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個花白胡子儒生帽的老大夫在我坐的茶幾對面坐下:“這位公子,麻煩伸手老夫看看�!蔽疑炝艘恢皇�,花白胡子在脈上搭上手指,沉吟。又伸手扒了扒我的眼皮,再捏著我下巴看了看舌苔。我說:“正經(jīng)生病的在床上躺著,看我干什么?”花白胡子問我:“公子頭可暈么?”我說:“好好的為什么要頭暈?”蘇公子和裴其宣一邊一個在我椅子邊站著�;ò缀犹ь^向蘇公子道:“看模樣這位公子同床上那位都是貴人。金貴藥材吃多了,尋常方子恐怕壓不住。老夫先開個方子吃幾帖試試,床上的那位可望見好,這位公子只要發(fā)出身汗來,便無大礙了�!�
蘇公子道謝囑咐小全付了錢,送三個大夫出門。回身跟我說:“王爺先回房躺著,等藥抓來煎好我送過去�!碧K公子做事情忒細致,替符小侯看病還不忘讓我搭個順風車。連累我被送回臥房床上躺著。大上午的哪里睡得著?藥湯煎好蘇公子送來我喝了。蘇公子、裴其宣、小順、小全、忠叔走馬燈似的輪流到我房里打探,“出汗了沒?”
我對不起人民群眾,還真是一滴汗沒出。
按理說今天雨過天晴氣溫至少有個三十上下,蘇公子又讓小順在我身上捂了一床冬被。是塊糖也該悶成糖稀了,我渾身燥熱,連眼皮都滾燙,只不出汗。
額頭上被蘇公子跟裴其宣探了無數(shù)次,我忍不住問:“符卿書好些了沒?”蘇公子嘆氣:“聽墨予說,能喝藥進茶水,虛汗倒出了不少,還昏沉沉的沒全醒。”聽起來沒多大起色。蘇公子盯著我愁眉深鎖,仿佛老子是個重病號。想出汗的法子多的是,蘇公子這里轉(zhuǎn)身我那里招呼小順,中午弄碗濃濃的羊肉湯,多放胡椒。
小順辦事我一向放心。我交代了沒過一個鐘頭,小順提個食盒,現(xiàn)從館子拎了一瓦罐鮮羊湯回來。在熬藥的小爐子上滾了,從灶房摸了一罐胡椒。我親自動手,放了一把進去。
羊肉湯與胡椒搭配完美,起效迅速,我喝完抹了油嘴悶上被子,不出下午嘴上燒出兩個燎泡。小王爺?shù)臍ぷ诱\心同我作對,渾身像火爐里八分熟的紅薯,半點汗珠子也不冒。小順在我頭上頂了塊泡涼水的手巾,顛顛地跑去喊了蘇衍之跟裴其宣,與小全忠叔從床頭到床尾把我圍了個嚴實。忠叔還袖了塊手帕揩眼角,活像殯儀館的遺體告別。
裴其宣向蘇公子道:“我看上午那三個大夫統(tǒng)統(tǒng)不頂用。不如另請個好的過來�!睋�(jù)說是徽州城最好的鄭大夫半年前駕鶴了。蘇公子指點小順,去鄭家架了老鄭的兒子過來。
小鄭郎中看診完畢,說:“別屋的那位公子比這位重些,需得仔細調(diào)理。這位只要用兩帖藥發(fā)了汗便好�!彼麐尩年P鍵詞還是發(fā)汗。
