱衷于犯賤的。

    “留這個是想打鼓的時候有東西可甩是嗎?”

    “是因為你喜歡給別人留小辮子是嗎?你喜歡釣魚執(zhí)法,我悟了!”

    “難不成是因為你有編辮子的癖好?你居然喜歡女裝!”

    “你煩不煩啊!”遲之陽猛地起身,氣得狠狠推了秦一隅一把,“好好寫你的歌不行嗎?”

    誰知這人竟然直接裝柔弱,沒骨頭似的往后倒,背對著都直愣愣倒到南乙懷里,跟裝了GPS導(dǎo)航一樣。

    “他推我,他手勁兒真大。我可是傷員�!鼻匾挥缗ゎ^,沖南乙展示自己早八百年前受傷的黃金左手。

    遲之陽氣得牙癢癢:“我殺了你……”

    “他那是長生辮。”

    南乙說完,把秦一隅扶正了。

    不是,我都倒他身上了,還這么正經(jīng)的。秦一隅琢磨著。

    南乙繼續(xù)道:“小時候老生病,天天跑醫(yī)院,他奶奶給他留的,不讓剪,聽人說可以保他平安長大�!�

    “從小留到現(xiàn)在,就這么長嗎?”嚴(yán)霽比了比,現(xiàn)在他的頭發(fā)只到后背。

    “中途剪了一次,后來就沒那么講究了,剪頭發(fā)的時候就會修�!蹦弦液喡缘�。

    “為什么?不是不讓剪嗎?”秦一隅追問。

    遲之陽瞪了他一眼:“因為我奶奶死了�!�

    秦一隅愣了一下,然后輕輕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我錯了�!�

    遲之陽沒說話,起身走了出去。

    嚴(yán)霽也跟著一起出去,“我們?nèi)ベI點(diǎn)喝的。”

    南乙點(diǎn)了下頭,等排練室靜下來,他才又輕聲開口:“放心吧,他沒生氣�!�

    秦一隅盯著南乙,眨了眨眼睛。

    他在安慰我。他好在意我的情緒。

    “遲之陽總是裝生氣,是不好意思對大家說自己的過去,但他其實很喜歡被人關(guān)心�!蹦弦译S意地?fù)苤傧�,替發(fā)小解釋。

    “看出來了�!鼻匾挥缫彩枪室獾�,打從幫他刷墻那天起,他就知道遲之陽是個很容易把別人當(dāng)朋友和隊友的人。心很大,但臉皮薄,有心事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南乙低聲道:“全家只有他奶奶疼他。小時候他爺爺揍他,也只有奶奶護(hù)著。不過剛上初中,奶奶就走了。他哭著剪了一直留著的辮子,把那一小截和他奶奶的骨灰一起埋了,就當(dāng)是陪著她。”

    秦一隅其實很怕聽到別人說太沉重的往事。

    他不知道該怎么給予回應(yīng),但更討厭對方憋著,所以會用奇怪的方式讓他們說出來,至少說出來會好受些。

    但真的說出來了,難受的就變成了他。

    “你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問南乙。

    南乙點(diǎn)頭,“一直到我們搬家都在一塊兒�!�

    一直在一起。

    看到遲之陽本人,秦一隅就能想象到他小時候是個什么樣兒,可南乙卻不是。

    他有些想象不到幼年期的南乙。

    也和現(xiàn)在一樣,一副聰明樣但就是不吭聲?還是會活潑點(diǎn)兒,像普通小朋友一樣。

    他會和遲之陽一起,背著小書包,湊在玩具店門口的電玩機(jī)跟前看別人打游戲嗎?

    秦一隅發(fā)現(xiàn)自己對南乙的好奇心有點(diǎn)過于旺盛了。

    大概是因為他太封閉,太無懈可擊,哪怕是在其他人坦白家庭和成長經(jīng)歷的時候,他也不會泄露只言片語。

    簡直就像是個根本不需要被任何人了解、沒有感情的怪物。

    想到這里,秦一隅忽然靈光一閃。

    “我突然想明白了。”

    南乙不明所以,歪了下頭:“什么?”

