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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嘉語抿嘴一笑:“我知道�!�

    該換半夏上來給她插戴——除了頭上簪子,其余耳飾、腕飾,都是要加的,茯苓卻猶豫,說道:“姑娘……”

    嘉語詫異地偏頭看她。

    茯苓再猶豫了片刻,手心里沁出汗來。到底沒敢出口,默默然躬身退出去。就要退到門口,嘉語卻叫住她:“茯苓?”

    嘉語目光下移,看住她的手,茯苓腿有點發(fā)軟,身子也是軟的。

    嘉語道:“有什么事,你盡管與我說,聽不聽在我。”她必須給她身邊的人以這樣的信心,無論什么事,能不能解決在其次,不能瞞她,不能背著她為她做主——她的事,都須得由她自己決定。

    茯苓幾乎是一步一步捱過來,手臂仍垂著,手慢慢從袖子里探出來,手心張開,是一支簪子,柏木所制,通體鮮紅如珊瑚,卻用藍色在簪尾細細描一輪鳳眼,線條流暢,精美,也許不夠雍容,卻難得清雅。

    嘉語怔了一下:“誰?”

    “婢子不知道,”茯苓搖頭道,“早上起來,在枕邊看到它……”

    她當然立時就明白了這東西的名貴,并不是那些個給她獻殷勤的小廝買得起的。更準確地說,他們甚至不具備眼光看出它的好。她戰(zhàn)栗了整個早晨。要不要和姑娘說呢?說,不說?不說,說?

    她服侍嘉語已久,自然知道她對于私相授受并不十分在乎,但是這支簪子主人用意所在,卻教人細思恐極。

    如果是李郎君,大可以大大方方通過姐妹,或者長輩把東西送過來,用不用在她家姑娘。

    如果不是……她該說一聲其心可誅嗎?

    嘉語緩緩?fù)鲁鲆豢跉猓[隱能猜出這支簪子的主人。無論是王妃為她準備的,還是長輩如太后、太妃、長公主,手帕交如鄭笑薇、姚佳怡送過來的簪子,都不是金就是玉,或者琉璃、瑪瑙。

    時南有民歌,說東西植松柏,左右種梧桐。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中有雙飛鳥,自名為鴛鴦。能心思清雅如此人,這世上原也沒有幾個。然而她想不出他怎么能使人把簪子放在茯苓枕邊。

    能進始平王府已經(jīng)是匪夷所思——昭熙大婚之后,洛陽各府邸都整頓了家奴、部曲,而能知道茯苓是誰,猜出她貼身的這些婢子里,誰會心神不定,最終把簪子交給她——便是嘉語,也有瞬間的毛骨悚然。

    他的手,到底有多長?

    卻穩(wěn)了穩(wěn)神,不說收,也不說不收,只道:“你且下去�!�

    茯苓如獲大赦,急急退了出去。

    半夏捧了首飾盒子進門來,卻奇道:“茯苓今兒怎么了,這滿頭大汗的,像從水里撈上來一般�!�

    嘉語沒有作聲,任半夏把這些或輕或重的首飾給她戴上,戴到手鐲的時候,方才突然問道:“今兒的賓客名單——”

    “在連翹姐手里�!卑胂膽�(yīng)道,“我去給姑娘取來�!�

    嘉語道:“叫連翹進來便是�!�

    半夏便應(yīng)了。片刻,連翹進來,嘉語問:“今兒都來了哪些人?”這名單原是她看過的,這當口,不知怎的竟有些心神不定。

    連翹雖不知所以,人卻是伶俐,自不待嘉語再開口,展開名單讀給嘉語聽:

    “……常山長公主,樂浪長公主,彭城長公主,樂安長公主,高平長公主……”

    “……陽平公主,永泰公主……二十五娘……”

    “安興縣主,淮陽縣主,壽光縣主,西城縣主……”

    “……鄭二娘,鄭五娘,鄭六娘,崔七娘,崔八娘,崔九娘,崔十娘,崔十五娘,盧六娘,盧七娘,李——”

    讀到這里,一怔,聲音即止。

    嘉語問:“李家來了誰?”她記得李家九夫人,十五娘,十六娘都在名單上,怎么連翹念到這里,卻住了。

    連翹面有難色,斟酌了片刻,方才說道:“想、想是——”

    “我問你,李家來了誰?”嘉語面色一沉。這日子,連翹哪里敢讓她發(fā)火,忙道:“李、李九娘�!�

    嘉語:……

    “我記得……”連翹囁嚅道,“婢子記得李郎君說過要來的……我找找,讓我找找……”

    “不必——”

    “找到了!”連翹喜道,“我就說過,李郎君應(yīng)過要來的!”

