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顧清玄愣了愣,倒沒想過這茬。
見他神色淡然,鄭氏覺得她的房再次塌了半邊,自圓其說道:“奴婢多嘴了,不過是個鄉(xiāng)野粗鄙,委實沒有必要帶回京生出是非來�!�
顧清玄看她表情不對,說道:“我……”
鄭氏斬釘截鐵道:“郎君什么都不用說,奴婢都明白,回京后一字不提�!�
顧清玄:“???”
鄭氏自作多情道:“夫人那里郎君只管放心,奴婢會管住自己的嘴�!�
顧清玄:“……”
啊啊啊,到底哪里不對?!
兩個人雞同鴨講了半天,顧清玄委實受不了她,心里頭煩躁道:“去傳膳罷�!�
鄭氏依言下去傳膳。
下樓見到蘇暮站在屋檐下,她的心情有點復雜。
蘇暮不知情,忙巴巴地湊了上來,試探喊道:“鄭媽媽�!�
鄭氏看著她,欲言又止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了一句奇怪的話來,“你往后好自為之罷�!�
蘇暮:“???”
鄭氏沒有多說其他,自顧去了庖廚那邊,留蘇暮在那里危機頓生。
什么叫好自為之?
難不成咬鉤的魚兒真要脫鉤了?
想到這里,她強制自己冷靜下來,開始琢磨應對之策。
另一邊的鄭氏則心情復雜,她素來知道自家郎君是個君子,收蘇暮進房情有可原,不帶她回京也情有可原。
從理智和現(xiàn)實處境上來講都是合情合理的,但是從感情上來講就有點渣了。
她身為女性,考慮問題的角度自然是從女性利益出發(fā),覺著顧清玄睡了就走,委實不像話。
誠然,主是主,仆是仆。
主子想睡哪個奴仆都可以,但睡完就走,一下子就把顧清玄的君子形象顛覆了。
鄭氏覺得,她的房……再次垮塌得一干二凈。
這不,顧清玄用早食時,總覺得鄭氏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就像他看蘇暮的眼神那樣,有點奇怪。
他把心中的怪異感壓下,在回城的途中一直在思索昨晚看到蘇暮一臉戾氣的表情。
陰沉,冷寂,森然。
就算是他自己,也做不出那樣的表情來,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越想越覺得怪異別扭。
之后的兩天顧清玄都沒讓蘇暮近身,那家伙像中了邪似的,說他近日噩夢連連,于是朱婆子差人去求來兩道符紙貼到了寢臥的門上。
蘇暮看著那兩道抹了雞血的符紙,被活活氣笑了。
也是,她原本就不是這里的人,若按迷信的說法,算得上借尸還魂。
倘若顧清玄知道她死而復活,估計跑得比馬還快。
現(xiàn)在他既然對她忌諱,她便識趣離他遠點,反正欲擒故縱的手段她已經練就得爐火純青了。
已經咬鉤的魚兒,哪有讓他脫鉤溜了的道理?
作者有話說:
顧清玄:我好害怕!!
鄭氏:我房塌了!!
顧清玄:我好害怕!!
鄭氏:郎君什么都不用說,我理解!!
顧清玄:???
你理解個鬼!
PS:偷偷告訴你們,這個男主一定會可愛死你們,我要讓你們的嘴角一直上揚,焉壞焉壞的那種
第三十二章
蘇暮的識趣,
給顧清玄減輕了不少壓力,她很有自知之明極少在他跟前晃蕩。
鄭氏重新回歸到主場。
平日里服侍他飲食起居的人再次回歸到以前。
按說顧清玄應該習慣了他們才是,
偏偏他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明明在同一個屋檐下,
他卻極少看到蘇暮的身影,她就像憑空消失了般,仿佛整個院子里都沒了她的痕跡。
這種日子持續(xù)了許久,
蘇暮才主動打破僵持,因為裘氏約她見面。
上回顧清玄放風聲北府營的人來常州,不僅把鹽商嚇著了,
鹽官也被驚嚇得不輕。他們原本是一條船上的螞蚱,結果被顧清玄這一攪合,雙方發(fā)生了分歧。
北府營意味著什么,
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
天王老子真的親自下場來了。
鹽商們個個恐慌不已,
之前敢篤定自己不會遭殃皆是因為背后有姜家兄妹撐腰,可是現(xiàn)在天子要辦他們了。
這幫鹽商個個都肥得流油,日子過得瀟灑快活,自然貪生怕死。
他們心頭惶惶。
平春園裘家算是鹽商群體里的老大,
眾人六神無主差裘大郎找自家老子商議應對之策,
先前裘敬之一把硬骨頭,現(xiàn)在不由得軟了下來。
天子要查辦鹽官,
懸掛在頭頂上的刀遲早都得落下來。
大羅神仙來了都救不了。
裘敬之見風使舵,
讓閨女裘氏走蘇暮的門路去探口風。
倘若顧清玄真能保住他們這群鹽商的性命,
便豁出去配合他把鹽官們的貪腐供出來——斷尾求存。
現(xiàn)在裘氏拿著所有鹽商的集體供詞血書來求蘇暮通融。
看著桌上的血書,蘇暮嫌棄地皺眉,她一個女郎家,
哪見得了血腥?
