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亂倫,這個詞光是提及,就讓他覺得陰溝般污穢骯臟,遑論直接目睹在女友身上發(fā)生。
他立刻沖進去,想把梁徽抱走,但她正好醒過來,眼神迷蒙望他一眼,輕喃:“你回來了?”
看見她,他不知如何動作,但拳頭仍舊緊握,冰冷的視線剜著梁遇的臉。
而梁遇目光并未與他相觸,始終停留在梁徽身上。
梁徽意識漸漸清醒,看到兩個人僵立在原地,疑惑問:“你們怎么都站著?”
“沒什么�!敝x渝忍著怒氣,他不想當(dāng)梁徽的面和梁遇起沖突——至少現(xiàn)在不是時候,等他找到鐵證,才能讓梁徽相信他,好把梁遇從她身邊趕走。
“出來收一下書�!绷河鲎叩阶肋�,收好習(xí)題和草稿紙,心緒繁亂。
他對謝渝全無畏懼,他就算知道又如何?姐姐不會憑空相信他的說辭。
可是,他害怕她會在謝渝的唆使下不斷疏遠他,他無法忍受自己的世界沒有她的存在,無法失去她的溫柔與笑顏。
他應(yīng)該怎么辦?
正恍惚著,梁徽忽然出聲問他:“阿遇,你的手怎么了?”
梁遇回過神,看見她的目光停在自己手上纏繞的繃帶。
他無視一旁怒火中燒的謝渝,輕聲答:“沒事,剛剛洗澡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
梁徽從沙發(fā)上起來,托起他的手,察看他的傷勢是否嚴(yán)重,語氣掩不住憐惜:“還疼嗎?”
“不疼,幾天就好了�!绷河龃诫H輕揚,溫柔地垂眸看她。
二人氛圍和洽,但有道視線始終煩人得很,纏在兩人身上如影隨形。
梁遇斂了斂眉,抬眼,目光越過她,和她身后的謝渝相撞,交鋒,眼底像蒙了霧水的厚玻璃窗,一片晦澀不明的冰冷情緒。
梁遇帶著書回到臥室,兩個人在客廳沒什么好待的,一起回房。
洗完澡后,她帶著一身潮熱的水汽側(cè)躺在床上,頭腦發(fā)暈,依然為沙發(fā)上那短暫的夢境所纏繞。
她短暫地夢到了小時候的梁遇。
父母在她十歲的時候離婚,那時他六歲。母親因當(dāng)家庭主婦多年身無分文,撫養(yǎng)權(quán)判給了父親。
也不管他是不是酗酒。
印象里父親生意失敗前對他們很好,但后來,這點“好”被黑色的疼痛覆蓋。事業(yè)一蹶不振,他整日沉浸在酒精里,聲稱要帶他們一起解脫,離開這個骯臟的世界。
他總是發(fā)怒,埋怨自己,埋怨母親,埋怨他們倆。有時她一張八十分的卷子就能引起他的暴怒——他會用衣架抽她,這時候,弟弟會滿懷仇恨地去咬他,去撞他,用他小小的身體和牙齒。
而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她不愿意再想。
她小時候喜歡蹲在老式電視機前,看一些光怪陸離的歷史劇、神話劇,里面的暴君總是愚笨又荏弱,不費吹灰之力就被主角打倒。
可在家里不是這樣,父親永遠手握最高的權(quán)杖。在家庭這個以親情和隱私作為遮蔽的法外之域、父權(quán)的皇宮,沒有人可以阻止暴君,制止他把小孩像玩具一樣撕扯摔爛。
只有父親死了,他們才從地獄里活過來。
記憶紛紛攘攘在她的腦海里叫囂著,謝渝還在洗澡,梁徽緩慢地從床上起來,走到陽臺上。
已至午夜,庭院炎熱的空氣一點點降溫,變作清涼�;淦沛吨H帶來芬芳的檸檬葉香,穩(wěn)妥而清冽,像阿遇的氣味。
隨著晚風(fēng)吹拂而來,越來越濃,但仍舊輕柔如月光的撫摸,她恍若置身于他的懷抱。
如果說和父親相處的那段時間,有什么美好的時刻,或是幸福的瞬間,或許就是每次挨打結(jié)束,兩個人窩在床上,她給傷勢更重的他上完藥后,那個長久的擁抱。
謝渝洗完澡后,發(fā)現(xiàn)她站在陽臺上,他推開門走了過去。
“怎么到陽臺上來了?”
梁徽看到他,收起雜亂的記憶,臉上擺出微笑:“吹吹風(fēng)�!�
謝渝抱住她的腰,低道:“有個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
“咱們要不還是搬出去住,找個學(xué)校附近的房子�!边@是他想到最有效的、擺脫梁遇的辦法。
梁徽不知道他怎么又提起這個話題,柔聲道:“我們之前不是說過么?我不太喜歡住在外面�!�
謝渝嘆口氣:“我知道你是舍不得你弟,但遲早有天你們會分開的吧?”
回答他的是女友沉默的背影,她鮮少動氣,就連現(xiàn)在也只是掙開他的手臂,默不作聲往房間里走去,徒留謝渝一人焦心難耐。
妍
第0028章籠煙樹顏
第二天一早起來,梁遇發(fā)現(xiàn)梁徽的絲巾還在自己的口袋,想到昨天自己心煩意亂把它直接塞兜里了,忘了放回去。
他走到客廳,打算放它在沙發(fā)上,但看到梁徽已經(jīng)在客廳,正弓腰在沙發(fā)上搜尋什么東西。
“姐,你在找什么?”
梁徽抬頭看他:“那條綠色的絲巾,你看到了嗎?”
梁遇踟躕,當(dāng)她面從自己口袋里拿出那條絲巾似乎非常不妥。
他轉(zhuǎn)圜問:“不是還有別的絲巾么?”
