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有很多事情是他不理解的,它們都發(fā)生在那一瞬間,讓他來不及阻止的那一瞬間。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思考出結(jié)果,片刻后,蘭隱又閉上眼,重新找到那雙眼睛,和她一起回到水底。
水已經(jīng)涼透,蘭隱才走出浴缸,沒什么顧忌地赤著身走出浴室,順手拽了一個毛巾。
擦著頭發(fā),蘭隱感覺有些不對,把手放在眼前。
他的手背上裂開了一個口子,口子極深,直接割斷了柔軟的組織,顯出最里面的白骨。
痛是其次,主要是太丑了,丑得令蘭隱無法接受。
蘭隱皺著眉看著手背,走向浴室,打算拿手機叫他的私人醫(yī)生過來。
突然,他停住。
他右手的皮膚和肌肉在他的注視里,像掉落的花瓣一樣,一塊塊地簌簌落下。
好痛好舒服好痛好舒服
沒開燈還拉著厚重窗簾的房間門被打開,孟鶴白端著吃的走進來,看著床上被子的隆起:“吃點東西吧。”
被子的隆起沒有回應(yīng)她,只是蜷縮得更緊。
孟鶴白猶豫了一下,把托盤放到旁邊桌上:“不然,我叫人先送你回去?我今天見過你哥和嫂子,他們都沒有怪你”
被子里終于傳出聲音,有些模糊,像是從一層又一層的紗布里擠出來的氣音:“出。去�!�
孟鶴白站了一會兒,轉(zhuǎn)身離開。
攥著被子邊緣的手被深色的被單襯得更白,白得好像讓指尖透出的粉紅都要順著手指流下來了。
有細細的,純白的東西蠕動著爬上他的指縫,乍一看是很多蟲子,仔細看確實無數(shù)條如有生命的絲線。
雍野把被子拉緊,深深地遮住自己的臉。
他的臉也被自己分泌出的蛹絲纏住,先是像紗布一樣在他的眼睛上裹了一層又一層,然后是嘴巴,蛹絲越多,他越能清楚地感覺到那股死亡的氣息。
來自他放進她房間里的黑色蝴蝶的死亡氣息。
它可能算是他的分身?
他不知道怪物的身體是怎么運作的,他只知道,他能通過他幻化出的黑色蝴蝶聽到,嗅到,感覺到外界事物的變化。
黑色蝴蝶和他一樣可以隨心所欲地穿過屏障,去想要去的地方。
他一開始并不會驅(qū)使它,或者說,沒意識到是如何驅(qū)使它的,是它自己找到她的。
她的聲音,她的味道,她的體溫對他來說就是花蜜。
他貪婪地汲取,同時,痛恨污染花蜜的那個瘋子。
她的氣息因為雍衍有了雜質(zhì)。
它能在她身上聞到他的味道,它能從他的味道中感覺到雍衍的興奮,雍衍的渴望,和他從她身上那里得到的饜足。
這些,讓雍野格外想要殺死他。
濃烈的癡迷和恨意讓雍野有些渾渾噩噩,等他意識到不對,已經(jīng)晚了。
黑色蝴蝶死了。
他猜到了這個結(jié)局,不過猜錯了別的,他以為會是雍衍殺死它,沒想到。
殺死他的,是她。
她很有技巧,也很溫柔。
他能感覺到她用溫軟的指尖輕輕舒展開他的翅膀,一寸寸抽走他的生命。
沒有留下任何損傷,讓痛也變得那么舒爽,那么上癮。
他在她賜予的死亡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歡愉。
就算以為他會和黑色蝴蝶一起死掉,也沒有任何的反抗。
他并沒有死,冰冷的液體被她注入黑色蝴蝶的同時,他得到了重生,只是需要付出一點代價。
雍野動了動指尖,以驚人速度生長的蛹絲限制了他的行動。
他知道,他很快就會被這些蛹絲吞沒,重塑,再生。
這個過程本身就很痛苦,而他還會在期間,反復(fù)品嘗黑色蝴蝶死亡的難過。
更痛,也更爽了。
雍野甚至覺得這是對他的獎勵。
除此以外,雍野能清楚地感知到,他在瀕死中一點點變強。
希望這次他能夠殺掉雍衍。
奪走他的花蜜。
房間里多了一道茶香,雍衍看著卿岱低下頭,鼻尖靠近攤開的茶葉,她嗅東西時的動作很小,幾乎看不到鼻翼闔動,足以想象她的氣息多輕多淺,偏偏眼神又很專注,從他的角度看,她像是要親吻那些礙眼的葉梗。
孟鶴白說得很清楚,這些茶是靳以聿送來的。
靳以聿有個私人茶園,沒事的時候,他會親自擺弄,所以身上也總帶著融了茶葉苦香的味道。
是不是卿岱手上的這種茶的味道,雍衍不記得了。
他看著卿岱,微微偏頭,手指穿進她的發(fā)絲,很輕地向后拉,在快到發(fā)尾的時候挽了一下,把她的發(fā)尾纏在他的手腕上。
“喜歡他的味道?”
