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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喜嬤嬤手一抖:這丫頭是以退為進(jìn)嗎。誦經(jīng)三日——后天就是太后壽辰了啊。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如今京中都知道始平王的長女回來了,太后壽宴上卻不見人,第一個懷疑的,就是始平王妃苛待繼女;待日后嘉語出門,再稍稍露個口風(fēng),暗示是嘉言有意弄壞了她給太后備的壽禮,她不得已……那話還不知道會傳得多難聽呢,六姑娘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三娘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難纏了!喜嬤嬤苦惱地想。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自從寶光寺之后,不對,是自嚴(yán)嬤嬤罰過她之后,言行就詭異起來,心思也越來越難測……罷了,這事兒,不是她能做主的。

    喜嬤嬤道:“這個話,奴婢不敢傳,三姑娘還是自個兒和王妃說吧。”

    不等嘉語回答,慌忙就退了出去。

    嘉語瞧著她的背影,又回頭看一眼干干凈凈的佛像,微微笑了一笑:她雖然不想與王妃為敵,可也絕不想誰把她看輕了,當(dāng)她軟柿子。是有金剛怒目,才得菩薩低眉。

    ............

    嘉語吩咐薄荷準(zhǔn)備就寢。

    薄荷替她解下釵環(huán),松了發(fā)髻,全程都欲言又止。嘉語在鏡中瞧見,不由笑道:“有話就說!”

    薄荷原本就是個藏不住話,得了嘉語這句,噼里啪啦就問出來:“姑娘真不去壽宴了嗎?”

    嘉語“咦”了一聲,露出微微詫異的神氣:“為什么不去?”

    薄荷傻了:“可是剛才姑娘說……”

    “我說什么了?”

    薄荷這才仔細(xì)回想嘉語放出的話,什么“有勞嬤嬤送來”、“我就不選了”、“求喜嬤嬤幫忙在母親面前求個情,就說三娘愿意在佛前念經(jīng)三日,作為太后的壽禮”……這里頭可真一句“不進(jìn)宮”或者“不去太后壽宴”的話都沒說,連“念經(jīng)三日”,都沒有指定要在太后壽辰上念。

    想通這一點,薄荷面上就歡快起來,才歡快得片刻又僵�。骸翱墒恰�

    “可是什么?”

    “可是如果王妃不讓姑娘去……”

    嘉語笑吟吟看住鏡中少女:“母親為什么不讓我去?”

    薄荷:……

    在嘉語逼問的目光中,薄荷只得不情不愿把自己那點“齷齪”的小心思全倒了出來:“六姑娘弄壞了姑娘的壽禮,王妃讓喜嬤嬤送了更好的來作賠,姑娘不收,已經(jīng)是下了王妃的面子;姑娘還說要給太后誦經(jīng)做壽禮,那就完全是打臉了,王妃要是惱了……”

    “那又怎樣?”

    “王妃惱了,就不讓姑娘進(jìn)宮參加壽宴了啊!”薄荷急得要跺腳,嘉語還是笑吟吟的模樣,慢悠悠說道:“能想這些,也不容易了�!�

    薄荷“啊”地睜大眼睛。嘉語心里嘆息,又添一句:“再想想,要是母親不讓我去壽宴,誰會攔著她呢?”

    薄荷:……

    “姑娘!”

    “你想想,”嘉語一笑,“如果母親不讓我去壽宴,這府中,可有誰會勸說她,想出來了,我就帶你進(jìn)宮,要想不出來呢……”

    “想不出來!”沒等嘉語說完,薄荷已經(jīng)干脆利落地認(rèn)了輸。嘉語被噎了一下:這丫頭可真是一點身為婢子的自覺性都沒有。

    不由回身仔細(xì)打量。要說物似主人形,這丫頭,還真有幾分她從前的風(fēng)采,無論在心眼上,還是傻氣上。

    薄荷也不是元家的家生子。更準(zhǔn)確地說,元家沒有家生子,元家到元景昊手里,已經(jīng)一窮二白,事事都靠元景昊夫妻親力親為,后來得了宮姨娘這個助力。嘉語的母親宮氏過世之后,元景昊漸漸發(fā)達(dá),家中才有了余財。

    窮人乍富,錢都攥在手心里,要不就求田問舍,哪里舍得拿出來添置人口。一直到嘉語五六歲上頭,才得了第一個丫頭。

    宮姨娘是帶著嘉語和賀蘭袖親自去挑的。

    就一水兒小豆芽,面黃肌瘦,也看不出哪個乖巧,哪個伶俐。嘉語記得薄荷咧嘴對她笑了一下,漏風(fēng)的牙,她就看上了。

    賀蘭袖挑的南燭。后來進(jìn)京,賀蘭身邊又添了瑞香。王妃原是指齊了四個大丫頭,四個小丫頭給她,都被退了回去,理由是“客居,不能多擾”——是的,賀蘭袖在始平王府,一直以客居自居。

    當(dāng)時嘉語想不明白,以為王妃作梗,很為表姐打抱不平,到后來方知嫡庶之別。賀蘭客居是從父,是親戚。王妃不是她的母親,就不能隨心所欲拿捏她。而看在宮氏的份上,又不能薄待了她。

    如果承認(rèn)從母,那就是妾室的拖油瓶,雖然宮姨娘這個妾室不比平常,終究也還是妾。

    瑞香伶俐,眼色口齒都好,有賀蘭袖不便說的,不便爭的,都是她出面。但就連遲鈍如嘉語也知道,瑞香不過是爪牙,南燭才是心腹�?陲L(fēng)緊,做事可靠,是身邊人最重要的品質(zhì),伶俐與否倒在其次了。

    這些嘉語也是后來才慢慢知道的。

    也許是因為在她這個位置上,和賀蘭不同:無論王妃是不是她的親生母親,始平王總是她的父親,有依仗,就有底氣——不然她憑什么任性?