蘇公子被兩個重感冒折騰了一天暈了,扶了扶額頭讓小全給我再抱一床冬被蓋上。幸虧被裴其宣一把擋了:“悶也不是辦法,等到晚上喝了藥再看罷�!迸崞湫莻明白人。我被子里露出頭說:“諸位都別來回轉(zhuǎn)了,該歇著歇著去。忙壞了不劃算,傳染上更不劃算�!毙∪D時眼淚橫流:“二位公子~~怎生好,王爺也燒糊涂了�!�
人仰馬翻來來回回,我也累了,閉眼困了個小覺,再睜眼天擦黑。蘇公子送了小鄭郎中的新藥過來灌了我一碗,讓我繼續(xù)睡罷�?蓱z老子睡的頭都暈了,趁左右沒人想爬
起床活活筋骨連帶瞧瞧符卿書的情形,在門口被忠叔攔截,重回床上挺尸。我靠在床頭正用被角扇風,門吱呀一響,裴其宣拿著根蠟燭進來了。桌子上放了蠟,在我床沿坐下。徑直把額頭抵在我腦門上:“倒是比白天涼些了�!币浑p手滑進了我胸前衣襟:“只是還沒出汗。”
人說生病的人心軟些,何況老子跟裴公子已經(jīng)不清不楚。雖然我到底沒明白他怎么相中上我,至少從表面現(xiàn)象分析他確實相中我了。我嘆口氣輕輕握住裴其宣的肩膀向前送出半尺:“別被我傳染上。你折騰了一天,早點去睡罷�!迸崞湫谙灎T光里漾開一絲笑,又靠了過來。貼著我的耳根輕輕說:“發(fā)汗的法子有的是。可惜你是病著……”舌尖在耳廓滑了一圈,慢慢從我衣襟中抽出手。從床上站起來,走到桌邊扇熄了蠟。然后打開房門,走了。
居然是今天這么干脆。
老子躺倒在床上,心里莫明的空虛。人生病的時候,還特別容易文藝。我正從一百二十八個小肥羊數(shù)到三百四十五個水煎包,門輕輕一響,漏進半扇月光又合上。我閉上眼聽腳步由遠及近再次到我床頭,一只手在我頭的地方拂過,探了探我腦門。我兩個鼻孔堵的嚴實,臉上方微微的吐氣吸進牙縫還微有溫意。佛祖爺爺在上,老子再忍得住我是圣人。裴公子,我也勸你去歇著也提醒你會傳染了。你一定要當周瑜,老子今天就做一回黃蓋。
我反手握住伸在我額頭上的手,用力一帶,如愿以償?shù)厣砩弦怀�。另一只手劃過清涼的臉龐,找準鼻子以下啃了過去。
裴其宣果然是極品中的極品。比刮風下雨的那天晚上滋味更好,而且別有一番妙處。溫軟中透著清淡。也可能我確實有點燒,剛細細品了兩下,渾身開始飄飄蕩蕩。裴其宣老老實實的不動任憑我上下其手更加難得,我把壓在身上的身子往懷里箍得更緊些,忽然察覺不對。
憑我馬小東的能耐,隔著羽絨服也能精確目測出美女的胸圍。今天虧在兩個鼻孔堵實了聞不出氣味,但憑手感,懷里的人絕對不是裴其宣,也不可能是符卿書。剩下的十成十可能,蘇公子。
我頭腦中炸開了十秒,全身僵硬了七秒,再思考斗爭了二十秒。白蘭地當葡萄酒開了瓶子,是裝不知道繼續(xù)喝還是塞上蓋子?我骨子里理性的本能爆發(fā)了,腦子還沒斗爭完畢,心里猶在眷戀煎熬,理性已經(jīng)指導身體找了個最孫子的應急方法。身體癱在床上,雙手自然滑落,口中均勻呼氣吐氣。只當是,我睡著了。
我聽見一個人從床邊站起來,我聽見一個人轉(zhuǎn)身,我聽見一個人腳步漸遠,我聽見門開了又關。馬小東你個孫子!
