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個敢背著他嫁人的女人,還能有多少良心呢?
往日那般對她好,寵著縱著,算是瞎了眼。
不過他心中還有疑問,說道:“倘若周家知曉她是我的通房,且還是背著我嫁出去的,還敢娶她?”
鄭氏搖頭,猜測道:“應(yīng)是瞞著的。
“此事是方媽媽在主持,奴婢也不大清楚詳細(xì)情形,想來媒人也不知情,若不然沒膽量接下這樁親。”
顧清玄沉默。
鄭氏:“除非蘇暮自己同周家說,若不然府里口風(fēng)緊,他們應(yīng)不清楚這茬�!�
顧清玄發(fā)出靈魂拷問:“你覺得她會主動同周家提起這事嗎?”
鄭氏愣了愣,“應(yīng)該不會,若不然周家只怕早就炸開了鍋,她沒法待下去。”
顧清玄沉默了許久都不吭聲,他不說話,鄭氏也不知該說什么。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問道:“她嫁出去的那些日可曾有什么聽聞傳回來?”
鄭氏搖頭,“奴婢不曾聽到過�!鳖D了頓,“此前從常州回京,奴婢得她照料一直心生感激,離府時奴婢曾對她說過,若那邊刁難她,便來找奴婢,能幫得上忙的會伸出援手�!�
“她可曾來找過你?”
“不曾,嫁出府后就失了音信,城東離這里遠(yuǎn),奴婢害怕夫人忌諱,也不敢私自去瞧�!庇值�,“如果周家鬧出事來,府里應(yīng)有消息,可是一直都沒聽到傳聞,可見是相安無事的�!�
她把蘇暮嫁出府去的那些情形老老實實敘說一番,聽得顧清玄心頭鬼火冒,卻又不好遷怒她,只得憋著。
他天真地試圖從鄭氏身上找出一點蘇暮對他依依不舍的痕跡,遺憾的是一點都沒有。
真的一點都沒有。
那女人從頭到尾都非常清醒,得知壽王府容不下她,便開始為自己籌謀退路,一點都沒想過要依靠他去解決問題。
顧清玄簡直無法理解,并且困惑。
當(dāng)初在常州的時候她那般軟弱無助,像藤蔓一般依附于他,乞求帶她脫離被蘇父操控的悲慘人生。
為何到了京里來,明明是離鄉(xiāng)背井的地方,她反而還出息了呢?
顧清玄想不明白,想不明白那女人怎么就這般有主見了,寧愿冒著風(fēng)險去嫁給一個并不認(rèn)識的男人,而不是再次選擇依附他,靠他把問題解決。
他再次鉆了牛角尖。
這巨大的反差令他走進(jìn)了困境里,總覺得哪里不對,一時半會兒卻又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來。
把鄭氏打發(fā)下去后,顧清玄獨自坐在書房里,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有些想那女人了。
盡管這些天他努力壓制著內(nèi)心的思念,但感情這種東西,越是克制,就越是瘋狂滋長。
那種從骨子里迸發(fā)出來的想念猶如藤蔓般把他纏繞,他已經(jīng)有數(shù)月未見過她了。
起初從雍州往回趕,滿心滿眼都是歡喜。
哪曾想回來卻被生生潑了一瓢冷水,澆滅了他的所有期待與熱情。
這是他一生中最挫敗的時候,也是最狼狽的時候。
外頭的夏蟬扯開嗓門瘋吼,它們仿佛不知疲憊,一年復(fù)一年,數(shù)年如一日般叮咬那棵上了年紀(jì)的銀杏樹。
他平靜地望著窗外的翠綠,眼里是深不達(dá)底的黯然。
在某一瞬間,他天真地用手捂住了半邊臉,緩緩裂開指縫,并未瞧見他想見的人。
他閉目,復(fù)又睜開。
如此重復(fù)數(shù)次。
那女人終歸離開了。
他把她弄丟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內(nèi)心深處的某道防線悄然潰敗。
那一刻,他嘗到了摧心肝的滋味。
明明那人就在京城,他卻不能去把她找回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去伺候別的男人。
他嫉妒得發(fā)狂。
作者有話說:
顧清玄:我生氣了,快來哄哄我
蘇暮:她們說你是小河豚,我覺得你還可以再炸一下。
顧清玄:。。。。
PS:寫這本忽然生出一個腦洞,類似拿著相同劇本卻走不同腦回路的小甜餅,有興趣的小妖精可以在專欄里看下哈《被強娶后我重生了》
這是一對有趣的CP,一個等著被自家男人強取豪奪,一個等著自家老婆搞事,結(jié)果兩個都暗暗觀察對方等著掉馬
第四十九章
顧清玄喉結(jié)滾動,
內(nèi)心滋生出些許陰暗。
他人之妻又如何,只要他想要,
可以有許多種法子把她弄回來。
可是弄回來以后呢,
兩看相厭嗎?