    所以不僅她,連她身邊的人,譬如薄荷這個丫頭,也可以一直嬌憨下去。

    不用心。

    嘉語忍不住搖頭,如果這一世,薄荷還這樣不用心……就不能留她了。

    ------------

    15.前塵往事

    薄荷見嘉語這樣打量她,又不說話,多少有些害怕,唧唧咕咕問:“姑娘?”

    “嗯?”

    薄荷多少松了口氣:“姑娘叫我想,我就想,不過……多半是想不出來的�!�

    嘉語陰陰笑一聲:“想不出來,就代我在這佛堂里抄上三個月佛經(jīng)�!�

    “姑娘!”

    “喊一聲再加一個月�!奔握Z板著臉道,“我給你三次機(jī)會,多過三次就不用再想了,老老實實抄經(jīng)。還有,最遲到明兒下午,就能知道是誰攔著母親了,所以,務(wù)必在這之前給我答案�!�

    薄荷:……

    薄荷是真什么都不敢說了,想著三個月清湯寡水,愁得小臉發(fā)白。

    ..................

    喜嬤嬤回了暢和堂,將佛堂中情形一五一十學(xué)給王妃聽。王妃聽完始末,淡淡地說:“辛苦了,下去歇著吧。”

    喜嬤嬤哭喪著臉道:“奴婢辦事不力,請王妃責(zé)罰。”

    “罰你做什么�!蓖蹂p描淡寫地說,“你有什么辦事不力,我叫你送東西,你送了,不收,是她的事兒�!�

    “可是……”喜嬤嬤遲疑片刻。她不是姚家家生子。唯其不是,才需要比家生子付出更多努力。王妃是他們?nèi)覙s華富貴所系,她兒女前程所系,王妃所憂,是她所憂,王妃一時想不到的,她要為她設(shè)想周全——哪怕是想多了,也好過不想。

    喜嬤嬤咬牙跪下:“老奴有話要說,王妃莫嫌老奴多嘴�!�

    王妃也不看她,一個字就回復(fù)了:“說!”

    喜嬤嬤將嘉語不去太后壽宴對嘉言的名聲妨礙說給王妃聽:“……六姑娘如今說小是小,說不小也不小了,再過得兩年,就要準(zhǔn)備議親,這名聲,至關(guān)重要,王妃切不可……掉以輕心。”

    王妃卻搖頭:“如果她心氣兒不平,就算收了東西,你以為,阿言弄壞壽禮的事兒,就不會傳出去了?”

    “可是……”

    “可是什么,”王妃冷笑,“莫非嬤嬤以為,以后,她還能有多少出門的機(jī)會?”

    饒是喜嬤嬤見多識廣,聞言也不由面色發(fā)白:“王妃不可……就算王妃這會兒能攔住她,日后王爺回來了……”

    “王爺回來又能怎么樣,”王妃冷冷道,“就算我肯帶她出去,你想想看,連太后的壽宴都能使性子推拒,哪個家里敢輕易招惹?沒人邀請,我還能觍著臉帶她蹭上門去?王爺又能怪我什么?”

    喜嬤嬤聽王妃這樣說,雖然還是覺得不妥,也知道不能再勸,只得捧著王妃道:“還是王妃見識明白�!�

    王妃笑一笑,吩咐芳桂扶起喜嬤嬤:“嬤嬤來回跑得辛苦,我上年得的那塊玉,水色兒倒好,去拿了給嬤嬤�!�

    喜嬤嬤千恩萬謝跟著芳桂去了。

    王妃面上這才收斂了笑容,陰沉沉看著雕梁畫柱,良久,嘆了口氣。

    她何嘗不知道這樣對付嘉語,遲早夫妻離心,但是她有自己的孩子,不能不為他們打算。嘉語那晚,實在讓她心有余悸。

    只是任性也就罷了,繼母總是不好當(dāng)?shù)�,刁鉆也算不得什么大毛病,但是這樣城府深沉又心狠手辣,王妃忍不住輕撫腹部,除了嘉言,她還有腹中這塊肉……元景昊總不能把這個女兒,看得比兒子還重吧。

    都說是個兒子呢……王妃略舒展了眉,輕快地想。

    ..............

    次日一早,薄荷來見,眉宇間十分雀躍:“姑娘我猜到了!——是表姑娘對不對?”

    “表姑娘會說服王妃對不對?”

    “為什么……是表姑娘?”雖然是意料之中,嘉語還是忍不住心里一沉。

    “哪次姑娘使性子不是表姑娘給收拾的首尾啊�!北『沙两谧约翰轮写鸢傅呐d奮中,“在平城就這樣,姑娘弄壞了東西,姑娘捅了馬蜂窩,姑娘淘氣,姑娘騙甘松姐姐……”薄荷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吐吐舌頭,趕緊略過去:“后來來洛陽就更加了。姑娘自己算算,得罪了王妃多少次,哪次不是表姑娘幫著打圓場……”

    薄荷說的是實話,唯其是實話,才格外驚心動魄,嘉語聽到“甘松”兩個字,心神一凜,想起她六歲時候闖過的一個大禍。

    始平王極少回平城,在嘉語的記憶里,一年就能見到父親兩次,一次清明,一次過年。清明掃墓,過年祭祖。這兩次回平城,都會帶著王妃和嘉言。

    起初嘉語年紀(jì)小,不知道那意味著什么。后來年歲漸長,就有長舌的下人有意無意念叨說她可憐,小小年紀(jì)沒了娘;說有后娘就有后爹,始平王之所以來平城這么少,定然是因為王妃阻攔;還說終有一日,他會忘掉平城還有她這個女兒。