那天晚上我居然還是睡著了。做了個這輩子最了不得的夢。第二天早上翻身起床身上單袍透濕。小順在門口聽見房里動靜,門縫里伸進半個頭看見我在擦汗,一溜煙跑去打報告。
先來了裴其宣,再來了蘇公子。老子看見蘇公子禁不住小心肝抖了抖。蘇公子淡淡笑道:“出了汗就好,果然小鄭郎中的方子不錯。”又向我道:“符小侯爺昨天后半夜燒也見退了。王爺想過去看看也成�!�
日頭正三竿,又是艷陽天。
病來山倒,病去抽絲。符卿書一場病,耽誤了五六天的工夫,終于能啟程南下,去巡查的最后一程揚州。
故人西辭黃鶴樓是我這輩子背的第一首唐詩,所以對下?lián)P州三個字份外熱衷。揚州是什么地方?十里秦淮,遍地煙花,勝地中的勝地。過了無數(shù)個橋無數(shù)個店終于到了揚州地頭的時候,我搖著折扇,擦汗的那只手掀開簾子,吟了一句詩:“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lián)P州。”
車里頭裴其宣與符卿書嗤了一聲,蘇公子輕輕一聲咳嗽。沒文化不能風雅么?
符卿書說:“與江淮歲貢相關的官員在徽州已經(jīng)辦了,這次直接去知府衙門,再到兩江織造衙門查查明帳,估計呆三四天便可以回京城了�!�
裴其宣彎起眼:“只是聽說揚州知府有些難辦�!�
我搖著折扇:“任他多精的貪官,總有辦法對付�!�
蘇公子道:“揚州知府,是個清官。”
揚州知府周云棠是個清官,地道的清官。
周知府是朝廷里倪閣老的女婿,今年二十七歲。新鮮上任剛?cè)齻月。而且這位周知府,是第八名進士出身,與汪瑞汪探花同榜。
所以說人生何處不相逢,大路朝天走,也難免遇故人。
蘇衍之家在揚州也有宅子,但一年多沒人打理也荒廢了。只能去住客棧,安頓完畢我與符卿書直接去知府衙門。周知府打起清官架子,先看了表證,方才拉著棺材臉磕了三個響頭。到了中午,周知府在內(nèi)衙小廳擺了張八仙桌,幾個圓凳子。一個素涼拼,一碟鹽水鴨子,一碟韭菜炒雞蛋,一碟涼拌豬耳朵,就這么把我這個七王爺兼欽差大臣與安國小侯爺兼欽差大臣打發(fā)了。
炒雞蛋至少也要個香椿頭的罷。
等到周知府帶路去行館,終于連符卿書也忍不住了。“早聽說揚州的行館是圣上下江南的時候兩江總商蘇家敬獻的別館。如今這樣,難不成是修繕時工程出了岔子?”
周知府板著棺材臉畢恭畢敬的回:“屬下正要稟告千歲與小侯爺,歲貢一案與蘇行止也有牽扯,雖然人死已無對證,但與朝廷聲名,行館再定做蘇家別館實在不妥。屬下已經(jīng)向圣上遞了奏章,千歲與小侯爺先委屈些這里歇著。”
我揣著揚州府的帳冊怒火中燒回到客棧,直接送到蘇公子面前,牙齒縫里對蘇公子與裴其宣道:“一個字一個字的查,頭發(fā)絲細的錯也別放過!”
