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馮啟泰連滾帶爬地沖了過來，手指著陸臻，張口結(jié)舌：“你，你你你……”
陸臻打點起精神，尋思著要怎么向淚包解釋這個事，馮啟泰忽然跳起來抱住了他：“組長，你騙我的是吧，我就知道你一定是騙我的，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救我們的……”
陸臻與夏明朗面面相覷，有時候盲目的信任也是一種能力，與虔誠的信仰很相近。
不過接下來兩位卻沒讓陸臻這樣順利地過關(guān)。雖然有方進和夏明朗的雙重保護，陸臻還是被劉云飛打到一下，那個憤怒的青年像一頭獅子那樣火爆而瘋狂，至于宋立亞，他的憤怒則顯得更為平靜而深刻。
亞熱帶潮濕的陽光明亮而粘重，陸臻看著那一雙雙火光灼灼的眼睛，輕輕咳了一聲。
“我知道你們需要一個解釋�！标懻榈馈�
宋立亞的聲音冷硬：“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解釋，我需要知道理由，這場荒唐鬧劇的理由，你們想怎么樣？讓我們學(xué)會不再相信任何人嗎？”
“為了讓你們害怕、憤怒、絕望、痛苦，感覺最崩潰的瞬間，然后告訴自己那不過如此，知道自己怕什么，然后才能克服。對，當(dāng)我們站在一起，穿著同樣的軍裝，為彼此生死，我們是戰(zhàn)友，我們彼此信任彼此依賴生死與共，但是我想請大家永遠不要忘記我們?yōu)槭裁磿驹谝黄��！标懻楹鋈挥X得四周極安靜，連風(fēng)吹過林梢的聲音都絲絲入耳，他清晰地聽到自己說得每一個字，擲地有聲，清亮通明。
“我希望你們的將來不會后悔，而我的未來也不會有悔恨，我希望你們能在我這里盡可能地受到磨練，體會什么叫絕境，什么是瀕臨崩潰，才能夠?qū)ξ磥戆l(fā)生的一切意外都有心理上的準備。我希望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不會讓你們失望到放棄自我的地步。我希望你們是堅定不移的戰(zhàn)士，你們的忠誠與信仰向著祖國與人民，于是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動搖你們的根本，我希望，假如有那么一天，我真的背叛了曾經(jīng)的誓言，你們會踏著我的尸體繼續(xù)前進……”
陸臻猛然停了下來，那個句子是如此的熟悉，仿佛來自于他靈魂的最深處，沒有經(jīng)過大腦的思考而直接被宣告在了陽光下。
“我想要的士兵是會在我叛變之后，踏著我的尸體繼續(xù)前進的人�！�
陸臻忽然偏過頭，視線掠過人群落到夏明朗的眼底，那雙眼睛漆黑明亮，隔著遙遠的距離清晰地映出他的臉，像是一面鏡子！
從什么時候起？
從什么時候開始？
當(dāng)他立志要做一個正確的人，當(dāng)他開始寬容這個世界，寬容所有人，寬容殘缺的命運，當(dāng)他學(xué)會站在任何人的角度看待事物，當(dāng)他不自覺地超脫，變得居高臨下，他于是也就失掉了自己的參照物。
一個點的位置是由另外一個點來標(biāo)記的，一個人的面目是由另外一個人來映現(xiàn)的。
他的鏡子。
他的，夏明朗。
26．夏明朗，我愛你。
解釋的工作出乎意料地順利，曹亮自己選擇了退出，另外三個雖然神色間疲憊刻骨，但復(fù)雜的眼神中已經(jīng)尋不到敵意。夏明朗留了一隊人下來幫何確搞演習(xí)對抗，常年麻煩別人，有來不往非禮也，而他自己則隨著陸臻一行人返回基地，這些日子以來這小家伙太累了，心力俱憔悴，他有點不放心。
不過，陸臻并沒有如他預(yù)料地直接回去睡覺，而是一聲不吭地跟在他身后。
夏明朗拿出鑰匙開門，陸臻在他身后推了一下，雙手貼著夏明朗的腰側(cè)圈上去，隨著他走進門里，仿佛迫不及待，卻又如此溫柔平穩(wěn)。
“怎么了？”夏明朗想要轉(zhuǎn)身，圈在腰上的力道緊了緊，打消了他這個念頭，他于是抬手按住了陸臻的手背。
“夏明朗�！标懻橘N在他耳后輕輕地說。
夏明朗意外而詫異，陸臻很少叫他的名字，他一般都會叫他隊長，即使在某些特別的時刻被夏明朗強制要求不許叫隊長，他也會鼓著嘴保持沉默，“夏明朗”這三個字于他而言太過生疏鄭重，近乎矯情。
“怎么了？”夏明朗握緊陸臻的手指。
然而溫?zé)岬臍庀⒃谒吜鬟B不去，陸臻干燥的嘴唇摩挲著他的耳朵與頸側(cè)，一聲聲叫他名字，輕柔而細軟，到最后連在一起分不出音節(jié)與音節(jié)的分界，像一記綿長的嘆息。
夏明朗覺得心醉，旁人醉酒，他醉情。
“我喜歡你。”
嘆息聲微微顫了一下，停住，換了一個音調(diào)。
“我知道啊�！毕拿骼市Φ�。
“我很喜歡你……很愛你�！�
夏明朗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我知道�！�
陸臻收緊手臂束住他，聲音哽咽：“我該拿你怎么辦？為什么你會這么好？”
