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陸臻沒來得及攔人,只能回頭罵阿泰:“隊長兩夜沒睡了,你還真好意思!”
阿泰的圓眼睛撲閃了兩下,畏縮下去。
夏明朗倒是很快就回來了,這回連陸臻的眼睛里都閃起了光,不會吧……真是屬狼的?那兔子都哭著喊著往他大腿上撞?只見夏某人背著手,神秘兮兮地走近:“來……請接受我對功臣們的一點敬意�!�
說著,夏明朗亮出手上一團水晶剔透的東西來。陸臻細看才發(fā)現(xiàn)竟是一枝被冰凍結(jié)了的松枝,一根根像針一般細的松針上附著手指粗的冰棍,一蓬松針扭結(jié)成一大朵冰花,像是上品的古法琉璃,暖黃的火焰在冰尖上跳躍,光華流轉(zhuǎn)。
“隊長……”阿泰一時摸不著頭腦。
“怎么樣,夠份量了吧,瞧瞧,多大一朵啊,比人家新兵入伍的時候胸前別的紅花還大�!毕拿骼收Z帶調(diào)笑。
“這是,花?”陸臻哭笑不得。
“陸臻,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啊,不能因為人家是透明的,你就真的透明了它�!毕拿骼柿x正詞嚴。
“是是是,大人教訓的是�!标懻榭嘈Γ骸靶∩欢ê蒙⑺鑫业谝话倭憔欧啃℃�。”說著恭恭敬敬地接過了夏明朗手里那枝冰花。
“哎。”夏明朗這下滿意了,隨手折了一根松針下來當冰棍嚼。這一路過來雖然背囊里有水,但大部分時候他們都是從茅草上掰根冰凌用以補充水份,雖說這么吃有點傷胃,但提神和恢復疲勞的效果顯著。
“隊長,您這可太不厚道了,朋友妻不可戲��!我都收了她了,怎么你馬上就掰了吃?”
“呃……”夏明朗看看手里剩下的半根冰棍,馬上耍賴道:“朋友妻不可戲,你這不是才收她做小妾嗎?”
“不瞞您說,隊長,小生對此花一見鐘情,正打算要扶她做我正房大太太,您……抬手就辱了她的清白完璧之身�!标懻橐荒樀恼焙蛻K痛,聲聲血字字淚,夏明朗無奈失笑,忽然一個標準擒拿把陸臻的脖子卡住,把剩下的半根冰棍全塞他嘴里:“你小子,還沒完了是吧!得,剩下的全歸你了,小氣!”
那冰棍冷硬濕滑,陸臻一口沒咽下去,差點嗆死,眨巴著眼睛忽然懊惱地嘆了一聲:“哎呀,我都忘了,我的正房大太太有主了�!�
夏明朗挑著眉看他。
陸臻壓低了嗓子用氣聲道:“要不然我先休了你?”
夏明朗磨牙:“小兔崽子。”
阿泰縮在旁邊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早把兔子的事拋到了九霄云外。
玩笑歸玩笑,鬧了一陣,又休息了一陣,陸臻開始計劃下兩天的安排,從地圖上顯示離這里不遠處有一個村莊,雖然已經(jīng)有別的小組經(jīng)過了,但是相信再去一次也沒什么浪費的,反正他們手上還有不少藥沒送出去,在這樣的冰凍天氣下,情況只會越來越壞。
“只是……現(xiàn)在出發(fā)?”陸臻有點遲疑:“隊長,您還跑得動嗎?”
夏明朗眉毛一挑,懶洋洋地一笑,完全不屑于回答這個問題,卻反問道:“現(xiàn)在走?”陸臻和阿泰兩只南瓜在這種充滿了不屑的目光中,無奈地點了點頭。
夏明朗幾腳踩滅了火堆,一頭扎進了茫茫冰海中,身姿矯健而迅捷,像一只出擊的豹。
陸臻與阿泰對視一眼,由衷感慨道:“說真的,隊長是帥!”
“哈!我就說嘛!”終于遇上同盟,阿泰欣喜異常。
兩天后,直升機支隊終于在冰雨的間隙中找到機會,將整個中隊的人員安全的帶回了基地。
據(jù)說這項任務在一中隊的隊史上記下了重重的一筆,不是因為其艱苦與慘烈,而在于它創(chuàng)造了無數(shù)的麒麟之最。
比如說,隊員違規(guī)次數(shù)之最,據(jù)說某些同志甚至連自己的真名都告訴了人,正在考慮是不是給自己改個名字以消除影響。
哦,說到名字,當然大部分隊員都很沒創(chuàng)意地留下了自己的外號做本名,于是,陸臻那十分有才的“解放軍”被廣泛的傳播,大家一致認為小陸少校不愧是生在改革后長在春風里手握紅旗永不倒的社會主義大好新青年,眾人打算把這件事編成詩歌廣播劇電視劇,有計劃有預案有指標地傳頌上十年。
36.