    哪怕是謊言,說上一千次也成了真理。連成年人都難免被蠱惑和煽動,何況她年幼無知。

    那些下人總以為她年紀(jì)小,聽不明白,所以說這些話的時候,也沒有背著她。但其實她是明白的。明白父親是她在這世上最大的依靠。她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總是做噩夢。夢見父親不要她了,哥哥不理她了,連宮姨娘、袖表姐都被父親帶去洛陽,全世界,就只剩下她一個。

    事情過去很久,連嘉語自己也很難記起,是什么人說了那些話,也記不起自己從哪里得來的藥,又如何知道藥的用途。她把藥下在了王妃的茶水里,卻被兄長誤食。當(dāng)時昭熙腹痛如絞,王妃嚇得魂飛魄散。

    事發(fā)后的腥風(fēng)血雨。

    以她當(dāng)時的年歲,其實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查到自己身上來,不過那對于始平王顯然不是太困難。她躲在床底下瑟瑟發(fā)抖,想著如果哥哥死了,她也不活了。她聽到父親咆哮,整個屋子都仿佛震動了,她被父親從床底揪出來,她記得父親發(fā)青的臉,抬手的一巴掌。

    她幾乎以為自己會被打死,但是并沒有。巴掌沒有落在她的臉上。過了許久,嘉語惴惴地睜開眼睛,看到表姐的背影。

    賀蘭袖替她挨了那一巴掌。

    她不知道賀蘭袖從哪里鉆出來,但是就和以往的許多次一樣,她及時趕到了,時機(jī)拿捏得分毫不差。她擋在她的面前,抱住始平王的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姨父你饒了三娘吧,三娘還小、三娘不懂事……”

    雖然賀蘭袖是養(yǎng)在元家,終究是別人家的孩子,又是個女孩兒,始平王也下不了手。

    但是嘉語呆呆地,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勇氣,她忽地沖上去,推開賀蘭,自個兒跪在父親面前,大聲說:“你打、你打死我好了!打死我,我就可以去見阿娘了!”

    ——其實她并沒有見過母親。

    她生下不久,母親就過世了,只是在她心里,母親該是全天下最美麗最溫柔最和氣的人。永遠(yuǎn)都不會打她,不會不要她,不會丟下她不管——大概世上大多數(shù)年幼失怙的孩子,都這么想。

    嘉語記得自己當(dāng)時仰起頭,與盛怒中的父親對峙,記得父親高高舉起的手,怎樣頹然落下來。

    勇冠三軍的始平王,在任性的女兒面前,不過是個無能為力的父親。

    ................

    宮姨娘母女衣不解帶服侍了昭熙好些天,直到昭熙好轉(zhuǎn)。

    嘉語不敢去見昭熙。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敢去見。她記得父親帶她去了母親墓前。

    是在深夜,明月如鉤,渺渺茫茫的霧氣在月色里彌漫。墓地在很荒涼的地方,有幽藍(lán)色的鬼火。小小墳頭,墳上有草。有碑。那時候嘉語已經(jīng)識字,認(rèn)得墓碑上鐵筆銀鉤寫著:“愛妻宮氏”。父親說:“你阿娘在這里。”

    四月的風(fēng)還料峭。年幼的她縮著身子,惶恐地想:阿爺是要殺我嗎?我傷了哥哥,所以阿爺帶我來見阿娘,是要殺了我吧?

    但是并沒有。

    她模模糊糊記得父親摟著她,在墓前說了好些話,父親的聲音這樣低沉,低沉得就像宮姨娘的催眠曲,漸漸就聽不分明了,夜這樣長,這樣倦,這樣冷。父親是冷色里唯一的暖意,她偎在父親懷里,隱約聽見父親說:“……對不起�!�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醒來,是新的一天,她好好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宮姨娘說,父親回洛陽了。

    不知道為什么哭了一場。

    要很多年以后才明白,父親是在和母親說對不起,沒有教好他們唯一的女兒。他能夠把兒子帶在身邊言傳身教,卻沒有辦法帶著年幼的女兒東奔西跑。

    只是那時候不懂……雖然不懂,總記得父親的眼淚,掉在她臉上的溫度。

    后來……始平王來平城漸漸多起來,不再帶王妃和嘉言,只帶昭熙。但是平城對于昭熙來說,最深刻的印象莫過于十歲時候的中毒了——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比之尋常兄妹,他們兄妹始終不夠親密。

    總要隔一段時間看過去,才更清楚。嘉語默默地想,到底是誰在她面前說的那些話呢,又是誰,讓她得到了藥?

    都無從追究了。

    那次意外之后,家里上下被始平王親自梳理了一遍,死的死,賣的賣,她當(dāng)時的婢子甘松就是因此被發(fā)賣了出去。

    想到這里,嘉語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

    ------------

    16.婢似主人

    沒有人能把幼時往事記得毫厘不差,哪怕有死而復(fù)生的運氣。但是后來的事她還記得。記得離開平城那晚,表姐怎樣憂心忡忡地提起,不知道王妃知道多少,王妃會不會記恨她,對她不好,那時候表姐抱住她,低低地哭泣,說:“咱們都命苦,你沒娘,我沒爹�!�

    那時候她昂起頭,就好像多年前在父親面前昂起頭一樣,她說:“誰都別想欺負(fù)我!”

    沒有人欺負(fù)她,滿世界都是她的假想敵。她不斷鬧笑話,被嘉言笑話,被侍婢笑話,被貴族千金們笑話……每次,每一次,賀蘭袖都以守護(hù)者的姿態(tài)為她解圍,為她打圓場,為她說好話。

    所有人都說,雖然始平王府的三娘子是個不著調(diào)的,卻有個難得仁義的好姐妹。

    好姐妹,嘉語自嘲地笑了笑,即便是在她的貼身婢子眼里,表姐都比她靠譜,何況是其他人。

    ................

