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嘉和三年,衡王攻西戎、南蠻、大勝而歸。帝甚喜,又感念衡王及冠逾五載,開疆擴土,未得婚配。帝每思之,寢食難安。遂賜戶部尚書之女許清婉為衡王妃,命有司擇吉日完婚。
我已月余未曾給爹爹送過黑芝麻首烏湯,然而明日我就要出嫁了。
我自覺說話說得重了些,十分沒臉,拉不下臉向爹爹道歉。我當時真是邪火上頭了,想想好后悔啊。
爹爹這月也忙得腳不沾地,回府的時候都很晚了,我也沒什么機會跟他道歉。還沒怎么好好說話,我就要嫁人了!
今晚我親手熬制了黑芝麻首烏湯,到書房等父親。父親回來的時候一臉喜色:「小婉兒,快來看看,爹爹給你買什么了。」
許伯和幾個侍衛(wèi)抬著兩口箱子,那滿滿兩箱子竟都是.....裙子,各種顏色式樣竟然都有。父親還給我一個小匣子,里邊凈是釵環(huán)。我愣愣地看著爹爹:「你說,你哪里來的錢!�。 �
爹爹也愣了,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我私房錢,私房錢�!�
我簡直要流淚了:「爹,你出息了哈哈哈哈哈哈,你還知道存私房錢了。以后也這樣,多少存點,別天天就知道干活,你好歹也留點俸祿�!�
「我嫁人了以后這一大家子人可都靠你了,你平常也給大家改善改善。你別天天白粥就咸菜的吃,你是行了,府里的人丫鬟侍衛(wèi)還正年輕,都長身體呢,得虧這些年都是我當家�!�
「不過我把江嬤嬤留下來,讓她幫你管著這些事。江嬤嬤是娘親的乳娘,在我們家這么多年了,必然不會有二心,家里的事情你可以放心交于她�!�
「知道攔不住你,但是你也好歹顧念自己的身子,別沒日沒夜打你的算盤,你看看咱家那算盤都被你摸得锃光瓦亮了。還有,每天都別忘了喝黑芝麻首烏湯,否則你將成為我們大顯朝最年輕的禿子,你現(xiàn)在而立尚未逾六年,卻已然像一個小老頭子了......」
我一張開嘴就絮絮叨叨說個沒完,爹爹卻已紅了眼眶:「小婉兒,這些年辛苦你啦,是爹爹不好。因為小婉兒太能干了,所以爹爹偷懶了,這些年總歸是爹爹對不住你�!�
我抿著嘴搖了搖頭:「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是最好的臣子,婉兒很為爹爹驕傲。」
爹爹像小時候一般撫摸著我的頭:「小婉兒不要害怕,爹爹會護著你的�!�
我拍拍父親的肩:「爹爹,我長大了,自己會護住自己的,再不讓你擔(dān)心啦。你別忘了先帝臨終時的囑托,還是好好干活吧。
爹爹笑了,小婉兒不愧為吾女,妙極。
晚上我打開了那兩箱子衣衫,一件一件細細撫摸,真是好看極了。
只是,爹爹給我買的盡是些嬌嫩的粉色。爹爹怕是不知道,我現(xiàn)在最喜碧色,因它如竹如木,生機勃然。
躺在床上的時候淚又落了滿臉,我知道爹爹賣了他的書畫。
爹爹真的太傻了,他難道以為這能瞞過我嗎?
四
我叫許清婉,我被迫嫁給了父親的仇敵攝政王。
那年我不過二八年華,攝政王趙思衡已二十有五。
嘉和三年,六月十八。我嫁給了趙思衡。
這日我哭的差點沒背過氣去,我對父親說我安分守己,定能好好的。
后來轎子起時,我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對著父親的方向說:「爹,小婉兒最愛吃清粥小菜了�!�
當晚衡王府賓客如云,好不熱鬧。
趙思衡很快便進來了,想必是因著他殘暴的名聲,沒人敢要他喝酒吧。
他挑開了我的蓋頭,我便撞入那一雙黝黑眼瞳中。他身量欣長,孔武有力,但卻也不像平常將軍那般健碩。思衡,聽名字應(yīng)是位溫潤如玉的郎君,可來人卻威嚴肅穆,不茍言笑。他長我九歲,著實有些老,怪不得京城女子不愿意嫁她呢。
我與他對視幾秒,便不堪重負,錯開了目光。
「怎么,你怕我?」他睨我一眼,我語塞,這個殺人狂魔,變態(tài),誰不怕你,你心里沒點數(shù)?
不過我料想他就算再怎么變態(tài)也不能對新婚妻子喊打喊殺吧。
我脖子一橫,故作鎮(zhèn)定:「妾并未害怕,能嫁給王爺是多少姑娘修不來的福氣,況且王爺好看,并無甚可怕�!�
「噢,是嗎?」他還是盯著我看,身側(cè)的紅燭映照著他的瞳孔,原來不是黑色啊,是琥珀一般的顏色。
我點了點頭,他不再言語。
我倆坐在床沿上喝合巹酒的時候,他的呼吸緩緩打在我的臉上,我雙頰微熱,心跳如鼓,這還是第一次離一個陌生男子這般近。
我正緊張,便聽他道:「王妃早些歇息吧,本王書房尚有公務(wù)未處理完,王妃不用等本王了�!拐f完袖子一揮徑直出去了。
我心中一驚,我又想起了那個傳言。他們都說攝政王一表人才,二十有五還未婚娶,或許有什么隱疾。
蘭兒芷兒推門進來了,芷兒問我:「小姐,王爺怎么走了�!�
蘭兒敲了敲芷兒的腦門:「以后要叫王妃�!�
她們倆從小服侍我,這次便也只帶了她們來。蘭兒略長我?guī)讱q,最為穩(wěn)重。芷兒比我小一歲,倒也活潑可愛。
像他這個年紀的,有的孩子都七八歲了,他卻還未成婚,想來也有傳言中的可能。
不過這樣也好,省的睡一張床,還有些尷尬。
今日累得我腰酸背痛,泡了個澡我便早早睡下了。
這夜,我好像夢見了娘親。
我早已忘了娘親的樣子,但就是知道,夢中那溫柔的女子是娘親。
她一直對我笑,笑著笑著便不見了蹤影。
五
一燈如豆,趙思衡心不在焉地看著案前的公文,思緒卻不知飄到了哪里。
那女孩長相清麗,如淡雅玉蘭一般,與許尚書倒是渾然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