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胡笳和李慧君對視著,時間像狡黠的壁虎,在她們之間慢慢爬行。
李慧君的臉被燈光曬得發(fā)青,她輕輕說:“說到底還是要錢,你也就這樣�!�
她把手機從兜里拿出來,劃了兩次才把屏幕解鎖,電子屏的光把她照得有些悲哀。
李慧君對著屏幕按了兩下,胡笳這邊的手機就響了,她收到二十萬的轉(zhuǎn)賬。這是李慧君銀行卡里的全部存款了。其他錢,胡笳都幫她存了定期,她暫時還取不出來。
“我的那些嫁妝也都給你�!彼f。
“你好走了吧?”她說。
胡笳孤零零站著。
麥亞聞攬著李慧君站在她對面,兩個女人的臉上都沒有痛快的表情。
李慧君和胡笳的表情都有些發(fā)澀發(fā)稠,她們的感情被攪在一起了,反而分不清你和我。
母女之間的關(guān)系是,我希望我能離開你,但我又不希望你離開我;我希望我能愛你,但你又不會太愛我;你希望你不要拋棄我,但我還是拋棄了你。
她們的臍帶斷了,她走了,她也未必愉快。
胡笳脫力,她背過身往前走,給李慧君買的那袋栗子還被落在門外。
袋子被看這些熱鬧的人給踩得漏出來點,胡笳蹲下身,把破破爛爛的袋子給拎起來。
她抱著冷掉的栗子,慢吞吞往樓下走。走到底樓,胡笳一個沒踩穩(wěn),栗子嘩啦倒出來,落滿地。
胡笳蹲下來,死死咬住嘴唇,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0098
晝流星
從李慧君那出來,胡笳像是被按了加速鍵。
她以前只是想快點長大,快點考出去,現(xiàn)在覺得不快點考出去不行。
新的一周開始了。胡笳背著沉重的斜挎包急匆匆走向教室,六點四十的日光切著玻璃窗照進來,拉出柔金色的菱形,走廊變成神話里盈滿金粉金沙的舊通道,她要去的地方在最深處。胡笳望過去,教室的金屬門牌在盡頭閃著光。
她挺直腰桿,邁大步子,倔強又堅毅。
這幾天,除了上課,她還要和闐資研究藝考。
李慧君的事總像是彗星尾巴,會刺撓撓地從胡笳心里劃過去,她盡力不去想。
她和闐資把考試的時間線給捋了一遍,11月高考報名,12月參加藝術(shù)省統(tǒng)考,來年1月到3月參加�?�,4月公布�?汲煽儯瑳_刺文化課,6月初參加高考。
闐資把整條時間線做成日歷,重要的地方標藍。
胡笳仔細看了,感嘆說:“考試,考試,怎么有那么多考試?”
闐資笑說:“先別崩潰,后面還有呢。”他又掏出沓文件,里面是省統(tǒng)考和�?嫉目荚噧�(nèi)容。
他把重點拎出來:“再過一個多月就是省統(tǒng)考,考試滿分300,考4個科目,文學朗誦,曲目演唱,形體展示,還有即興表演。統(tǒng)考合格線是195分,要過線才能參加后面的�?�,它是第一道門檻�!�
胡笳用手扶著臉,干巴巴說:“考得多,時間又緊�!�
“噯�!标D資點頭,他看胡笳皺眉思索,忍不住牽過她的手,搓了搓。
他安慰說:“省統(tǒng)考過線就好了,重要的是�?迹總學校的考試內(nèi)容都不一樣,就看集訓(xùn)的老師怎么教你了,朗誦稿件是一定要準備的,聲樂也要好好練,四大院校都有初試復(fù)試三試,到時候考試時間很緊,可能上午在北京,下午就到上海了。”
胡笳嗯了聲,見闐資還看著她,便問:“你看我干嘛?”
他憋笑說:“聽說北電要讓考生演冰上跳,火上烤,還要演大猩猩,你怎么演?”