    “姑娘你笑什么,奴婢猜得……不對嗎?”看到嘉語沉默,薄荷心里的不安像烏云一樣越積越多,忍不住小心翼翼開口問。

    嘉語撩起眼皮瞧她一眼:“你說呢?”

    薄荷:……

    “我問你,王妃會聽表姐的話嗎?”

    “王妃……”薄荷有些糾結(jié),要說“不聽”吧,那不是說明她猜錯了,要說“聽”呢,她自己也覺得說不過去,但是,除了表姑娘,這府里上下,還有誰會為姑娘出頭?難道是……“宮姨娘?”聽到薄荷沖口而出這三個字,嘉語一口老血卡在喉中。她似笑非笑看住薄荷:“宮姨娘?”

    薄荷也意識到王妃更不可能聽宮姨娘的話,張口又要猜。嘉語豎起手指:“……只有一次機(jī)會了�!�

    只有一次機(jī)會了,是進(jìn)宮,還是青燈黃卷三個月,在此一搏!薄荷咬了咬唇,一跺腳,說道:“還是表姑娘!”

    嘉語:……

    嘉語指了指書案上經(jīng)卷:“去吧。我會和母親說,讓你在這里多住些日子�!敝徽f讓她住佛堂,沒說什么時候回四宜居。

    薄荷一呆,看了經(jīng)卷一眼,回頭瞧嘉語的臉色,眉目里漸漸滲出恐懼,她帶著哭腔問:“姑娘是不要我了嗎?”

    這一點倒是想得明白,嘉語在心里吐槽:明明不蠢嘛。

    薄荷抽抽噎噎哭起來:“奴婢做錯了什么,姑娘和奴婢說,奴婢改……奴婢一定改……姑娘不要不要我……”

    嘉語不做聲。

    薄荷越哭越傷心,越哭越委屈:“……姑娘是打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帶奴婢去哪里吧……奴婢猜的表姑娘不對嗎?不是表姑娘,還能有誰……難道是六娘子不成……姑娘讓奴婢死個明白……”

    嘉語微合了雙目靠在床頭,也不開口,也不阻止,聽薄荷哭了半晌,漸漸氣息弱下去,睜眼看時,原本就紅的眼睛,這會兒已經(jīng)腫得像桃子,不由嘆息一聲:“青天白日的,說什么死不死的。”

    薄荷收了哭聲,只時不時還打個嗝。嘉語道:“我問你,如果王妃這會兒惱我,表姑娘去給我求情,王妃會不會惱她?”

    好容易等到姑娘肯開口,薄荷雖然心中害怕,也不得不壓下去,思忖片刻,據(jù)實答道:“……會�!�

    “那我再問你,袖表姐這么多年來,每每替我說好話,打圓場,可有哪一次,惹惱過誰?”

    這個問題,讓薄荷張大嘴,連哭都忘記了。

    她從沒這么想過。在她眼里,表姑娘是個大好人。每次姑娘有難,都靠了她挺身而出。是有她在,她們這些姑娘身邊的人,日子才過得下去�?墒且f,表姑娘因為維護(hù)姑娘,而惹惱其他人……那是真沒有。

    無論王爺還是宮姨娘,無論府里的,還是府外的人,哪個不交口稱贊表姑娘,表姑娘知書達(dá)理,溫柔善良,生得又好,特別對姑娘,簡直仁至義盡,姑娘得罪的人,她代為賠罪,姑娘做錯的事,她多方彌補(bǔ)……

    莫說別個,就是她這個別人眼中姑娘身邊第一人,也都暗地里想過,要是她不是姑娘的人,而是表姑娘的婢子,沒準(zhǔn)還能少被人為難些吧。

    薄荷一面想,一面不由自主低下頭去。

    看來還不是無藥可救。

    嘉語又道:“我再問你,袖表姐這么些年來,為我擋災(zāi),挨罰,被罵,可有哪一次,有誰,不知道表姐是冤屈的?”

    沒有,一次都沒有!這一次,薄荷迅速得出了結(jié)論:一來姑娘自己做錯的事,從不推諉;二來大家也都長了眼睛,是誰的錯,就是誰的錯,但總有個是非分明。薄荷的嘴張得更大了,簡直收不回來——她雖然呆了點,不用心了點,到底不是真傻:難道說、難道說表姑娘她……

    別說是訴諸于口,光是想想,都心里冰涼。

    “如今,你還覺得,說服王妃讓我進(jìn)宮參加壽宴的人,是表姑娘嗎?”嘉語問。

    薄荷搖頭。

    “那你還有什么可說的?”

    薄荷垂著頭,良久,方才掙扎似的說:“我……奴婢……不想離開姑娘。”

    她身邊有什么好。嘉語想著從前她們幾個丫頭的結(jié)局,又想起紫萍,嘆氣說:“你如今年歲尚小,放你回去我也不放心。等你再長大一些,我就去求父親,銷了你的奴籍,你……回自家去吧。”

    薄荷萬萬料不到嘉語竟是這個打算。

    不是說笑,也不是懲罰,而是趕她回家!薄荷在嘉語身邊已經(jīng)很多年。嘉語說不上好主子,但也絕對不壞。這么多年了,她已經(jīng)記不起自家是什么樣子了……要是家里境況好,誰舍得賣兒賣女?

    再被賣一次,會碰上什么樣的人?薄荷不敢想,也想不出來。她的人生,已經(jīng)緊緊和元家絞在一起,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她沒法想象回家后的生活,沒完沒了的挨冷挨餓,隨時可能再次被賣掉的恐懼。

    她雙膝一軟,跪在嘉語面前,啞著喉嚨道:“姑娘……姑娘是真不要我了嗎?”