    他滑著椅子靠近,停在南乙跟前,手臂抱著椅子背,仰著臉盯住他的眼睛。

    “雖然我們排練沒有很久,不過據(jù)我觀察,你之前寫bassline,創(chuàng)作動機(jī)都很技術(shù)流,是去人性化,去敘事化的,一切都是從器樂本身出發(fā)。上次你給我那首小樣寫的貝斯線,就明顯有和吉他較勁的感覺,盡管你能聽得出來那首demo在情感上的特殊含義�!�

    當(dāng)他談?wù)撘魳返臅r候,會變得很正經(jīng),那雙總是笑瞇瞇的眼睛也放松下來,黑沉沉的、直勾勾盯著南乙。

    “然后呢?”南乙也垂眼望著他,長的睫毛投在他眼下投射出深深淺淺的陰影。

    “但你這次寫的bassline就很不一樣,關(guān)于夢的這條�!�

    “我第一遍聽,就覺得有很強(qiáng)的敘事性,好像在寫你經(jīng)歷的某件事,或者做過的某個夢,所以我也被帶入到夢的敘事里,寫出了旋律線,遲之陽也一樣,他更夸張,完全被你帶進(jìn)去了,搞得自己委屈巴巴的�!�

    在漫不經(jīng)心又一針見血地揭開本質(zhì)后,他像個小孩一樣笑了,求夸獎一樣問:“是不是很有價值的一大發(fā)現(xiàn)?”

    南乙只是佩服他對音樂的敏感度。

    “有沒有價值不清楚,不過你很厲害。”

    “那是,就差把你的靈感來源分析出來了�!�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因為你壓根不承認(rèn)自己夢游的事實。南乙心道。

    兩人正說著,嚴(yán)霽帶著遲之陽回來了。

    南乙不清楚嚴(yán)霽私底下和他說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勸的,只是發(fā)現(xiàn)遲之陽眼圈有些泛紅,但狀態(tài)很好,開心了不少,打鼓的時候也完全沉浸其中。

    非常默契地,秦一隅和南乙一起看向嚴(yán)霽。

    果然是非常會安慰人的人,不像我。兩人同時在心里想。

    “煩死了�!边t之陽手轉(zhuǎn)著鼓棒,“剛剛路過瞄了一眼其他排練室,他們基本都在排整曲,都排好多遍了,聽藍(lán)色藥丸說他們晚上就去C組的livehouse做第一次彩排了。操,我們居然還在寫歌!別人飯都快吃完了我們還在種菜!”

    嚴(yán)霽笑著說:“沒事,我們也快了。”

    這話不假。

    有貝斯的敘事性打底,加上嚴(yán)霽給出的低保真音色,夢的氛圍輕而易舉被鋪就,靈感的火花相互碰撞,一個人寫出來一段,另一個人便可以立刻跟上,仿佛是合作了很多年的隊友。

    盡管他們總共認(rèn)識不超過一周。

    合著南乙的貝斯,秦一隅右手放在midi上,斷續(xù)彈著一些不連貫的音,在腦中將他們整合起來,然后滑著椅子到南乙跟前,頗為順手地拿了他的筆。

    “哎,你自己沒筆啊�!憋锲垡宦曧懀t之陽瞪他一眼,“小乙最不喜歡別人用他的東西�!�

    秦一隅哦了一聲,伸手扒拉了一下南乙的琴弦,打斷他:“帥哥,這筆我能用嗎?”

