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又不是在打你，”這人說，“哭沒用�！�
——新的一天從腹誹上校開始。
2.
安折還在車?yán)铩?br />
夜晚的星光從裝甲車的天窗灑下來。
這是他和陸沨一起去深淵的第四次。
當(dāng)安折第三次嘀嘀咕咕的時候，上校給出了一個解決的方案。
他面無表情，往床背一靠：“你自己來�！�
其神色語氣，仿佛是在城門口的基因檢測處，檢測設(shè)備旁邊，說：“你自己來�！�
安折面對著他，猶豫了一會兒，幾條菌絲蔓到上校身上。
然后他傾身過去親了親上校的喉結(jié)。
再然后親了親上校的側(cè)頸，思索下一步的舉措。
隨即他意識到自己穿著寬松的白色睡衣，但上校還衣衫整齊，于是開始和那幾枚襯衫扣子作斗爭。
他和這件襯衫很熟悉，畢竟他是個沒有感情的洗衣機(jī)器。
但襯衫并沒有因為他們之間的交情而網(wǎng)開一面，甚至因為角度問題變得更加難解。
解開第一個后，他對陸沨說：“你自己解。”
——就像陸沨有時候會對他說的那樣。
陸上校不為所動。
菌絲又爬了幾條上去。
上校紆尊降貴，慢條斯理給自己解開了第二個扣子。
安折則繼續(xù)思索。
“地下三層出來的人，”就聽陸沨的聲音里含了點笑意，微微啞，“熟練一點。”
安折：“……”
他小聲說：“我又沒學(xué)到什么�！�
而且也不能回去重學(xué)了。
“看出來了�！标憶h說話，這人嗓子壓低的時候，聲音里有個遙遙在上的磁場，安折一個激靈，從耳廓麻到脊背。
于是他又想起當(dāng)年的事情。
他和陸沨剛認(rèn)識的時候，甚至還親口說過“我在地下三層工作”這種話，上�；亓怂粋�“哦”字。
安折很好奇那時候上校對自己的印象。
仿佛讀懂了他的意思，上校道：“那時候不清楚你是蘑菇，想你如果不是在三層做事，沒辦法在基地活著�！�
他漫不經(jīng)心掃了一眼安折，繼續(xù)說：“現(xiàn)在看來，即使是，你也不能養(yǎng)活自己�！�
菌絲再多幾根。
上校停止了說話。
安折現(xiàn)在最大的心愿是上校能像曾經(jīng)的那個人偶一樣一言不能發(fā)。
他細(xì)白的手指搭在陸沨的胸口，想等陸沨解完扣子后去牽他的手。
然后就看見上�？粗抢�，似乎也在思索什么——而且是那種他思索正事時才會有的神情。
幾秒后，陸沨道：“以前還是被你騙了�！�
安折歪了歪腦袋。
“慢半拍，不知道猥褻罪是什么，打月薪低于底線的黑工，”上校歷數(shù)這三件事，若有所思，“這不能用過于單純和智力有限來解釋�！�
安折：“……”
他說：“你停下。”
但是顯然，上校的聽力是選擇性失常的。
“那天晚上也很反常，你邀請我住在房間�！�
安折說：“是因為你沒有地方去�！�
“問題在于你要把自己的牙刷給我，你完全不懂得人類的社交禮儀�！�
安折不說話，仿佛他的聽力也選擇性失常了。
“除非這是你在三層學(xué)到的拙劣的調(diào)情手段，但那天晚上你很乖�！鄙闲５�。
安折知道上校說的是審判日那天的晚上，他邀請這個人在自己房間睡了一夜。
他去抱陸沨，額頭貼著他的胸膛，那里隔著一層衣料仍然有溫暖結(jié)實的觸感，耳邊能聽到沉穩(wěn)的心跳。過往種種，像一場夢一樣。
安折設(shè)想了另一種可能。
“那，”安折說，“假如那時候……”
假如那時候真的陰差陽錯——
如果他真的是個地下三層的工作者，又或者他是個沒有主見的蘑菇，聽從了肖老板的建議，用另一種方式來接近審判者——在那天晚上，會怎么做？
別有用心的異種收留了無處可歸的審判者。
——在他們相識未深，甚至互相戒備的時候。
可又是在那樣一個被死亡、抗議與背棄充斥的時刻。
假如那時候的安折俯身去親吻陸沨的嘴唇，又或者對他解開上衣的紐扣，他們會怎么樣？
安折不知道。
他只知道時至今日，想起審判日那天晚上陸沨的背影，心臟還會劇烈地顫動，他看著那雙綠色的眼睛，仿佛重回到那一瞬間，血腥味的夜風(fēng)呼嘯過城市。
于是那種神情又出現(xiàn)在他臉上。
安靜的，憂傷的神色。
神愛世人。
神不愛世人。
床，書桌，這地方的擺設(shè)原本就像基地的制式房間，夜里，房間暗下來。遙不可知之處傳來風(fēng)聲，像極了那天的晚上。
那時的安折也是這樣，雪白柔軟的棉質(zhì)睡衣，一張不諳世事的臉。
陸沨的手指按在他肩頭，視線仿佛實質(zhì)，安折先是微微垂下眼睫，復(fù)又抬眼和他對視。睫毛輕輕顫了一下，像蝴蝶棲停時花葉細(xì)微的抖動。
陸沨久久凝視著他，像凝視雪原上的暮色。
直到這暮色降臨，安折俯身輕輕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無聲地，他又去吻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