    嘉語默然,鄭忱的話這時候如魔音一般響起來:“如果李家有負三娘子呢?”至少李十二郎沒有負她,至少李九娘沒有負她。

    她猜不出是什么影響了九夫人的決定,是李司空的意外得勝歸來,李家榮耀在望呢,還是嘉穎散布的流言?無論如何,在全洛陽都知道她將要嫁入李家的情況下,九夫人的缺席,確實是相當響亮的一記耳光。

    不過,嘉語想道,無論如何,無論如何……人還是要知足。

    “接著念�!奔握Z說。

    “是�!�

    再過了盞茶功夫,芳梅過來與她說:“三姑娘,吉時到了�!�

    嘉語點點頭,由薄荷扶著,出了四宜居。

    作者有話要說:

    蘭若是寺廟的一種。

    小時候看倩女幽魂里面有蘭若寺,后來看到唐武宗滅佛的敕令,蘭若是直接作為一個名詞來用,蘭若寺大致就和廣州這邊的士多店一樣吧。

    士多本身是store的音譯,后面還跟個店……囧。

    北魏高層信佛,但是邊遠沒開化地區(qū)就信巫比較多,北史上經(jīng)常能看到巫師出來跳大神。小周原型應(yīng)該是信巫的,他兒子也是,后來發(fā)達了就改信佛了,總覺得是社交需要……

    所以謝妹子說未浴佛光。

    北朝石窟還挺有名的,龍門石窟云岡石窟,這個習俗延續(xù)到隋唐,就是敦煌莫高窟……貴人出錢給自己親人雕琢佛像,據(jù)說有的佛像面目就是直接用供養(yǎng)人的……

    北朝佛像不像后來彌勒佛那樣胖胖憨憨的,北朝佛像很多都身段優(yōu)美,眉目精致。

    薏仁果是東漢伏波將軍馬援的典故,馬援打仗,收了當?shù)靥禺a(chǎn)薏苡仁回京,被當成珍珠,有人誣告他索賄,病死獄中,很冤的。

    后來他女兒做了漢明帝的皇后,給他平了反,也算是一段佳話了。馬皇后沒有生娃,但是和漢明帝感情很好。一個孤女(罪人之后)母儀天下,寫的這么寫現(xiàn)在讀者都不信了TAT

    ------------

    212.令月吉日

    這是嘉語第二次舉行笄禮了。

    上次始平王倒是難得的在京中,場面比如今更盛,

    但是父親眼睛里的憂色,

    如今想來,如風里渺渺。

    他為她擔著心,

    她如今是知道了。

    她與李十二郎定親,

    比當初與蕭阮,

    要讓父親放心得多吧,如父親再回到平城,在母親墓前,會不會說,

    總算是能給她一個交代了?

    笙樂響了起來。

    女官引導(dǎo)嘉語步入偏廳,

    宮姨娘等在那里,

    之前和她置氣,

    鐵齒銅牙說了不肯給她加簪,臨了臨了,

    卻還是坐在這里,等著給她梳頭——到底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啊,她怎么狠得下心。

    宮姨娘一下一下地給嘉語梳著發(fā),嘉語的發(fā)絲細軟,柔順,撲滿了整個肩頭,

    疏密光澤如烏玉。讓她想起她小的時候,

    才到她膝高的時候,

    才到她腰高的時候,

    一轉(zhuǎn)眼,就夠到她肩頭……再之后,她比她高了。

    挺拔,亭亭,清新如新發(fā)的竹,怎么都是好看的。

    她的孩子……她還有一個孩子,因為她流落天涯,宮浣云鼻子一酸,到底忍住了。三娘的好日子,她可不能把它沖壞了。

    如果阿姐能看到三娘及笄……該有多好。她這時候想起阿姐,面容已經(jīng)模糊了,到底是十余年過去。卻還記得她說話的樣子,每個字都清晰,像是金的玉的落在地上,一錘定音——那干脆勁兒。

    有時候她覺得,王妃比她像阿姐。

    她不像,她知道她不像,雖然眉目是像的。姐夫?qū)λ⒉皇遣缓茫欢惴蛑皇墙惴颉?br />
    她從前是把三娘當女兒看,當女兒養(yǎng)。有時候她覺得三娘比阿袖更像她的孩子。但是后來知道不是了,并不是。阿袖才是她的女兒,沒有父親的孩子。三娘是姐姐的女兒,金尊玉貴的公主。

