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便追問她:“你的丫鬟夢蟬呢?”
夏晴瑩暗道不妙,很多事情是經(jīng)不起細查,始作俑者是誰,
詳查必然露餡,故而狡辯道:“此事與她又沒什么干系,該說的我都說了,
既然大家都相安無事,文姐姐何必趕盡殺絕�!�
文徵元現(xiàn)在好好的
,而她成為將軍夫人的美夢破碎,
往后也不會對在場的人構成威脅,事情本該就這么過去的,
夏晴瑩自認為已將姿態(tài)擺得夠低了,
文昔雀的追問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但求真相,
怎么就趕盡殺絕了?是與非定要弄個明白。”
文昔雀一臉嚴肅,
她父親差點沒命,是誰不肯放過誰?她只想讓害她父親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文昔雀不愿輕易放下,自然是引起了在場其他人的重視,
尤其是凌昱珩,
當下就對夏晴瑩發(fā)了話:“你最好從實招來,若要本將軍去查,
后果不是你能承擔得起的。”
夏晴瑩再也維持不住她裝出來的小心翼翼和知錯會改的誠懇,
一個文昔雀已經(jīng)夠難應對了,又加上一個對文昔雀聽之任之的大將軍,
已是隱瞞不住了。
既然不讓她好過,那誰都別想好過了,夏晴瑩沉著臉,嗤笑著說:“想弄明白是吧,好啊,我就說給你們聽�!�
“我四年前就聽說過你和文昔雀的事情,因為我一直記著你小時候為了不讓凌昱瑱欺負我,說將來要娶我的話,只是那時年歲尚小,雖有意卻無力,又從他人口中聽得你為了一個平民女子丟了世子之位,我就放棄了�!�
“可后來,你回了京,侯夫人找到了我,我便知曉機會來了,受邀入侯府為客,一開始單獨跟你提合作,也是為了降低你對我的戒心,我輕而易舉地接近了文昔雀,都是拜你凌昱珩所賜,我跟她的矛盾也是你一手促成的�!�
“還有你文昔雀,你還不知道吧,除夕夜,你病了的那晚,凌昱珩見到衣衫不整的我,細究起來,凌昱珩是輕薄了我,他娶我是應該的,可就是你的存在,我無論如何都當不了將軍夫人,沒有什么是與非,就是因為你擋了我的路�!�
越說,夏晴瑩的恨意越發(fā)難以隱藏,年少相逢,家族沾親帶故,再加之她的聰慧和凌昱珩的尊貴,她本應能謀取一番好前途,世子妃也好,將軍夫人也好,當個誥命夫人都不再是難事。
一切一切美好的期許和將來,都被文昔雀的出現(xiàn)給毀掉了,她汲汲營營一無所獲,而文昔雀毫不費力占據(jù)所有,還故作清高地將她求而不得的東西棄如敝履,她怎能不恨。
聽了她這一番話,眾人神色各異,尤其當著文徵元的面,凌昱珩很是窘迫,他在這方面沒做過任何都對不起文昔雀的事情,可也禁不住夏晴瑩言辭里故意的曖|昧和引導。
那什么小時候要娶她的戲言,是因為年幼的凌昱瑱孩子心性,因夏晴瑩不跟他玩就欺負人家,還嚇唬小女孩說什么要央求母親將來把夏晴瑩嫁給他,天天欺負她玩,他看不過,跟凌昱瑱爭論起來,情急才說要娶她的,根本沒有別的意思。
夏晴瑩把前因后果隱去了,就光說娶她一事,弄得他好像是什么花心又不守諾的人一樣。
而除夕夜那事更是說的語焉不詳,他分明是被算計了,她竟還有臉說是他輕薄了她。
可文家父女聽了那些話,一個賽一個地臉色難看,凌昱珩慌得跟人解釋:“阿雀你別多想,她掐頭掐尾故意說些引人誤會的話,我可以對天發(fā)誓,我絕對沒有對你不忠�!�
安世欽以扇掩面,實在不想承認眼下這個犯蠢的人是戰(zhàn)場上那個雷厲風行的將軍,他做什么來趟這渾水,這種后宅爭斗、兒女私情,他摻和進來都是給自己丟臉的。
而文昔雀黑著臉,沒理會凌昱珩,也沒過多地和夏晴瑩糾結這些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之下議論的兒女私情,仍堅持要她的回復,“害我父親,是不是你的主意?”
