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若在往時,遇到猛虎他自有方法對付,如今他功力皆散,重傷后連下床行走都成問題,如何應對林中猛獸。
那虎聲盤旋,蕭猊想起小藥人,長眉輕斂。
正當此時,洞口的方向飄來輕輕的一聲:“蕭君遷,你是不是想吃肉�。俊�
山民們會吃肉,靈稚窺見他們打獵,血腥殘忍的場面不忍叫他多看,看完心驚膽寒。
去而復返的小藥人使得蕭猊微微走神,還沒開口,聽那小藥人說“你等我”,聽起來又是跑了出去。
蕭猊輕撫眉宇,虎落平川,淪落到依附一個涉世不深的小藥人身上,不知算不算他的孽報。
鳥鳴桀桀,靈稚小心珍惜地將兜里放的藥草裝在簍中,擦去臉上沾到的泥漬。
漂亮的臉蛋沒有往時的神采,此刻他倍受打擊,氣餒地藏在布置好的一處陷阱里。
靈稚插在發(fā)間用作掩護的草葉呆呆晃動,下定決心后纖小的身子朝前一撲,對著那只連圓尾巴都碰不到的肥碩兔子干瞪眼。
“什么啊……”
靈稚的狩獵行動再次落空。
山雞抓不到,還被啄了手指,兔子也摸不到,兔子那么胖,他還沒一只兔子靈活。
再大一些的野物,靈稚尚且不敢招惹。他的目光委委屈屈地轉向四周,心道草和果子多好吃啊,容易摘量又大。
靈稚空手而回,在洞口外停了會兒。
還沒想好如何告訴蕭君遷自己抓不住獵物,就聽洞內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
蕭猊:“靈稚。”
靈稚迷糊,心道蕭君遷能把他的名字喚得那樣好聽。
他邁進洞府,對上蕭君遷猶如月輝溫柔的眼眸,心跳陡然漏了幾拍。
靈稚愈發(fā)羞愧,小聲道:“我沒能把兔子抓回來�!�
蕭猊微微一笑:“無妨,你有恩于我,讓你外出狩獵倒是我為難你了�!�
靈稚搖搖頭。
撿到蕭君遷他很欣喜,在山里待了好長時間,靈稚和山下的村民鮮少接觸,認識蕭君遷,跟村民們的感覺不同。
他轉身倒騰竹筐剩下的幾個紅薯,輕聲道:“我們烤紅薯吃�!�
繼而低頭把最埋在泥里頭的東西取出來,皺皺鼻子。
“山民給我送了雞蛋,雞蛋味道太腥了,不好吃�!�
蕭猊:……
怕男人不相信,靈稚微微揚聲:“真的,我都吃過了�!�
蕭猊無話。
半晌,他說道:“取一個陶罐,要大一點的。”
靈稚找出一個最大的陶罐,送到男人面前。
蕭猊觸摸陶罐:“有沒有小它一半的罐子�!�
山民給靈稚送過好幾個大小不一的陶罐,還真找出男人要的。
他將山民送的東西全部讓男人摸了一遍。
蕭猊道:“洗干凈,取一半清水盛進陶罐,升火燒熱�!�
他拿起一個小瓷罐,揭開木塞。
“這是鹽巴,留著備用�!�
靈稚不明白蕭君遷要做什么,乖乖按照對方的指示去做。
他蹲在起火的陶罐前,不死心的將一把鮮嫩滴水的草遞給蕭君遷。
蕭猊此刻頗有幾分無奈,接過草,并沒有沒吃。
他將草銜在指尖,漫不經意地撥玩。
簡單幾個動作,都叫靈稚移不開視線。
他挪到對方身旁坐下:“吃嗎?”