裘氏見她面色不對,
連忙把血書收撿好,
說道:“這東西穢氣,恐污了蘇小娘子的眼。”
蘇暮淡淡道:“你們可都想清楚了?”
裘氏連連點頭,“我爹想明白了,常州的鹽商們都想清楚了的,只要小侯爺愿意保住鹽商的性命,統(tǒng)統(tǒng)招供�!�
蘇暮做了個手勢,裘氏仔細把血書裝進布袋里。
她接過手放進袖袋藏好,說道:“既然想明白了,我便回去同郎君說�!�
裘氏感激涕零,“多謝蘇小娘子心慈愿搭救我們�!�
蘇暮糾正道:“不是我心慈,是你們識趣�!闭f罷看了看天色,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裘氏畢恭畢敬送她離開。
那血書尤為重要,斷不能出任何岔子,蘇暮在回府的途中行得匆忙。
哪曉得有人把她給盯上了。
她察覺到異常,不動聲色往人多的街道走,心里頭七上八下。
正恐慌時,一道熟悉的身影朝她走了過來,正是張和。
蘇暮再也繃不住情緒,張和沖她使了個眼色,她斂了斂神兒,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繼續(xù)往前。
張和與她接頭,說道:“阿若往這邊走�!�
蘇暮跟在他身旁,小聲道:“后頭有人�!�
張和“嗯”了一聲,“郎君知道。”
聽到這話,蘇暮不禁愣了愣。
沒一會兒張和把她帶到一處馬車前,他做了個手勢。
蘇暮爬上馬車。
顧清玄一襲緋袍端坐在馬車里,通身都是官家的威嚴氣派。
這會兒他應該在上值才對。
蘇暮壓下心底的詫異,囁嚅道:“郎顧清玄盯著她看,語氣里聽不出心思,“膽子養(yǎng)肥了,外頭風雨欲來,哪容得你這般疏忽大意?”
蘇暮也意識到自己輕忽了,她到底沒有遇到過這種事,且平時處理的都是后宅里的事務,自然不知外頭官場上的兇險。
現(xiàn)在想起來還有幾分后怕。
把袖袋里裘氏給她的血書雙手呈上,說道:“裘娘子讓奴婢帶了東西給郎君,是鹽商們的集體供詞�!�
顧清玄伸手接過,只隨意看了一眼便收了起來。
蘇暮不敢亂瞟他,更不敢像往日那般在他跟前放肆。
見她畏手畏腳,謹小慎微的樣子,顧清玄微微蹙眉,問道:“瞧你臉色蒼白,方才被嚇壞了?”