自她嫁給凌昱珩為妾,又離了他,名聲早就不怎么好聽了,但也不意味著,她能坦然地在她父親和其他外人面前爭論這些個。
她非要一個回復,不管夏晴瑩承不承認,事情都不能善了,已是破罐子破摔,把凌昱珩都得罪死了,夏晴瑩梗著脖子,恨恨地說:“是我做的,你滿意了?誰讓你占了所有的好處�!�
文昔雀受了無妄之災,又氣又惱道:“我占什么好處了?不論是我的家世,還是我曾經(jīng)在靖安侯府的地位,哪一樣都不夠份量擋你的路,你就因你自己無端的揣測而害我的親人?”
夏晴瑩視線越過她,看向她身后的凌昱珩,他正目不轉睛地望著文昔雀,她更是不甘,怒道:“利益動人心,有為了升官發(fā)財狠下毒手的,也有為了戰(zhàn)功故作殺孽的,成為王,敗為寇,誰也不比誰干凈�!�
“用不干凈的手段,不管能不能成功,都是不能長久�!�
文昔雀輕聲駁了她一句,別的也不再多說,因為夏晴瑩怨恨的眸子里遮掩不住絕望和恐懼,已是強弩之末。
事情算是解決了,安世欽松了一口氣了,他讓負責記錄的士兵將供詞遞給夏、楊二人畫押,就領著人去官衙,接下來將軍和文姑娘的感情事,他就不好干涉,讓他們自己鬧騰去,他頭都疼了。
凌昱珩沒跟著安世欽一起走,盡管文徵元有了趕客之意,他還是厚著臉皮留了下來。
“文伯父,我能不能單獨和阿雀說會兒話?方才有些事我還沒解釋清楚�!�
文徵元不怎么樂意,他看了眼文昔雀,她沒有拒絕的意思,輕嘆道:“喜鵲兒已歸家,你二人本不該再有糾纏,但看在今日情況特殊,破例一回,望將軍體諒,勿要耽擱太久�!�
再不高興,也不能枉顧女兒的意愿,且凌昱珩到底是將軍,不能把話說的太不留情面。
“我知道了,多謝伯父�!�
正廳內(nèi),剩下文昔雀和凌昱珩,他時隔月余,終于等到了獨處的機會。
沒了外人,有些話,有些委屈,凌昱珩就忍不住說了出來,“我閉門思過一個月,阿雀你除了最開始探病那一次,再沒來看過我,我本想翻墻出府來看你,又被軍師和褚紹給攔住了,這段日子里,我時時都在想你,阿雀你有沒有偶爾想過我?”