蕭猊雙耳輕側,指著陶罐方向:“可以下雞蛋了�!�
靈稚哦了聲,蕭猊掀起眼眸。
縱然明白男人看不見,也讓靈稚有了被注視的錯覺。
他臉色微紅。
蕭猊低沉開口:“敲開雞蛋的外殼,將蛋內的東西倒入水中�!�
靈稚敲了幾個雞蛋,依照吩咐灑進一點鹽巴。
他的耳朵尖有點紅,原來雞蛋是這樣吃的,他竟上嘴舔。
靈稚湊到陶罐前:“好香�!�
蕭猊算好時辰,說道:“把陶罐抬下來�!�
靈稚照做,繼而拿出兩個陶碗,盛一碗遞給男人,自己捧著另外一碗吹氣。
他瞇起雙眸,舌尖舔了舔,奇妙新鮮的味道刺激味蕾,迅速低頭小口的喝湯。
蕭猊也在喝湯。
靈稚余光暗窺:連喝湯的姿勢都好看。
他有樣學樣,怎么都學不來對方的儀態(tài),最后傻傻笑了笑,和男人挨得更近了。
靈稚道:“竹筐里還剩十幾個雞蛋。”
蕭猊問:“有沒有米�!�
靈稚搖頭。
但他記住了蕭君遷想要米,還有肉。
當夜,蕭猊用石子在洞壁上刻下一道字痕,自他醒后,每過一日就記下一筆。
靈稚好奇觀望:“蕭君遷,你在寫字嗎?”
而他自己什么都不會,蕭君遷會好多東西。
靈稚喃喃:“我不會寫字……”
蕭猊側目:“給我一根木柴�!�
靈稚撂起火堆旁的一根木柴遞了出去,蕭猊雖然看不清楚,但每一每筆一畫都在他心中清明無比。
他寫下“靈稚”二字:“這是你的名字�!�
靈稚睜大雙眸,饒是他大字不識幾個,都覺得蕭君遷寫的字很好看,比村里家家戶戶門前貼上的字聯(lián)還要好看。
靈稚不僅耳朵熱,心跳逐漸加速。
他拿起木柴照著男人寫的字歪歪扭扭模樣,很丑,余光觀察對方的眼睛,舒了口氣。
靈稚抱起膝蓋坐在干草堆上寫寫停停,突然伸出手肘往旁邊碰了碰。
“你的名字怎么寫呢?”
蕭猊微頓,接過小藥人遞來的木柴,在地面寫下“蕭君遷”三個字。
靈稚:“……好難。”
他照著字跡寫,眼花繚亂,字跡如雞爬,奇形扭曲。
靈稚搖搖頭,沒眼看。
“蕭君遷,我什么時候才能寫出和你一樣的字?”
小藥人靠得近,開口時溫熱的鼻息夾雜一股淺淡青澀的藥味縈繞在蕭猊身側。
他未回聲,小藥人靠得愈發(fā)近了。
蕭猊道:“習字講究日積月累,欲速則不達�!�
靈稚搖頭晃首,連連點頭:“哦!”
他捂嘴打了個呵欠,用干草將蕭君遷寫的字圍成一圈。
“那我明日還練�!�
蕭猊頷首。
靈稚:“咱們休息吧,時候不早呢�!�
靈稚在洞府四周鋪放一些藥草,邊鋪邊解釋:“這樣做就不會有蚊蟲蛇鼠來洞里打擾�!�
蕭猊望著面前模糊的影子輪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靈稚害羞笑了笑。
蕭猊又道:“周圍有虎出沒,或許我們該重新找個洞穴落腳。”
靈稚恍然:“它不會害我�!�
蕭猊挑眉,靈稚連忙開口:“這個洞府就是它的,給我了!”
蕭猊小看了小藥人,年紀小小,竟然還有與虎謀事的本領。
靈稚把自己和老虎的事情坦白,聞言,蕭猊側身而躺,語氣卻一慣溫和:“人獸終歸殊途,你不能總在山中和群獸為伍�!�
靈稚問:“蕭君遷,你會帶我走嗎?”
靈稚沒聽到聲音,他轉到男人面前蹲下,盯著對方沉靜俊美的面容,好久才去睡覺。
作者有話說:
靈稚是個顏控,說不準可以喜歡蕭猊,也可以喜歡其他好看的人,狗頭。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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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5章
雨期過后,迎來了炎熱暑日。
靈稚的這處洞府雖然陰涼,時日一久,身子總會悶出汗。
距離蕭猊中毒醒后,已經過去十二日。
蕭猊在石壁上刻畫下來的“正”,加之昏睡的日子,已有十五。
整整十五日,數(shù)起來短暫,卻也漫長。
山中無歲月,蕭猊困在洞府之內,外間于他而言,似乎隨之隔絕。
他拿起木柴在地上看似隨意的描摹,心內卻將一部分人名過了一遍。
吱哇吱哇的蟬聲聒噪地懸在洞外,蕭猊放下木柴,似有若無的發(fā)出嘆息。
嘆息甫一落下,洞外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小藥人清脆的聲音飄著揚著蕩了進來。
“君遷~~”
靈稚懷里抱了一大兜新鮮的野山梨,他回來時就嘗過一個。
剛進洞,靈稚迫不及待地把最大的一個野山梨塞到蕭猊掌心。
“山后結了好多梨,個頭飽滿汁水充沛,你快嘗嘗�!�
靈稚欣喜道:“我都洗過了�!�
蕭猊低頭淺嘗一口,靈稚雙手捧臉,清凌凌的眸子笑彎彎的。
“好吃嗎?”