胡笳聽了,玩笑說:“我就演大猩猩捶你!”
她湊過去輕輕打了闐資兩下,被他笑著按在懷里,“你這叫濫用暴力。”
“那我不僅暴力,還色,”胡笳往闐資白皙的脖頸上咬了口,“專吃你這種年紀小的帥哥�!�
兩個人笑鬧了會兒,胡笳挪到闐資腿上坐著,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跟靠沙發(fā)似的,靠在他身上安靜休息。闐資穩(wěn)穩(wěn)抱住她,左手托腰,右手摟肩,兩個人像是變成了一個人,外頭鉑色的太陽光打在他們身上,反倒讓他們更堅固。
闐資輕聲開口:“今天心情好點啦?”
胡笳抬頭,對上他的眼神:“哦,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我又不笨�!标D資揉揉胡笳的眉心,“感覺你每次從家里回來都不開心�!�
胡笳想了想措辭:“你不也一樣?你每次從爺爺家回來就變成脫干水的三體人。”
闐資啞然失笑,抱著胡笳,掂了掂:“你這什么比喻?”
胡笳揚頭說:“硬科幻的比喻�!�
兩個人笑歸笑,該做的計劃還是要做好。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十月中旬了,胡笳得馬上選好機構(gòu),過去培訓(xùn)。
她按著往年四大院校的錄取率,在上海找了兩家不錯的培訓(xùn)機構(gòu),約了時間過去看。
學校這邊,胡笳和王富春請了長假,說要去上海集訓(xùn)了,估計等明年四月份才會回來上課。王富春痛快批了她的假,扭頭和邊上的老趙說:“怎么樣?我們班上這姑娘可以吧?噯!人家也要去追逐追逐夢想�!�
老趙笑說:“那你還不趕緊要個簽名?”
王富春和胡笳說:“聽到了哦,你一定要考上,知不知道?”
明天要趕高鐵,胡笳回去就洗澡了。
她剛擦好身,闐資就在外頭敲門:“佳佳——”
胡笳裹著浴巾,打開門,“干嘛?今天沒時間陪你做哦。”
闐資笑了,“我知道,這有你電話,上海打來的,是不是培訓(xùn)機構(gòu)?”
胡笳蹙眉說:“不是吧。我沒給他們留電話啊�!彼�,怕不是騷擾電話,可看那串電話號碼有模有樣的,不像是座機打來的,她也就接了。
“喂?”胡笳緊了緊浴巾,用手指揮闐資幫她梳頭發(fā)。
那頭說:“喂?我是Vicky,剛才發(fā)微信你沒回,你的試鏡通過了,最近還有空來上海拍攝嗎?”
空氣還是潮濕溫暖的,胡笳的手臂卻起了層雞皮疙瘩,她先穩(wěn)住自己,盡量用平靜的語調(diào)說:“我有空的�!�
Vicky在那邊說好,又說拍攝要求和周期。
胡笳應(yīng)著,緊緊牽住闐資的手,在他手心里反復(fù)寫字暗示。
闐資懂了,立刻無聲地笑。兩個人都快樂起來,仿佛看見流星劃過他們的天空。
0099
水泥山
在去上海的高鐵上,胡笳告訴周萊,她選上了。
“你發(fā)達了啊啊啊——”周萊的尖叫從聽筒里飆出來,甜蜜地蜇在胡笳耳膜上。
胡笳不得不把手機拿遠,等周萊喊夠,再把手機貼回來,笑說:“別喊別喊,你不是還在學校么?再喊下去,校長聞著味兒就來了�!�
周萊貓在犄角旮旯里,挪了挪:“沒事兒,我躲在墻后面呢,我天,真的太不容易了!”
胡笳噯了聲,周萊又壓著聲音,神秘兮兮說:“你知道你的含金量有多高嗎,我昨天去官方號看了,這次有三千多個人試鏡,我的老天爺,你從三千多個人里被挑出來,那是什么概念?”