卿岱并沒有抗拒他逼迫的動作,仰起臉,看著他回答他的問題:“第一次聞到。”
雍衍沒有動,冷淡的眉眼下流著的卻是無數(shù)扭曲的惡念。
從第一天把她帶回來,她就接受了他的一切。
他的病態(tài),他的陰暗,他的控制欲,他瘋狂的欲念。
好像什么都能接受,再過分的都可以。
雍衍并不會因為她如此順從他而開心,反而,她越乖順,他就越不安。
他忍不住想,這樣的她,如果有一天被別人搶走,她會不會也讓對方任取任求。
他第一次懂得恐懼。
他怕別人毀掉她,也怕別人愛她。
也是第一次,雍衍對自己產(chǎn)生了懷疑,他在她眼里是不是和所有人一樣,可以隨時被取代?
所以,后來,他很執(zhí)著地想要培養(yǎng)他和她的第一次。
哪怕用自己玩一些奇怪的花樣,也要在她心上烙上獨一無二的印章。
孟鶴白說,他不可能永遠在她的身邊。
雍衍用手指捋順卿岱的長發(fā),入骨的傲慢讓他對孟鶴白的話做出不屑一顧的反應(yīng)。
可實際上,他在很早之前就開始為這種可能做了準(zhǔn)備。
這種,他自己也覺得不可能的可能。
雍衍攤開手,蝴蝶發(fā)簪在他手心,從她頭發(fā)上取下這個的時候,他握住了尖銳的那端,握得有些緊,發(fā)簪尖端在他手心留下淡紅的痕。
垂墜的寶石蝴蝶輕輕打顫。
雍衍看著招搖的寶石蝴蝶:“也喜歡他?”
卿岱也看向發(fā)簪:“這個是你叫人拿來的�!彼咽址旁谒氖稚希讣庠谒粔撼龊圹E的手心一觸一離,“我喜歡你給我的�!�
雍衍看著卿岱,面無表情,可每根神經(jīng)都下賤地緊繃著,期待著她的下一次愛撫。
他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她其實很清楚怎么控制別人的情緒。
但必須是她自己想要這么做,別人逼不了她。
雍衍深深看著她,光是注視還不夠,他還要他的一切都仔細感受著她靠近他,抽出他的襯衫下擺。
可他并沒有動作,似乎怕他一動,她就會停下來。
發(fā)現(xiàn)她其實可以輕而易舉地控制他情緒的同時,他還發(fā)現(xiàn)了另一件事情。
他其實根本沒有能夠逼迫她的資本。
他是個卑劣無恥的人,能夠做出用她摯愛的人威脅她愛他的事情。
可她卻一點也不在乎。
可能有從小照顧她的師父師哥,可能有孤兒院的妹妹弟弟,可讓她在意生死的摯愛,沒有。
她曾經(jīng)把刀尖刺進秦舟珩的心口,問他這樣可以嗎。
雍衍閉上眼,還是忍不住抓住她的發(fā)尾,然后放開,順著她的脖頸,抱住她,用鼻尖蹭著她。
她的骨頭對他來說好輕好細,現(xiàn)在的他,隨時都可能傷到她。
哪怕是親吻,他都要很注意力度�?删退氵@樣,他還是覺得他抓不住她。
蝴蝶,茶,花他只是帶她出來這么幾天,她身上就多了這么多討厭的味道。
雍衍輕輕兮起那對狹長鎖骨處的皮膚,飲鴆止渴地用齒關(guān)磨了磨:“把衣服拖掉�!�
他直起身,吻了一下她的額頭,與剛剛的纏綿比起來,這個吻有些冷硬:“去浴室里等我�!�
他要把她身上,其他東西的味道洗干凈。
卿岱嗯了一聲,把茶葉收好,轉(zhuǎn)身要去浴室。
雍衍看了一眼她放茶葉的盒子,很精致,很漂亮,還很穩(wěn)妥地被她安置在桌子靠內(nèi)側(cè)的地方。
他收回目光,側(cè)身擋住了卿岱,目光落在她旗袍領(lǐng)口的盤扣。
“衣服臟了,不要帶進浴室�!�
卿岱低眼看了看身上的旗袍:“剛換的,哪里臟”
話沒說完,人就被抱到桌上,卿岱沒有驚慌,只是看著他,雍衍也看著她,過了幾秒,他抬手抽掉領(lǐng)帶。
微微起伏的肌理像醞釀著暗潮的海面,臺燈暖融融的光順著越來越廣袤的海推進,雍衍慢慢解著扣子,吻她的動作卻充滿侵略性,卿岱只能被他壓著往后仰。
她往后的時候,桌上倒了很多東西,其中就有她剛調(diào)好,準(zhǔn)備用來補色的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