蘇暮搖頭。
外頭的張和御馬離去。
馬車有些顛簸,她像鵪鶉似的坐在角落里,離他遠遠的,仿若他是刺猬一般,隨時都會扎到身上。
那種疏離又恭敬的態(tài)度令顧清玄很不爽。
馬車里的氣氛頓時怪怪的。
蘇暮再次展現(xiàn)出超高的拿捏人技巧,故意耷拉著脖子,兩手放置于雙膝上,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這些日她有意躲著他,不主動去解釋,知道他心里頭肯定憋了情緒。但就是不跟他說話,繼續(xù)回避,非得把他憋出毛病來才行。
這不,顧清玄素來端著,自然拉不下臉來問她那天晚上為何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二人誰都沒有說話。
馬車里安靜得仿佛能聽到對方的心跳聲,那種奇怪的膠著情緒好似貓抓一般撓著顧清玄的心窩子,癢得發(fā)慌。
他很想開口問她近日為何躲著他,開口問她究竟有幾副面孔,卻又放不下身段,畢竟一開始是自己避著她的。
蘇暮抓準這種心理堅決不湊上前哄他,只同他僵持。
起初顧清玄端著姿態(tài)愛理不理,若是按照以往她撩人的手段,多半會來搭話解釋。
他篤定她會主動開口求和。
哪曾想馬車都走了大半天,那家伙卻無動于衷,只是像鵪鶉一樣縮在角落里,仿若他是洪水猛獸般避之如蛇鼠。
顧清玄心里頭不痛快了,飄忽不定的視線落到她身上,轉瞬又別開。
就這么來來回回數(shù)次,最后他的目光終是忍不住落到她的身上,恨不得把她盯出一個窟窿來。
蘇暮則裝作什么都沒看到,只垂首盯著自己的腳尖,露出一副高壓下的小心翼翼。
顧清玄看著那個女人,只覺得心里頭鬼火冒。
他很想把她扔出去。
他就想不明白了,那家伙平日里這般會來事,怎么現(xiàn)在就啞巴了?
他等著她的解釋,對方卻無動于衷。
顧清玄越看她越不順眼。
明明想把她的腦子扒開來看看里頭是不是裝了豆腐渣,怎么這么不靈光,卻憋著脾氣不想讓對方發(fā)現(xiàn)自己矛盾又暴躁的情緒。
好不容易熬到了府門口,他板著一副棺材臉下馬車,不曾想沒注意腳下,在進府門時差點絆了一跤。
幸虧張和眼疾手快穩(wěn)住了他。
顧清玄懊惱地踹了一腳門檻,沒好氣對守門的閽侍道:“明兒把它拆了�!�
閽侍:“???”
獨自下馬車來的蘇暮看著閽侍發(fā)懵的表情,強忍笑意。
待主仆二人進府后,她一直跟在他們身后,卻故意拉遠了距離。
途中聽到朱婆子喚她,蘇暮應了一聲,撇下主仆連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前面的顧清玄猛地頓住身形,扭頭看她小跑的身影,恨恨地咬后牙槽。
她是不是眼瞎,沒見他藏著怒氣忍而不發(fā)?
不來哄他就罷了,還敢跑?!
張和也感受到了自家主子憋著的壞脾氣,默默地離他遠了些,不想惹火燒身。
這不,回到西園后,顧清玄接連喝了兩大碗清熱的湯飲泄火。
鄭氏不明就里,還以為他口渴。
好在是那個男人自控力不錯,并未遷怒他人,只獨自進了寢臥。看到床沿時,腦子里鬼使神差地想起那晚她死死扣住床沿想跑的樣子。
小腹邪火上竄,顧清玄喉結滾動,覺著自己多半是好些天沒碰過女人,所以心里頭火氣大。
他沉著臉換下緋袍,腦中總會想起一些旖旎,比如細軟的腰肢,光潔溫軟的肌膚,以及在他耳邊破碎的求饒。
喉結上下翻涌,顧清玄覺得自己好像得了嗜好女色的毛病。
他百無聊賴地坐到桌前,死死地盯著某個角落,耳邊仿佛響起了那女人嬌俏的笑聲。
他似乎習慣了她的誘哄。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習慣了她玩的花樣,習慣了那人在他的底線內作死,把她縱得無法無天。
閉目沉浸在往日的溫情里,耳邊是她輕言細語的誘哄,指尖下是她灼熱的體溫。
他忽覺口干舌燥。
木然地倒了一杯水來飲,顧清玄舔了舔唇,覺著他怕是中了那女人的邪。
強制收回紛亂的思緒,他的記憶又飄回到那天晚上蘇暮趴在美人靠上的情形。
那表情委實令他印象深刻,甚至揮之不去。
那樣的蘇暮令他心生抵觸,同時也想探究,她到底有幾張面孔,幾副心思。
倘若是往日,以她那般機靈的眼力勁兒,沒理由不會察覺到他的不對勁。
可是她真的像眼瞎了一樣,非但不主動陳情,反而還要心虛地躲著他,不免讓人胡思亂想。
顧清玄越琢磨越覺得毛躁。
第二天他親自去了一趟府衙大牢,提審裘敬之。
這回裘敬之對他的態(tài)度明顯發(fā)生了轉變,畢恭畢敬地跪在地上,求他開恩。
顧清玄為了穩(wěn)住這群人徹底倒戈,把天子給他的回奏取出亮相。
許諸把保命的奏章送到裘敬之跟前展示,他粗粗瞥了幾眼,看到下方的朱批只有一個“準”字,上頭蓋著鮮紅的天子寶印。
裘敬之猶如吃了定心丸,連忙磕頭道:“草民愿招供,全招!”
