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蘇暮沉默了陣兒,說道:“那終歸不是靠雙手掙來的,不踏實�!�
許諸拿筷子把鍋里的小鯽魚分開,回道:“阿若到底天真了,你所謂的不踏實,無非是覺得把希望寄托到郎君身上不靠譜�!�
這話當真一針見血。
蘇暮沒有吭聲。
許諸暗搓搓道:“不妨告訴你,在你跑了的那些日他極難伺候,我就知道這事沒法翻篇�!庇值溃拔腋怂@么些年,多少也知曉一些習(xí)性,他是個重情的人,真君子�!�
蘇暮撇嘴,“他若真君子,還去問周家?”
許諸愣了愣,一時回答不出話來。
蘇暮提醒道:“別嘰嘰歪歪,看你的鍋里,莫要炸糊了。”
許諸把小鯽魚撈起來,繼續(xù)掛面糊炸新的。
蘇暮回到灶門看火。
他重復(fù)方才的話題,“永微園遲早得進主母,若是其他女郎,還得磨合,若是你去了,倒省事許多�!�
蘇暮不客氣道:“你別忽悠我回去�!�
許諸指了指她,“膽小如鼠,你若不踏實,便理直氣壯問他討宅子商鋪傍身啊,孑然一身進府,總得把后路給你安置好,只要你提出來,總會妥善解決的�!�
蘇暮淡淡道:“沒興致�!�
許諸撇嘴,“少來這套,你若不心疼錢銀,那我用你這點油還小家子氣呢。”
蘇暮:“……”
他說話真的很絕!
直戳心窩子,真討厭!
許諸咧嘴笑,不屑道:“矯情,明明能躺著過好日子,偏要兩足奔勞,你說你圖什么呀?”
蘇暮翻白眼。
許諸繼續(xù)發(fā)牢騷,“我就琢磨不透你們女郎家的心思,人家大老遠跑了過來,若沒把你放到心尖上,何至于這般瞎折騰?
“既然放到了心上,自然會替你謀后路鋪前程,許你安枕無憂,若不然這般勞心勞力圖什么,還不是圖你這個人。
“說句不好聽的,你若貌若天仙有絕世之才,還有利可圖,可是就一平常女郎,還大費周章千里迢迢來討,還不夠有誠意?”
蘇暮不高興回懟道:“我又沒求著你們來�!�
許諸連忙做了個打住的手勢,“別跟我吵,我就是局外人罷了�!�
蘇暮:“那你也別繼續(xù)嘰嘰歪歪給我添堵。”
許諸嬉皮笑臉道:“我的老祖宗,小的不敢!不敢!”頓了頓,“給大黃燒條魚,別讓人家眼饞�!�
他把盆里的小鯽魚復(fù)炸后,撒上花椒面和鹽。
蘇暮也不怕燙,伸手拈了一個來嘗,焦香酥脆,許諸問:“好不好吃?”
蘇暮點頭,“好吃!”
許諸:“你若進府去,我天天給你做�!�
蘇暮打了他一下。
許諸拿碗盤夾了幾個起來,說道:“給郎君送去。”
蘇暮端了出去。
外頭的顧清玄坐在搖椅上晃悠,蘇暮拈了一只小鯽魚送到他嘴里。他嘗了嘗味道,贊道:“許諸那小子當該把他弄到庖廚去當差。”
蘇暮失笑,“你這是變著法子降人家的月例�!�
顧清玄也笑,接過她手里的碗盤,蘇暮又去給隔壁祖孫弄了些送去。
大黃聞著那香味饞嘴不已,顧清玄丟了兩條給它。
庖廚的許諸做了兩種口味的魚,一種是麻辣口的,一種則是油燜魚。
蘇暮特別勤快,把小桌子搬到院子里。
他們回來的時候還順便買了酒,知道蘇暮不飲酒,顧清玄特地給她備了甜米酒,吃到嘴里甜津津的,也不醉人。
今晚主打吃魚,兩大盤魚,一份燴筍和一缽素菜湯,便是他們的晚飯。
顧清玄不吃辣,油燜魚合他的胃口,蘇暮和許諸則專攻麻辣口的。
太陽西落,留下漫天晚霞。
三人坐在小院里,有時候蘇暮也會同他們碰杯。
在這一刻她是歡愉的,無拘無束,就像普通的平常人家那般自在。
顧清玄比她還放得開,會同許諸猜拳。
蘇暮瞧著有興致,也會同他猜兩局,甚至他們還會找來一只罐子放到院子里,抓一把筷子來投壺。
顧清玄技術(shù)高,蘇暮耍賴蒙他的眼,有時候他也會讓著她,把她哄得高興,笑意盈盈。
隔壁劉老太聽到這邊的歡聲笑語,忍不住同自家孫女八卦道:“你聽聽隔壁的陳娘子,哪像要和離的?”