    南乙沒吭聲,順手把本子也扔給了他。

    秦一隅扭頭,嘚瑟地沖遲之陽wink了一下,把他氣得半死。

    南乙有些走神,思考著今天晚上回去說不定就能搞定最后一次夢游實錄,他要整理出來發(fā)給秦一隅,讓他辯無可辯。

    計劃很美好,可惜總有意外,他們寫歌寫嗨了,誰都沒回去睡覺,四個人一起在排練室熬了個大夜,直到接近第二天凌晨4點(diǎn)時,才陸陸續(xù)續(xù)補(bǔ)覺。

    嚴(yán)霽和遲之陽睡在懶人沙發(fā)上,一個仰睡,一個側(cè)蜷著。南乙有潔癖,不想睡地毯,于是套上連帽衫的帽子,趴在桌上男高中生最典型的睡姿。

    四人中最能熬的反倒變成了秦一隅,就在南乙決定補(bǔ)覺的時候,他還在奮筆疾書,不知道寫的是曲子還是詞,總之精神奕奕,仿佛進(jìn)入了一種無我之境,很是興奮。

    看來今天是沒辦法陪他夢游了。

    南乙的意識逐漸模糊,沉入睡夢中,大腦被深沉的黑占據(jù),落入一處無止盡的階梯上。

    好像教學(xué)樓的臺階。

    他一腳踩空。

    失重的瞬間,一股巨大的外力引發(fā)震動,樓梯崩塌,一只手猛地攥住他的手臂。

    “南乙?南乙!”

    搖晃下,他從夢中驚醒,一臉懵然地抬起頭,雙眼迷離,神色昏沉,與平日那副鎮(zhèn)定自若的樣子大不相同。此刻的南乙似乎變成一個故障的機(jī)器人,對任何指令都格外遲鈍。

    凌晨的排練室里靜悄悄的,落地玻璃窗被初秋的霧氣涂上朦朧的深藍(lán),像一張被懸掛的藏青色畫布。

    “醒了沒?”秦一隅壓低聲音,手在他眼前揮動。

    “別動,暈……”南乙皺著眉,下意識握住了秦一隅亂晃的手。

    秦一隅怔了一秒,眼神在自己的手腕上短暫停留。

    不過很快,他反握住南乙的小臂,壓低聲音道:“聽我說,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咱們得溜出去一趟�!�

    南乙眉頭依舊擰著,還沒徹底醒過來。

    “現(xiàn)在?”

    秦一隅深黑的瞳孔閃動著光點(diǎn)。

    “嗯,就咱倆,就現(xiàn)在!”

    作者有話說:

    要偷溜出去二人約會了耶!

    恒刻小劇場之恒刻四人組的游戲昵稱:

    [再偷我撥片開夏威夷果試試呢]

    [是的沒錯我這吉他就是沒聲兒]

    [野原新之助動車]

    [毛利小五郎牙棒]

    (猜猜誰是誰)

    第25章

    故地重游

    被騙出來之后,南乙才忽然清醒。

    “排練室有攝像頭,可能會播出去�!北M管他這樣提醒了,卻還是遞了頭盔。

    秦一隅仍是那副油鹽不進(jìn)的樣子,戴好道:“播唄,我們又不是逃犯,也不是私奔,怕什么?”

    不過下一秒他就后悔了,自己好像說了什么奇怪的話。

    但南乙沒有給出任何反應(yīng),仿佛默認(rèn)了這樣的表述。

    不會吧?不會真的給了他私奔的錯覺吧?秦一隅坐在后座,感覺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不過坦白講,他還挺喜歡這詞兒的。

    很酷,好像很適合南乙。

    “哎!你們倆要去哪兒”

    正發(fā)動著車子,聽到這一嗓子,兩人齊齊回頭,只見不遠(yuǎn)處的保安大叔猛地推開保安亭的門,跑出來,邊喊邊給自己披制服外套。

    “快快快!”

    引擎發(fā)動,兩人逃似的離開了案發(fā)現(xiàn)場,風(fēng)將秦一隅的笑聲卷到南乙耳邊。

    “哈哈哈!他衣服都穿反了!”