胡笳接話說:“就是從人海里滾出來了唄�!�
周萊說胡笳沒個不正經(jīng),胡笳又說:“他們也不是就選了我一個,是選了三個人,分開拍一鏡到底,最后合到一塊兒�!�
周萊長長地喔了聲,感慨說:“聽上去是大工程啊。”
胡笳應(yīng)聲說:“對,要排練個幾天呢�!�
周萊擔心,“那你上課怎么辦?”
快到上海了。
透過車窗,胡笳看著這座閃閃發(fā)亮的鋼鐵森林,這些建筑太亮了,像是通了電。
“我決定學表演了,要去上海集訓(xùn),要等明年才回來,”大樓支起的玻璃窗反射出耀眼的光線,像舞臺燈似的照到胡笳的臉上,她帶著情感,輕輕說:“你會支持我吧?這話說著有點怪啊,不過你是第一個說我適合去學表演的人,我想——”
沒等胡笳說完,周萊大喊:“支持支持支持,我一百個支持!”
她說話的聲音太響亮,胡笳聽了,莫名想到蠟筆那種亮亮的黃色,朋友的愛是太陽。
胡笳笑著掛了電話,對上闐資的眼神。
她揪揪他衛(wèi)衣上的抽繩,“你是狗狗嗎?怎么老看我。”
“你說是就是吧,”闐資笑著說,“我也支持你,一百個支持�!�
胡笳和Vicky約的時間在下午。
她和闐資到了上海,還有三四個小時的空余時間,兩個人跑去看藝考機構(gòu)。
胡笳統(tǒng)共看中兩個機構(gòu),一個在徐匯,一個在寶山,他們從虹橋站下來,先去了寶山。
這家機構(gòu)開得偏,工作室落在剛建起來的創(chuàng)業(yè)園區(qū)里頭,周圍的環(huán)境算好,都是些明亮的鋼筋玻璃建筑,只是配套設(shè)備不全,僅得一家喜士多,店旁邊的香樟樹還是新栽的,生得歪扭,上頭還裹著深綠色的樹衣。
胡笳看了圈說:“這沒食堂,估計就只能吃喜士多�!�
闐資忙說:“你別吃喜士多和外賣,不健康,我給你送飯。”
她用胳膊肘撞撞他,“你又不是家長,給我送飯干嘛,我是來學習的,不是來吃飯的�!�
“那不行,要好好吃飯,你聽沒聽過一句話,”闐資說了句順口溜:“孩子想要學習好,吃飯就要先吃飽�!�
胡笳聽樂了,問他:“神經(jīng),這句話哪來的?”
闐資挑眉,“我跟著廣告詞改的�!�
進了樓,胡笳就聞到咖啡豆大鳴大放的香味兒。
工作室對面就是咖啡店,有幾個學生樣的少男少女坐在邊上喝咖啡,吃可頌。
胡笳看了看價目表,好家伙,礦泉水就要十六塊,更不要去說馥芮白和焦糖瑪奇朵了。闐資以為胡笳饞了,拿了手機就要點餐,被她按住。她對他搖搖頭。胡笳再看了眼她的同齡人,發(fā)現(xiàn)他們身上不是Lululemon就是始祖鳥,連鞋也是Salomon,難道AJ已經(jīng)被淘汰?
