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巫時遷體內(nèi)那潭丟什么都不會濺起水花的死水,咕嚕一聲,冒了個氣泡。
他有點恍惚了,一股他陌生的感覺從腳底爬起上升,有些什么漫過他的胸腔,堵住他的喉嚨和鼻腔。
眼角似被螞蟻咬了一口,酸且疼。
等他回過神來,抬手一揉,臉旁竟是一行濕熱。
3.
螞蟻
蘇曈回到家時已經(jīng)快到晚上十點,雖然有殯葬公司和葉瑄工作室的阿姨姐姐們幫忙,可是親屬方始終只有她一個人,著實把她忙得暈頭轉(zhuǎn)向,連飯都沒吃一口,連躲進角落里舔舐傷口都沒有機會。
她小心翼翼地把泛著清冷光芒的骨灰甕放到餐桌上,說了聲,媽媽我們回家啦。
本來還有什么跨火盆洗柚子葉等等步驟,蘇曈全部省略了,對她來說,這不是多么晦氣的事。
她解開麻花辮,發(fā)絲有了形狀記憶沒有立刻散開來,她一邊抓散頭發(fā)一邊走向浴室,米白色的靜音拖鞋在光亮的木地板上輕踩而過。
小雛菊發(fā)夾安置在白瓷洗手臺上,黑裙和白襪褪下后安靜躺在洗衣籃深處,還有素凈無花的內(nèi)衣。
氤氳而起的暖氣濕了眼,當(dāng)一切真的塵歸塵土歸土?xí)r蘇曈還是忍不住再哭了一次,淚水混著熱水被下水道無情吞噬。
明明八月中旬媽媽還帶她去了意大利,說是慶祝她終于從十二年應(yīng)試教育中解脫。
“要么旅行,要么讀書,身體和靈魂必須有一個在路上,既然你已經(jīng)讀完書了,那我們就去旅行吧�!�
在三一教堂下曬太陽背羅馬假日的臺詞,在La
Terrazza被幾個意大利少年搭訕,在布拉諾島數(shù)著房子們究竟有多少種顏色,在米蘭大運河邊挑中了枚心水的古董胸針。
明明31日晚上兩人還一起吃了飯,因為那天收到了S大錄取通知書。
而幾個小時后,她卻見到了躺在太平間的媽媽。
“……為了躲避闖紅燈的行人……電線桿……送來醫(yī)院的路上已經(jīng)不行了……”警官的話斷斷續(xù)續(xù)鉆進她耳內(nèi)。
蘇曈撥了蘇陽在非洲的電話號碼,不通,不通,永遠都不通。
自從父母離婚之后,她沒有再和蘇家的老人,也就是她的爺爺奶奶有過聯(lián)系,她知道,爺爺奶奶一直都不喜歡她和母親,而且他們兩老人在美國,她也聯(lián)系不上。
蘇曈連嘆氣的聲音都夾著顫抖,不再理會她的親生父親這次又得消失多久,很快在手機里百度了家殯葬公司委托其全程處理后事。
關(guān)了花灑,蘇曈習(xí)慣性地將玻璃和瓷磚上的水漬刮去。
她拉過浴巾仔細擦干身上的水珠,水汽蒸得她玲瓏有致的胴體泛起淡淡的櫻花粉。
她伸手抹開鏡子上白茫茫的霧氣,看著鏡子里鼻尖眼角都紅透了的自己。
加油吧蘇曈,她給自己打了打氣。
少女套上珍珠白的燈籠袖綢面睡裙后,提著洗衣籃走至陽臺,將衣服分別裝進相應(yīng)的洗衣袋里,再放進洗衣機內(nèi)。
內(nèi)衣是手洗,茉莉花在她指間盛開,悠悠香氣飄進沒有月亮和星辰的夜里。
一個人的屋子格外寂靜,可蘇曈早已習(xí)慣了這份獨處,母親在世時也并非每天都在家里,她高中讀的是寄宿學(xué)校,只有周末回家一趟,有的時候不巧碰上葉瑄出國,得有一兩個周末沒法見到她。
手機連上餐邊柜上的藍牙音響,隨機播放著她常聽的老歌歌單,有些年代感的旋律和女聲很快飄出,她跟著比自己年齡大一輪的音符輕聲哼唱。
“……待ち合わせした場所へと、胸うときめかせて……”
(在相約見面的地方、胸中砰砰跳著)
“……Happy
birthday,Love
for
you……”
她走進廚房,冰箱里還裝著她早上多做的半碗沙拉,她拿著油醋汁在玻璃碗里轉(zhuǎn)了幾圈,連著銀叉捧到餐桌上。
“媽媽,我吃飯咯�!彼龑χ腔耶Y說道。
幾個月前又有人起了個「葉瑄快點去死」的tag,聽說,于是葉瑄真的寫了篇文《如果當(dāng)我死去》來回嗆噴子們。
葉瑄寫了一個她所期望的葬禮,要有A先生到Z先生都前來吊唁的葬禮,要大家不痛哭流涕的葬禮,要她女兒寫一千字致辭的葬禮。
葉瑄還寫了,她希望火化后能夠海葬,最好是S市的海。
媽媽前面的遺愿她都盡量做到了,就剩下海葬。
腦海里突然閃過早上在殯儀館走廊里發(fā)生的事。
唔,自己真是沉不住氣,盡管有想過他這么早起床應(yīng)該會有些低血糖,提前備了巧克力在口袋里,沒想到真的用上了。
他怎么突然剪成短寸了呀?之前的長度不是還能扎起個小辮子嗎?