    南乙感覺心很重地跳了幾下,不是源于飆車帶來的腎上腺素升高,也不是違反規(guī)則擅自溜出來的刺激,具體原因到底是什么,他有點(diǎn)懶得去想。

    只是單純覺得,這一刻很自由。

    下樓時天還黑著,但不知不覺中,天色就被狂悖的風(fēng)一點(diǎn)點(diǎn)稀釋了,從墨色到深藍(lán),漸漸疏朗,再暈開泛紫的晨光。

    初秋的風(fēng)很冷,太陽在悄悄上升,摩托車飛速向前,夜色被他們狠狠甩到身后了。

    不知道是因為速度太快,還是秦一隅真的怕,引擎發(fā)動沒多久,那雙手就自然而然地?fù)ё×怂难�,弄得南乙很癢。

    他不喜歡和人發(fā)生肢體接觸,但也沒讓秦一隅拿開手。

    “去哪兒?”他在風(fēng)里問。

    紅燈時得到回答,聽完他報出的地址,南乙差點(diǎn)沒剎住車。

    “我高中在那兒上的。”秦一隅笑著問,“你認(rèn)路嗎?”

    南乙含混地敷衍過去:“走錯了再告訴我吧�!�

    其實他并非要刻意隱瞞他們曾在同一所中學(xué)的事,但因為他的不主動提及,事情自然而然變成了如今這樣。

    他做不到坦然地將那個弱小、可憐的自己展示給秦一隅。

    何況,他也并不希望,在自己鼓起勇氣承認(rèn)后,看到秦一隅睜大眼,漫不經(jīng)心地說:“啊,這也太巧了!你早說啊,我都不記得了�!�

    如果是這樣,不如不說,反正也不重要。

    “去那兒干嘛?”南乙問。

    “采個聲音。”秦一隅又說,“順道兒借一樣?xùn)|西�!�

    從近郊到西城,空曠的人行道一點(diǎn)點(diǎn)被人氣兒和煙火氣填滿,越靠近目的地越熱鬧。月白色天際線開始沁出金色光芒的時候,他們總算抵達(dá)。

    這里是學(xué)校的后門,挨著一條死胡同,是南乙很熟悉的地方。

    “好久沒回來了�!毕萝嚨臅r候,秦一隅忽然發(fā)出一句感慨。

    南乙沒接話,但他也一樣。

    自從初三轉(zhuǎn)學(xué)到港城,他只回來過一次4年前的5月30日,高三生的畢業(yè)成人禮。

    那時候他想了很久,終于決定在那天回去,把校服還給秦一隅,可惜他沒參加,沒見到。

    這種事時常發(fā)生,南乙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從這兒上�!鼻匾挥绱┲鄣某壬L袖,在光天化日之下翻過后墻,直接跳進(jìn)校園,還在墻那頭喊他的名字,“快過來�!�

    這一秒南乙忽然覺得自己還沒睡醒,或者是被秦一隅傳染了,在夢游,畢竟在這兒讀書的時候,他都沒翻過墻。

    更何況,隔著學(xué)校的院墻聽到秦一隅的聲音,眼前浮現(xiàn)的已經(jīng)不是現(xiàn)在的他,而是那個穿著校服、嬉皮笑臉的高中男孩兒。

    在他的催促下,南乙照做了。

    翻過去之后他沒直接往下跳,因為看到秦一隅站在墻下面,笑瞇瞇地張開雙臂,對他說:“你可以跳我懷里,哥哥接著你!”

    南乙身形一頓,沒順?biāo)囊�,找別處跳了下去。

    秦一隅似乎也沒在意,笑著收回手,換成一個“請”的手勢,對南乙道:“歡迎來到我的母校�!�

    “謝謝�!�

    我們的母校。南乙在心中改正。

    才六點(diǎn),早自習(xí)還沒開始,校園里靜悄悄的。

    兩人一前一后,像游魂一樣心虛地晃蕩在曾經(jīng)熟悉的地方。望著秦一隅的背影,踩著他走過的路,南乙忽然感覺萬分熟悉,只是過去,這段相隔的距離從沒這么近。

    秦一隅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時不時回頭。

    “我?guī)闳地方�!�

    他神秘兮兮,不打算直言去哪兒,但南乙已經(jīng)從路線提前預(yù)判了地點(diǎn)。

    盡管如此,和他一起走到,一起停下腳步,肩并著肩站在這棵高大的玉蘭樹下,他還是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悸動,在胸口沉悶、遲鈍地涌動。