談笑間,他們看上去沒有任何焦慮。
胡笳給機構(gòu)的老師發(fā)了微信。
過了會,就有個鷹鉤鼻的男人走出來,樂呵呵地帶他們進了工作室。
工作室滿墻都是合格證,從踢腳線貼到天花板。
合格證琳瑯,都是四大院校的小圈證,胡笳看了幾眼就把目光放到后頭的練功房。
那里頭,是二十來個苗條挺拔的俊男靚女在練功,他們挺胸抬頭,口條清楚喊繞口令:“八百標兵奔北坡,炮兵并排北邊跑。”胡笳看著,倒覺得他們站得屁股太撅,胸太挺,有點兒像湯姆貓。
男人說:“我們學生每天都很努力的�!�
男人又說:“你長得很有優(yōu)勢啊,不過現(xiàn)在開始已經(jīng)有點晚了�!�
胡笳忍住心里的不快,問他:“那什么時候開始算早呢?”她直視男人,他倒不好意思了。
“這個嘛,大家的條件不一樣,你現(xiàn)在開始也來得及,不過我們沖刺班的名額已經(jīng)滿了,你要來只有直通班了,咱們直通班是一直輔導(dǎo)到來年�?嫉�,價格貴點,二十萬�!蹦腥苏f話笑呵呵的,仿佛說的是二十塊,“我們老師會給你做測評,你放心,我們這里是包過的,你要是沒考上,我們就把二十萬退給你�!�
“不是說包過嗎?怎么還要說沒考上的事?”
“哈哈,包過的包過的�!蹦腥舜甏晔�。
胡笳覺得這機構(gòu)不行。
她扯著闐資出來了,兩個人又往徐匯那里趕。
徐匯的機構(gòu)也沒比寶山的好多少,它的課程價像是沾了房價的影響,比寶山的還高些,開口就和胡笳說要二十五萬。胡笳和闐資坐在玻璃間里,喝著速溶咖啡,聽對面的老師說話。外頭,是學攝影的男孩穿著機械臂拍實驗短片,邊上跟著攝影班的老師。
老師和胡笳打擔保:“你放心,我們所有老師都是上戲北電中戲的畢業(yè)生,去年上戲小一半的人都是從我們這兒出來的。你看到外面那小孩沒?他用的攝影機是RED,光機子就要五六十萬,我們就用這設(shè)備。”
胡笳比出拇指:“高級�!�
“考慮得怎么樣了?”出來之后,闐資問胡笳。
“兩個都不考慮,”胡笳罵了句,“媽的,網(wǎng)上寫沖刺班五萬,到了線下全變了。”
“該花的錢還是得花,我?guī)汀标D資沒說完,胡笳就打斷他了,“你不明白,我不是不肯出錢,我是覺得不靠譜,再看看吧,現(xiàn)在先去排練�!眱蓚人攔了輛車,胡笳坐進車里,等上了延安路高架,她才和闐資說:“要不是我知道錢難賺,就要說錢真好賺了�!�
闐資拍拍她的手,胡笳往窗外看,覺得上海的高樓不是高樓,而是水泥山,里三層,外三層。
0100
人生正要開始
車開到拍攝基地。
同樣的地方,再來一次,胡笳的心情就變了。
起風了,胡笳綁上高馬尾,把外套的拉鏈拉到領(lǐng)口,她自由地穿梭在這片清灰色的廠房建筑群中。
她不再覺得這些廠房冷酷死板,她知道它們是一處處攝影棚,棚里有成千上萬盞照明燈,它們會照亮胡笳,讓她被人看見。想到這里,胡笳感覺全身充滿能量。
園區(qū)太大,他們得坐車到棚里。
胡笳把周圍的建筑拍給Vicky,她叫了人來接她。
胡笳傳完信息,就坐在路邊的石墩子上等著,拿闐資當靠背。
他摟著她,“走累了?”胡笳點點頭。闐資打開手機,搜了會說:“片場沒座位,我看明星都有自己的凳子,我也給你買個小凳子�!�
胡笳笑著說,“人家是明星,我們這種素人要么蹲地上,要么坐地上。”
闐資搖頭,“你在我這里不是素人,是明星�!�
說話間,有輛迷你游覽車開過來了。
“嗨!你就是胡笳吧!”女孩兒從擋風玻璃后探出腦袋,問她。
“對,我是。”胡笳對上她明亮的眼睛,心想,這人像是從夏威夷過來的。都秋天了,這女孩還穿著寬松的夏季襯衫,上面是鮮亮的龜背竹。她的發(fā)型也有趣,齊劉海,短發(fā)輕盈地像是泡泡,風輕輕吹,她就揚起來了。
她露齒笑:“快上來!我開你過去!”