    到這時候才知道害怕。

    嘉語別過面孔,疏疏說道:“所以,說服母親的不會是表姐,而是六娘子。表姐得知我不進(jìn)宮的消息,必然會去找六娘子,她會竭盡全力說服六娘子,一來讓大家敬服她對我的好,二來……”

    嘉語停一停,如果是從前,賀蘭袖是必然會促成她進(jìn)宮,她不進(jìn)宮,她就沒有機(jī)會,但是如今……

    如今還會這樣嗎?

    還會的,沒有她,誰來成全她光芒萬丈?當(dāng)然賀蘭袖是美的,可是難道帝都會缺少美人兒?她對于眼下的賀蘭袖,還是個不可或缺的存在……那聽起來簡直像個笑話,實際上也是個笑話。嘉語于是笑了一笑:“表姐給的理由,一定能說服六姑娘,也一定能讓六姑娘說服母親�!�

    她有這個信心。

    她對賀蘭袖的信心,恐怕比對自己還足一些。

    從來都是賀蘭利用她,如今她也用她一次……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嘉語也想過,賀蘭會找什么理由讓嘉言去說服王妃,也許是抬出始平王的慈父之心,也許是為嘉言的名聲著想,也許還有其他。也許是紫萍的死。

    她和王妃之間,不過這點誤會,只要進(jìn)言得當(dāng),沒有什么解不開的。

    薄荷這時候卻不關(guān)心這些了,只哀哀懇求:“姑娘不要趕我走……”

    “我不是趕你,”嘉語道,“其實你說得也沒有錯,我是沒打算帶你進(jìn)宮,宮里不比府里,你沒學(xué)得機(jī)靈,我?guī)闳�,就是自尋死路了。�?br />
    “姑娘,”薄荷咽一口唾沫,“姑娘是要帶連翹姐姐去嗎?”

    這回輪到嘉語一呆。

    薄荷細(xì)細(xì)地說道:“連翹姐姐比我機(jī)靈,且連翹姐姐是王妃的人。姑娘進(jìn)宮,需要王妃照應(yīng),在王妃面前,連翹姐姐自然比我好說話,所以姑娘一早想的就是帶連翹姐姐進(jìn)宮……是這樣嗎?”

    你看,這世上原本就沒有傻子,只是在被允許的情況下,有人樂意做個傻子,傻子做不下去,自然就會聰明起來。嘉語瞧著薄荷,唇邊一抹輕笑,雖然她不知道,在這世上,是傻子還是聰明人更快活,但是她知道,至少聰明人會比傻子活得久。

    已經(jīng)死了一個紫萍,她不想再死一個薄荷。

    “你猜得很對。但是三個月抄經(jīng)不可以免,你有足夠的時間好好想,想通了就來四宜居找我……你下去吧,叫連翹和茯苓來�!奔握Z說。

    薄荷給嘉語磕了個頭,這才下去了。

    ------------

    17.太后壽宴

    嘉語一直等到下午才等來喜嬤嬤。

    暢和堂中,始平王妃和嘉言已經(jīng)等候多時。嘉語一眼掃過去,沒有看到賀蘭。應(yīng)該的。她一向不肯自己出面。躲在別人背后,但是功勞從來少不了她。

    嘉言抱著一只雕漆方盒,誠心誠意同她道歉:“昨兒我弄壞了阿姐給姨母的壽禮,阿姐能原諒我嗎?”

    嘉語笑吟吟地說:“我怎么會生妹妹的氣�!�

    嘉言將方盒推到嘉語面前,打開來,里頭一尊佛,眉目之間,光彩儼然,果然與太后有七八分像:“這是我給姨母備的禮,是我對姨母的心意,大概能與阿姐對姨母的心意相比——如果阿姐不生氣了,就收下它吧�!�

    嘉語也不矯情,微微一笑道:“既是妹妹的心意,我怎么好推辭�!�

    始平王妃見狀,一拍手笑道:“好了好了,這才像話,你們是姐妹啊,就要和和睦睦,親親熱熱的,這才像一家子。三娘,明兒一早,你和阿言、阿袖,都隨我進(jìn)宮去�!�

    都是聰明人,誦經(jīng)三日之類的話,一個字都沒提起。

    賀蘭袖會一同進(jìn)宮,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從前賀蘭袖為了進(jìn)宮,不惜扮作她的婢子,而這一世,她于王妃有救命之恩,自然不需這樣委屈。嘉語唇邊噙著笑,只不知道為什么,越來越淡,越來越淡。

    她的這個好表姐啊,這一次,又會鬧出什么樣的花樣呢?

    ..............

    太后壽誕,始平王府的車一早就出了門。

    車廂寬大,王妃居左,賀蘭袖、嘉語、嘉言依次按長幼分坐,當(dāng)中擺著小幾,幾上零零碎碎的飲子和小食。從前賀蘭可沒有這個待遇。她只能站著,還怕被王妃瞧破,一路都低著頭。

    因為始平王府只收到三張?zhí)�,沒有她。

    當(dāng)時嘉語還怒氣沖沖去質(zhì)問過王妃為什么,王妃輕描淡寫地回答,咱家有幾個女孩兒,就有幾張?zhí)�,賀蘭娘子雖然好,卻不是咱家的人。嘉語還要再爭辯,王妃就推脫說,是太后的決定。

    那時候太后在嘉語眼中,就如同九天之上的神仙,看底下蕓蕓眾生如螻蟻,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但是怎么和表姐交代?嘉語記得真真的,記得說起進(jìn)宮時候表姐放光的眼睛,記得表姐比自己更勤力地練習(xí)禮儀,也記得很多次被王妃為難,她站出來給她解圍——她怎么舍得表姐不能同去?

