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夏明朗以一種:看,我?guī)湍銈儼烟臃附o捉回來了的英雄姿態(tài)把陸臻扔進了人群里,陸臻的咬牙切齒還沒有來得及磨出聲響,憤怒的人群已經(jīng)把他吞得一個渣都不剩。
遲到的先罰酒,少啰嗦,白的紅的黃的一起,三杯又三杯,陸臻稍一反抗,什么擒拿格斗都上了,捏著下巴往下灌,陸臻嗆得七暈八素。眼看著夏明朗站在外圍,再看看徐知著也站在外圍,一副袖手旁觀你自求多福的樣子。
陸臻醉到三分,豪氣就上來了,他桌子一拍,揮斥方遒,吼道:他媽的有種一個一個上,老子今天放倒多少是多少!
眾人頓時哄然,推杯換盞,拗勁兒上來,每一杯酒都用尺子量好,你一杯我一杯,陸臻拉著沒酒量的先磕,轉(zhuǎn)眼就放倒了幾個,有些人瞧著厚實沒想到比夏明朗還不如,二兩酒一口就悶倒。陸臻一想到夏明朗就是心頭火起,拎著酒瓶,手里捏了一把花生去找夏明朗死磕,夏隊長手里握著兩杯酒,笑瞇瞇地塞給他:“我敬你�!�
陸臻也不推辭,酒到杯干,入口才發(fā)現(xiàn)不對,酒味寡淡,不知道里面加了多少水,夏明朗狡猾地沖他眨一下眼睛。陸臻是聰明人,聰明人只有不為,沒有不會,所以要說這喝酒的貓膩兒他知道的也不少,轉(zhuǎn)頭看今天整個中隊都土HIGH土HIGH地鬧得翻天,心知今天拼真本事是過不了關(guān)了,私底下悄沒聲地把小半瓶白酒塞給夏明朗,夏明朗會意,半晌,換給他一瓶滿的。
陸臻嘗了一口,太上道兒了,這酒水比配得剛剛好,又有酒氣,又沒味兒,陸臻大喜,利器在手,江湖我有!
7.
黨異伐同a
不過這以一敵八十的戰(zhàn)況就算是有夏明朗在一邊拆墻打諢,陸臻還是毫無懸念地醉了下去,雖然他的戰(zhàn)損比已經(jīng)創(chuàng)造了一中隊有史以來的最高峰。
有人喝醉了喜歡哭,有人喝醉了喜歡笑,據(jù)說方進喝醉了甚至?xí)ゲ賵錾咸哒�,不過那天方進酒喝得極少,一直蔫巴巴地呆在陳默旁邊,讓陳默也覺得莫名其妙得很。
可是陸臻發(fā)酒瘋的方式另類得讓人想哭,他醉了不折騰自己,光折騰別人,把酒倒在別人脖子里啦,劃著火柴往人身上扔啦,他像個幼稚的小孩那樣惡劣頑皮又興致勃勃樂此不疲,誰都拿他沒辦法,一個不小心,一塊蛋糕已經(jīng)呼在你腦門上,還要磨兩下。
夏明朗大樂,坐得遠遠地看著陸臻借酒裝瘋,報仇雪恨。
這俗話說跟什么人學(xué)什么樣,這狐貍家養(yǎng)著的兔子你能指望他純良到哪里去?
夏明朗三分得意,心道,這小子果然隨我。
到后來徐小花終于瞧不下去,躥過去拽他,陸臻睜著一雙星光大眼睛沖他眨巴眨巴地傻笑,忽然吧唧一口啃在他臉上,大呼:小花,我最喜歡你了!
在眾人的哄笑聲中,徐知著當(dāng)場石化,僵硬著一寸一寸地移過臉,看到夏明朗正綠幽幽地瞧著他。
夏隊長終于意識到,那小子,他是真的醉了,隨即,夏隊長極具危機感地意識到,得盡快把這小子弄回屋里去,丟人得丟在家里。
夏明朗以領(lǐng)導(dǎo)的姿態(tài)插手亂局,大家畢竟也算盡興了,現(xiàn)在有人收拾禍害他們也是巴不得,夏明朗架著陸臻往外走,徐知著馬上跟過來幫忙,他壓低了嗓子問:“你要把他弄回哪兒?”