    命運終于在她面前撕裂,血淋淋的殘酷。也許阿袖是早知道,所以她才不像她。她不能像她。

    一滴眼淚,終于無可奈何墜了下去。

    “姨娘?”嘉語沒有回頭,卻有些不安。

    “……就好了,三娘莫急�!睂m姨娘嗓子有些啞。

    嘉語道:“我不急,姨娘慢慢梳�!�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嘉語多少是心虛,雖然她不信賀蘭袖已經(jīng)死了,但是景況定然好不到哪里去。她并不后悔,她只是不知道如何與宮姨娘交代——宮姨娘還肯為她梳發(fā),已經(jīng)不容易。

    宮浣云心里充滿了酸楚,她不知道她是該為三娘高興,還是為阿袖心酸——她那樣匆忙地出閣,冰天雪地的,她給她插上簪子,就算是及笄。寒酸到她每每午夜夢回,都能聽到女兒在哭泣。

    想到這些,難受得手都發(fā)軟。最后一下把頭發(fā)梳上去,一個中規(guī)中矩的髻。

    女官領(lǐng)嘉語出去,嘉語尤回頭對宮姨娘道:“姨娘過來觀禮啊。”

    天真如昔時。

    宮姨娘強笑道:“姨娘換過衣裳就來�!�

    待看到她一手養(yǎng)大的那個孩子姍姍出門去,再看不見,她身子一軟,幾乎跌倒在地:那人說,阿袖還活著。

    ....................

    嘉語跟著女官進到東房,賓客俱已到齊。一眼掃過去,謝云然、嘉言、嘉穎、嘉媛幾個都在。李九娘坐得略偏,眉目里大有憔悴之色。始平王妃升座,左首是如今宗室里最年長的淮陽長公主。

    執(zhí)事也是宮里來的女官,奉笄以進。樂浪長公主往前一步取笄,到嘉語面前,北向而立。樂聲稍歇,樂人唱祝禱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綿鴻,以介景福�!�

    然后樂聲又響了起來。樂浪長公主給嘉語加笄。笄是溫玉所制,雪白如羊脂。簪尾鏤空了雕一朵牡丹半開,奇的大約是牡丹花心里一點胭脂紅——竟是天然。也難為王妃從哪里尋來。

    嘉語低一低頭:“姑母。”

    樂浪長公主微微一笑。

    女官引嘉語到里屋去。芳桂雙手捧了大袖長裙,待嘉語進來,抖開衣物,忽地手上一緊,定睛看時——

    一聲驚叫從里屋傳來。

    一時廳里人人側(cè)目。得虧有王妃、長公主坐鎮(zhèn),在座的也多是高門貴女,打小養(yǎng)出來的規(guī)矩,雖然好奇,到底沒有誰伸長了脖子往里看。最多也不過是心里感慨,始平王府真是流年不利。

    ——先前世子迎娶出事,如今華陽及笄又……

    芳桂面色慘白,唇一直在抖動,卻連個囫圇字都吐不出來。

    她知道她完了。

    她死定了!

    王妃素日再疼她,出了這種岔子,也不能饒她。更別說三娘子,不不不,就是她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怎么能出這樣的差錯!

    來了。嘉語心里響的卻是這一聲。那就像是繃了太久的弦,就等著弦斷的那個時刻——終于斷了,錚然。終于不必再提心吊膽。

    從來等候才是最磨人。

    “讓我看看�!奔握Z說。

    “公、公主……”

    “讓婢子先來吧�!�

    女官卻阻止了她,上前一步,剛剛好擋住她的去路。嘉語知她職責所在,也不勉強,略站定了。就聽得女官與芳桂低聲交談幾句,說是交談,其實多半是女官在說。芳桂不過單個單個的應(yīng)字。

    “只剔了一根線……”女官道,“手法巧妙,看來是個針線上的高手——這根線剛剛好就在經(jīng)緯結(jié)點上……”

    “要補卻來不及�!�

    沒出口的話是,公主及笄何等肅重,難道能叫公主穿件有破洞的大裙來完成她的成人禮?便是瑕疵都過了。雖然并不是不能遮掩。

    然而這也不是追究責任的時機。女官與芳桂都是極能干的人才,當此關(guān)頭,竟都束手無策:雖則笄禮上有三套禮服,每加一簪,換服飾一次,然而每種服制、配飾都有相應(yīng)的規(guī)格,絲毫都不能亂。

    而良辰吉時也是定好的,最多能寬限一刻——不能再多了。

    芳桂慘然道:“我、我——”

    篤、篤、篤。

    外頭傳來叩門聲。屋里靜,這叩門聲就格外清銳了。幾個人都是一驚,卻聽門外人問:“阿姐,我可以進來嗎?”