    不知道是誰的點醒,讓她想到了那個主意。起初賀蘭是不肯,嘉語賠了好多好話,說沒有她在身邊會害怕,說她答應(yīng)過的同進(jìn)退,說王妃只帶她和嘉言定然包藏禍心……直到賀蘭“勉為其難”,答應(yīng)扮作薄荷與她同去。

    她恍惚記得當(dāng)時表姐問:“三娘不帶上笛子嗎?”

    “帶笛子做什么?”

    “萬一……”賀蘭袖眨了眨眼睛,“萬一宋王也去呢?”

    ——那簡直是必然,太后壽宴,宋王怎么可能缺席?那時候嘉語忸怩地轉(zhuǎn)過頭去:“那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如今想起,悚然一驚:原來這個時候,她已經(jīng)見過蕭阮了!重生以來,她一直沒有仔細(xì)想過,總覺得這輩子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就好,越遠(yuǎn)越好,最好一輩子不相遇,不相見,但是……她竟然已經(jīng)見過他了。

    不過,那有什么關(guān)系?那有什么關(guān)系!

    嘉語挺直了背脊,一遍一遍和自己說:見過又怎樣?見了又怎樣?如今是塵歸塵,土歸土,從前那個她已經(jīng)死了,元嘉語已經(jīng)死了!她不必為還沒有發(fā)生的事問他一句為什么,也不必為還沒有發(fā)生的事怨恨自己,因為她不必……她不會重蹈覆轍。

    “……太后是個很和氣的人,阿袖不用害怕�!蓖蹂e閑地說。

    “阿袖不害怕,阿袖就是聽說,太后是有大福氣的人,所以大伙兒都指著太后生辰,能進(jìn)宮沾點福氣呢。”賀蘭袖笑著應(yīng)和。

    她這樣會說話,王妃心里也熨帖,稍稍掀起車窗簾子,遙遙指給姐妹幾個看:“永寧寺的那座浮屠,是太后供養(yǎng),你們進(jìn)京時候,應(yīng)該是見過的�!�

    賀蘭袖點頭道:“可不是。那時候離城還遠(yuǎn)著,怕有百里之遙,就瞧見一片金光閃閃,好像在云端。我聽路人說,當(dāng)初動工,就在地下挖出金像三十座,是菩薩見太后心誠,所以顯靈�!�

    話音未落,就聽得嘉言“噗嗤”一聲笑:“姨母要建浮屠,莫說是挖出金像三十座,就是百座,又有什么稀奇……”

    “嘉言!”

    嘉言這樣言語無忌,王妃簡直頭疼,又舍不得訓(xùn)斥,瞪了半晌也沒下文。賀蘭抓一把果脯塞在嘉言手里:“來來來,甜甜嘴。”

    再去看嘉語,嘉語一路都沉默著。

    就算沒賀蘭機(jī)靈,有嘉語的城府也好啊。王妃頭疼地想,問:“三娘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嘉語回神來,倉促道,“這次進(jìn)宮,會遇見很多人吧�!�

    這讓王妃記起之前她和宋王的傳言,眉頭一皺:又是個不省心。正要開口提點,忽然車駕一停。

    殷嬤嬤揚聲問責(zé):“怎么駕車的?”

    前頭傳來車夫的聲音:“王妃……有人攔路。”

    開什么玩笑,光天化日之下,太后誕辰,這洛陽城里有人敢攔始平王府的車?嘉語和賀蘭還沉得住氣,嘉言已經(jīng)站起:“什么人?”

    王妃再瞪了她一眼:“要你多嘴!坐下!”

    又命殷嬤嬤:“去問問什么人,發(fā)生了什么事?”

    說話間就聽得有人走近了,似是到了窗邊上。連王妃的面色里都難免浮起一絲惶惑——畢竟寶光寺的事過去才半個月。

    幸而年輕男子的聲音適時在窗外響起:“元九見過王妃�!�

    聲音溫文爾雅,一下子滿車廂的人都松了口氣。

    “九郎?”元家人多,宗室里排行第九的,王妃一時想不起來。

    嘉語也想不起。她如今來洛陽不久,從前又是個人憎鬼嫌,與宗親幾乎沒有往來,看嘉言也一頭霧水。

    賀蘭袖絞著帕子,大概車廂里,她是唯一的知情人。她知道的,甚至比元九元祎炬本人還更多。

    那時候她已經(jīng)身在吳國,嘉語死了,元祎修沒敢等到周樂回京匆匆西奔,拋下后宮佳麗三千,也拋下了嘉言,唯一帶在身邊不離不棄的,就只有元祎炬的妹妹、平原公主元明月。之后,燕國以黃河為界,分裂成東燕西燕。

    迎元祎修至長安的西燕大將軍宇文泰鴆殺了他,另立傀儡,這個傀儡就是元祎炬。元祎炬當(dāng)了十多年傀儡皇帝,雖然被宇文氏逼得殺妹,廢后,另娶,但竟然活到了壽終正寢,不知道該夸他忍功了得,還是罵一句窩囊廢。

    賀蘭這頭回想,外間元祎炬已經(jīng)娓娓道來:“……車子半途壞了,二十五娘還小,很受了驚嚇,可否請王妃帶她進(jìn)宮?”

    幾句話,元祎炬說得甚為吃力。

    他父親是世宗的親弟弟,他是當(dāng)今天子的堂兄,論血統(tǒng),比始平王近了一個洛陽還不止。

    正因為這近,太后壽宴,他們兄妹不能不去。他父母是叛亂被處死,這樣尷尬的身份,哪個肯援手?