蕭猊頷首,眉眼幾分溫柔流露:“味道很甜�!�
蕭猊受傷以后人清減了許多,俊美深邃的眉目愈發(fā)凌厲,偶爾靜靜看人具有攝人心魄的威儀。
靈稚彼時還不明白這種皇權威壓,偶然碰到,只會縮縮脖子,膽怯而好奇的關懷:“君遷,你怎么啦?”
蕭猊面含淡笑:“無事。”
今日蕭猊卻有事了。
別看蕭猊成日坐在洞內跟個儀態(tài)清雅的神仙似的,暑熱時節(jié)一連幾日過,身子到底悶出汗來。
再經蕩在山谷的風一吹,再如何神仙般的人,都免不得帶些汗息。
蕭猊告訴小藥人自己想簡單擦身,洞內沒有沐浴的條件,用清水盥洗勉強度過。
靈稚時常因為貪圖涼快在山后的泉澗下洗濯,他把涼涼的手貼在男人手背,笑呵呵的:“我洗過~”
小藥人用皂葉洗浴,淡淡的芬香混著淺澀的藥味,涌入鼻息使人醒神沁脾。
靈稚用最大的陶罐盛了大半的清水回洞,他力氣不大,抱緊大陶罐走起來顛顛搖搖,進來時在石壁間磕碰一下。
蕭猊就道:“當心腳下�!�
靈稚看不到腳底,注意力全在懷里的大陶罐。半晌,才悶悶應一聲。
靈稚抖了抖酸軟的手臂:“水還沒滿,我用小點的陶罐再取些水回來。”
他起身要走,蕭猊忽然開口:“無需跑多一趟�!�
蕭猊抬手:“過來�!�
靈稚走到蕭猊面前蹲下。
蕭猊隱約看到個模糊的輪廓,蹲在眼前的影子小小的一團,他伸手,掌心準確地落在小藥人腦門,一摸都是汗。
蕭猊扯下衣袍的一條碎布替他擦了擦。
這身衣裳布料柔軟清涼,制衣時還用千日香等藥草香料浸染過,因此制成后衣上始終縈繞一股淡香。
蕭猊替小藥人擦去額頭和臉頰的汗,雖看不清楚,卻始終沒有粗魯?shù)呐龅狡渌胤健?br />
靈稚吸了吸鼻子:“香~”
蕭猊要沐浴,總有不便的時候。小藥人特別殷勤雀躍地拿起皂葉為他擦背。
蕭猊背上前些時日刮拖的外傷已經結痂恢復得差不多了,有點癢,小藥人力道輕輕地擦拭,跟給蕭猊撓癢癢似的。
靈稚以前獨自在山里無人說話,如今話卻不少,蕭君遷也變成了君遷。
“君遷,這樣可以嗎?”
“嗯�!�
靈稚的手往下挪了挪,軟軟的指腹貼在肌理分明的肩背后。
還要再下探時,男人抓住他的細腕子。
蕭猊道:“好了�!�
靈稚收起手心,笑著慢吞吞應了一聲。
蕭猊沐浴,穿上破條的衣物。
靈稚的洞府內沒有可以縫補的針和線,他不會狩獵,連用作穿補的野獸尖齒都沒有。
靈稚看著男人身上破成條的衣裳,在對比自己不襯身的灰舊衣袍,頭一次蒙生出什么叫磕磣和簡陋。
他小聲囁嚅:“君遷,我出去一趟,會、會晚些時候回來�!�
男人神色溫柔地“望”著他,沒有過問,叮囑他注意安危。
靈稚點頭:“嗯!”