他默默地把臉藏入掌中,努力壓制住內(nèi)心的野獸。
那頭野獸可以讓他無視倫理綱常,突破從小造就出的道德底線,
也可以讓他無視侯府的臉面,甚至撕破與壽王府達(dá)成的和諧。
那一步,一旦跨出,
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
會讓他身敗名裂,會讓他成為京中的笑柄,會讓忠勇侯府抬不起頭來,
會讓他敬重的祖母失望透頂。
付出的代價太沉重。
他是個成年男人,
是一個身上背負(fù)了家族榮譽的男人,并沒有勇氣拿自己和侯府的臉面去賭一個沒有任何價值的女人。
至少在他們的眼里她是沒有任何價值的。
她既沒有絕世美貌,也沒有顯赫家世,更無博覽群書的才華,
甚至可以說貧瘠得只剩下一條賤命。
可就是這么一個什么都沒有的女人,
卻讓他深陷泥潭不能自拔。
也許再過些時日他就能適應(yīng)沒有她的日子了,他只需要再熬十天半月就好了。
顧清玄如此寬自己的心。
六月驕陽似火,
京中的氣溫陡然升高了許多,
顧老夫人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前往慈云寺禮佛,
清修幾日。
今年是顧清玄送她去的。
慈云寺就在寶華坊,顧老夫人每年都會捐香油錢,聽說祖孫前來,
寺里的惠恩大師親自前往接迎。
顧清玄攙扶老人家一步步攀爬石階,
她堅持靠自己走上去,
一點兒都不服輸。
折騰了許久,祖孫才進(jìn)了寺門。
家奴抬來步輦,顧清玄攙扶她坐穩(wěn),惠恩大師把主仆領(lǐng)進(jìn)了香客住的鹿鳴苑。
晚些時候顧老夫人去佛堂禮佛,顧清玄閑著無事,便四處觀覽。
這里他來過許多次,都熟門熟路了,倒也沒什么好閑逛的。
路過一處講經(jīng)誦佛的禪房時,聽到里頭的一位僧人似在同一位中年男人解惑。
顧清玄頓住身形,默默地聽了許久。
待中年男人豁然開朗行禮告辭后,顧清玄還杵在原地,仿佛陷入了沉思。
僧人見他面露疑色,開口詢問道:“這位施主在外頭站了許久,可像方才那位施主一般心中藏了惑?”
顧清玄回過神兒,進(jìn)禪房行禮道:“顧某心中確有一惑,可否請大師指點一二?”
僧人做了個請坐的手勢,顧清玄跪坐于蒲團(tuán)。
那僧人體型枯瘦,胡須盡白,穿著普通的僧人服,不像其他上了年紀(jì)的僧人那般體面。
顧清玄覺得好奇,問道:“不知大師如何稱呼?”
僧人擺手道:“大師算不上,施主稱貧僧無善即可�!�
顧清玄再次行禮,“方才顧某聽無善大師一番話,頗有啟發(fā),顧某心中藏了一惑,想請大師開解一二�!�
無善做了個“請”的手勢。
顧清玄認(rèn)真地想了想,說道:“顧某遇到了一樁難事,心中生了魔,一時走不出來。”
無善慢悠悠掐捻珠,沒有答話。
顧清玄繼續(xù)道:“顧某心中放不下�!�
無善看著他問:“如何放不下?”
顧清玄:“心里頭不甘心,那女郎說走就走,沒有半點情分�!�
無善捋胡子,不答反問:“施主今日是特地來禮佛的嗎?”
顧清玄搖頭,回道:“是陪祖母來禮佛,她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來�!�
無善點頭,又道:“那施主以為你的祖母因何而來,且每年都來,想必有十足的理由促使她堅持到至今�!�
顧清玄:“是因為信仰罷�!�
無善笑了笑,“方才施主說那女郎說走就走,那你可曾想過她因何而去?