顧清玄看向一旁的沈正坤,他強壓下內心的小激動,當即差人備筆墨錄供詞。
裘敬之老老實實把鹽商跟鹽官之間的賄賂因果供認不諱,他還專門留了一本賄賂賬目,以此牽制上頭對他下手。
顧清玄當即命人去取。
得到他的配合,整起案件變得容易多了。
同時沈正坤等人也被賄賂的巨大金額唬住了,不僅常州這邊的監(jiān)院要吃賄賂,層層上供的盤剝牽連到不少高官。
最上頭的鹽鐵使姜斌自不消說。
那些觸目驚心的內幕與潛規(guī)則充分披露出整個鹽業(yè)隱藏的巨大隱患。
為了滿足貪欲,鹽官們甚至做起了假賬忽悠朝廷,甚至還有不怕死的監(jiān)守自盜私自開采井鹽行銷。
只要把上面的人喂飽了,他們可以睜只眼閉只眼。
而此次告密丁家案就是因為分贓不均才故意捅出來的簍子。
看著裘敬之吐露出來的供詞,沈正坤驚覺他正在干一件顛覆朝廷的事,只怕上上下下,不知得砍多少人的頭才能平息天子怒火。
與他的心驚膽戰(zhàn)相比,顧清玄則超乎尋常的冷靜,他拍了拍沈正坤的肩膀,說道:“有人斷頭,就有人升遷,這是喜事�!�
沈正坤抽了抽嘴角,太陽穴突突地狂跳,發(fā)出靈魂拷問:“這么大的簍子,咱倆年前真能回去交差?”
顧清玄笑道:“沈兄是怕半路丟了魂兒么?”
沈正坤差點哭了。
捅了這么大的簍子,只怕項上人頭早就被人給惦記上了。
為了避免鹽商出岔子被滅口,北府營的兵丁把他們全都拘押看守。
顧清玄開始變得忙碌起來,忙著提審,忙著抓人,幾乎腳不沾地。
一時間整個常州城草木皆兵,搞得百姓惶惶不安。
鹽官們被查封的,落獄的,逼供的,地牢里關滿了人,好似一片人間煉獄。
顧清玄玉面閻羅的名聲亦在這起私鹽案中傳了開來,但凡人證物證充足而不招供者,直接用刑逼供。
其鐵血手腕駭?shù)萌藘晒蓱?zhàn)戰(zhàn)。
他早出晚歸,日日操勞,鄭氏瞧著心疼不已,備了參湯給他服用。
為了能在年前回京復命,顧清玄常常熬到大半夜,整個西園里的家奴都圍著他轉,隨時備著熱水或宵夜供給。
接近子夜時分,書房里燈火通明。
顧清玄一身寬松的素白衣袍,伏案于桌前提筆書寫。
往日蘇暮有意避開,現(xiàn)下他忙碌,倒也無需刻意回避。
院兒里的人們經不起陪他日日熬夜,特別是鄭氏,年紀大了比不得年輕的,多熬幾天就扛不住了。
幾個丫鬟輪流當值。
蘇暮送來參湯供他補充體力,她已經端著木托站了許久,那男人卻像沒看到似的不予理會。
蘇暮心中不由得腹誹。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清玄才擱下筆抬頭。他成日里忙碌,天天熬夜,體態(tài)比往日清減了些。
也不知是日日跟牢里的犯人打交道還是其他,身上多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戾氣。
蘇暮偷偷地瞥了他一眼,卻不料與他的眼神撞了個正著,她趕忙回避。
顧清玄冷哼一聲。
蘇暮小聲道:“參湯已經冷了,奴婢去溫過再給郎君送來。”
顧清玄淡淡道:“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