劉琴:“……”
直到很晚許諸才收拾妥當回去了,給張和他們也帶了些炸魚回去。
顧清玄飲了酒的,心情好,有點神神叨叨,在院子里哼起了常州評話。
蘇暮拿起掃帚看他,笑道:“郎君能不能唱《醉金枝》,我愛聽那個�!�
顧清玄當即清了清喉嚨,找來一把蒲扇,學(xué)評話先生的模樣,一本正經(jīng)唱起了《醉金枝》。
他吊著嗓子,婉轉(zhuǎn)輕柔,頗有幾分女氣。
蘇暮邊掃地邊掩嘴笑。
那男人很是幽默,拿著把爛蒲扇做出一些矯情的姿態(tài),常把她逗得捧腹。
那時天色已經(jīng)徹底黯淡下來,昏黃的燈光下,那人在夜幕里眉眼模糊,輕柔婉轉(zhuǎn)的嗓音給院子增添了些許生氣。
不再像往日那般孤零零。
蘇暮望著他的身影,不禁有些恍惚。
在某一瞬,她覺得這樣挺好的,特別窩心,溫暖。
天色黑透后,顧清玄才去梳洗,白日里在河邊釣魚出了身汗,把頭發(fā)也清洗過。
蘇暮找來帕子給他絞干,他坐在凳子上,脖子有些癢,忍不住去撓,她按住道:“莫要撓破皮了。”
顧清玄:“河邊好多默蚊。”
蘇暮取來止癢的藥膏給他擦,那藥膏涼絲絲的,指腹觸摸到肌膚上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顧清玄忽地箍住她的腰,仰頭看著她笑。
油燈下的臉龐清俊,五官輪廓分明,凸起的喉結(jié)性感又撩人,微敞的衣領(lǐng)露出線條流暢的鎖骨,極具誘惑力。
蘇暮垂眸睇他,鬼使神差地掐了掐他的臉,喃喃道:“這郎君生得真俊�!�
顧清玄應(yīng)道:“你的�!�
蘇暮撇嘴,“莫要哄我。”
顧清玄:“里里外外都是你的�!�
那時他看著她,鳳眼里仿佛含了桃花。
也不知是素得太久還是被他撩到了,蘇暮不禁有些意動。她低頭看了他許久,周邊的燈火跳動,孤男寡女,氣氛頓時有些曖昧。
顧清玄忽地勾住她的頸脖吻了上去。
蘇暮想要退縮,卻被他禁錮了無法掙脫。
觸碰到的唇溫潤柔軟,氣息交融間,綿長而繾綣,細密得讓人喘不過氣。
她的內(nèi)心告訴她不行,可是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體溫,有情感,想要擁抱她。
那攻勢太過溫柔,她差點上了他的當。
她掙脫不開,只能用力扯他的頭發(fā),顧清玄吃痛松開了她。
蘇暮喘著粗氣,跟見鬼似的退了出去。
顧清玄望著她的背影,唇上還殘留著她的氣息,他緩緩伸出指尖摸了摸,眼里藏著狡黠。
外頭微涼,蘇暮混沌的頭腦一下子清醒許多。
她默默捂臉,覺得自己應(yīng)是單身太久的緣故,所以才經(jīng)不起他撩撥。
可是他真的很誘人啊,且還是大老遠送上門來的。她的身體熟悉他的氣息,也享受被溫柔包圍的暖意,讓人貪戀。
蘇暮狠狠搖頭,她要堅定自己的信念,斷不能被他誆騙了去!
待她洗漱整理妥當后,進屋去抱自己的被褥,那男人已經(jīng)躺在床上了,單手托腮看她。
蘇暮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想去拉自己的被子,卻被他壓在身下,她別扭道:“你莫要得寸進尺�!�
顧清玄咧嘴笑,“我怎么得寸進尺了?”
蘇暮:“把被子給我�!�
顧清玄:“不給�!�
蘇暮指著他,警告道:“莫要惹惱我,要不然把你掀出去睡狗窩�!�
見她是認真的,顧清玄乖乖把被子送上。
蘇暮一把抱起去了那間兇屋。
結(jié)果不到一刻鐘,顧清玄就開始作妖,又像昨晚那般故技重施。
他有意讓她發(fā)現(xiàn)。
不出所料,蘇暮披頭散發(fā)跑了出來,氣惱道:“你個挨刀的!故意唬我!”