“世間萬物皆有因果,就如同你所言,因為心中有佛,祖母才每年來參拜,你因為陪伴,所以今日才能與貧僧相見。
“這便是因果。
“那女郎離開,必有她的道理,你可否清楚她離去的因果?”
顧清玄點頭,“清楚�!�
無善:“那你可曾想過留住她的因果?”
此話一出,顧清玄不由得愣住,似有不解。
無善倒也沒有點明,只道:“施主仔細(xì)想想,一個要走的人,你要如何才能留得住她,留住她付出的一切又是否值得?
“你若想明白了這個道理,相信很快就能迎刃而解�!�
聽了他的話,顧清玄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無善點到為止。
顧清玄雖然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卻也沒逗留得太久。
回到鹿鳴苑時,顧老夫人已經(jīng)回來了,見他這時候才過來,好奇問道:“文嘉方才去哪里了?”
顧清玄把遇到無善的情形說了說,一旁的小沙彌道:“小侯爺可莫要被無善忽悠了。”
顧清玄:“???”
小沙彌:“那無善是個酒肉和尚,并非我寺之人,因著主持仁善,收留了他一陣子,一張嘴最會忽悠的�!�
顧清玄笑了笑,“原是這般�!�
鑒于顧老夫人要在寺廟里小住幾日清修,遲些時候顧清玄獨自回府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他坐在馬車?yán)�,若有所思地摩挲手中的玉佩,仔�?xì)揣摩無善和尚說過的話,他說讓他想一想留住她付出的一切是否值得。
以及,要如何才能留住她。
這話他是明白的,如果值不得,便無需強求,順其自然。
如果值得,便順應(yīng)心意而為。
可是要如何才能留住她呢?
他自認(rèn)為博覽群書,有芝蘭玉樹之才,唯獨參悟不透這個“情”字。
沒有人教他怎么去維護(hù)一段感情,也沒有人教他怎么去忘記一段感情,只能靠自己參悟。
他想要那個人,可是把她找回來的代價并不容易承受;他想放棄那個人,可是內(nèi)心深處又不甘心,更無法說服自己向前看,莫要回頭。
顧清玄夾在這種矛盾思緒中無法掙脫,備受煎熬。
馬車行至丹陽門時,一仆人忽然上前攔住了去路,馬夫勒停馬兒,許諸皺眉問:“你是何人?”
仆人自報家門,說他們家主人有請。
許諸頗覺無奈,同馬車?yán)锏念櫱逍▓蟆?br />
顧清玄心里頭正煩著,原不想理會,后來想了想還是去一趟,早些把薛華蘭打發(fā)回府。
無法進(jìn)府見他,薛華蘭只得在外頭攔截。
她到底還是不甘心,現(xiàn)在蘇暮已經(jīng)被打發(fā)出府去了,她怎么都不信顧清玄會娶李三娘,思來想去,決定豁出去試一試。
顧清玄皺著眉頭前往醉香樓,薛華蘭早已在包廂里候著。
不到茶盞功夫,仆人把顧清玄請來。
薛華蘭高興地迎了上前,像只天真的小麻雀,“表哥!”
猝不及防見到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顧清玄不禁有一瞬間的恍惚。
七八分相似的臉龐冷不丁撞入心底,他喉結(jié)滾動,想說什么,終是忍下了。
薛華蘭敏感地察覺到他的異常,小心翼翼道:“表哥?”
顧清玄回過神兒,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平淡,“你尋我來所為何事?”
薛華蘭咬唇不語。
顧清玄坐到桌前,露出一臉長輩的嚴(yán)肅。
薛華蘭看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男人,忽然覺得委屈。她打小就喜歡圍著他轉(zhuǎn),他的成長痕跡幾乎奠定了她對另一半的審美。
清俊端方,君子自持,脾性溫雅,有芝蘭玉樹之才。
這男人身上有著她所有期許的美好。
亦或許在年少的時候千萬別遇到一個能驚艷青春的人,這樣的后果就是往后誰都瞧不入眼。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薛華蘭忽地落出一絲淚來。
顧清玄見她那模樣不由得頭大如斗,“華蘭怎么了?”
薛華蘭含淚道:“我心里頭委屈�!�
顧清玄:“……”
薛華蘭絞手帕道:“表哥為何連看都不愿看我?”
顧清玄沉默。
薛華蘭:“那蘇暮已經(jīng)嫁出府去了,你能不能正眼瞧瞧我?”