    “這就是我手上的樹�!�

    秦一隅伸出左手,撫摸著樹干上的紋路,天光從層層疊疊的金色葉子縫隙里灑下,散落在他周身,一種令人暈眩的光輝在環(huán)繞。

    他轉(zhuǎn)頭一笑,恍惚間,南乙好像回到了中學(xué)時代。

    他變回那個瘦小、陰郁的孩子,懷抱著難以言喻的心情,日復(fù)一日觀察著眼前這個鮮活的、情感充沛的人類樣本,企圖洞察他的一切。

    “那就是那間自習(xí)室。”

    順著秦一隅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南乙仿佛看到一個朦朧的人影,他推開窗戶,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微卷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吹亂。

    這個不存在的家伙笑著,大聲說話。

    [練琴?好啊,我吉他就在隔壁,老地方見!]

    “好可惜啊,快十月底了,葉子全都黃了�!�

    如今的秦一隅站在樹下,兩手插在口袋里,任風(fēng)柔柔地拂開他的額發(fā)。他的語氣和眼神一樣柔和。

    “你不知道這里春天有多美,開滿了花�!�

    樹影深深淺淺,在南乙的身上晃動。他不自覺地輕聲說:“很漂亮�!�

    秦一隅扭頭,看向他眼睛,但這視線又被躲開了。

    “能想象到�!蹦弦掖怪�,補(bǔ)充說。

    為什么不能好好地看著我呢?秦一隅想。

    “那扇窗戶一年四季都很漂亮,可惜知道的人不多。總有人說那間教室鬧鬼,所以大部分時候只有我一個人在那兒,除了……”

    似乎想起些什么,他很突兀地頓了一兩秒,然后若無其事地回頭,沖南乙笑著說,“走吧,干正事兒去。”

    等來到教學(xué)樓,南乙才知道,原來他說的正事就是等早自習(xí)的上課鈴。

    他眼看著秦一隅從褲子口袋里摸出一個比手掌還要小的布袋,打開來,最后倒出一枚25鍵的袖珍采樣器。

    “PO-33?”南乙問,“哪兒來的?”

    “昨天我看到嚴(yán)霽在玩兒,管他要的。”

    難怪,這個收納袋就不像是秦一隅會有的東西。

    望著采樣器小屏幕上的卡通小人和KO字樣,南乙心想,嚴(yán)霽看著成熟可靠,其實內(nèi)心好像也藏著一個小朋友。

    早自習(xí)臨近,兩人就這樣正大光明地靠在樓梯轉(zhuǎn)角的窗邊,一左一右,跟兩尊門神似的,其中一個手里還舉著類似游戲掌機(jī)一樣的玩意兒。

    客觀來講,盡管風(fēng)格大相徑庭,可這兩人的好看程度實在讓人難以忽視,更別提對中學(xué)生的吸引力了。每天循環(huán)往復(fù)的平淡日子里,突然冒出倆大帥哥,任誰都會激動,也免不了多看兩眼,發(fā)在群里議論。

    秦一隅很習(xí)慣,甚至還挺喜歡被人討論,但南乙就沒那么好受了。

    “喂……”

    “噓”秦一隅做出噤聲的動作,“馬上響鈴了,這次要沒錄好,還得在這兒等到下課。”

    南乙只能繼續(xù)充當(dāng)展品,直到秦一隅按下標(biāo)著record的按鈕,沒多久,上課鈴也適時地響起。

    校服還是以前的樣式,走廊也是以前的走廊,沒有變化,那一張張青春的面孔跑上來,像上升的許多只氣球,笑著、鬧著,一股腦涌進(jìn)狹窄的樓梯口,包圍住他們,最后四散開來。

    似夢非夢般,在這群身影里,他恍惚看到了過去的自己,低著頭,一言不發(fā),是所有人里最沉重的一個。

    就在這晃神的一秒,一個尖利的聲音出現(xiàn),所有的氣球同一時間炸開,化成彩色煙霧,眼前夢幻的一切恢復(fù)現(xiàn)實。

    “你們是誰?誰讓你們進(jìn)來的?”