    連王妃想起來,眉目里都大有猶豫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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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當(dāng)時熱切

    “既然是親戚,”嘉語低聲道,“母親,就讓二十五娘上車吧,別誤了時辰�!�

    她雖然不知道元祎炬是誰,但是一個宗室,連輛車都求不到,境況可想而知——當(dāng)初她們家,可不就是這樣?

    嘉語一句話提醒了王妃:元祎炬這一家早就是死老虎了,叔伯不管,家里連個成年人都沒有,別人怕沾上他們晦氣,惹圣心不快,她怕什么——阿姐難道會疑她不成?

    三娘說得對,都是親戚,雪中送炭,好過落井下石。

    何況時辰也確實不早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雪中送炭,自然不吝示好,王妃于是笑著道:“九郎哪里學(xué)來這么客氣,還叫王妃,該叫嬸娘才對——二十五娘嚇壞了吧,芳蘭,你和九郎過去,好生帶她過來。

    “嬸娘教訓(xùn)得是!”元祎炬大喜過望。

    芳蘭下車,不過片刻功夫,果然帶了個小姑娘過來。

    王妃和嘉語姐妹也就罷了,賀蘭卻嚇了一跳——她原是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看見個年幼版的狐媚子,至少也是個玉雪可愛的小娘子,結(jié)果入眼是根豆芽兒,頭大身子小,猛一看,就是皮包著骨。

    ——她這會兒也該有個七八歲了吧,身量只有五六歲光景。

    頭發(fā)疏黃,眉毛淡得幾乎沒有,一雙眼睛因此被襯得格外大,格外陰沉,烏溜溜一轉(zhuǎn),把車中主子奴婢都映了個遍,最后對王妃屈膝,聲音略略有些低:“二十五娘見過嬸娘。”改口這么快,可見不傻。

    再與眾人行禮:“見過各位姐姐�!憋@然是不知道嘉語、嘉言幾個身份,倒是很謹(jǐn)慎,并不亂喊。

    王妃問:“你叫什么名字?”

    “明月,”小姑娘輕輕地說,“元明月�!�

    這名字要安在美人身上,自然相得益彰,可是放在這么個小姑娘身上,無異于把路邊一把狗尾巴草叫做牡丹。嘉言要笑,被王妃及時瞪了一眼,方才忍住,小姑娘很敏感,陰沉沉的大眼睛略暗了暗。

    賀蘭袖在心里暗笑:元嘉言這么個性子,活該后來元明月不容她。

    按說富貴人家,打小吃好穿好,養(yǎng)移體居移氣,沒有生得不好的。王妃也料不到元家的孩子,還能養(yǎng)成明月這樣餓鬼投胎的模樣。怔了怔才叫她近來,抓了只果子給她,好生安撫幾句,又叫芳蘭牽了去嘉言身邊坐。

    嘉言嫌棄地移了移身子,王妃咳了一聲才停下來。

    賀蘭道:“明月妹子這么可人,我一眼就愛上了,想和王妃求個恩典,讓我去她身邊坐?”這是要和嘉言換位置。

    王妃知道賀蘭袖是給自己解圍,略尷尬,卻還是點了頭。

    隔著窗簾,元祎炬也看不到車中情形,就只聽到一把軟軟糯糯的聲音夸明月可人,自告奮勇照顧她。心中大喜。因聽她稱“王妃”,而不是“母親”,就知道不是始平王的女兒,語氣聽來又不像婢子,心里又是疑惑,又想:這位小娘子雖然不知道什么身份,心性倒是難得。

    因知始平王府的家眷不嫌棄妹妹,元祎炬也就放了心,拱手道:“……如此,就麻煩嬸娘和諸位妹妹了。”

    馬車也重又起步。

    隔著嘉言,嘉語不斷聽到賀蘭袖喁喁細(xì)語。倒沒怎么聽明月回話。不知道是聲音太小,還是沉默寡言的性子。

    馬車很快就進(jìn)了宮。

    王妃進(jìn)宮得多,也不拘什么。大大方方領(lǐng)著賀蘭袖、嘉語、嘉言、明月幾個行過禮,太后就賞了座,嗔道:“來遲了。”

    王妃自然不提元祎炬攔路,只道:“阿姐生辰,全洛陽都是進(jìn)宮賀壽的車,就算妹子我再心急,難道還能長雙翅膀,越過人家,飛進(jìn)來不成?”

    “貧嘴!”

    太后與王妃說了幾句,方才對一旁的貴婦人說道:“我這妹子從小就嘴上不饒人,見笑了�!碧筮@個態(tài)度,邊上人還有什么可說的,紛紛都道:“王妃口齒伶俐,都是太后教導(dǎo)得好。”一面說,幾道目光都往王妃身后看過來。

    當(dāng)中有個深紫鳳尾裙的婦人看住嘉語笑道:“這位……莫非就是三娘子?”

    嘉語不認(rèn)得這婦人,但是被點到名,也不好露怯,只能小小上前一步,應(yīng)道:“三娘見過各位夫人�!�

    “氣度倒好�!闭f話的女子年三十出頭,穿的淺灰青色窄袖衣,領(lǐng)口銀花繡的行云流散。桑白色紗帔巾,扣一枚松綠如意結(jié)。底下暗金團(tuán)花藕色裙,耳中明月珰。素淡不失典雅,正笑吟吟看住嘉語。

    嘉語怔住。

    是彭城長公主。這句話在她說來,其實不是贊語。氣度好,只是為了修飾她容色不如人。嘉語心里是清楚的——要到這時候才清楚。在從前,恐怕會沾沾自喜,以為自個兒真討人喜歡了。