提到這茬,顧清玄心頭鬼火冒,語氣略有不耐,“你把我找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薛華蘭莽撞道:“我不信你會娶李三娘,我不信你會娶她�!�
這話委實僭越了,顧清玄的臉沉了下來,“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薛華蘭閉嘴。
顧清玄通身都是不容褻瀆的威嚴(yán),“娶不娶李三娘,是顧家的事,容不得你來摻言,明白嗎?”
薛華蘭眼淚花花地望著他。
那男人對她沒有分毫憐惜,只有果斷與冷酷,“壽王府容不下蘇暮,同樣也容不下你薛華蘭,你可明白?”
薛華蘭搖頭,咬牙道:“我不信你會娶李三娘,她那般蠻橫……”
顧清玄毫不客氣打斷道:“她的父親是壽王,且又是壽王妃過繼到正室的嫡次女,她有資格蠻橫,你明白嗎?”
這話令薛華蘭臉色發(fā)白。
顧清玄一字一句道:“你一個體體面面的官家娘子,為了一個男人哭哭啼啼,自輕自賤,成何體統(tǒng)?”
薛華蘭嘴唇嚅動,不敢吭聲。
顧清玄看著她的眼睛,犀利道:“你以為這樣就能討得我的歡心?委屈自己迎合我就能讓我感激涕零?
“天真!我今日把話跟你挑明,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你與我從小一起長大,我若對你有意,豈會拖延到今日還無動于衷?
“動動你的腦子,好好想想,為著一個男人輕賤自己,值不值得?
“你除了把自己感動得一塌糊涂,又能博取到誰的憐憫?這樣搖尾乞憐討來的歸宿難道就是你所求的?”
這些話語委實厲害,把薛華蘭刺得找不著北。
那男人在處理他人的問題時果決又干脆,從不拖泥帶水,就跟處理公事那般冷靜睿智。
話語雖然說得重,對方到底還是自己的表妹,體面總是要給的,他稍稍緩和語氣,“且回去罷,今日我沒見過你�!�
薛華蘭委屈道:“表哥……”
顧清玄:“不管我與壽王府如何,都不是你趁虛而入的機會,如果姨母知曉你這般狼狽輕賤自己,不知有多心疼�!�
薛華蘭不甘心道:“表哥就不知道心疼我?”
顧清玄現(xiàn)實道:“我只知道心疼自己的女人,你不是,你要想討人心疼你,就去找個夫薛華蘭被他活活氣著了,惱羞成怒掐他。
顧清玄就任她掐,提醒道:“天色不早了,我讓許諸送你回去,以后莫要再干出格的事瞎折騰,省得你姨母日后連你進(jìn)府都不允�!�
薛華蘭撇嘴斥責(zé)道:“表哥沒良心,欺負(fù)我。”
顧清玄起身道:“就欺負(fù)你了,你還能反了天不成?”
薛華蘭:“……”
這男人委實把她氣得半死,卻拿他不得法。
顧清玄不想跟她耗,自顧離去了,怕她出岔子,同外頭的許諸叮囑了幾句,讓他送她回去。
回到顧府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顧清玄背著手走在長廊上。也不知是今日見到薛華蘭那張臉還是其他原因,他忽然特別想見蘇暮。
他已經(jīng)有好幾個月沒見過她了。
在看到薛華蘭時,他不禁有些恍惚,仿佛那個女人回來了�?赏瑫r又明白,她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盡管她們都生了一張七八分相似的面龐,性情卻大不相同;盡管蘇暮也會委曲求全討好他,卻不會像薛華蘭那般自輕自賤,毫無底線。
蘇暮那女人的討好是有技巧性的,她會跟他玩貓捉老鼠的游戲。
明明處于弱勢,卻能掌控全局,動小心思讓他處在被動局勢,甚至引誘他去打破那種局勢。
這是她的高明之處,同時也是吸引他探尋的興致。
顧清玄任由腦中的思緒雜亂紛飛,他甚至?xí)紒y想,她嫁出府是不是又在同他玩貓捉老鼠的游戲?
這天晚上他的心情很不好,時至今日,離他知道蘇暮嫁出府已經(jīng)有半個多月了。
半個多月足夠他把心中的念頭壓下來。
可是效果并不好,甚至越來越糟糕。
獨自站在漆黑的寢臥里,近日他愈發(fā)喜歡一個人待在黑暗里,因為只有這樣才沒有人能看到他的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