第四十九章
周知府的帳目其清如水,條理清晰,通暢明白。蘇公子與裴其宣來回盤查三遍,總帳與明細帳一一對應,最后給我個結(jié)論--周云棠的的確確,是個清官。
當時老子正與符卿書在街上溜了一趟回來。兩條大街,十幾個茶館里喝了幾十杯茶。耳朵眼里灌的全是知府大人愛民如子等等一系列的歌功頌德。再聽了這個結(jié)果內(nèi)心無比郁悶。是個西瓜,皮上也難免有個疤。這位周大人飄著兩袖清風居然雪白干凈無暇無疵,叫欽差大人我空虛又寂寞。我說:“算了罷,回京師讓皇上頒發(fā)給周知府個清官獎章,我們也算替官場樹立了旗幟給國家發(fā)現(xiàn)了榜樣�!笔∈⌒�,不同他過不去了。
在府衙聽完周知府的述職報告,我向周知府道:“兩江織造在徽州已經(jīng)一起辦了,補缺的也將下來。本王與小侯爺今天明天再四處看看,兩天后回京復命�!敝苤Y數(shù)上當然要問一句:“千歲與小侯爺要去何處賞玩?說與卑職去安排妥當。”
我手指點點桌面:“周知府公事為重。本王自家四處看看便好。私訪本來不想擾民,何況官府排場繁瑣,也難真玩的盡興。本王只想去蘇園瞧瞧,看一圈就走。”
周知府聽了“蘇園”兩個字,帽檐下抬頭看了我一眼。不做聲了。我手指再在桌面上一敲,要的就是你不做聲。
周知府又安排了一頓午飯,涼拌豬耳朵改成涼拌皮蛋,其余菜色不變。席末周知府還指著花園里的一塊石頭說了個典故助興:“這石頭叫天網(wǎng)石,是前朝遺物。時揚州知府高公任間,朝中西郡王世子在江南勾結(jié)官商,強搶民女,為禍一方。一日一場官司鬧到高公處,高公欲治其罪,被其父討得恩詔一道保了。高公嘆曰:‘地網(wǎng)疏,天網(wǎng)可漏?’話未落,世子在中庭踉蹌一跌,正撞上這塊石,氣絕而亡�!�
周知府講得意味深重,不由得我不跟著感慨:“所以說撐死不怪摔死不虧,只怨自己倒霉。愣生生是倒霉催的。”
周知府明顯對小王爺有些成見,沒料想老子嘴里能說出深刻的見解,棺材臉變成風中的被單,抖一抖又皺一皺,還是不得不憑良心說話:“王爺見解獨到,卑職欽佩不已�!�
符卿書道:“泰王爺?shù)囊娮R一向不俗,平日里雖見的多,依然回味無窮。”話還是笑著說的。符小侯真是越來越討人喜歡。
除了府衙日頭正艷,我抹了一把汗珠子問符卿書:“頂?shù)淖〔唬宽數(shù)淖〈蠹胰ヌK園轉(zhuǎn)轉(zhuǎn)�!�
符小侯拿汗巾子擦著額頭向我道:“我回客棧歇著便好,王爺自與蘇衍之同行罷�!�
我道:“找蘇公子只怕不方便�!狈鋾溃骸叭羰翘K家的事情,那位裴公子也好同行。泰王爺上回到徽州據(jù)說也帶了府上的裴公子。正是與裴其宣在茶樓里吃茶,方才見到蘇衍之。”這檔事我倒不曉得。小王爺?shù)娘L流故事當真流傳廣泛。
我說:“再折回客棧也麻煩,陪哥們走一趟,只當我欠你個人情,回頭請你喝酒。”
遣了小順墨予回客棧,我與符小侯雇了兩頂轎子到蘇園。
蘇園蓋在瘦西湖邊上,引了湖水入園,挖出一條人工的河道。因此進蘇園還有一條水道可行。水陸兩用,據(jù)說是蘇家蘇二爺自己的主意。皇帝題了四個毫無意義的大字“巧奪天工”。中庭湖心檀香亭的對子倒是蘇二爺自己寫的:“小山銜日遠,一水望月清�!狈鋾f蘇二爺行書從的是王珣,倒頗有風骨。書齋門口是蘇衍之的字,“經(jīng)書從來寒歲,文章本自留生�!狈鋾溃骸案咸K公子,也是一手好顏楷。”
走著進園子,蕩著出后門。天將黃昏,回到客棧。裴其宣道:“敢情周知府這次大方了,請王爺一頓酒喝到黃昏。”我抓起茶杯灌了兩口開水:“周知府?豬耳朵嫌貴改拌了個皮蛋。周知府是清官,自然要節(jié)儉的十足地道。”
我再灌兩口茶,屋子里竟沒有一個人接上我的話。裴其宣搖扇子,蘇公子喝茶,小順小全低頭擦汗。我晃一晃空茶杯:“不過周知府請喝的茶倒還挺稀罕,名字叫銀鉤�!�
小順小全忽然撲通跪在地上:“王~~王爺……奴才,奴才告退……”
我摸鼻子,老子方才分明沒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裴其宣拿扇子頂著下巴,斜望我一絲笑,輕搖了搖頭。蘇公子照樣喝茶。
我欠符卿書一頓飯,本來說大家一起吃熱鬧,蘇公子有些困乏,要先睡。裴其宣與符小侯有舊怨不好碰頭。索性我把小順小全也留下照應,在街頭的酒樓叫了個雅間。
兩個人喝酒也喝不出什么意思。我對著酒杯發(fā)牢騷:“人少了冷清,人多了麻煩�!�
“人多了,難搞。你這樣他那樣。心里腸子不知道彎了幾道。猜也猜不出來。女人難辦,原來男人也難辦。你說大家都是熟人,有什么話不能敞開說的?”