顧清玄拔腿就跑,蘇暮立馬追了上去。
他躲進被窩,蘇暮爬上去打他,反被他抓進了被窩里。
二人扭打了好一會兒,才傳來顧清玄的悶笑聲。
蘇暮恨恨地揪他的耳朵,懊惱道:“裝神弄鬼,看我不打死你!”
兩人像孩子似的打鬧。
顧清玄力氣大,把她禁錮在懷里,親昵地蹭她的頸項。
蘇暮反手往后面抓。
顧清玄“哎喲”一聲,附到她耳邊,“你這是要讓我斷子絕孫。”
蘇暮沒好氣道:“割了六根清凈,省得你心思不正�!�
顧清玄:“我不碰你�!�
蘇暮:“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這話他不愛聽,問道:“我?guī)讜r騙過你?”
蘇暮一時答不出話來。
顧清玄沉迷地嗅了嗅她身上的氣息,“阿若你摸著良心說,我顧文嘉什么時候欺騙過你?”
蘇暮沒有吭聲。
顧清玄像條大狗一樣黏人,“我就喜歡抱著你,心里頭踏實�!�
那時他的胸膛溫暖,舉止親昵,不免叫人沉淪。
蘇暮覺得自己在遭受美男計,忸怩道:“你莫要勾引我�!�
顧清玄失笑,嗓音低沉得撩人,“我又不是男妖精�!鳖D了頓,“我把持得住,說不碰你就不碰你�!�
蘇暮哼唧兩聲,“萬一我把持不住呢?”
顧清玄徹底愉悅了,“那我隨便你碰�!�
蘇暮掐了他一把,“臭不要臉�!�
顧清玄在她耳邊悶笑,挑逗地咬她的耳垂,溫熱的氣息撩人心扉,“送上門給你占便宜你還嫌棄�!�
蘇暮又掐了他一把,兩人像貓狗一樣打鬧了許久才作罷。
第二日顧清玄睡了個懶覺,直到許諸送來早食,他才懶洋洋地起床。
這兩日他委實犯懶不少,非常享受這種愜意又閑散的生活。
在床沿坐了會兒,他才穿衣,瞧見竹簍里的絨花,興致勃勃地取了一支,把頭發(fā)挽到腦后。
走出去見蘇暮和許諸坐在院子里用早食,顧清玄做了個忸怩的動作,指著腦后的絨花幽默問:“好不好看?”
當時蘇暮正在喝粥,猝不及防見到他那騷氣十足的模樣,被活活嗆著了。
許諸則笑了許久。
顧清玄自顧去洗漱,蘇暮忍不住問:“你家郎君以前也這般嗎?”
許諸搖頭,“可正經(jīng)了,愛端著�!鳖D了頓,“郎君應(yīng)是喜歡這兒的,隨心所欲,也沒人說�!�
稍后顧清玄洗漱好過來用早食。
蘇暮總覺得他戴花的模樣很不正經(jīng),把他弄去綰發(fā)。
上午商販余三郎過來提貨,是顧清玄開的門。
猝不及防看到一個大老爺們兒在院子里,余三郎被嚇了一跳,顧清玄上下打量他,問:“來找誰?”
余三郎忙自我介紹一番,困惑問:“這位是?”
顧清玄應(yīng)道:“陳娘子的夫君,姓周�!�
余三郎“哦”了一聲,“原是周郎不一會兒蘇暮出來,忙把他請進堂屋。
顧清玄跟沒長骨頭似的坐到搖椅上,豎起耳朵聽他們的談話。
蘇暮把他定的貨拿出來交接,余三郎仔細看過沒有紕漏后才帶走了。
蘇暮把他送出去回來后,顧清玄歪著腦袋問:“一朵絨花值多少銅板?”
蘇暮回道:“五文錢�!�
顧清玄挑眉,“一百朵五百文,兩百朵就是一吊錢,你這雙手倒是挺值的�!�
蘇暮哼了一聲,頗有幾分小嘚瑟,“反正不靠你餓不死我�!�
顧清玄抿嘴笑,露出無奈的表情,“現(xiàn)在是我來求你,我想要靠你�!�
蘇暮雙手抱胸,“我孑然一身,有什么值得你靠的?”
顧清玄搖食指,“莫要妄自菲薄,當初在常州的私鹽案,你不是挺有一番見解的嗎,可見腦袋瓜管用�!�
蘇暮撇嘴,“女郎家腦子夠用未必是一件幸事�!�
顧清玄反駁道:“此言差矣,我祖母的腦子夠用,成就了現(xiàn)在的我,挺好。
“不管你聽不聽得進去,阿若我想讓你明白,我尋你回去,不是做我的附屬。
“我想你像我祖母那樣,就跟當初她同我祖父那般,并駕齊驅(qū),相互扶持。若是誰遇到了難題能出個主意,有個商量,而不是像我阿娘那樣一問三不知,你明白嗎?”