正午時分,靈稚晃在山谷內采集藥草。
他采集了頭疼腦熱的藥草,驅寒止咳的,還有外傷敷治的。
靈稚顛了殿于他身形而言滑稽顯大的竹筐,將藥草洗干凈后小心仔細的塞入筐內。
日頭落到樹梢之下,眼看晌午要過去了。
靈稚背起一筐略沉的藥草往霧清山的下山窄道前行,走走停停,日頭曬就折一片大樹葉擋在頭頂,渴了就從兜內拿兩枚果子吃。
他有時候不記得路了,就蹲在石塊上,等途徑飛過的山鳥們停在他身旁,大眼對小眼,少頃,山鳥們咕咕桀桀聲之后,靈稚才繼續(xù)背起竹筐朝山下的路走。
暑熱未消,村民都在樹蔭或者家中避暑。
靈稚走到距離霧清山最近的一座村子前,十余間屋舍坐落環(huán)繞,他到過此地,按著記憶,找到其中一戶人家。
屋舍內老婦似乎正在教訓小兒,靈稚站在籬笆門外聽了半晌,飄飄的出聲:“阿嫂,要不要藥草呀?”
屋舍內教訓孩童的聲音停下,走出一名穿著淺灰粗衣的婦人。
婦人上下打量靈稚,搖搖頭:“俺家不缺藥草。”
其實她是看靈稚的模樣,不太相信他能賣什么好的藥草來。
靈稚點點頭,模樣漂亮乖巧。
婦人看少年又乖又俊,又見他穿不合身的粗衣,心下不免一軟。
“你可以到村內道旁等等,晚些時候等大伙兒農作回來,有人想換自然會換�!�
靈稚得了婦人的指路,背起一大竹筐藥草跑到通往村子唯一的道邊。
他卸下竹筐抱在身前,挑了塊小石頭坐好。
傍晚,從田地收活回家的山民看到路旁端正地做了個少年,湊近一看,和靈稚換過藥草的都認得這個漂亮的少年。
靈稚同樣認出和他換過藥草的村民,抿唇笑了笑,略有靦腆。
“要換藥草么?”
村民們時常上山下田,遇到突發(fā)的大雨或者烈日暴曬,身子免不得遭受內外傷病,且靈稚換的藥草比城內藥鋪的便宜,便也樂意與他交換。
“娃娃今日要換甚呢?”
靈稚將竹筐內藥草的功效說了一遍,強健山民們紛紛圍著他,各自有想換的。
靈稚說道:“我想要一身衣裳,還有肉�!�
靈稚帶來的藥草雖好,但山民舍不得用整只雞鴨與他交換。
當然靈稚彼時尚且不知道這些,看到山民用切好的一塊肉與他交換,臉頓時因為雀躍紅撲撲的。
他用荷葉將肉塊包好,還得了兩身男子的衣物。
靈稚小心翼翼地收拾用藥草與山民們交換的東西,年長的山民說道:“娃娃又回山上啦?”
靈稚將包起來的衣服背在身前,荷葉包好的肉則放在竹筐內背在身后,他點點頭:“要回山里�!�
山民們不太忍心看靈稚一個男娃孤零零的在山上生活,先說山上有野獸傷人啦,又道他自個兒遇到麻煩時沒人搭手不方便。
不論山民如何七嘴八舌的勸告,少年始終笑瞇瞇地安靜聽著。
話音落,靈稚就道:“我先回去了、”
山民齊齊發(fā)聲:“哎�!�
靈稚這個娃娃是突然出現(xiàn)在村里的,附近幾個村,就屬他模樣最俏,若誰家有這么俊的孩子,村鄰定都知曉。
他突然出現(xiàn),大伙兒起初還以為是山里頭冒出來的小神仙,后來又以為是哪位貴族子弟流落至此。
靈稚在山上一待就是幾年,行蹤小心翼翼的,還偶爾為村里送比醫(yī)館還好的藥草,山民們就漸漸習慣這位模樣好,心地善良還有點奇怪的少年。
靈稚走時村里的一名年輕的皮膚黝黑的少年追上來,對上靈稚清凌凌帶笑的眉眼,連忙撓了撓頭發(fā),笑容冒點傻氣。
“靈稚,過幾日就是十五,家里殺雞殺魚,俺爹問你來不來俺家吃頓熱乎飯?”
村里少年還不敢看靈稚的眼睛,說話時眼睛望著天,聽那脆生生的聲音輕輕道謝,心里跟劃了條柔軟的羽毛似的。
村里少年笑不合嘴:“那就這么說定了,俺告訴俺爹,他肯定高興!”
靈稚笑著和村民分別,繼續(xù)朝霧清山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