符小侯聲色不動,坐著吃菜。我看那神情悲從心來:“又是一個這樣的!”
也罷,我有酒杯在手,人生不再憂愁。我灌了一杯下肚,望向窗外燈火滿城,一股激蕩之情驀然兜上心頭:“符老弟,哥哥請客,大家去喝頓花酒怎么樣?”
勾欄一度,花酒一夜風流是老子一直想做而未做的夢啊。
符小侯擱下酒杯:“你請客,我就去�!焙眯值埽�
揚州最有名的勾欄叫滿袖香,勾欄這名字,說起來確實比妓院上檔。老鴇蕩著兩個耳墜子語調(diào)也跟著忽悠:“二位公子好久不見,姑娘們可惦記著您哪。”惦記你姥姥,馬王爺我明明頭回來。老鴇向樓上一仰脖子,我忽然覺得不妙:“鶯鶯燕燕惜惜憐憐~~~快下來看是誰來了~~~~~”
四個大紅頭花桃紅衫,翠綠裙子粉繡鞋揮著鵝黃的帕子從樓上跑下來的一剎那,符小侯的眼直了,我往后退了一步,摸出一張銀票:“少爺我有的是銀子,去給我喊你們的花魁娘子出來�!崩哮d干干一笑:“公子,可對不住您,明珠她今天晚上有人訂下了,老身還有個兩女兒翡翠玉釵,都是沒開過牌的清倌,姿色可不比明珠差了……”我拉著符小侯的袖子一揮手:“罷了罷了,今天晚上沒興致�!泵髦轸浯溆疋O,叫這種名字的看也懶得看。
滿袖香里熱出一身臭汗,我站在晚風里看星空:“人啊,難辦�!蓖姺鋾涫衷谂赃呎局�,終于把憋了一路的話講了:“上回你生病我一直心里過意不去,大家兄弟說多了也挺虛的,只誠心跟你講一句,不好意思,謝了�!�
符卿書發(fā)燒燒掉不少肉,一直沒補回來,衣服在小風里蕩悠悠的:“既然大家兄弟,別說謝字。你這王爺做的也不容易�!�
我就愛聽這種話,我嘆氣:“裴其宣也早知道我是假貨,不曉得是什么時候看出來的�!�
符卿書沒太大反應:“他可知道你是哪里來的?”
我說:“那倒沒有,不是我說,誰也想不到。我說了人也未必信。”
符卿書說:“這事情你只同蘇衍之說過?”
我說:“也只有他能信�!碧K公子是眼睜睜看著我從棺材里爬出來的,不信也要信�!氨热缥椰F(xiàn)在說給你聽,你也未必信。我其實……”
符卿書兩眼望著我,我再嘆氣:“……算了,還是不說了�!辈粩喔酥v我是借尸還魂的實在沒有意義。何況符小侯若知道殼子還是小王爺?shù)臍ぷ舆敢不敢跟老子做兄弟?