    是嘉言。

    嘉語朝婢子點點頭,婢子開了門。嘉言幾步進來,見嘉語無恙,先自松了口氣——也是被她數(shù)次受傷嚇怕了——方才問:“出什么事了?”

    “大服像是出了點問題。”嘉語說。聲音仍是穩(wěn)的。

    如果儀式與祝福有這么重要,從前她就是不該落了那么個下場。細想來,未嘗不是報應(yīng)。她毀了陸靖華的大婚,報應(yīng)回來,是昭熙婚禮上的意外,如今又輪到她的笄禮——然而她并不覺得害怕。

    祥與不祥,無非在人。

    倘若皇帝當初能把陸靖華、至少是陸家看得比那個見鬼的讖語重要,那么她裝神弄鬼,也就止于裝神弄鬼。

    嘉言“啊”了一聲,跳過去,只看一眼,臉色就沉了下來。芳桂是母親的貼身婢子,嘉語不便責備,她卻沒有這個顧慮,當時就怒道:“芳桂姐姐——”

    “阿言�!奔握Z喊了一聲。

    嘉言回頭看她。

    嘉語道:“不關(guān)芳桂姐姐的事,有人存心使壞,哪里是芳桂姐姐防備得到的�!�

    嘉言這才……還是氣咻咻瞪了芳桂一眼。她當然知道芳桂心思細密,行事謹慎,平日里母親的衣物、首飾,都是她打理,再沒有什么錯的。然而今天這樣的日子,又到了這個時辰,外頭都等著呢。錯過了吉時可如何是好。

    家里連母親、嫂子在內(nèi),上下都忙活了大半月,更別說繡娘費的功夫了。

    芳桂咬得下唇都破了,一橫心,說道:“六娘子勿惱,婢子這就去王妃面前領(lǐng)罪�!�

    “芳桂姐姐糊涂!”嘉語喝住她道,“姐姐是母親的婢子,這事兒傳揚出去,母親的臉面還要不要?”要薄荷經(jīng)手的也就罷了,更明白一點說,要王妃是她親娘也就罷了,要今兒及笄的是嘉言也就罷了。

    自古繼母都不是那么好當?shù)摹?br />
    芳桂面色更是慘然不見半分血色,卻也再沒有別的辦法——連死都不成,她這會兒死了,更坐實了王妃薄待繼女的罪名。便是王爺回來,也都不好交代。

    嘉言摸著破損的大服,這不是常服,比常服要華麗得多,也貴重得多,除掉節(jié)日,或者比較鄭重的場合,尋常是不穿的。然而……就有這么巧,嘉言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阿姐,我有個法子�!�

    嘉語道:“你說。”

    “我……我,”嘉言偏還忸怩了片刻,說道,“阿姐還記不記得前兒我問你,想要什么禮嗎。”

    嘉語:……

    芳桂和女官都急得吐血,怕這當口這姐妹倆還能不疾不徐來一段話家常。好在嘉言也知道她們急,長話短說道:“之前,表姐出閣之前,我陪表姐挑衣裳,當時看到就覺得好……但是母親說已經(jīng)給阿姐備好了�!�

    幾句話沒頭沒尾,然而在場幾個人偏偏都又聽懂了:這丫頭陪鎮(zhèn)國公府姚娘子挑成親衣料的時候,看中了一件可以送給姐姐行笄禮的大服。幾個人心里都閃過一個念頭:哪里就有這么巧?

    大服是有服制的。嘉語是公主,公主及笄的大服,哪里是一般地方能看到——莫非是尚服局?

    雖然如今宮里的兩位公主都年歲尚小,但要說早早準備起,也不是沒有可能;而鎮(zhèn)國公府這位姚娘子深得太后寵愛,請尚服局繡娘幫著做幾件小東西,那更是天經(jīng)地義。就是太巧了一點——巧得讓人喜出望外。

    這大起大落,芳桂已經(jīng)徹底說不出話來,女官語聲里也帶了幾分急切:“那六娘子……煩請六娘子著人取來�!�

    嘉言看嘉語,嘉語并沒有什么意外的顏色,只點頭道:“怪不得那日你問我要什么禮物,原是早備好了。”

    嘉言尤嘀咕了一句:“怕阿姐笑我……”

    一閃身出去了。

    芳桂和女官并不敢松這口氣,論理,六娘子自小府里宮里,見識不缺,對于服制應(yīng)該是清楚的,但如果是這樣,王妃為什么卻不取呢——雖然之前有備好的,但是六娘子的禮物,意義又不一樣。