另外還有些比較離奇的,比如說這是隊史上第一次隊員們把身上的現(xiàn)金都花光的任務,據(jù)說還有人問武直的兄弟們借了2000塊錢,具體人員不詳。
當然這似乎還是任務結(jié)束后,全員無傷,卻休息時間最長的任務,因為大家的鐵砂掌上都生出了嚴重的凍瘡,于是終于確定了,一山還有一山高,總有一種東西比兵繭還厲害。
當然,不光是麒麟,這項任務在全國范圍內(nèi)都產(chǎn)生了比較深遠的影響,災后,所有入貴州的救災團隊都收到了一份來源不詳?shù)珒?nèi)容異常詳盡的災區(qū)報告。
據(jù)說,當然只是據(jù)說,貴州省政府曾經(jīng)拍著桌子對著中央有關人士質(zhì)疑過這份報告的真實性:三天之間,掃完半個貴州的山區(qū),而且在滿天冰雨中……靠!這是人能做到的事嗎?
至于這份質(zhì)疑是怎么被回復的,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據(jù)說,曾幾何時夏明朗站在大隊長辦公室的窗口,很是虛情假意地憂慮道:“您這次又要得罪不少人了�!�
嚴隊悠然地呷了一口茶:“共和國是否會虧待他的功臣,我不知道,可我嚴正不會委屈自己的兵�!�
夏明朗繼續(xù)站在窗邊,竟無語而凝噎。
消息來源為嚴大人貼身機要秘書,眾人心潮澎湃不已,只有陸臻搖頭嘆息:“夏明朗啊夏明朗……”
當南國的冰雪初融的時分,年假已經(jīng)進入了倒計時準備,夏明朗已經(jīng)多年沒有著家,去年的年假讓給鄭楷結(jié)婚用了,今年要是再不回,用夏隊長自己的話來說,那就是,他就甭想再回這個家了。
所以假是一定要休的,因為爹媽是不能不要的。
至于陸臻因為去年過年之后身體不太好,抽空就回去了一趟,所以自己也盤算著今年就算了。而且全年的嘉獎統(tǒng)計出來,他名下一個二等功一個三等功,嚴正就開始動心思要給陸臻升升官,反正現(xiàn)在他的職務也有,軍銜也夠,老是這么銜不壓職的也不是個事兒,索性一個報告打上去,打算升陸臻做副中隊長,主管偏向新裝備與新武器應用這一塊。
臨到了過年的時候各項訓練都停了,各中隊忙著做總結(jié),基地當年規(guī)劃的時候基建工作沒做好,軍人造房子的通病,開間大,房間少,辦公樓里已經(jīng)占滿了人,嚴正只能在夏明朗的辦公室里劃了一角出來給陸臻,好在那兩人都并不介意。
除去值班的,士兵們大都已經(jīng)在放假了,陸臻幫著夏明朗做案頭工作,頭埋在文件堆里,只剩下一個小小的發(fā)尖兒,夏明朗偶爾忙累了抽支煙偏頭瞧著陸臻干活�?粗菑堃槐菊�(jīng)的小臉就那么鼓著,咬著嘴角,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顯示屏,心情就好得沒話說。
夏明朗吐出個煙圈,還好,陸臻雖然偶爾會嚷嚷,但并不真的反對他抽煙,最多也只是不讓他燒房子,所以說嘛,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夏隊長樂滋滋地看了一眼窗外,晴空如洗的冬日,天空干凈得像玻璃一樣。
電話鈴聲驀然響起,夏明朗笑瞇瞇地接起來喂了一聲,臉色忽地一變,畢恭畢敬地叫了一聲媽,拎著分機走到窗邊去,陸臻從文件堆里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這幾天夏家媽媽的電話特別多,內(nèi)容從敲定日期到催促訂票到準備飲食不一而足,三年沒見到兒子的真人,當媽的激動一下也是應該的,只是如果讓她知道,她的這些啰嗦話都會讓人錄音記錄在案,不知會作何感想。陸臻正在胡思亂想,就聽著夏明朗提聲抱怨:“哎呀,媽啊,我才回去幾天啊,你至于嗎!”