符卿書眼從我身上移開,像笑又像沒笑:“你不愿說也罷。只是以后有什么難處要幫忙的,千萬與我說。大家兄弟,這話是你說的�!�
我感動的老淚縱橫,這才是真朋友!真兄弟!我一拍符卿書的肩,再一把抱�。骸坝心氵@句話,比什么都強!”
第五十章
銀鉤
黃豆粒大的小燈火晃蕩著一屋子昏光。我站在廂房門口擦了擦眼睛。床邊坐個人的事情老子新近經(jīng)歷的多,但那個人是蘇公子我還是覺得挺稀罕。蘇公子問我的話更稀罕,他問我還記不記得周知府請我喝的茶茶葉長什么模樣。
我說:“就茶葉那樣,不像樹葉也不像草葉。”
蘇公子問:“可有什么與普通茶葉不一樣的地方?”我說:“茶泡開了不都一個樣么?”馬公子我一向不是雅人,干茶能分出普通茶與碧螺春,泡開的分不出爺爺孫子。
蘇公子分明沒有認清我勞動人民的本質(zhì),問了我個更學術的問題:“茶色淺青碧青?”
我回想了一想:“綠的,綠里頭帶點黃�!�
蘇公子揉揉額角說:“不然就在揚州再多留幾日,那位周知府再細細查查�!�
蘇公子這樣說一定是周知府今天請我喝的茶里有蹊蹺。我說:“可是那茶很金貴,清官知府買不起?”
蘇公子眉眼神色里帶了那么一層模糊:“按朝廷的俸祿,知府茶還是喝得起。只是……那茶當年止蘇家茶園里出,家兄故后,已是絕品了�!�
蘇公子講話向來如同老和尚給俗人講經(jīng),浮皮表面掠過去,一肚子真話不可說。他越這樣講老子越明白里頭有故事。有啞謎和尚也有闊論的禪師。此廟求不動,別處有山門。
蘇公子回房睡覺,我出了房門,趁黑摸向裴其宣的屋子。剛到走道拐角,卻聽見拐角那頭有人輕聲說話,聽聲音是小順與小全。
“……亂子怕又要大了。咱王爺這輩子,只跟個蘇字過不去。當年是蘇學士,后來是蘇公子,還扯著那位蘇二爺。”
“但凡斷袖,且不提府里那十幾位,一個裴公子,算是絕品了罷。不曉得王爺?shù)男睦锏降资莻什么主意�!�
“我當日的話一準會應。王爺心尖上還只是一個蘇公子,蘇公子倒也真是個好人……”
…………
貼墻根聽話越發(fā)聽出一頭霧氣。我跺跺腳,咳嗽一聲。小順小全聲音驀的住了,電打一樣彈到我跟前站著。我說:“本王找裴公子談些事情。先下去睡覺罷�!�
裴其宣打開房門,一雙眼睡意惺忪將我一掃,笑道:“無事半夜不敲門,有什么事情請說�!泵魅嗣媲巴纯煺f話,我關門點題:“周知府請我喝的茶里面有文章罷?”裴其宣攏了袍襟:“文章不在周云棠,在王爺與蘇衍之�!蹦樤谖已矍皽惤�,瀲滟漾開笑紋:“這殼子里如今,裝的是哪個魂?”
關帝爺爺,裴其宣果然是個人才。居然連老子借尸還魂都猜著了。我干笑:“就我馬小東這個魂,怎么來的你想聽我就說�!�
裴其宣桌邊坐下,道:“這倒不急,日子久,可以慢慢說。你若想知道茶里的文章,我今天晚上盡告訴你。王爺?shù)氖虑槟愕挂仓纻大概,是從頭聽還是從半路聽?”
大概?OOXX的傳銷販子科長給老子的那點材料連皮都搔不到。我說:“從頭�!�
從頭到尾曲曲折折講到天將明,條理大概,一個傻兮兮的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