    南乙抬頭,視線正好撞上質(zhì)問者的臉寡淡的菱形臉,大嘴,顴骨上一顆痦子,玻璃鏡片壓著一雙吊梢眼,在一眾老師里算是很讓人難忘的。

    帶過他一學(xué)期化學(xué)競賽,那一年人手不夠,專門從高中部教研組調(diào)過來的。

    怕露餡,他低下頭,連帽和頭發(fā)遮住眼。

    長高了這么多,只要不看到眼睛,估計一下子也認(rèn)不出來。

    “這不是張老師嗎?”秦一隅人精似的,摁了結(jié)束按鈕立馬上前握住對方的手,“您不記得我啦?我秦一隅啊,18級的,今天來找姚景老師�!�

    對方狐疑地打量他,似乎在回憶。

    “您沒帶過我,但我知道您,化學(xué)教學(xué)組一把手�!瘪R屁拍完,秦一隅又說,“沒事兒您別害怕,21年高考榮譽(yù)墻上還掛著我照片兒呢。”

    “是嗎?”

    “是啊,要不您一會兒下課了去瞅一眼?看我變沒變?”

    又露出那種討人喜歡的笑了。南乙瞥了他一眼。

    好巧不巧,一個小孩兒從樓梯上吭哧吭哧跑上來,一看就是遲到,慌得要命,直接撞到南乙身上。他自己書包沒拉好,東西撒了一地,邊撿邊道歉,一抬頭,正對上張老師的臉,跟見了鬼似的差點(diǎn)兒坐地上。

    “你這是第幾次遲到了?”

    “老師我錯了,車鏈子掉了我推著走過來的!”他趕緊起來。

    “快進(jìn)去,沒有下次了!”

    小孩兒一溜煙跑進(jìn)教室。秦一隅也借機(jī)想溜:“那不打擾您了,您忙,我去找姚老師�!�

    “他八點(diǎn)才上班,你這么早來?”

    “只有學(xué)生等老師的,哪能讓老師等學(xué)生啊�!鼻匾挥缧χ蚬�,沖張老師一鞠躬,拉住南乙胳膊趕緊下樓。

    南乙就這樣被他拽著,離開教學(xué)樓,繞到背后的人工湖邊,秦一隅還沒有松手。他似乎是忘記了,南乙也沒找到合適的機(jī)會提醒。

    直到秦一隅靠上一棵大柳樹,才放開他,自己蹲下來。他看了眼手機(jī),嘆了口氣:“這人上班怎么這么不積極……先等等吧�!�

    湖畔有塊大石頭,秦一隅走過去坐下,檢查方才的采樣效果,并隨手開始編輯處理。

    耳邊是重復(fù)又重復(fù)的鈴聲,眼前是粼粼波光的湖水。晨霧浮動,南乙站在這兒,記憶像湖水一樣被風(fēng)推過來,和水汽一起,蒙上他的臉。

    那是初二上學(xué)期的某個清晨,天氣和今天一樣好,只是他過得很糟。

    早自習(xí)結(jié)束,他獨(dú)自去食堂買面包,回來后,同桌面露難色,吞吞吐吐,他心里便產(chǎn)生了一些壞預(yù)感。

    “怎么了?”

    同桌不敢說話,后座古道熱腸的女同學(xué)忍不住開口:“剛剛幾個高年級的進(jìn)來跑到你座位上,把你抽屜里的教輔習(xí)題冊全拿走了!”