“但這條是你送的。”她輕聲講,不知道自己的話在他心里又引起一番波瀾。
他無言,手插在褲袋,指尖一下又一下輕輕撫弄那條絲巾。
良久,他才說:“那我再送一條。你喜歡什么樣的?”
“不用�!彼龘u頭:“太麻煩了。”
——她總是這樣,把自己的需求放在最后,先考慮別人。
然后,再把自己不為人知的心情全部藏在心里,用溫柔的外殼將它牢牢裹住。
就連和她朝夕相處的自己,有時候也不知道她究竟想的是什么。
“不麻煩。”梁遇認(rèn)真看著她,總是含著冷意的眼睛早已融化,像她見過最柔軟的湖泊:“況且對我來說,為你做事,是最開心的事�!�
梁徽怔怔望著他。
話一出口,他頓覺不妥,怎么能對她說這種近乎曖昧的話。
梁遇有些窘迫地轉(zhuǎn)頭,臉頰拂上熱意:“我先走了,晚上把絲巾給你。”
門悄然打開,外面蔥籠的潮氣和蟲鳴忽然涌來,一股濕潤的涼意,原來又下雨了。
身著白衫的少年打開傘,步入雨中,修長身影陷落在雨幕。
梁徽隔著雨氣望他的背影,在這迷離的煙樹世界,無端地,感覺不像是在看現(xiàn)實的他,而是在透過回憶看他。
謝渝昨夜勸她搬出去的話浮現(xiàn)在腦海,她僵立良久,坐倒在沙發(fā)上,眼眶澀澀地發(fā)脹,忽感一陣心酸。
怎么舍得丟下他一個人。
梁遇一去學(xué)校,發(fā)現(xiàn)月考成績出來了。
他平常在一中實驗班算是中等水準(zhǔn),一中是省重點,這個成績大概能上一般的985,但考不上他理想的學(xué)校。
不過這次,他意外考了班級前十,年級前三十,而且英語單科是年級第一。
陳嶧頗為羨艷:“欸,你這次英語怎么進步這么大?”
梁遇不想說是被刺激才考這么好的:“多背單詞�!�
陳嶧無語:“......這還要你說�!�
他正準(zhǔn)備轉(zhuǎn)回頭去,忽然瞥見梁遇受傷的手,大驚失色:“你怎么把手搞壞了,晚上打球會被教練罵吧?就要比賽了,你可是主攻手啊�!�
梁遇昨晚沒想到這遭,全憑一時激情,現(xiàn)今只能接受:“傷不太重,可能到時候就好了�!�
要挨的罵還是沒有少,教練罰他體能訓(xùn)練比別人多做一百個俯臥撐,再打一場球賽下來,球衣幾乎完全濕透。
梁遇愛干凈,總是在學(xué)校洗完澡才回去,他踏入自家院子,看到謝渝靠在樹邊上,像在等他,顯然是有備而來。
“聊聊?”謝渝問。
“沒空�!�
梁遇沒看他一眼,把自行車停到樹下。
下過雨,綠樹經(jīng)水一澆,底下的雜草灌木更加密實,一叢連一叢悶悶綠綠,漫出蟬聲聒噪。
夏季正在茂盛生長,而人心也如這些雜草肆意瘋長、喧囂不已,變得更加錯綜復(fù)雜。
謝渝走到他面前:“我找你,是想建議你去矯正那些病態(tài)情結(jié)。我可以幫你聯(lián)系心理醫(yī)生,費用我出�!�
“據(jù)我了解,這是一種疾病。”他隱去亂倫這個惡心的詞不說:“可以通過醫(yī)學(xué)手段干預(yù)治療�!�
為了梁徽,梁遇可以容忍他的存在,但不代表他蹬鼻子上臉來找事不會還擊,他擱下手中的車把,冷冷望向他:“關(guān)你什么事?”
“關(guān)我什么事?”謝渝嗤笑:“你不會不知道誰才是她名正言順的男朋友吧�!�
他把“名正言順”四個字咬得特別重,當(dāng)然,是在刺他永遠不可能占據(jù)這個稱呼。
梁遇握緊車把,望向他的眼神鋒利如刃:“男朋友又怎么樣?你和她在一起短短幾個月算什么?”
比得過他們相伴的十七年么?
他這話正中謝渝內(nèi)心深處的不安和妒恨,謝渝一時無話,只有接連不斷的怒氣直往腦子里涌。
不想在梁徽以外的人身上浪費時間心情,梁遇轉(zhuǎn)身欲走,聽到他在背后涼涼道:“短短幾個月不算什么?我們可什么都做了�!�
謝渝看到他陡然定住,雙手緊攥成拳,意識到自己發(fā)現(xiàn)了一個無懈可擊的制高點,足以擊敗他。他帶著勝利的輕蔑,為了更壓他一頭而口不擇言:“你不會妄想和你的親姐姐......”
他話音未落,梁遇忽然轉(zhuǎn)身,揪住他的衣領(lǐng)把他重重摔在樹上。
一切俱在瞬息之間,謝渝猝不及防,頭砰地撞到樹干,瞬間眼冒金星。
模糊的視域中,他看見一向沉默的少年居高臨下看著他,下頜緊繃,冷漠的臉上散發(fā)著前所未有的兇狠與強勢。
梁遇寒著臉,一字一句道:
“不許侮辱她!”
妍
第0029章林間月顏
謝渝被他這樣一推,倒是清醒了。
他不知怎么忽然被嫉妒沖昏頭腦,完全拋卻平日的風(fēng)度,說出那種不堪的話。
所以他也沒和梁遇計較,拍拍身上沾的灰,鐵青一張臉站起身,怒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