    這疑慮間,嘉語卻開口道:“放心,該是合用的�!�

    理當如此。

    這鎮(zhèn)定功夫,莫說芳桂,就是女官也都驚訝了。她生平見過的貴族女子不可謂不多,然而笄禮上發(fā)生這樣的意外,還能有這樣氣定神閑,真真平生罕見——這已經(jīng)不是未出閣的小娘子該有的了。

    太……平靜了。

    哪有笄禮上不興奮,不憧憬,不期待的小娘子?人小的時候,總盼著長大。要到歷經(jīng)了風霜,才又回頭留戀那些不必背負責任,不必背負命運,還有著無限可能的時光——然而都已經(jīng)過去了。

    女官竟忍不住微微舒了口氣,即便是如此,如果沒有那一段興奮、憧憬、期待,多少還是遺憾。

    當然人生總是遺憾的,沒有人會珍惜……懂得珍惜的時候多半都已經(jīng)過去了。

    這思忖間,嘉言已經(jīng)轉(zhuǎn)回來,紫苑跟在后頭,雙手捧著大服,卻是淺青,青得如一汪春水,水面上悠悠浮動的天光云影,而楊柳依依。

    芳桂先怔了一下,面色灰敗下去:“翟紋……”她喃喃道。公主的大服是有翟紋的,日月星辰,鳳雉羽翼,紫苑手里這件雖然形制精美,色澤清雅,卻不合禮制——也是她在劫難逃。

    卻聽嘉言笑道:“起初我也這么以為,不過——”

    她走到窗前去,推開窗,讓日光進來,再從紫苑手里取過衣裳,就手一揚——

    “啊——”

    即便見多識廣如女官、芳桂,也不由驚叫出聲,起初不過覺得色澤好看——比王妃準備的大服還要好看,要在日光下,才能看得其中蹊蹺,竟是五色俱備,翟紋清清楚楚從天色里浮出來——就仿佛渾然一體。

    嘉言面有得色:“……不然我怎么會一拿起就舍不得放下,還想著送給阿姐呢,當我年紀小就沒見過好東西么!”一轉(zhuǎn)眸,卻見嘉語仍站著不動,眉目里恍惚還有一絲涼意,涼得就好像秋冬季里,雨水落在眉心。

    “阿姐?”

    “理當如此�!奔握Z淡淡地說。

    “什、什么理當如此?”嘉言莫名其妙。

    “沒什么,時辰不早了,”嘉語道,“叫茯苓進來給我換衣�!�

    素來這些貼身活計都是薄荷領(lǐng)的,這會兒突然想起來叫茯苓,薄荷和連翹都是一怔,也只能領(lǐng)命去了。

    既然送了簪子來,自然會找機會讓她插上;既然要插他的簪子,自然還需要與之配套的衣裳。他的眼光一向是好的——比她好。卻不知道是誰在其中推波助瀾,讓嘉言看到這件大服,讓她動心帶回來。

    王妃當然是會拒絕的,雖然嘉言是一片好心:這件大服雖然沒有大的差錯,然而形制與細節(jié),卻都是南式——只是如今洛陽盛行金陵風尚,要說慕衣冠之正,服飾之美,也不是說不過去。

    其實連那支簪子,他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得放進執(zhí)事所奉的盤子里,不通過茯苓,之所以沒有,大約是想要告訴她:

    但凡他想,沒有他做不到的。

    但即便是如此,嘉語也想不到接下來還會發(fā)生什么,李司空的得勝歸來已經(jīng)是事實,雖然后來落在宜陽王手里,成了個爛攤子——那也怪不到李家頭上去。她和李十二郎婚事已定,他還能怎么翻盤?

    嘉語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女官引嘉語出去。樂聲一時起,一時又停。樂人再唱祝禱詞,這回說的是:“吉月令辰,乃申爾服,飾以威儀,淑謹爾德。眉壽永年,享受遐福�!�

    加第二簪。

    執(zhí)事奉簪而至。

    樂浪公主伸手去取,指尖微微一滯。拿在手里,果然是那支通體鮮紅的柏木簪子——配嘉語這身淺青色大服,或者說配嘉語本身的氣質(zhì),再合適沒有了。便是樂浪公主,插穩(wěn)簪子之后,也忍不住贊一聲:“華陽今日真是光彩照人�!�

    王妃踞于尊位,見嘉語穿著淺青色大服出來,已經(jīng)是吃了一驚,待再看到這支簪子,更是神色有異。嘉言想送這身禮物給三娘她是知道的,但是這支簪子——又打哪里來,卻如何會到執(zhí)事手中?

    她給嘉語備的第二支簪,原是珊瑚所制,色澤雖類,材質(zhì)卻大有不同,光澤便也不同,看到嘉語如此裝扮,竟隱隱想道:就好像、就好像這人比她更熟悉三娘,更知道三娘該穿什么,配什么。

    那是……誰呢?

