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瑤自然聽得出她在安慰自己,還是做出了一副相信的表情,惜春這才放心地又去門口守著了。
窗戶被推開,暑氣迎面撲來,阿瑤看著九曲亭的方向,心里也不由有了一絲期盼。
阿瑤在惴惴不安中度過了一天。
夕陽慢慢地落在了山后面,阿瑤輕輕合上了手里的書。
她叫來惜春,“外面有什么異常嗎?”
惜春道:“奴婢一直盯著,不見有什么異常。”
侍衛(wèi)看管她越發(fā)仔細,這個小院嚴格排查出入的人,她的丫鬟已經(jīng)不能進出了。
阿瑤早上模糊間聽見王氏的聲音,沒過一會就消失了。馮秉懷好像也來過,但是也沒能進來。
她悄悄地往門口看了一眼又一眼,再沒有人來了。
阿瑤好像一個人被遺忘在了這里。
她坐在椅子上,心里就被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焦灼籠罩著,就好像馬上就要發(fā)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她的胸口悶悶的,那個支離破碎的夢境總是忽然出現(xiàn)在眼前。
眼看著天色暗淡下來了,阿瑤掐住自己的手心,決定相信自己的預感。
她今夜就要離開。
阿瑤以往看過許多話本,也在閨閣中聽密友吹噓過自己的父兄。
在她們的故事里,除匪往往是非常簡單的,土匪一般毫無組織,由一些吃不下飯的良民組成的。他們拿起田地間的工具就聚在一起,往往只敢搶劫一些小商小販,朝廷派個幾百人去,幾個時辰就能把他們一窩端。
而世子絕非酒囊飯袋,打了整整一天都沒消息,這恐怕不是在除匪,還有許多看不見的手在里面推動。
這些大人物在這里攪弄風云,阿瑤無辜卷入其中是不幸,但她也不想坐著等死。
外面的侍衛(wèi)一個時辰換一班,阿瑤算好了時間,決定亥時走。
那時丫鬟們都睡了,她可以從窗戶上跳到屋頂,在侍衛(wèi)們換班的時候從屋檐跳到隔壁院子的屋檐上。
這個別院屋子建的多,靠得也特別近。
到了用膳的時候,對著一桌子愈加豐盛的膳食,阿瑤絲毫沒有胃口,她不敢多想其中的深意,還是裝作平常地用完了膳。
為了這些丫鬟的安全,她不能露出一絲異樣,最好就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如果世子勝了,她還有可能能活著回來。如果世子敗了,她就要做個悄無聲息的死人。
夜里,像往日一樣打發(fā)了丫鬟們,阿瑤就在榻上看話本,臨近亥時時照例熄燈做出睡覺的模樣。
阿瑤穿著外裳躺在床上,聽著外面的動靜,手心里都是黏膩的汗水,心里亂糟糟地想七想八。
那塌下的財物她一個也沒拿,畢竟來路不明,且她也不缺這些東西。
她走了以后,留下的兩個丫鬟不知該怎么辦,兄長未出世的孩子她怕是也看不到了……
正想著,外面忽然有了腳步聲,阿瑤渾身一顫,是侍衛(wèi)在換班……不對!離上次換班才過了不到半個時辰!
阿瑤猛地睜開了眼睛,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尖叫,“有土匪!”
接著是突然爆發(fā)的喧嘩。
“來人!去清涼殿保護陛下!”
“有土匪來了!”尖叫怒罵聲,打斗聲,不絕于耳。
外面很快就燈火通明,阿瑤也蒙了一瞬間,這顯然在她的計劃之外。正在猶豫要不要出門看看情況時,突然聽到了一個厚重的腳步聲進了院子,在院子中間停了停,慢慢地開始接近這個屋子。
不一會就緩緩地停在了門前。
阿瑤躺在床上,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克制了,她微微側著頭就能看到一道巨人似的人影,通過院子外的燈籠光投在門上,那人的手上拿著一把足有她兩個腦袋大的圓錘。
阿瑤兩只手放在身側,不由自主地攥成拳頭,輕輕地發(fā)著顫。
11.
聲音
我抓住你了
馮清雅被阿瑤叫下人捂了嘴扔到王氏院子里后,自覺受了奇恥大辱,也不搭理王氏了,只黑著臉回了自己的院子。
進了屋子就把一屋子丫鬟下人都趕出去了,只留一個嬤嬤打扮的婦人。兩個大丫鬟看了看那個婦人,面帶猶疑的下去了。
自從二姑娘回了京城,這個陳嬤嬤就突然冒了出來,一下成了她們主子最信任的人。
屋子里的下人走光了,馮清雅一下?lián)溥M了陳嬤嬤的懷里,哭道:“娘!我的命好苦��!你知道今天那個馮璟瑤是怎么給我沒臉的嗎!”