見不到她的日子,他惴惴不安,擔心她更期盼沒有他的日子,也擔心鐘玉鉉趁此時機奪走了她的喜歡。
“沒有。”
她說的斬釘截鐵,凌昱珩聞言,心中泛苦,眼角都耷拉了下來,想湊近她些,又不敢輕舉妄動,小心翼翼地顫聲說:“這一個月里,我認認真真反省過了,我不該一葉障目,不該狂妄自大,不該恃強欺弱,更不該惹你傷心,招你落淚,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后我改,全都改了,你再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重新得到又再次失去,錐心之疼足夠讓他清醒了,他終于覺悟了,他最想要的不是得到她的人,而是她在他的身邊過得幸福,笑得開心。
他和阿雀,本該同枕同衾,鸞鳳和鳴,結同心之好,許白頭之約,是他行將踏錯,釀今日苦果。
他說的誠懇,文昔雀信他知錯,但她受的苦,落得淚,又怎是幾句道歉能抵消的了。
且她又哪里還有什么機會,四年前的兩情相悅,四年后的強取豪奪,她早已傷痕累累,這份感情,連累凌昱珩前后丟了兩次爵位,連累她的家人,她的朋友鐘玉鉉都陷入危險之中,她是折騰不起了。
“四年前初見,你鮮衣怒馬,意氣風發(fā),我們來往后,你遭受牢獄之災,狼狽不堪,四年后再見,你凱旋而歸,威風八面,我們攪和在一起后,你又遇杖刑,名聲大毀,這種機會,你還要它作甚�!�
文昔雀眼眶已濕,誰都不落好,他為什么還不放過自己,也放過她呢。
凌昱珩雙眸也紅了,因為他懂她話里的意思,雖句句說的是他,實則在暗示要他放棄。
“只要我沒死,我就要它�!�
放棄,談何容易。
那四年里,他以為自己被她背叛,被她拋棄,他是想過放棄,想過很多次,很多次,可哪次他放棄得了。
她在他的心底扎了根,他的心還在,他就不可能放手。
文昔雀緊緊攥住自己的衣袖,掩蓋住自己的手心,夢魘里掌心的傷似乎還在,依舊疼的心扉難忍,哽咽著說:“別拿生死來威脅我,我不怕你的,也不怕什么將軍,什么權勢,你若是歇了心思,我們興許還能是朋友,你若糾纏不休,我就不會原諒你,會一直恨著你躲著你避著你,往后更是老死不相往來�!�
“阿雀……你,你不能對我這么殘忍……”
凌昱珩踉蹌了兩步,淚水因這一舉動滴落至地板,很快又消失無痕。
第68章
他難受了
文昔雀低頭,
錯過了他的眼淚,也顧不上他的失態(tài)。
她自己能強撐著繼續(xù)和他好好談話,已經(jīng)是她的極限了。
殘忍嗎?殘忍!
四年前就已經(jīng)足夠殘忍了,
她忍痛放棄所愛,
在自責和自厭中虛度了幾年光陰,結果又被他誤解,被他欺辱,
相識有多美,相處就有多慘烈。
“你就當我死了,過往沒我這么個人,
你還像以前一樣,當個英勇無畏的大將軍。”
總比成了不仁不孝之人要好。
凌昱珩一把拉住她,一時也顧不得這失禮的動作會不會再次招致她的厭棄,
厲聲道:“我不許,你又要拋下我嗎?明明是你教會我不退怯的,
為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退縮了?我知道我們之間有隔閡,
但如今只要你點頭,
天塌下來我都能抗住,
阿雀,我不求你往前走,只求你不要往后躲了�!�
她就待在原地,
其他的都交給他,
他唯一怕的,是他朝她走去的時候,
她向后退了,
她一退,他要追上就非常難了。
也許阿雀還不知道,
她是他的摯愛,是他的勇氣,也有是他殘缺的另一半。
自小富貴,被家族強行安排一切,他原本已是認命,像個提線的木偶,擱置兵甲,勉強讀書,做父母讓他做的事情,可他遇上了一個愛書的文昔雀,在渾渾噩噩之中,被她那股倔強的清高模樣帶動,故而生出無限的勇氣來。
因為她,他敢反抗他并不喜歡的被安排好的前途,他敢和嚴厲的父親和強勢的母親抗爭,他敢放棄榮華富貴,成為一無所有的平民,完全靠自己的雙手締造未來。
哪怕后來誤會被她放棄了,他都能在一片反對聲中,毅然而然投身最危險的戰(zhàn)場。
和她相遇,是他新的人生的開始。
沒了她,他就是不完整的,叫他如何放得了手。
文昔雀搖了搖頭,撇下了他拉著她的手,“我沒你想的那么堅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人受傷了,是會疼的,傷口好了,疤痕也還在,還是說被欺辱的不是你,你就能堂而皇之地在我跟前說好話,講道理?”
四年夢魘未消,又添新的噩夢,她僅僅是個尋常人,疼了就忍不住躲,有危險就避開,他現(xiàn)在可憐兮兮地跟她說這些,能療傷,能止疼嗎?