    彭城長公主是她前世的婆婆,也就是蕭阮的母親,更準(zhǔn)確地說,她是蕭阮的繼母。

    南北對峙近兩百年,以長江為界,時打時和。南方一直叫嚷著要北伐,誰統(tǒng)一了北方,也總謀劃南下。

    但自高祖馬革裹尸而還之后,北方天災(zāi)頻繁,南邊內(nèi)亂,戰(zhàn)事已經(jīng)消停了十余年。

    世宗時候,蕭阮的父親蕭永年被弟弟奪了皇位,倉皇北逃,妻兒都留在了南方。世宗巴望著南方再大亂一場,又想千金市骨,指望著南方多投靠過來幾個州縣,特意許配了妹妹彭城公主給他。

    到熙平元年,蕭阮帶著母親王氏九死一生北來,蕭阮也就罷了,但是正室已經(jīng)被彭城公主占據(jù),原配王氏實在難以安置。要委屈彭城公主做小固然萬萬不可,要改王氏為妾——就算蕭永年良心再少些,也不敢作如是想。決斷不下,只得上報世宗,世宗也只能從權(quán),命他以王氏為平妻。

    王氏深以為辱,從此閉門念佛。

    而彭城長公主……心里又何嘗好過,她和蕭永年琴瑟和鳴好些年,要和離,莫說皇帝不肯,就算皇帝肯,她也舍不得。

    大約蕭永年也是左右為難,做下心結(jié),到正始三年,就一命嗚呼了。

    這一下,雙方都不必再爭,彭城公主無子,作為蕭永年唯一的子嗣,蕭阮也毫無爭議地繼承了爵位。

    彭城公主自然是個可憐人,但是以嘉語的處境,實在沒什么資格去說別人可憐。

    嘉語恍然記起自己從前聽始平王妃介紹說彭城長公主的時候,心里怎樣熱切地希望能得到她的首肯與歡喜。

    如今只剩凄涼。當(dāng)下盈盈福身,平平淡淡說道:“長公主謬贊�!�

    “哪里謬贊了!”那位穿鳳尾裙的婦人卻是唯恐天下不亂,捂嘴笑道,“早聽說宋王待三娘子不一般,長公主若是喜歡三娘子,何不就趁著今兒好日子,問始平王妃討這個好?”

    明明眾所周知,是嘉語纏著蕭阮,到她口中,卻成了“宋王待三娘子不一般”,但是在場哪個不是人精,哪個不會聽話。就不說蕭阮還在孝中了。一時間殿中再沒有別的聲息,所有目光都往嘉語看過來,如千針萬針,熱辣辣扎在她臉上。

    你看,人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無論前世還是今生。

    始平王妃瞧見嘉語臉都漲紅了,倒很生了幾分憐惜。心道:這丫頭城府這樣深,卻鬧出這么大的笑話。終究是色令智昏——也怪不得她,小姑娘家家的,在平城那個破地方,哪里見過這樣光彩照人的人物。

    要開口為嘉語解圍,卻又措辭艱難,一個不恰當(dāng),就是此地?zé)o銀,欲蓋彌彰。忽見賀蘭肩頭微動,就要探步出去。讓她說也好,王妃想。再回頭瞧嘉言,嘉言氣鼓鼓的,也不知道是在氣那個多嘴多事的夫人呢,還是氣姐姐不檢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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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天知地知

    卻是嘉語先開了口:“夫人說的宋王,莫非……是蕭家表哥?”

    如果說“宋王”強(qiáng)調(diào)的是蕭阮作為“外男”的身份,那么“表哥”說的就是親戚了。雖然說男女授受不親,但是自家親戚,哪能真從小到大不走動、不見上幾面?

    就算是親熱,也大可以推到親戚情分上去。

    始平王妃與嘉言也就罷了,這些日子已經(jīng)見識了嘉語的口鋒,雖然不快,卻還能每每切中利害。

    賀蘭卻大吃了一驚:三娘什么時候這樣能說會道了?

    ——她自然不知道,嘉語在車中,因見她儼然在座,想起從前,就備下了這樣一套說辭,用來推脫她從前對蕭阮的癡纏。她不認(rèn),蕭阮自然更不會認(rèn),時間久了,大伙兒有了新的談資,自然就不會再提起這茬。

    穿鳳尾裙的夫人也是怔了怔,奇道:“原來貴府和蕭家還聯(lián)絡(luò)有親?”

    嘉語被氣笑了:“夫人糊涂了!”

    這句“貴府和蕭家有親”,往小了可以局限于始平王與宋王,但是往大了說,質(zhì)疑的可是元家和蕭家的關(guān)系,直指彭城長公主和蕭永年,那可就大大得罪了彭城——誰不知道,這嫡妻原配,是彭城的心病呢。

    果然,彭城長公主怫然不悅:“三娘久在平城,是遠(yuǎn)道而來,阿阮做哥哥的,就算多照顧她一點,難道不應(yīng)該?”

    王妃適時添上一句:“蕭郎是個好孩子,長公主教導(dǎo)得當(dāng),我家王爺也贊不絕口的�!�

    穿鳳尾裙的婦人也沒料到始平王妃會幫著嘉語。她從風(fēng)言風(fēng)語中得到的訊息,只道她爹不親娘不愛,大可以拿捏了當(dāng)笑話,卻不想是個硬柿子。一時大為懊悔,訕訕說了些場面話,岔開了話。

    ..................

    人漸漸來得多了。

    王妃領(lǐng)著嘉語姐妹,與眾貴婦人一起退出了朝華殿,被女官領(lǐng)著,依官職、爵位站位。這一下,自然離太后遠(yuǎn)多了。嘉語這才有余暇悄聲問嘉言:“那位穿鳳尾裙的夫人是什么人?”

    嘉言沒好氣白她一眼:“是于夫人。于家不通文事,通府上下連個知禮的都沒有,盡說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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