陳嬤嬤雖穿著嬤嬤的衣服,可面容卻十分年輕秀美,氣質也格外清麗,她慈愛地把馮清雅摟進懷里,“娘都知道,娘也心疼你�!�
“他們都欺負我!”
見馮清雅只顧著哭,陳嬤嬤拍了拍她的背,柔聲道:“咱們只有站在高處,才能不叫人欺負了。”
“你今天提議待嫁,她是什么反應?”
馮清雅吸了吸鼻子,“她清高的很,面上都不搭理我�!�
陳嬤嬤笑了笑,“這就是了,她也想嫁給天子,只是抹不開面子,拿你做伐子呢?”
“至高無上的天子,誰不想嫁呢?”
馮清雅一下就回想起那個癱在座椅上的元帝,心中還有些抗拒,“不是說好是大皇子的嗎?”
陳嬤嬤心里不悅,面上還是十分慈愛,“既然可以嫁更好的人,你還猶豫什么?娘都是為你好�!�
馮清雅一下就被說服了,“只有娘你是對我最好的。”
陳嬤嬤把她摟在懷里,“我是你親娘,自然是對你最好的。”
到了夜間,陳嬤嬤也陪著馮清雅一塊睡覺,匪徒來的時候,她一下就驚醒了,推醒旁邊的馮清雅,“你快去大姑娘的院子里,那里一定是最安全的。”
馮清雅迷迷糊糊就被推出去了,望著外面的刀光劍影,心里十分惶恐,“我想留在這里,我娘…王氏一定會派人來救我的!”
陳嬤嬤目光暗沉,“你是信她還是信我?”
馮清雅一下就繃不住眼淚了,張嘴還要說些什么,陳嬤嬤已經(jīng)把她推出去了。
“那娘你怎么辦?”
陳嬤嬤這才笑了笑,“娘自己去找個地方躲起來,自然是你最重要,等事情平息了,娘就來找你�!�
馮清雅望著夜色,無視幾個丫鬟的阻攔,一咬牙扎了進去。
·
那個人影在門外停了一會,似乎覺得屋里沒人,就離開了。
阿瑤悄悄松了口氣,渾身發(fā)軟地癱在床上,瓷白的小臉上因為緊張泛起一陣紅暈。
她不敢跑了,外面現(xiàn)在都是土匪,隨便一個都能逮住她。比起被土匪……想起在話本里看到的情節(jié),阿瑤寧愿守在這里。
不知是哪里來的土匪這么大膽,連天子住的別院都敢闖。
阿瑤就想確認其他人是否安全。丫鬟們有沒有躲好,雙生子的下人有沒有好好照顧他們……
咬了咬牙,阿瑤軟著兩條腿從床上坐起來了,她不出去添亂,就靠在門口聽聽動靜。
外面都是人的慘叫聲,甚至還有刀劍劃過皮肉的聲音,阿瑤聽的毛骨悚然,心里惶恐。
就在這時,一道凌亂的腳步闖進院子,和那個拎著錘子的男人迎面撞上了。
阿瑤心口一跳,就怕是幾個丫鬟擔心她,這個時候還在外面跑。
接著就聽見一道熟悉的尖叫聲,阿瑤一愣。
馮清雅被男人提著領子拎了起來,害怕得手腳亂抖,嗚嗚地哭起來了,“救命啊!救命�。〗憬隳憔染任�!我是來幫你的呀!”
阿瑤就是再淡定,也不由有一瞬間的驚愕。這種時候了,馮清雅沒事亂跑些什么!
馮清雅又何曾見過這等場面,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高大的男子,嚇傻了一樣手腳亂蹬,啊啊啊地哭叫。
男人皺著眉搖搖頭,“你哭得真煩�!闭f著還不耐地揮了揮手里的大錘。
馮清雅望著那比她腦袋都大的錘子,立刻止了聲。
阿瑤僵坐在床上,耳膜嗡嗡作響,她深呼吸幾下,慢慢讓自己冷靜下來。
現(xiàn)在出去,阿瑤絕對打不過那個男人。與其兩個人一起死,不如她先躲好,等男人走了再出去搬救兵,還能有一線生機。
阿瑤這樣想著,慢慢躺在了床上。
就盼著馮清雅聰明點,知道阿瑤一個人是救不了她的。
這時,院子外面又進來一個提著燈籠的男人,男人手中沒有拿武器,一身干凈的長袍顯得高大挺拔。燈光照耀下,只能看清男人臉上的面具。
男人見李戾手里拎了個不停打擺子的女人,抬眼看向李戾,皺眉道:“你的面罩呢?”