夏明朗一愣,要說他還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似乎下意識地他想把陸臻往自己屋里帶。
徐知著飛快地抬頭掃了他一眼,說道:“交給我吧,你放心。”
夏明朗悶聲應(yīng)了一句。
徐知著忽然覺得有點感傷。
你放心,這三個字在最初最初的時候夏明朗曾經(jīng)對他說過,那時候如果他想繞過自己去接近陸臻,兩方對峙的時候他還得向他說一句你放心。
那時候他與陸臻是好兄弟,而夏明朗是一個外人中的外人,接近于敵人。
而現(xiàn)在,當(dāng)他想把陸臻從夏明朗面前帶走,卻變成了他得給夏明朗一個交待,徐知著覺得有點憋屈的心酸,因為陸臻的緣故提前感受到了類似于兒大不由娘,女大不中留的感傷心態(tài)。
由于徐知著的沉默,夏明朗尷尬得無以復(fù)加,隨著徐知著一起把陸臻抬上床之后,他甚至沒敢再去看一下徐知著的表情就落荒而逃。
陸臻喝醉了酒只有一個好處是實實在在的,那就是如果他睡著了,那就是真的睡著了,不會再有反復(fù),一覺到天亮,所以徐小花那一晚倒是沒遭什么罪。
第二天夜里,食堂給陸臻送了張賬單來,差不多5000多塊,看著要是沒問題,那就直接報給大隊從陸臻的工資卡上劃走。雖說這人均50的標準放在外面不算過分,可是基地食堂畢竟是自產(chǎn)自銷,糖醋小排才10塊錢一盆,那得吃成什么樣才能吃掉他5000多塊錢?
陸臻揪著菜單細細的看,看到最末兒一口血郁在喉嚨口差點兒就噴了出來,灰黑色小字兒整整齊齊地排著:五糧液,52度醇三瓶。陸臻義憤填膺地沖出去找人算賬。不,重點不是那幫臭小子居然膽敢敲了他三瓶五糧液,重點是,他們開了三瓶五糧液他居然一口都沒撈著。
這,這個實在是太過分了!!
大家正窩在楷哥寢室里抱團兒聊天,頗有點仗著人多架子大的味道,眼看著陸臻氣勢洶洶地殺進來,一個個笑得三分得意七分推脫,七嘴八舌地調(diào)侃:哎呀,酒仙來了。嗨,小臻子有水平��!你昨兒一共放倒了幾個……
陸臻不聽他們打岔,揪著追問五糧液誰給點的,誰給開的,他要找人算賬!
太過分了,用他的錢在他眼皮子底下開了好酒,一滴都沒讓他沾上,這還有沒有人性了��!
陸臻悲憤怒吼,大家哄然而笑,一個個狡猾狡猾的當(dāng)然沒人告訴他是誰下的手,陸臻氣不過去纏鄭楷,原本就是打打鬧鬧的時段,鄭楷年紀最大性格最穩(wěn),永遠都是老大哥安穩(wěn)可靠的樣子。陸臻眼下覺得委屈,拉著鄭楷說話的時候就帶上了三分拖音,含混著一些撒嬌耍賴的味道嚷道:“楷哥,你管管他們,這太欺負人了……”
“煩死了,不就是三瓶酒嘛,爺我賠給你丫的!”角落里忽然炸出一聲爆響,方進分開人群站到陸臻面前,一雙大眼瞪圓了火星直冒,煩躁地甩出一句話:“媽的,給爺?shù)戎��!碑?dāng)場摔門而出。
陸臻頓時愣住,四下里寂靜無聲,眾人面面相覷。
陸臻茫然回顧,找了一圈發(fā)現(xiàn)陳默不在,只能求救似的看著鄭楷,鄭楷也是一頭霧水,安慰地拍拍他肩膀,說道:“別管他,那小子抽風(fēng),從昨兒晚上開始就這樣,昨天讓他去找你,人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你都到了,他還沒回來,小孩子脾氣,別跟他計較�!�
陸臻勉強笑了笑,心里有種空茫茫的疼痛,沒著沒落的,很壞的預(yù)感。
陸臻心事重重地往回走,看到方進陰沉著臉等在他宿舍門邊,陸臻頓時心里緊張,推門看到徐知著不在,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氣,努力輕松地笑道:“侯爺,你搞什么?”
方進一聲不吭地跟著他進門,從口袋里掏出錢來一把砸在陸臻床上:“酒是我點的,還你,一千五,有空點點。”
陸臻終于變了臉色,怒道:“你怎么回事?有話明說。”
方進抬頭憤怒地瞪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就走。
陸臻是固執(zhí)到底的個性,馬上伸手去拽他,方進像是被電打到似的一下彈開,嚷道:“你別碰我!”