蘇暮似乎覺得有趣,“你要求還不少。”
顧清玄嚴肅道:“那是自然,侯府未來的當家主母,以后是要與我一同進退的女郎,若沒有一點腦子,哪能撐起這么大的家業(yè)?
“我相中你,是真心實意喜歡,就貪圖你這個人,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
“你所謂的那些家世背景,門楣,于我來說根本就不重要。因為我不缺,不需要妻家去為我掙前程,我自己能行。
“我亦明白你的顧慮,你害怕把自己交到我手里,萬一他日我食言,你便沒有任何退路。
“你的顧慮我都明白,我可以給你置辦宅子田產(chǎn)與你傍身,讓你有退路。我也可以替你找娘家讓你有份體面,不至于在人前抬不起頭。
“我是要真心實意請你回去與我走這一生,不是跟你開玩笑圖一時新鮮。
“你的所有顧慮我都可以替你解決,只要你提出來,我都可以想辦法去為我們的前程鋪路,你明白嗎?”
他還想說什么,卻見蘇暮笑了起來,他頗不高興,“我跟你說正經(jīng)的,你笑什么?”
蘇暮斂容,“你說你靠得住?”
顧清玄不答反問:“我可曾欺騙過你?我可曾食言毀過諾?”又道,“你說我大老遠跑到這里來圖什么?不就是圖你這個人,想要你的真心實意,想要你與我并肩而行,像我祖父母那般一輩子忠誠對方,攜手走這一生?”
聽到他說一輩子忠誠對方,蘇暮忍不住道:“人心易變,莫要輕易說一輩子。”
顧清玄盯著她看,有時候他恨透了她的現(xiàn)實冷酷,一點都不可愛,“提親的時候必備大雁,它們都能一生忠貞,人為什么就不能了?”
蘇暮撇嘴,“你一大老爺們兒,還愛幻想這些虛的。”
顧清玄回懟她,“梅香園里的那棵老梅樹,不止女郎去求了,小郎君也有�!鳖D了頓,“我也去求的�!�
“你還信那個?”
“怎么不信了?像我祖父母那樣追求一個忠貞的伴侶有什么不對嗎?想向月老討一根能走到頭的紅線有什么值得你嘲笑的嗎?”
見他較了真兒,蘇暮趕緊打住,“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清玄有些惱,“那我正兒八經(jīng)跟你說這些,你是什么態(tài)度來應(yīng)付我的?”
蘇暮閉嘴不語。
顧清玄是真惱了,板著臉進屋去。
蘇暮在外頭站了會兒,沒聽到屋里的動靜,她探頭探腦去瞧他,卻見他坐在床沿生悶氣,一臉不痛快。
怕真把他惹毛了,她趴在門口看他,試探問:“真惱了?”
顧清玄傲嬌地別過臉,不理她。
兩人僵持了好半晌,顧清玄才道:“惱了,過來哄哄我�!�
蘇暮被他端著的忸怩樣逗笑了,破天荒覺得這男人有幾分可愛。
顧清玄不高興道:“你笑什么?”
蘇暮趕緊斂容,走上前戳了戳他道:“這般小家子氣�!�
顧清玄沒好氣道:“雞同鴨講,你能不惱?”
蘇暮抿嘴笑。
顧清玄戳她的腦門,“你莫要跟我裝傻�!�
蘇暮撇嘴。
顧清玄:“我惱了,趕緊哄哄我�!�
蘇暮盯著他看了會兒,忽地親了他一下。
哪曉得那家伙得寸進尺,“你怎么能占我便宜?”
這話蘇暮不愛聽,粗魯?shù)匕阉品诖�,爬上去掐他,“我讓你占便宜!讓你得了便宜還賣乖!”
作者有話說:
顧清玄:我會發(fā)光!
顧清玄:阿若快過來,我超暖的��!
蘇暮:你他媽又不是螢火蟲,掐一下屁股就開光
顧清玄:。。。
PS:拜托各位老爺別妄猜我的劇情,你們一會兒腦補成家庭倫理劇,一會兒腦補成現(xiàn)實紀實劇,我傷不起啊。。捂臉。。
第五十九章
這種舒心愜意的日子容易讓人忘卻很多煩惱,
就連顧清玄有時候都覺得這樣挺好,隨心所欲,
不修邊幅。
他可以無所事事在搖椅上躺一天,
看日出日落,擼貓逗狗,或跟蘇暮打情罵俏。
沒有公務(wù)纏身,
每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身心徹底放松下來,處于一種閑云野鶴的生活狀態(tài)。
毛茸茸的貍花貓安穩(wěn)地蜷縮在他的懷里打呼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