什么都不能,而且因為身份的差距,他落魄一次,傷心一次,依舊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她有什么?一個明明體弱多病卻為了她的將來,冒著生命的危險走上考場的父親。
她可以不恨他,但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當做什么都沒發(fā)生,再和他重新開始。
“我不是在講道理,阿雀,我是在求你,求你別再離開我,我受不住的。”
她拒絕的姿態(tài)已然明顯,除了懇求,凌昱珩別無他法。
文昔雀背過身去,不肯看他,“既然談不攏,你就走,把云硯一并帶走,以后不要來了,平息書肆的好與壞也不許你再插手,我們平頭百姓,承擔不起鎮(zhèn)遠大將軍的厚愛�!�
讓他和他的人從她的生活里撤走,她不想再虛度下一個四年了。
“阿雀……”
凌昱珩不舍又依戀地輕喚著她,試圖再為自己爭取一會。
背身的文昔雀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說,一字一頓,重重地說:“恭送將軍。”
再賴著不走,就是他不識趣了,凌昱珩提步,一步三回頭地往外走,直到走到門口,還未見她轉身看他,才失落地離開了書肆。
他一走,文昔雀脫力地癱軟在椅子上,她捂著心口,默念著,不許恨他,不要恨他,恨他就忘不了他,她得從凌昱珩的陰影里走出來,再舍不得也得走出來。
再回神,外頭天色已黑,正廳內(nèi)燈燭已燃,她父親文徵元坐在另一側的椅子上,靜靜地不知陪了她多久。
“爹爹,我……”
“不必說,為父都懂,你想做什么都行,還有為父在呢�!�
橘黃的燭火并不十分明亮,卻足以抵抗黑暗的侵襲,文昔雀淺淺一笑,心口的刺痛緩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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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雪居的演武場一片狼藉,習武用的木人樁沒一個全乎全整的,斷裂處的血痕依稀可見,而依舊在打拳的人雙拳已是血肉模糊。
因擔心凌昱珩又做出什么驚世駭俗之事,住在一雪居的褚紹半夜被同樣暫住于此的安世欽從床上拉起來,推到演武場上來阻止這個擾得全府上下都睡不好覺的一雪居的主人。
褚紹用力抓住凌昱珩的胳臂,阻止他繼續(xù)耍這沒章法的拳頭,“夠了,你打這些個死物有什么用,就算受傷了,她也不會心疼的�!�
做什么喜歡一個軟硬不吃的女人,強搶不行,對她好也不行,簡直是麻煩得不行。
凌昱珩被攔著,他看了一眼滿地的狼藉,心是一點點地下沉,是啊,什么用處都沒有,錯認了,姿態(tài)放低了,也低聲下氣的求了,她卻絲毫不動搖。
她的心里難道就真的再容不下他了嗎?
“別攔著我,我難受。”
安世欽也走了過來,勸道:“難受也不用傷害你自己,這樣,先給你包扎傷口,然后我們倆陪你喝酒,一整晚都陪著你。”
手背上的血將凌昱珩的衣袖都染紅了,他好似是毫無知覺的,苦笑著回道:“不喝酒,你們?nèi)ニ��!?br />
他不能喝酒,喝了酒,會更想她,也會更難受。
褚紹不解地問:“我們?nèi)ニ�,那你呢,不會還想弄傷你自己吧?”