陸臻飛起一腳搶先把門踢上,翻手落鎖,神色冷冽:“不說清楚就別想走�!彼⒅竭M的眼睛:“侯爺你也是爽快人,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給個明話,要殺要剮我隨便你,但是你得讓我死個明白�!�
方進氣得臉都白了,拳頭握緊,骨節(jié)咔咔
直響,陸臻梗著脖子與他對視,不偏不讓。
“好,好……”方進指著他的鼻子:“你和隊長那點臟事兒,我都看到了�!�
陸臻頓時僵住,一身的鋒芒全折在半空中,眼神落空而茫然,方進大力把他從門口推開,自己開門出去,摔門時一聲爆響,震得整個走廊里都嗡嗡直響。
方進很郁悶,非常郁悶,事實上他活這么大就沒有這么郁悶過,郁悶到讓他覺得全身都有壓不住的火在燒他,就算是打爛一百個沙包都泄不了憤。
昨天他找到山上去的時候遠遠地聽到陸臻在唱歌,很輕的飄飄蕩蕩的聲音,但是很好聽,他覺得很得意,總算是抓到這小子的把柄了,明明不是會好好唱歌的嘛,唱這么好聽就給隊長一個人聽,太他媽不厚道。方進想抓現(xiàn)行,所以走得特別輕,當(dāng)方小侯鐵了心不想讓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整個麒麟只有兩個人能發(fā)現(xiàn)他,一個是陳默,此刻正在遙遠的食堂,另一個就是夏明朗,而前提是他得全心戒備。
然而當(dāng)方進的視野中出現(xiàn)了全部的人影,那種奇異的曖昧的氣氛頓時讓他感到迷惑,源于一個人特種兵融化在骨血中的謹慎,他在茫然不解中迅速地選擇了隱蔽,靜觀其變。
于是他看到了讓他血液逆流的畫面。
8.黨異伐同b
他知道那樣的動作意味著什么,作為一個在軍區(qū)大院里長大的孩子,他十八歲特招入伍,二十歲來到麒麟,對于外面的世界他可能了解得有些單一,可是所有與軍隊有關(guān)的事,他知道的并不少。
他知道部隊里有這種人,他仍然記得當(dāng)年他的父輩們是用怎樣的輕蔑口吻談?wù)撝麄�,他們管這種人叫屁精,那是一群垃圾似的軟弱無能的家伙,他們是膽小鬼娘娘腔,他們什么都做不好,只會躲藏在沒有人的地方互相干一些見不得人的事。
然而,夏明朗?
當(dāng)他把這個名字與那兩個字聯(lián)系到一起的時候,一瞬間天塌地陷。
四年,他在麒麟已經(jīng)呆了四年。
早在四年前他就已經(jīng)聽說過這個名字,愛爾納的鬼魂,如雷貫耳,他因為可以與他呆在一個隊里并肩戰(zhàn)斗而激動不已。這四年中,無數(shù)次,他們在槍林彈雨中來去,演習(xí),實戰(zhàn),他看著他游走生死,縱橫無敵。
那是他的隊長,無論何時,無論何地。
有時候方進甚至認定,即使是當(dāng)他站在懸崖邊,只要夏明朗讓他往下跳,他都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沒有理由也不必解釋,這是一種信賴,超越生死。
可是現(xiàn)在?
極度的驚恐讓方進一時之間茫然不知所措,他坐在山頂上直到夜風(fēng)把他吹透了才回過神,回到基地的時候他看到食堂里燈火通明,忽然才想起來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原本應(yīng)該去干什么。
陳默看著他的眼神安靜中有詢問,但是他什么話都說不出來,這是樁丑聞,像笑柄一般的只會在私底下被人嘲諷的說說,而在一些正式的場合人們甚至不屑提及的丑聞。方進很難過,他不是那種藏得住話的孩子,他需要傾述可是他不能說,這種矛盾的局面讓他覺得委屈難安。
他一聲不吭地喝著酒,躲避陳默的目光,一個人生著悶氣,郁悶的情緒在心底翻涌發(fā)酵。
陸臻已經(jīng)被灌醉了,像風(fēng)一樣滿場跑,欺負了這個再去招惹另一個。方進看到他笑得陽光明亮,快樂得好像在飛行,到處都是興奮的人,把啤酒搖得起泡像香檳那樣潑出去,濺了別人和自己一頭一身,可是仍然開心得要死。
所有的人都大笑,而陸臻是笑得最閃亮的,于是那笑容在方進看來是如此的刺目,簡直傷得他眼睛疼。
他看著他四處耍賴,看著他調(diào)戲徐知著,看著他放肆地亂吼亂叫,毫無顧忌,這一切原本再正常也不過的舉動落到他的眼底通通變了味道。
人的眼睛是有底色的,用什么樣的顏色看人,就會染上什么色彩,我們的眼睛能看到的,永遠帶著自己想象的樣子。
這是一個錯誤!
方進心想,可怕的災(zāi)難,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而,如果夏明朗一定不會犯錯的話,那么問題顯然是在陸臻那里。他忽然發(fā)現(xiàn)他根本抑制不住對陸臻的厭惡,他想忍耐,裝作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然而他畢竟不是個具有心機城府的人。
他忽然間失去了兩個親密的戰(zhàn)友,其中一個甚至是他的隊長,所以總得有人為此承擔(dān)責(zé)任。
人們總是如此,一到關(guān)鍵時刻,親疏立現(xiàn),總是對我們來說更重要的那個人更無辜,即使明知道真相不盡如此,卻一廂情愿地這樣認定。
陸臻其實有一點預(yù)感,可是當(dāng)方進忽然翻臉說破的時候他仍然僵住了,那一瞬間他像是回到了從前,最初的曾經(jīng),當(dāng)他還不是那么堅強不是那么堅定而自信的時候,看著凜冽的現(xiàn)實撲面而來,渾身僵硬,額角生汗,內(nèi)心彷徨無助。
方進推他的力氣下得很大,他跌出去三步之后撞到了墻,那聲悶響被關(guān)門聲吞滅,當(dāng)陸臻回頭的時候只看到門框上的灰撲撲地往下掉。一分鐘之后,陸臻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