    王妃的詫異,底下賓客既不知其因果,自然也不會有同感,最多不過是覺得,華陽果然是長大了,從前還不見得有如此出挑。

    連昭熙都與有榮焉。

    嘉語面上沒有什么表情——當然照規(guī)矩禮儀,她也該是鄭重的,肅然的,這等場合,豈容嬉笑。

    人就如一個傀儡,被推著走,領(lǐng)著走,引著走。有時進酒食,又進里屋換衣,再出來,樂聲一時停了,一時又起,樂人唱道:“賓贊既戒,肴核惟旅。申加爾服,禮儀有序。允觀爾成,永天之祜�!�

    三簪加畢。

    再由人引領(lǐng)至王妃座前,有女官宣訓道:“事親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順,恭儉謙儀。不溢不驕,毋诐毋欺。古訓是式,爾其守之�!�

    嘉語盈盈下拜,應(yīng)道:“兒雖不敏,敢不祗承!”

    至此,笄禮畢。

    一直懸著心的女官到這時候方才松一口氣。之前大服的亂子可唬得她不輕,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

    芳桂的臉色還是慘敗的,不知道一會兒怎么應(yīng)付王妃的責問。

    廳里卻洋溢著歡樂的氣氛,年長的貴婦勉勵幾句好話,年少的小娘子們贈送釵兒環(huán)兒什么的,不一定名貴,也就是個心意。

    嘉語臉上雖然笑著——總是要笑的,哪怕頂一張漿糊似的大白臉呢,心神卻有些不定�?傆X得還會有事發(fā)生——雖然她并不清楚會是什么。但是以蕭阮的手段,總不會送了大服和簪子就算完了。

    余光里瞥見芳蘭匆匆進來,面上頗有急色,到王妃面前,耳語幾句,王妃與淮陽長公主低語幾句,就匆匆出去了。

    嘉語看了眼連翹,又看了眼王妃的背影。

    連翹心領(lǐng)神會,找借口跟了出去。

    .............................

    連翹并不知道姑娘在疑心什么。自她得姑娘信任以來,看到姑娘對王妃一向都敬重有加。她有時候會樂觀地覺得,姑娘是知道了王妃的好。做繼女的,自然不能和繼母對著來——不然有得是虧吃。

    但是今兒、這日子,姑娘又抽什么風。

    然而既然嘉語示意,她就不得不跟過去看看。隔著窗紙,影影綽綽看得見幾個人影,像是個男子的模樣。

    連翹吃了一驚——世子就在府中,怎么家里來了男客,卻找王妃來?

    這一念未了,就聽得王妃怒道:“那如何使得!”

    “王妃息怒�!蹦锹曇魠s有些尖細。連翹跟嘉語進過宮,登時就反應(yīng)過來,是個寺人。

    太后的人?

    太后派人來見王妃不稀奇,往日里也有。不過通常是宮里的姑姑,也方便內(nèi)宅行走。光就今兒,為了姑娘的笄禮,就來了七八個女官——怎么又特特地另派了寺人來?趕著今兒這個日子……也難怪姑娘多心。

    就聽得王妃澀聲道:“這叫我如何與華陽交代?”

    作者有話要說:

    經(jīng)�?吹奖背凶哟虬缱约旱钠拮�,給她們做衣服啦,淘首飾啦,第一次看到的時候覺得不可思議,覺得南朝人可以理解,吳地少年還有刺繡的傳統(tǒng)(明朝),北朝一聽就很直男……

    小周:所以我以后會給我娘子做衣服是吧是吧是吧?

    三娘(痛苦地把臉扭向一邊):我郎君的審美很異于常人……

    真很難想象高洋給他老婆做衣服和首飾,然后他哥高澄覺得東西不錯還搶他的……后面高湛高緯就不說了敗家子,給老婆做珍珠裙把市面上的珍珠都買光了,這個是真千金買一笑。

    所以沒準小周應(yīng)該還蠻喜歡給三娘做衣服首飾。

    不知道為啥有點毛骨悚然^_^

    小周:作者君敢瞧不上我的審美�。。�

    作者君表示,小周你原型的后宮里那么多妹子,一個被記錄美貌的都沒有,你說你有個啥審美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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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3.眼底波瀾

    那寺人柔聲道:“奴家也知道王妃為難�!�

    “那你們還——”

    寺人嘆了口氣:“王妃也要體諒太后的難處。”

    王妃“呵”了一聲。

    連翹竟無從判斷這聲音里的意味。

    屋里靜了片刻,王妃的情緒大約是平緩了些,

    問:“那如今,

    太后要我怎么做?”