李戾用大錘搔了搔頭,“我臉大,吹沒了�!�
“你讓這個人看見臉了。”男人強調(diào)了一下,“我出門前是不是說過不能讓人看見臉?”
李戾想了想,點點頭,“是的,久知我錯了�!�
馮久知沉默了一會,“先帶上吧,回去再說�!�
原本不說話的馮清雅突然發(fā)了瘋似的大叫起來,她朝房間的方向死命掙扎起來,“姐姐!姐姐!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來救救我!姐姐!”
馮久知離開的腳步一頓,他慢慢抬起燈籠,目光轉向了那個一直安靜著的房間。
阿瑤屏氣凝神,已經(jīng)顧不上怪馮清雅了,她僵硬地維持著坐在床邊的姿勢,感覺一道冷冷的目光把自己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外面那個男人,好像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她了。
李戾聞言就想沖進去查看,馮久知用燈籠柄抵住他的腰,“算了,別惹麻煩,走吧�!�
馮清雅張嘴還想說什么,馮久知用一顆小石子封了她的啞穴,提著燈籠向外走去。
一個蒙著面的大漢提著刀湊了上來,刀尖上還有冒著熱氣的血,一滴一滴往下掉,“主子,都是群酒囊飯袋,全部解決了,那狗皇帝都嚇尿了,被幾個大臣帶著跑了�!�
大漢露在外面的皮膚都在冒熱氣,顯然殺得很痛快。
這座別院已經(jīng)被鮮血和慘叫覆蓋了,宮女太監(jiān)們比主子跑得都快。
馮久知點點頭,忽然問道:“馮家呢?也都跑了嗎?”
大漢頓了一下才回答道:“已經(jīng)走光了�!�
馮久知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沒人來,……算了。”
他看向一直別別扭扭往后頭院子里瞧的李戾,“院子里那個人,你去把她也抓來�!�
這些貴人們都跑光了,他派了人守在京城前,怕是想回城都不行,不知道要躲到哪里去。
這荒郊野外都是難民,算了,就當做好事了,馮久知看了看院子。
李戾得了命令,把手里已經(jīng)昏過去的女人扔給了大漢,興致勃勃提著錘子就進去了。
知道那伙人在院子外面還沒走,阿瑤坐在床上維持一個姿勢動也不敢動。
看到那個拎著錘子的男人去而又返時,心里是驚愕的,怎么突然又回來了!
阿瑤夜里睡覺時是插了門的,心里有些期盼能攔一攔,卻被李戾一腳踹開。
李戾提著大錘興致勃勃想要大戰(zhàn)一場,卻見是個嬌小的女子,立刻沒了興趣。
走進一看,阿瑤已經(jīng)嚇得眼眶通紅,眼淚要掉不掉的。
李戾原本以為是個和剛剛差不多的小娘子,想把她抗在肩上帶走的,結果手愣是轉了個彎,扯住了她的袖子,粗聲粗氣道:“跟我走�!�
阿瑤嚇得腿腳發(fā)軟,幾乎是被他拖著往外走。
李戾步子大,把阿瑤扯到院子外頭時,阿瑤衣裳都要給他扯破了。
馮久知皺了皺眉,“你要把她衣服扯爛了�!�
李戾呆手呆腳的,反應一會才把手松開。
阿瑤低著頭,這個聲音……
阿瑤愣愣的抬頭,一張在夢里見過的面具映入眼簾。
燭火閃爍下,男人坐在她身旁,語調(diào)平淡道:“我抓住你了�!�
阿瑤如遭雷擊。
12.