女孩左手把著方向盤,右手拍拍她邊上的座位,像是要帶她去度假。
胡笳也沒客氣,大大方方坐到她邊上,對闐資擺擺手說,我走啦。闐資點點頭,把他手里的牛皮紙袋塞給她,里面是他打包出來的三明治和牛油果沙拉,“拍餓了就吃點,有什么事就給我打電話�!�
胡笳扒開袋子,里頭是她最愛吃的煙熏火腿三明治。
“也別吃太撐�!标D資不忘補上句。
“知道啦�!�
“行,那咱們就出發(fā)吧!”
女孩踩下油門,狠狠打過一圈方向盤,轉(zhuǎn)過去。
“哇哦�!焙毡凰瘟讼�,不得不把住邊上的金屬桿,對著來風瞇起眼。
“他是你男朋友?看上去很喜歡你啊。”女孩看了眼后視鏡,問胡笳。胡笳也看后視鏡,原來闐資還站在原地沒走,他安靜地看著她們開遠,胡笳心里莫名有些發(fā)酸。
她輕輕說,“我也挺喜歡他的�!�
女孩感慨說:“純愛��!”
“哦,對了。”女孩側(cè)過頭,做自我介紹。
“我叫嚴肅,但我不喜歡這名兒,你叫我豆豆就行,這次就我們?nèi)齻主演,我,你,還有個女孩叫黃靖雯,你到片場就能看見她了。”嚴肅看著胡笳,笑說,“我知道吳曉樂為什么非要選你了,你長得太有辨識度了,眼神還有點倔倔的�!�
胡笳聽了就問:“吳曉樂是誰?”
“導(dǎo)演,女導(dǎo)演哦�!�
游覽車開到園區(qū)里最大的攝影棚前頭,停下。
攝影棚大得像是天外來物,胡笳站在門口,覺得要犯巨物恐懼癥了,“這得有一千平吧?”
“說少了,三千多平吧�!眹烂C拿手給她比劃概念圖,胡笳看笑了,以為嚴肅在夸張,等真的走進攝影棚,胡笳才知道嚴肅說的是實話。劇組在棚里蓋了間學校出來,教學樓墻磚整齊,玻璃锃亮,頂上居然還有天文臺,就連外面的灌木叢和草坪,劇組也鋪設(shè)好了。
“看著很震撼吧?這樓是真的,樹是假的�!眹烂C笑說。
胡笳摸了摸粗糙的樹干,確實是橡膠。
“導(dǎo)演呢?”
嚴肅問邊上的工作人員。
“在中庭置景呢�!惫ぷ魅藛T忙著自己的事,急匆匆說。
“來,我正好帶你去看你要跑的道�!眹烂C拍拍胡笳的肩,兩個人進到樓里面。
教學樓是回字型的結(jié)構(gòu),攝制組在窗戶外面架了燈,把樓里照得通亮,讓胡笳想到上午十點鐘的大課間。道具組很用心,還給每個班級都配了金屬門牌,胡笳透過窗能看見教室里淡藍色的桌椅,還有黑板白板。
嚴肅憋笑問她,“你沒感覺出什么不對勁嗎?”
胡笳說:“這墻壁是挺怪的,怎么是一條條的隔板?”
大約是為了節(jié)省經(jīng)費,這條走廊就留了承重柱,工作人員把墻上的其他部分都換成了條形窗簾板,包括玻璃窗,他們用一根根窗簾,緊密地碼成墻壁,底下框著金屬條。墻是假的,地板倒是真的,淡綠色的菱形格子地板美麗,人光是走在上面就覺得心情愉悅。
走廊貫穿整棟教學樓。
她們走到中庭,中庭是個小花園,上面掛滿紫藤花。
導(dǎo)演組就站在紫藤花下,有個戴鴨舌帽的女人朝胡笳和嚴肅點點頭,“來啦?”