    這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事,沒人敢阻止,也不會有人多說什么,南乙也只是“哦”了一聲,放下面包去找。

    出了教室門,沿著走廊快步走到樓梯口,他在轉(zhuǎn)角的角落撿到一本,其中幾頁被撕掉,很隨意地扔在地上,上面還印著臟的腳印。

    接著是二樓的洗手間、一樓樓梯口的垃圾桶旁、花園小路……殘缺的書本和習(xí)題冊串聯(lián)起一條完整的凌辱之路。而終點(diǎn),就是這片湖。

    他故地重游,其實并不想拾起這么沉重的記憶。

    不過實事求是的講,這片湖所留下的,并不是其中最糟糕的一個,甚至因為當(dāng)初的預(yù)期太低,事后發(fā)生的事反倒讓他慶幸,還為他灰暗的中學(xué)生活增添了一絲被善待的溫暖。

    那時的他篤信習(xí)題冊一定被扔進(jìn)了湖里,這很符合那群人的作風(fēng),因此他沿著湖畔一步步走著,視線在水里搜索。

    這片湖建校時就被造了出來,據(jù)說很深,因為常年澄澈見底,后來有了“鏡湖”的名字。盡管水很清,但因為湖里滿是水草,遠(yuǎn)看還是碧幽幽的,像一塊巨大的翡翠。

    他被這綠色的水波晃了眼,沒看好路,差點(diǎn)被石頭絆一跤就是秦一隅此時此刻坐著的大石頭。

    只不過那個時候,南乙低頭看到的不是秦一隅,而是被平平整整鋪好攤在石頭上的,濕淋淋的習(xí)題冊。

    為了確認(rèn),他甚至蹲下翻開扉頁,不過他手寫的名字早已被泡得糊作一團(tuán),根本認(rèn)不出來,其他頁倒是還好。

    只是第一頁被泡壞了,作業(yè)都還在,這已經(jīng)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更何況后來,他從那個女同學(xué)口中聽說,當(dāng)時來找麻煩的高年級學(xué)生一臉的傷,大概率是惹了不好惹的家伙,也算報應(yīng)。

    等到確認(rèn)了的確是自己的本子,南乙的注意力才得以分散。他忽然發(fā)現(xiàn)一根細(xì)長的綠色水草,就像是一枚書簽,被夾在書頁中。大約是泡在水里被一起撈上來的。

    沿著那根水草露出的尾巴,他分開黏在一起的紙張,最終,恢復(fù)了最初這本書被攤平的模樣。

    令他倍感意外的是,這株水草的頂端竟然有一朵花淡黃色的花絲,頂端是細(xì)小的橙色花藥,半透明如蝶翼的白色花瓣他以前從沒見過。

    但這種因美而悸動的心緒,只停留了一秒。他想,這其實是被霸凌的證據(jù)才對。

    因為他的書被人扔到湖里了。否則他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原來水草是會開花的。

    回到教室里,那個熱心的女同學(xué)詢問了很多,最后頗為慶幸地笑著說:“那個打理鏡湖的大爺可上心了,肯定是他幫你撈上來的,得虧有他,要不然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了。”

    南乙一邊用紙壓干水,一邊點(diǎn)頭說“是啊”,然后在心里感謝了那位大爺。

    最后,說不清出于什么原因,他將那株水草留了下來,壓在了自己不能被任何人打開的筆記本里。

    或許在他心里,這也是一個證據(jù),是提醒他繼續(xù)仇恨下去的一塊疤。他不想忘記,于是錙銖必較地刻下了每一處傷痕。

    想到這里,南乙不由得走向湖畔,靠近些,想看清湖水下的水草。但他沒來得及,手就被人拖住。

    一低頭,是坐在石頭上的秦一隅。

    不會是以為他要做什么蠢事吧?南乙心想。

    但下一秒這念頭就被打消,秦一隅抓著他的手,回頭,指了指剛剛教學(xué)樓的方向。

    順著他指的方向,南乙望過去,看見三樓的某扇窗戶打開著,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探出來,連著叫了好幾聲“大帥哥”,直到確認(rèn)他們發(fā)現(xiàn)了自己。