狼狽
那姑娘貌美是她生平罕見,更難得……
這座原本奢華的宮殿,在兩兵交戰(zhàn)中失去了它原有的風采。
元帝出行,京城里大半的兵力都集中在了這個別院。
可就算如此,在一行不足千人的土匪夜襲之下,這些原本應該以一當十的士兵,不到一個時辰就潰不成軍,護著元帝倉皇而逃。
各個氏族大臣也在下人的掩護下逃得無影無蹤,而別院里被剩下的人,大都是些沒有戰(zhàn)斗力的婦孺。
馮久知自然不會打殺這些被拋下的婦人們,他喚來周元,“給這些婦孺發(fā)些銀錢,讓她們往西邊避難去吧�!�
以目前的局勢來看,只有西邊還暫時安全。
剛剛就有京城的探子來報,鎮(zhèn)南王的部下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占領了京城,而東邊大旱,難民們的腳步也已經(jīng)到了永州,離京城僅僅兩三天的腳程,而南邊又是乞元國的方向,那是鎮(zhèn)南王的大本營。
元帝此行唯有向北逃,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zhèn)冏匀徊荒芡@些地方去。
安排好了這些人,土匪們就開始打掃戰(zhàn)場,推開殿門,金銀財寶,糧食藥物,全都搜刮一空。
馮久知騎著一匹黑色的大馬,站在宮殿前的長道上,他看著屬下們搬運物資,有些精細的袋子時不時破開,露出里面的東西,突然嗤笑了一聲。
城外的百姓幾百幾百的餓死,這里竟然還有許多放到發(fā)霉的糧食。
李戾跟在他身邊,見他這樣不由嘟囔道:“久知你可別在這犯病了,這都是好東西,都要運回去的�!�
馮久知看也不看他,“你現(xiàn)在該叫我什么?”
李戾的神色有一瞬間的迷茫,糾結道:“…淮弟”
李淮修這才轉身看向他,“下次再叫錯,就把你扔到后山養(yǎng)猴子。”
李戾打了個寒顫,“我絕對不會叫錯了�!�
他還特意又叫了一聲,“淮弟!”
李淮修點點頭,慢條斯理地繼續(xù)監(jiān)工。
這群土匪都是過過苦日子的人,看什么都舍不得放過,把整個宮殿搬得干干凈凈。
李淮修握著韁繩,并不阻止。
此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寅時,天邊微微露了些白色,馮清雅也早就醒來了,她倚在馬車里,見這群土匪還在搬,不由冷冷道:“真是群沒見過世面的東西�!�
阿瑤與她一齊被綁了手腳,關在一輛馬車里,聞言只淡淡地瞥她一眼。
阿瑤已被那個蒙面男子擾亂了所有的心神,要是不情況特殊,她恨不得想要立刻睡上一覺,把那個夢再做一遍。
此刻她也倚在馬車角落里,從縫隙處偷偷往外打量,可惜一次也沒再看見他。
直到辰時,馬車才慢慢動了起來。
一個瞎了只眼睛的老婦人摸索著上了馬車,手里端著個托盤,上邊放了兩個饅頭,一壺清水。
馮清雅看了看東西,皺著眉,“你這賤民,知道我們是誰嗎?敢用這種東西來招待我!”
老婦人把托盤放在馬車中間的小案上,瞇著眼睛看向馮清雅。
婦人的一只眼睛竟然像是被人活生生地挖了一樣,空洞洞地睜著,佝僂著身子,配著滿臉的皺紋十分嚇人。
馮清雅被她看了一眼,直接噤了聲。
婦人仔細地看著她,就像是在打量著什么,接著很快就挪開了眼神,看向阿瑤。
婦人形貌嚇人,阿瑤慣不是以貌取人之人,但是一時也不敢直視她,只好乖順地低下頭,任由她打量。
婦人不知何時移開了眼神,把托盤推了推,笑道:“主子吩咐我給二位姑娘送些吃食,姑娘們?nèi)羰遣挥�,我就帶下去了�!?br />
馮清雅黑著臉把頭扭到一邊,顯然是不準備吃了。
阿瑤垂著眼睛道:“謝謝阿婆,我暫時還不餓�!�
這話倒不是推辭,阿瑤經(jīng)歷這么一遭,身體疲乏,實在是沒什么胃口。
這婦人笑了笑,倒比剛剛上馬車時和善些,“姑娘吃不慣也沒事,等到了我們寨子,還有些其他的吃食�!�
婦人于是把水留下,把兩個饅頭端下去了。
馬車又緩緩開了起來,阿瑤貼著簾子間的縫隙往外看。
土匪們軍紀嚴明,隊列整齊,中間護著長長一條車收繳來的物資。
這些土匪的實力遠比阿瑤想象的還要強悍,他們數(shù)量還不可估計,但是阿瑤一雙眼睛所能觸及的地方,這些身強力壯的大漢,皆是騎著大馬,步伐矯健。