蘇曈撓了撓右手掌心,今天遞糖時巫時遷的指尖在她掌心輕輕劃過,她似乎還能記住那時的觸感。
像被春日里爬出濕土的螞蟻啃了一口,酥酥麻麻的。
S市嗎?
那她可以再麻煩他一下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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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旅行,要么讀書,身體和靈魂必須有一個在路上。by羅馬假日
《Happy
birthday,Love
for
you》めいこ1989年專輯
4.
紅內(nèi)褲
“……黑皮birthday吐油~黑皮birthday吐柏軒~黑皮……”
黃妍夾雜著些許S市口音的生日歌在燭光搖曳和掌聲中歡快地飄搖。
巫時遷被迫戴上買蛋糕送的小尖禮帽,不情不愿地海狗式鼓掌,竭力抑制著自己的白眼不要往后翻。
餐廳里被黃妍關(guān)了燈,只剩若干紅黃光斑在一室昏暗里閃爍躍動,巫家使用年份最長的紅木餐桌上,擱著被18根蠟燭擠得快看不清原始面貌的奶油蛋糕。
成堆燭火帶起的熱氣,使巫柏軒清秀帥氣的年輕臉龐變得朦朧迷幻,他閉著眼,等母親唱完生日歌后才睜開眼。
他倒吸一口氣,嘟著嘴吹蠟燭,一次沒能吹完,他又鼓了氣再吹一次。
“我們家的柏軒十八歲,是個小伙子咯�!币恢痹谂赃吥恼频奈浊嗌阶呷グ巡蛷d的燈開了。
“是啊,不知不覺就過去十八年了……”黃妍不知想起什么,有著細紋的眼角溢出了淚花,似蛋糕上未干的燭淚滑進蠟燭身上起伏的溝壑里。
巫時遷把滑稽的帽子摘下,掏出手機看起短短幾分鐘里已經(jīng)多達50幾條的未查看信息。
兩老每一年都要傷春悲秋一次,他對母親的傷感早已麻木了。
巫青山走回臥室里拿出藏了好多天的禮物,沉甸甸一個大白盒子,黑色蘋果標(biāo)志很明顯。
回到餐廳時黃妍已經(jīng)把蛋糕切好了正往紙盤上裝,最大的那一塊,自然是給巫柏軒的。
他把禮物遞給巫柏軒:“來,今年的禮物,也是恭喜你上大學(xué)的禮物�!�
巫柏軒眼睛一亮,語氣里有掩不住的喜悅:“哇!謝謝爸爸!”
Macbook
pro,13英寸,還是最高配置,他之前只是和爸媽提起過一次自己的喜好,沒料到他們真的會買。
“你爸不懂那些什么什么型號,研究到頭都大啦。正好茶鋪里有個客人是搞電腦的,你爸托他給你挑的。”黃妍把第二大塊的蛋糕裝盤后放到巫時遷面前。
“謝謝爸爸媽媽!”還未脫去稚氣的少年笑得明眸皓齒。
巫時遷從手機上抬起眼,嚯,他爹還真是舍得,想當(dāng)年他上大學(xué)的時候,巫青山只給了他一部小靈通。
父母疼愛這個比他小17歲的弟弟他早就知道了,可他時不時還是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陰陽怪氣地嘖嘖嘖了好幾聲,巫時遷正準(zhǔn)備享用蛋糕,猝不及防又被點了名。
“時遷,你沒有準(zhǔn)備禮物嗎?”黃妍瞪了他一眼。
巫時遷終是翻了個白眼,囫圇吞了一大口蛋糕,才站起身走去客廳,回來時在親弟弟面前放下一大黑塑料袋子。
“送的什么東西啊,怎么用垃圾袋裝啊�!秉S妍皺了皺眉,扒拉開那看上去有些臟兮兮的塑料袋。
“對對對,我送的就是垃圾,不要就還給我唄。”
巫時遷抬著杠,坐回自己位置上繼續(xù)享用剩下的蛋糕,嗯,這家蛋糕還可以啊,不會過甜過膩,奶油口感剛剛好,等過幾天舒曼飛回來時也訂給她吃吧。
垃圾袋剛打開個口兒,巫柏軒又睜大眼了,驚訝道:“哥,你真的買了?!”
斜睨了他一眼,巫時遷發(fā)音懶散:“嗯哼�!�
“我的天啊……謝謝哥!”
巫柏軒趕緊從黃妍手里接過銀灰色紙盒,包裝封口下的一片純黑色塊上印著一部白線條相機,左上角是如血一般的小紅圓點。
徠卡Q
typ116,他也只是在朋友圈轉(zhuǎn)發(fā)過一次開箱評測而已。
嗚,他有些感動了,親哥果然還是親哥啊。
“相機��?很貴的嗎?”巫青山背著手站在巫柏軒身后,看他哆嗦著手開箱。
“嗯!比爸你的禮物貴一倍!”
“哇塞,你哥今年怎么對你那么好?”巫青山摸了摸下巴。
“切,你也不想想前幾年他送了什么,也就發(fā)了個微信紅包意思意思一下,有一年居然還提了盒過期月餅過來!”
黃妍嘴上嫌棄,可還是把多余的蛋糕撥多了一塊給巫時遷,她這個大兒子活得粗糙得要命,就愛吃甜的這點還稍微精致一點,但又好像娘氣了一些。
“全畫幅的機子先玩玩吧,如果之后真想碰單反,再來我工作室挑部機子試試看。”巫時遷沒抬頭。
“好!”巫柏軒已經(jīng)小心翼翼地從防護海綿里取出機子,捧在手心里愛不釋手。
“對了,我學(xué)校報道那天,哥你陪我去吧?”
“你把時間發(fā)我吧,我得看看那天有沒有工作�!�
“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