    那小孩兒神色謹(jǐn)慎,聲音卻不�。骸拔覄倓傋驳侥�,不小心把這個收到我包里了!”他舉起右手,揮了揮,手上捏著一只黑色卡包。

    “是你的誒�!鼻匾挥绫人先認(rèn)出來,然后擅作主張地拍了一下手,就像不久前對南乙做過的那樣,攤開手臂,在下面迎接他的小包。

    “扔啊學(xué)弟�!�

    不知為何,這兩個字從秦一隅嘴里說出來,第一次讓南乙覺得不太愉快。

    那個“學(xué)弟”顯然也不太機(jī)靈,上著最好的中學(xué),卻無法在現(xiàn)實計算拋物線落點(diǎn)這樣簡單的問題,用力過大,角度過高。

    咚

    一如南乙預(yù)計的那樣,他把卡包直接扔進(jìn)了湖里。

    秦一隅眼睛睜大了好多,就差翻白眼,氣得站起來兩手叉腰:“你是真牛啊,太會扔了,誰能有你扔的遠(yuǎn)啊,怎么不去報名鉛球比賽�。俊�

    倒是南乙,情緒穩(wěn)定得像個木頭人。

    “學(xué)弟”一直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現(xiàn)在下去,不,我去叫那個大爺幫你撈!你們等等……”

    “別叫了,什么大爺啊,這會兒人還沒上班兒呢。”秦一隅抓了抓頭發(fā),將手機(jī)和采樣器都掏出來擱石頭上。

    原來他還在這兒工作啊。

    南乙想,要是那個大爺真來了,他是不是最好補(bǔ)一句謝謝,這樣比較有良知。

    可就在他思考這件事是否可行的時候,身旁的秦一隅忽然脫了上衣和鞋,往石頭上一扔,直直朝湖邊走去。

    “喂�!蹦弦业谝幌聸]拉住他,又快步上前,“你瘋了嗎?水很深�!�

    “只是看上去深�!鼻匾挥缁仡^,沖他笑了一下,“我以前游過一次。”

    “很冷!你別……”

    撲通一聲,水花濺起來,卻不止濺到南乙身上,是更深處。

    他在干什么……

    跳下去的秦一隅一頭扎進(jìn)碧綠的湖水里,咕嚕咕嚕,一些泡泡冒上來,他四處摸索,浮浮沉沉,在偌大的湖底尋找目標(biāo)。

    幾分鐘后,他終于浮上來,濕透的頭發(fā)全部被捋到后頭,露出那張完整的、總是引起矚目的面孔。陽光青睞地灑上去,把這張臉,和縈繞在他周身的漣漪都照得閃閃發(fā)亮。

    “找到了!”他抬起的手攥著那只黑色小包,揮了揮,臉上的表情生動至極,好像在問:我是不是很厲害?

    南乙怔在原地,很迷惘。

    他篤信這世上發(fā)生的任何事都有其緣由。

    就像他恨一個人有原因,想殺一個人有原因,失去愛的人也有原因。

    但一旦事關(guān)秦一隅,他卻總是找不到理由。

    他說不清自己為什么執(zhí)著于這個人,就像此時此刻,他同樣不知道秦一隅為什么想都不想就跳下去。

    或許他就是這樣的人吧。想做什么就做,不計后果,不假思索。就像他想來采樣,就可以凌晨時叫醒他,拽著他一起跑出來。

    所以他當(dāng)然也可以說跳就跳,不在乎湖水有多深、又多冷,更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

    他會不會是唯一一個在鏡湖游過泳的人?

    濕漉漉的秦一隅上了岸,將卡包遞過來,又像動物一樣甩了甩頭,好像是料到南乙不會生氣似的,把水珠都甩到他身上。

    “看看里面東西少沒少?”

    “謝謝�!�

    南乙聲音很低,接過來,什么都沒少,和上次故意落在紋身店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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