    寺人微微一笑道:“太后也是為王妃著想,

    不想壞了公主的好事——也不驚動世子殿下,請李御史和九娘子來見一見……也就罷了�!�

    王妃斟酌了片刻,一時沒有應(yīng)聲。她要這么做了——她當然知道她必須這么做,李家完了,

    三娘不能賠進去。好在只是訂親,也幸而這一年里事多,

    只來得及訂親。然而說到底,她并不相信李家有這樣的膽子。

    私通反賊,

    殺良冒功——李家能得什么好,

    元辰就是個小人,阿姐又不是不知道。

    真真可笑來。要早一步讓她知道這個消息,

    還能勸阻一二,

    不不不……王妃忽地記起大半個月前,嘉語來暢和堂懇求她的事。她說強遷降戶,六鎮(zhèn)必亂。她說六鎮(zhèn)一亂,恐怕會調(diào)父親北上收拾殘局。

    她說一旦父親收拾了這個殘局,

    下一步就是功高震主,兔死狗烹。

    竟……一步一步到眼前來。王妃心里一陣驚濤駭浪。寺人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如果不是始平王妃著實得寵,

    恐怕早撂了臉。

    饒是如此,

    仍忍不住出聲提醒道:“王妃?”

    “讓我靜靜!”始平王妃嘴里突然冒出這么一句,

    竟是不太客氣。那寺人一驚,愣了愣,到底閉了嘴。

    連翹聽見自己的心跳得和擂鼓一樣,撲通,撲通,撲通。

    是什么事,讓王妃覺得不好和姑娘交代?太后遣了這寺人來,就只為見一見李郎君和李九娘嗎,見過之后呢?

    她不知道那之后會發(fā)生什么,以她有限的見識,也實在想不出來這寺人要見李郎君做什么。但是姑娘定然是知道的,就像姑娘知道王妃出來必然有事一般,姑娘是知道的,姑娘讓她來,是、是想要她阻止嗎?

    阻止……李郎君被帶來見這個閹人?

    她像是抓到了一線生機——也許只是一根稻草,但是無論如何,她抓到了,抓牢了,她死死按住自己狂跳的心,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退了出去——“誰?”王妃的喝聲從屋里傳來:“芳蘭,外頭是誰?”

    連翹登時就不敢動了。貓在窗子下,半人高的花草——幸而還不到深秋,草木還沒有枯盡。

    “一只雀兒�!狈继m應(yīng)道,“雀兒啄食呢�!庇喙舛ㄔ诘孛娴挠白由希罴t一角衣袂。這個蠢丫頭。她并不清楚是三姑娘房里哪個蠢丫頭,但是她并不覺得有必要聲張。屋里除了王妃,還有外人呢。

    讓外人知道三姑娘偷聽嫡母成什么話。這兩年里,三姑娘給的好處不少,能睜只眼閉只眼,就睜只眼閉只眼罷。

    一個丫頭,能翻了天?

    便只喝一聲:“滾!”

    .............................

    嘉語不知道為什么連翹一去這么久,也不知道王妃何以去得匆匆,可能的推測大約是府里出了什么大的事故,須得王妃出面處理。然而笄禮已畢,便再有什么,也不急在一時,非王妃不可。

    ——也沒有什么事故會比笄禮上大服被毀、簪子被換更嚴重了。

    這兩年里,無論王妃私底下如何,面子上是很過得去的。這樣的場合,王妃絕不會失禮。

    因此越發(fā)忐忑。

    這心神不寧的時候,姚佳怡到面前來,送的一對金絲扭穿珠耳墜,造型頗為別致。她如今已經(jīng)梳了婦人發(fā)髻,想起去年早些時候,她和嘉言哄她海上方……頗為歡樂。

    恐怕,已經(jīng)是最后的歡樂時光。這個念頭突如其來,嘉語忍不住往門口再看了一眼。

    姚佳怡笑道:“一轉(zhuǎn)眼,三娘都及笄了�!�

    嘉語失笑:姚佳怡才多大,話說得這樣老氣橫秋。

    “……從前小,那些胡鬧的事兒,三娘不要記恨我�!币砚e杯道,“今兒為三娘賀,這杯我先飲了�!�

    人生真是奇妙,嘉語看著笑吟吟飲酒的姚佳怡,忍不住想,從前她們可沒有和解過,她到死都沒有想過姚佳怡的下場——總不會太好:整個姚家都完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何況從前各有驕縱。

    她能有這樣的際遇,姚佳怡能有這樣的轉(zhuǎn)變,再轉(zhuǎn)眼,看到嘉言在為她待客。她改變不了那么多,但是身邊的這些人,但愿這些人,這一世,會好過從前。嘉語也舉杯,一飲而盡,亮了杯底給姚佳怡看。

    算是一笑泯恩仇。

    都過去了。

    “公主。”李九娘怯怯喊了一聲,眼神仍然是躲閃的。

    如果華陽公主問起十五娘、十六娘,或者母親,她該怎樣回答?這眾目睽睽的,身邊多是始平王府的親友,總不好說母親聽信謠言,要給她沒臉吧。做女兒的,如何能直言母親的不是?