“她就是吳曉樂�!眹烂C貼在胡笳耳邊說,胡笳唔了聲,她其實沒有看清楚吳曉樂長什么樣,只知道她戴著紐約揚基隊的棒球帽,把干燥的長卷發(fā)綁成馬尾,沒涂口紅,也沒打扮,穿著最適合工作的運動鞋。
“來,別站地板上�!�
吳曉樂把胡笳拉到她邊上,幾人都呆在假草坪上。
嚴肅朝胡笳挑眉,表情明明白白寫著:等著看好戲吧。
“好,可以動了�!眳菚詷吩趯χv機里說。對方在另頭說:“收到�!�
語音落下后,胡笳就聽到機器運作的轟鳴聲,走廊就這么變成了夸張的海浪。
剛才的墻壁全部涌動起來,每一條窗簾板帶著地板向前翻涌,穿著防護服的工作人員跑在地板上,奮力往她們這里沖刺。胡笳覺得所有的物理定律都被打破了,房間變成了海,人就這么跑在海浪上,太不可思議了。
嚴肅挑挑眉:“很酷吧,這就是你要跑的道�!�
胡笳心跳得很快,她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才正要開始。
0101
不安感
工作人員把線路跑了一遍。
吳曉樂側(cè)頭問胡笳,“看清楚了嗎?”
胡笳老實說:“剛才太激動了,看了,但沒進腦子�!�
吳曉樂哈哈笑了,她是偏中性的長相,面部線條偏硬,聲音倒高亮。
吳曉樂揮揮手里的通告單,對邊上的工作人員說:“算好時間,三個人再一起過一遍�!�
機械又開始運作,平整肅靜的淡綠色地板浪波動起來,像是超現(xiàn)實的潮水,工作人員吊著威亞,從走廊盡頭沖過來,兇猛的海浪在她這里成了墊腳石,她踩著浪頭跑,沖過中庭,闖進后頭的禮堂。另外兩位工作人員也順著她們的跑道,飛檐走壁地奔過來了。
三個人一秒不差,緊緊牽住對方的手,雙腳騰空,順著威亞飛到禮堂高處。
靛青色的幕布也跟著拉起,托著這些女人做旋轉(zhuǎn)。
這是戲劇性的夢幻時刻。
高濃度的克萊因藍像海,又像天空。
胡笳說不出話。嚴肅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嘿,被震撼到了?”
胡笳點頭,半開玩笑地和吳曉樂說:“你們是怎么想到這種走位的?太厲害了�!�
吳曉樂扶扶鴨舌帽,露出她這幾天熬出來的黑眼圈,“這不叫厲害,叫專業(yè),你啊,先去給我拍定妝照�!�
胡笳進了化妝間。
她要換的服裝很簡單,就是普通的高中運動服,版型爽利,
?
顏色白亮。
胡笳換上衣服,定完妝造,攝影師拍下她的正側(cè)背面,吳曉樂在邊上看著她。
“她是不是有點兒像那個誰?”攝影師放下相機,和吳曉樂說�!澳膫誰?”吳曉樂淡淡問。
攝影師報了個女演員的名字出來,吳曉樂搖頭,他又報了另幾個女演員的名字,吳曉樂還是不怎么同意,努嘴說,“我覺得都不像,好好的女孩兒,干嘛老說像誰像誰�!�
胡笳聽了,在心里覺得這吳曉樂挺有意思。
“先走走看,別急著跑�!�
吳曉樂把走廊固定成波浪,讓胡笳戴上護具,她領(lǐng)著她,兩個人在道上走。
吳曉樂在這個道上走了好幾百遍,她面朝著胡笳,輕輕松松倒著走,問她,“還可以吧?我看你試鏡那天跑挺快,這對你來說根本不成問題。”
“還行,要不你讓它動起來?”胡笳說。
吳曉樂開了機器。
走廊涌動,像是傍晚的海浪。
“慢慢來,別跑太快�!眳菚詷泛秃照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