“不會,我出去散散步就好�!�
“大半夜的,你去哪里散步�!�
凌昱珩不說話了。
安世欽伸手摸他的扇子,因出來匆忙沒戴,他摸了個空,而后很無奈地說:“別告訴我你大半夜想去翻平息書肆的墻頭!凌昱珩,你清醒些。”
就沒見過這么死心眼的人,非要吊死在同一棵樹上,也不知道他跟文昔雀在一起,落著哪點好處了。
凌昱珩仰頭望著清冷的月光,吶吶地道:“不翻墻,也不驚擾她,我只是想離她近一點�!�
隔得遠了,總覺得自己要失去她了。
褚紹實在看不下去了,他一把勒住凌昱珩,將沒什么抵抗力的人往臥房那邊拖,恨鐵不成鋼道:“別矯情,給老子去睡覺,不就是非她不可嗎,別要死不活的,以后日子長著,一個月不成就一年,一年不成就十年,總有辦法叫她回心轉意的,一輩子長得很�!�
凌昱珩有所觸動,打起些了精神,但很快又低沉了下去,“她若是喜歡上別人的,又該怎么辦?”
褚紹已是咬牙切齒了,大聲說道:“放心,她若是喜歡上你以外的人,天王老子來了,本副將也給她攪和了�!�
“可真要這么做了,她會更厭惡我……”
話說一半,凌昱珩失去了意識。
安世欽沒聽著聲了,趕忙問道:“褚紹,你做了什么?”
“沒什么,打暈了而已,這樣他不難受,我們也省事�!�
安世欽神色復雜地看著褚紹,最后什么話也沒說出來,他抬眸望天,皓月高懸,別的就當做是沒看到,還是早點休息的好。
第69章
她不接受
翌日一早,
文昔雀獨自卸板開店門,云硯離開后,她沒了幫手,
頗有些費力,
她將卸下的木板抵在肩膀,緩緩往里頭搬動。
她父親早就起來了,她沒叫他來幫忙,
因為父親為了準備科舉考試,這會兒正在看書,她不想驚擾了他。
卸完最后一塊木板,
她隨意往外看了一眼,對面一株云杉的枝干幌動了一下,好幾株云杉就這一株有動靜,
是誰家的貓爬到樹上去了嗎?那小家伙能下得來嗎?
“喜鵲兒,卸板怎么不叫我?”
文徵元的聲音傳來,
文昔雀回身望去,
他一手掀著門簾,
一手拿著已經(jīng)闔上的書冊。
“這點兒小事,
我一個人就夠了�!�
她輕笑著回應,再去關注對面的云杉樹時,那樹沒了動靜,
安安靜靜地矗立在那兒,
想是小貓兒已經(jīng)下來了。
文徵元走向柜臺,將書冊放好,
輕聲感嘆道:“雖是身體不好,
我也還沒老,你總是這樣逞強,
倒顯得為父不是個男人了�!�
要強并不是壞事,可當父親看到難免心疼。
文昔雀立即回道:“爹您可千萬別這么說,我就卸個板而已,哪里就是逞強了,若爹不是男人,這世間也沒幾個男人了�!�
娘親過世多年,父親未曾動過一絲一毫再娶的心思,自己一人將她撫養(yǎng)長大,不管是疾病纏身,還是遭逢困境,他都沒有怨天尤人,性情溫潤又有擔當,教會她世間禮法又從不用禮法來約束她,書中所言君子大抵如是了。
書肆開門一向開得早,雖生意還是冷清模樣,父女倆鮮少有憊懶的時候,早膳過后,文徵元在柜臺一邊照看生意一邊手不釋卷,文昔雀則將這幾日繡完的繡件拿到韻衣坊的姜四娘處換銀錢。
她離開侯府時,凌昱珩置辦的那些個衣服首飾,她一件都沒要,只把她帶去的那幾箱子書帶回了家,一并帶回來的還有夾在書冊中的一千兩的銀票。
她走得匆忙,忘了銀票的事,后來想起來之后,又想不通該不該還,用什么理由還給他,便索性不去管了,就任由那一千兩銀票夾在書冊里,她連夾著銀票的書都束之高閣,不想去翻閱。
她不愿跟凌昱珩爭論什么了,無視著,冷待著,或許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除此之外,她一個秀才之女,也不可能對身居高位的大將軍做什么。
文昔雀抱著用布包起來的繡件,不緊不慢地出了云林巷。
巷口,叢叢綠葉吐嫩芽,好幾戶人家的婆娘正在樹下背著日光而坐,閑談玩笑。
不知是誰眼尖地看到了文昔雀的身影,壓著聲音,話題就轉到了她的身上。
“你們聽說了沒,文秀才家的閨女被大將軍厭棄了,半年還沒有就灰溜溜地回了家�!�
“這事我早就知道了,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你說文秀才教他女兒學文識字有什么用,人高門大戶還不是看不上,這以后要再嫁人也不容易了�!�
“可不是,當年那么些人家到文家提親,文家閨女愣是一個都看不上,生生拖到了二十二,才攀了高門,給大官當妾,可沒這命就是沒這命,嫁到大戶人家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人啊,就該知足�!�
“就是,她要是不那么心高氣傲,就不會遭報應了,秀才之女又怎么樣,給人當妾,人家都看不上她……”
聲音不大,卻也足夠傳到路過的文昔雀耳里,她停了腳步,走向那幾人,說道:“各位嬸子和大姐有禮了,我似乎聽到你們在談論我,可否也讓我聽聽?”