    如果說李九娘從前還是溫柔大方的性子,自姐姐死后,這個世界對于她,就沒有多少溫柔可言了。她要到這個時候,方才能夠認識到,雖然姐姐只長了自己一歲,但是給她擋去多少風雨。

    她的婚期就在二十天后,萬事俱備。

    好在嘉語看過來,面上微笑一如既往:“九娘子�!崩罹拍锸抢钍傻拿米�,卻年長于她,她是喊姐姐也不好,喊妹妹也奇怪,所以只含混過去。

    李九娘的性子比八娘還怯,在宮里時候,兩姐妹形影不離,她當時也沒有太深刻的印象。也比不得李十娘膽子大,性情果敢。不過是個無害的小娘子……嘉語當然不至于為難她。

    笑一笑,說道:“來日九娘子大喜,我再上門相賀�!�

    明月與永泰、陽平兩位公主相攜而來。如今元祎炬封王出征,待明月再年長些,應(yīng)該也能請個不低的爵位。她養(yǎng)在宮里,宮里如今孩子少,太后、太妃待她好,有兩位公主的,就有她的,姐妹三個關(guān)系很不錯。

    元祎炬之前官位雖然不算高,卻是個重要位置,如今又領(lǐng)軍,倘若以后明月從宮里出閣,少不得能配到一個位高權(quán)重的高門子弟,前途不可限量。

    嘉語看她氣色好,神情里卻有愁意,略一思索,低聲問:“明月是想阿兄了嗎?”

    明月點點頭。

    嘉語倒是想安慰她說元祎炬定然無事,卻說不出來。

    刀槍無眼。

    她從前的記憶里,朝廷對六鎮(zhèn)用兵,是一路潰敗,死了不少人,雖然以底層軍漢居多,宗室將領(lǐng)也并非沒有。不說別的,咸陽王如今,不就連個囫圇尸都找不回來嗎——雖然他并不是死在戰(zhàn)場上。

    只按一按她的肩,說道:“吉人自有天相�!�

    明月瞪著黑白分明一雙眼睛看住她,忽得滴溜溜一轉(zhuǎn),湊過來道:“三姐姐,我阿兄已經(jīng)回來了。”

    嘉語吃了一驚,元祎炬回京,怎么半點風聲也沒有?

    “昨晚,”明月又補充道,“阿兄昨晚回的京,昨晚進了宮。”

    明月這幾句話,大可以理解為元祎炬一回京,首先就進宮去看妹子——到底他們兄妹是相依為命,情分與別家不同。但是嘉語并不會這樣以為——元祎炬、元明月兄妹都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

    明月與她說這個,自然不會是因為他們兄妹情深。

    而是……重點是,元祎炬進宮了。

    要沒個急事,元祎炬怎么會連夜進宮?不整理儀容、洗滌風塵么。進宮當然也不會是為了見妹子,而是見太后。難道北方的局勢,已經(jīng)不可收拾了?嘉語心思急轉(zhuǎn)如電,然而這急切間,又哪里想得透。

    陽平見明月與嘉語咬耳朵,忍不住酸道:“二十五娘就是和三姐姐好,見了三姐姐,連我們姐妹都撂下不理了�!�

    好天真的公主——風雨欲來,也只有深宮里不須食人間煙火的公主才能這樣天真了罷,嘉語想道。正要隨口取笑“二十九娘急什么,待二十九娘及笄了,二十五娘想必也有大把的私房話要與二十九娘說”,余光里卻瞧見芳蓮朝她走過來。

    來了。

    嘉語心里再一次響起這個聲音。

    連翹沒有回來,反而來了這位。

    嘉語都顧不得陽平,目不轉(zhuǎn)睛盯住來人。芳蓮躲不過去,不得不走近來,屈膝行禮:“公主、縣主,小娘子……”大約自個兒也覺得人物眾多,一笑,對李九娘說道:“王妃請李娘子過去……”

    李九娘“啊”了一聲,脫口問:“是母親來接我了嗎?”這是她時時刻刻懸在心上的事,一有個風吹草動就成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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