阿瑤是個閨閣少女,但也知道馬是稀缺資源,這些土匪,竟然幾乎一人一匹。
阿瑤愣愣地縮回了馬車,心里五味雜陳,受了不小的沖擊。
她在京城安穩(wěn)過了數(shù)十年,一直以為大元兵強馬壯,是難得的太平盛世,可是如今怎么就被一群不知道哪里來的土匪,輕而易舉打的這么狼狽。
想了許久都想不通,阿瑤干脆靠著馬車壁閉目養(yǎng)神起來。
馮清雅見她居然還能睡得下去,不由冷笑,剛張嘴要說什么,阿瑤兩手握住茶壺,一壺涼水澆到了她頭上,睜開眼睛看著她,一字一句道:“閉嘴�!�
漂亮得面龐上是罕見的不耐。
阿瑤在外一貫都是云淡風輕,甚至讓人覺得沒什么脾氣的閨秀,馮清雅何曾見過她這般冷漠的神色,頂著滿頭的茶水,張了張嘴,愣是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阿瑤把茶壺放在自己坐墊邊上,重新靠了回去。
她以前是懶得搭理,馮清雅倒真以為她沒脾氣了。
那婦人下了馬車,端著兩個饅頭去了前頭一個臨時搭起的營帳里。
李淮修站在桌前,仔細地看著一幅輿圖。
婦人在帳外行了禮,聽到李淮修讓她進去的聲音才掀開簾子進去了。
婦人把饅頭輕手輕腳地放在桌上,“主子可別累了眼睛�!�
李淮修讓她到一旁坐著,“嬤嬤身子不好,不必多禮,坐著便是。”
婦人也就是柳嬤嬤,看著年紀不小了,可是肩背依舊挺直,與剛才在馬車中的含胸縮背完全不同,她含笑道:“禮不可廢�!�
李淮修無奈,只得任由她站在一旁。
柳嬤嬤把裝著兩個饅頭的托盤推了推,“主子恕罪,奴婢斗膽,去瞧了瞧那個姑娘�!�
李淮修斂眉,“嬤嬤去看她做什么。”
柳嬤嬤給他倒了壺溫水,“主子也到年紀了,難得也遇見了喜歡的。”
“嬤嬤誤會了�!崩罨葱薨演泩D展平些,淡淡道:“順手做些好事罷了�!�
他們一行人撤離以后,這別院必然會被流民與流匪光顧,一個嬌弱貌美的女子留在這里,就是看著她死。
柳嬤嬤笑著點點頭,好似信了他的話。
可心里卻明白了大半,方才馬車里明明有兩位姑娘,可李淮修下意識就覺得她說得是阿瑤,總歸是有些不同的。
那姑娘貌美是她生平罕見,更難得的是骨相也美,氣質絕佳,倒是能與主子一配。
13.
小釵
男人好似在自言自語,語氣中帶著……
搜物資足足搬到了辰時,塞了十幾輛馬車,排成長長的一條車隊。
駕著阿瑤她們的馬車的,是個面容憨厚的壯實男子。
起先車還沒走時,就默不作聲地坐在車前,時不時拿肩上的毛巾擦汗,一言不發(fā),帶著點看守的意味。
阿瑤大著膽子和他搭話,想問問情況。
男子低眉順眼不敢看她,只默不作聲地搖頭,像個鋸了嘴的葫蘆。
阿瑤嘆了口氣,只好安分地坐在車里了。
天光大亮,阿瑤一整夜沒睡,疲憊的不僅僅是身體。
天氣悶熱,折騰了這么久,阿瑤鬢角邊的發(fā)都濕了,里衣也濕了又干,干了又濕。
這會安靜下來,倚在車璧上,被冰冷的里衣貼著,竟然不覺得熱了。
這幾天事情一串連著一串,她就像只暴風雨里的小鳥,上一陣風吹翻了翅膀,還沒調(diào)整過來方向,下一陣風又來了。
一天前阿瑤還是京城里頗有美名的閨秀,她坐在天子的宴席上吃著最好的東西,欣賞最美的歌舞�?梢灰怪g,這群土匪就像天外來兵,把元帝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阿瑤也成了別人的階下囚。
別院里的人應該都還安全,因為到處都是打斗的痕跡,留下血漬的地方卻很少,想必是這些大元士兵扛了土匪沒兩招就連連求饒,因此死傷倒是很少。
阿瑤想明白以后,不知該好笑還是生氣。
這些士兵疏于鍛煉,想必平日里上差也十分敷衍,不怪被人打成這樣。
也不知道家里的人都是不是安全歸家了,下人們跑到哪里去了,昨夜兵荒馬亂,連個捎信的功夫都沒有。
但再怎么樣也比她要安全。
想來想去,阿瑤最擔心的事情,還是夢里夢到的。
面對險境,世子不救她,反而救了另一個‘表妹’。
阿瑤不是蠢笨的人,這夢里的事情一樁一樁開始對上了,她也不會自欺欺人地覺得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