嘴角是笑著的,眼神是冰冷的,儼然染上了些不怒自威的氣勢,議論的幾人尷尬地笑了兩聲,紛紛閉了聲。
她們不說話了,文昔雀略略行了一禮跟眾人辭別,繼續(xù)前往韻衣坊,只嘴角緊抿,腳步更顯沉重。
她滿懷心事地在姜四娘處用繡件換了些銀錢,又想起今歲她父親要科舉,得多攢些銀子以備不時之需,還得多打聽打聽,請名醫(yī)或者請?zhí)t(yī)該用什么法子,要花多少銀錢。
散碎的幾塊銀子和一些銅錢握在手里,文昔雀心里沒底,問道:“四娘,你這里還接大件的繡活嗎?”
姜四娘聞言面露難色,支吾著回道:“接是接,可文姑娘,我這韻衣坊雖有些名氣,實則誰也得罪不起,萬一又出了上次那事,賠點銀子倒是小事,惹上什么貴人,您看我這……”
文昔雀眼神一暗,“我明白了,四娘你就當我沒說過這事吧�!�
出了韻衣坊,外頭碧空如洗,風清日朗卻驅不散心頭的陰霾。
再想辦法吧,文昔雀原路返回,直往家去,回到學林巷巷口時,先前桃樹下那幾人依舊在。
不過,比起來時她們的模樣,這次倒是拘謹小心了不少,文昔雀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點頭示意,算是打了聲招呼后,繼續(xù)歸家。
本該相安無事,那幾人卻是匆匆迎了上來,語氣極為恭敬和友好。
“文家閨女,方才是嬸子們的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我們這些個沒見過世面的計較,我們再不敢了。”
“對啊,文妹子,都是我們嘴碎,對不住你,請你一定要原諒我們�!�
“文姑娘一看就有貴人相,將來榮華富貴享不盡,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了……”
幾個人圍在文昔雀身邊,七嘴八舌地一頓道歉,又是一頓恭維,把文昔雀都說懵了,她疑惑地看了眼天色,沒錯啊,這天還沒黑,半天也都還沒過去,這些人的態(tài)度怎么就轉變得這么快了?
她不知所措地應付著,直到她親口說不會怪罪她們之后,這一行人才松了口氣般的離開了。
文昔雀站在巷口,桃花樹下沒了人,四下環(huán)顧,也沒見著其他的人影了,但總覺得哪里不對勁,難不成是這些嬸子和大姐們背后說閑話被她聽到了,覺得心里有愧便來跟她道歉的嗎?
這,這可能嗎?還是說是她把人往壞了想?
她想不通,一股怪異之感縈繞在心頭,而之后,這股怪異之感更加濃烈了。
翌日,她照例早起卸板開店,剛卸下一塊木板,門外頭就站了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
那男子先是敲了一下門板示意,在確保她沒有被嚇到后,面無表情地說:“掌柜的,買書�!�
文昔雀看了一眼手里的木板,略帶歉意地說:“煩請客人稍待一會,等我卸了板,再來招待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