夏明朗失笑：“你為什么要辦了我？”
“我，我不知道�！�
夏明朗轉(zhuǎn)過身去，一頭霧水地看著陸臻眼眶紅透，拇指沾了他一點眼角的淚光，問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最近老是會有些很傻的想法�！�
“比如說？”
“比如說，我偶爾會很想把你疊巴疊巴揣到口袋里裝起來，帶在身上誰都不讓看�！标懻榧t著臉，非常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夏明朗梗住，竟無語而凝噎，愣了一會兒無奈道：“我都不知道原來我在你心里就是張包裝紙，看來還是包干果仁兒的。哎，兄弟，臻子多少錢一斤吶？”
陸臻笑起來：“賣給你就不要錢�！�
“不值錢的東西就塞給我？”夏明朗故意挑眉。
陸臻卻不答話，睜大眼睛看著他，目光晶亮，夏明朗忽然感慨，原來書上寫的那些事是真的，心會軟，會化，會醉，都是真的。
“到底怎么了？��？”夏明朗捧住陸臻的臉，額頭相貼。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我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對你了，我一會兒想把你藏起來，一會兒想告訴全天下我愛你，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你不會笑話我吧？”陸臻很著急，臉漲得通紅，而眼神清澈到底，像透明的湖水。
夏明朗想，他會跌到那片湖水里去，然后把他的心撈出來，于是他嘆息一聲，把陸臻拉到懷里抱緊：“不知道就別想了，有什么可想的？”
“我，”陸臻抽了抽鼻子：“我是不是特可笑？”
“是的！”
陸臻掙扎起來。
“不過，我很喜歡�！�
陸臻于是不動了。
花灑里流出清亮的水，蒸騰得一室氤氳，夏明朗建議說咱們兩個都太臟了，是不是應(yīng)該把自己洗巴洗巴再疊起來。陸臻站在浴室門邊眼巴巴地看著他，夏明朗于是一伸手，把人拉了進去。
古銅與淺小麥色的皮膚，干凈而光潔，健康的皮膚下緊繃著勁實的肌肉，夏明朗與陸臻是完全不一樣的身型，然而，卻是一樣的優(yōu)雅而有力，凝固時有雕塑一般的肌肉線條。
陸臻彎著腰讓夏明朗幫他洗頭，白色的泡沫沿著臉頰滑下去，抿到唇間，有微苦的味道。
他于是笑得很傻，忽然直起身，一把拉過夏明朗的腦袋，準確地貼上了嘴唇。
屏息的吻。
互相地注視著，嘴唇緊抿，只是單純地緊貼。
溫?zé)岬乃疀_刷著相貼的唇，從縫隙之間往下流淌，溫暖而濕潤。
陸臻睜大眼睛看過去，夏明朗的臉上鍍著一層水膜，在浴室的燈光下閃著燦爛的金光，漆黑的瞳孔在水流的沖刷之下黑得沒有止盡，連一絲閃爍的光都沒有。
陸臻全身罩在水里，喉嚨干涸得像是在沙漠中。
夏明朗的手臂用力收了一下，兩具火熱的身體跌到了一起。
太陽升起，太陽落下。
陸臻抱著夏明朗的肩膀看到窗簾的縫隙里漫進如火的紅光，那是夕陽日暮。
他常常躺在這張床上看日落，他偶爾也曾幻想過與夏明朗擁抱在一起看旭日初升，清晨初起的太陽，華美而壯麗，會讓人覺得年輕并且充滿了力量，無所不能，會讓人期待未來。
然而那總是不太可能的吧，休息日的下午是比較安全的時段，至于過夜，那就太過囂張了一些。
夏明朗在他懷里動了一下，坐起身來穿衣服：“我給你打飯，還是我們一起去食堂？”
“我要吃番茄炒蛋。”陸臻笑道。
“要是沒有呢？”
“那我就吃你！”陸臻勾起嘴角來笑，露出潔白細膩的牙，在燈下閃著微光。
夏明朗捏住他的下巴，笑道：“你省省吧�！�
陸臻側(cè)身躺在床上一手支著頭，看著迷彩綠的衣服一點點包裹起他最鐘愛的身體。
“隊長�！标懻樯焓掷∠拿骼实囊陆�。
夏明朗側(cè)過身去看他。
陸臻的手指拉扯著衣襟一寸一寸地往上爬，爬到領(lǐng)口的時候，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已經(jīng)變成為沒有距離……
“夏明朗，我愛你�！�
陸臻微笑地看著他，嘴唇輕微地顫抖，因為剛才的深吻而變得潮濕紅潤。
“你今天已經(jīng)說過很多遍了�！毕拿骼实捻馊岷投畛�。
“可我覺得怎么都不夠，說一千遍一萬遍都不夠，我，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陸臻熱切地看著他，眼睛亮得驚人，像欲滴的星辰：“如果你知道，我怎么做能讓你更快樂，請，一定要告訴我�！�
“專心做你自己就可以了。”夏明朗溫柔地撫過陸臻的臉頰，起身離開。
開門的時候，夏明朗不自覺轉(zhuǎn)頭向里屋看，陸臻仍然在看著他，整個人像是半透明的，內(nèi)部有光源，臉龐微微發(fā)亮，夏明朗霎時間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充盈在胸口，像棉花一樣的柔軟，糖一般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