陸臻抬起眼睛,看過去。
夏明朗半側(cè)著身看著窗外,嘴角帶笑,整張臉都沐在暖陽的金光里,輪廓模糊。
“對對對,我知道我知道,這事是應該辦起來了,對對,我知道,我也不小了,我知道,”夏明朗笑嘻嘻的:“可這事兒吧,也不是你想辦就能辦成的啊。”
夏明朗頓了一會兒,忽然急道:“媽,你這么說可就不對了啊,我很有誠意啊,非常有誠意,那我這不是忙嘛。對對,可你也不能一下子上啊,哎你想吧,我回去也就那么幾天,各家拜年總得走走,同學也要聚,剩下還有多少日子了?你給我整那么多姑娘我看得過來嘛?哎呀,媽,我還不了解你嘛,手上攢的照片能打撲克了吧!嘿,你說現(xiàn)在怎么辦吧?我還趕場子是吧!哎喲,媽,你太有才了,真的,電視臺不找你當主持人真是可惜了。得得得,那這樣吧!你先給我過一遍,不漂亮的我就不看了。”
陸臻一愣,把手里的東西都停了下來。
“對啊,就是要漂亮的,干嘛啊,我找老婆還不興找個好看點兒的��!哎對,我現(xiàn)在就長這毛病了,嗯嗯,對,要漂亮。個要高,腿要長,眼睛要大,嗯,還有什么,哦,腰要細!對,就這樣!哎,您要是手上沒這號的啊,我還就不看了,怎么了?少埋汰你兒子,誰說我就娶不上這樣的媳婦了?啊對了,那什么還有一條,人要聰明,學歷要好,最好是碩士,沒個211本科畢業(yè)的您就甭往我跟前拎了,我現(xiàn)在瞧不上。”
夏明朗轉(zhuǎn)過身沖著陸臻眨眼,那笑容融合在陽光里,明亮動人:“對啊,誰讓我現(xiàn)在升官兒了呢,你兒子現(xiàn)在眼見兒可高了,您要找不著這號的咱還不娶了,這叫寧缺勿濫�!�
夏明朗說完,干脆利落地把電話一關,得意洋洋地擰在指尖上旋了一圈。
陸臻一陣沉默,抬手把電腦的顯示屏關了站起來,神色平和地說道:“夏明朗,我們需要談一下�!�
37.昏·眩
夏明朗眼珠一轉(zhuǎn),急道:“哎,我說,你別往心里去,我這是唬我媽呢,我總不能現(xiàn)在就告訴她我不結(jié)婚了,我想跟一男人過日子……”
“我知道,我能理解�!标懻槭种复沟阶肋呡p輕敲了兩下,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夏明朗的眼睛:“不過,你將來,還是會結(jié)婚的吧?”
夏明朗頓時變了臉色,陽光好像在一瞬間失去了它的力度,他的瞳色發(fā)暗,深到底,漆黑冰冷。
“你什么意思?你他媽……”夏明朗問道。
“你聽我說完。”陸臻急著打斷他。
“你過來,把門鎖上,過來�!毕拿骼释笸碎_了一步,整個人退到陽光無法觸及的陰影里。
陸臻走到他近前,靠在墻角的另一面墻上,背著手,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墻面,指甲里填滿了白色的石灰粉。
“說��!”夏明朗眼神微挑,視線像子彈一樣銳利而不可阻擋。
陸臻清了清嗓子:“我其實沒什么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說,如果你將來,我是說如果,你覺得一個正常的家庭,有孩子,能見得光的,這對于你來說更重要的話,我是可以理解的。我只希望你到時候不要騙我,你有什么想法,你要結(jié)婚,你想找個女人在一起,沒關系真的,但是你不要騙我�!�
“我結(jié)婚沒關系,連我結(jié)婚都沒關系�!毕拿骼饰⑽⒁恍Α�
“每個人都有權(quán)利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我的要求是請給我一個真實的現(xiàn)實做判斷的依據(jù),無論你想要過怎樣的生活我都會支持你,但是請不要欺騙我�!标懻榈拖骂^。
“你會怎么支持我?嗯,讓我一邊結(jié)婚生小孩,然后找你偷情?”夏明朗眼中有譏諷,故意把話說得很難聽。
“我……”陸臻臉上一下漲得通紅,忽然又頹然道:“我并不知道將來會怎么樣,但你說得這種情況應該……不會發(fā)生,只是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愛我,但是你不能……”
“連我不愛你都沒關系?”夏明朗忽然上前一步揪住了陸臻的衣領,將他按到墻上。
陸臻一時驚慌,在極近的距離凝視那雙眼睛,黑色的,卻有奇異的光彩,像來自異境的火,他咬了咬牙,說道:“是的�!�
你可以不愛我,但是你不能放縱自己,你是夏明朗,只要你還是夏明朗我就可以愛你,你可以不再愛我,結(jié)婚生子,但是你不能毀掉我深愛的那個人,你不能什么都不給我留下。
“那他媽的還有什么是有關系的?”夏明朗咬著牙,一字一頓:“陸臻,那天,那天你對我說,要跟我談一輩子戀愛,我以為這就是你想要的。”
“我當時很激動,你也知道人們在高興的時候就會期待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