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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左右搖頭道:“懶得講道理,這不是我擅長之事,所以在猶豫出劍的力道,你境界太低,反而是麻煩事�!�

    陳平安可不覺得左右是在開玩笑,于是說道:“文圣老先生,愛喝酒,也喜歡游歷四方,就沒有來過劍氣長城?這邊的酒水,其實不差的�!�

    左右似乎破天荒有些憋屈,“滾蛋!”

    前輩發(fā)話,晚輩照做,陳平安立即起身,招呼寧姚一聲,祭出符舟,在城頭之外懸停。

    姚沖道對寧姚點點頭,寧姚御風(fēng)來到符舟中,與那個故作鎮(zhèn)靜的陳平安,一起返回遠(yuǎn)處那座夜幕中依舊燈火輝煌的城池。

    左右瞥了眼符舟之上的青衫年輕人,尤其是那根極為熟悉的白玉簪子。

    左右重新閉上眼睛,繼續(xù)砥礪劍意。

    與先生告刁狀。

    一告一個準(zhǔn),還能占著理。

    這種事情,當(dāng)年所有人都還年少時,同門師兄弟當(dāng)中,誰最擅長?

    姚沖道來到左右附近,眺望那艘小符舟與大城池,問道:“左右,你很看重這個年輕人?”

    左右淡然道:“我對姚家印象很一般,所以不要仗著年紀(jì)大,就與我說廢話�!�

    姚沖道差點沒氣得火冒三丈,真當(dāng)自己是沒脾氣的泥菩薩了?

    打就打,誰怕誰。

    你左右還真能打死我不成?

    結(jié)果那位老大劍仙笑著走出茅屋,站在門口,仰頭望去,輕聲道:“稀客�!�

    陳清都很快就走回茅屋,既然來者是客不是敵,那就不用擔(dān)心了。陳清都只是一跺腳,立即施展禁制,整座劍氣長城的城頭,都被隔絕出一座小天地,以免招來更多沒有必要的窺探。

    除了陳清都率先察覺到那點蛛絲馬跡,幾位坐鎮(zhèn)圣人和那位隱官大人,也都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

    沒有人能夠如此悄無聲息地不走倒懸山大門,直接穿過兩座大天地的天幕禁制,來到劍氣長城。

    不但是鎮(zhèn)守倒懸山的那位道家大天君,做不到。

    恐怕就連浩然天下那些負(fù)責(zé)看守一洲版圖的文廟陪祀圣賢,手握玉牌,也一樣做不到。

    城頭之上許多駐守劍仙,尚且沒有意識到有人潛入城頭,劍氣長城之外,對此更是毫無察覺。

    等到城頭出現(xiàn)異象,再想一探究竟,那就是登天之難。

    何況誰也不敢妄動,諸多劍仙便繼續(xù)潛心修行。

    左右愣了一下,然后就要站起身。

    結(jié)果他就被一巴掌拍在腦袋上,“就這樣與前輩說話?規(guī)矩呢?”

    左右猶豫了一下,還是要起身,先生駕臨,總要起身行禮,結(jié)果又被一巴掌砸在腦袋上,“還不聽了是吧?想頂嘴是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

    左右只好站也不算站、坐也不算坐的停在那邊,與姚沖道說道:“是晚輩失禮了,與姚老前輩道歉�!�

    然后姚沖道就看到一個窮酸老儒士模樣的老頭兒,一邊伸手扶起了有些局促的左右,一邊正朝自己咧嘴燦爛笑著,“姚家主,姚大劍仙是吧,久仰久仰,生了個好女兒,幫著找了個好女婿啊,好女兒好女婿又生了個頂好的外孫女,結(jié)果好外孫女,又幫著找了個最好的外孫女婿,姚大劍仙,真是好大的福氣,我是羨慕都羨慕不來啊,也就教出幾個弟子,還湊合�!�

    左右總算可以站著說話了,后退一步,作揖行禮,“先生!”

    左右四周那些驚世駭俗的劍氣,對于那位身形飄渺不定的青衫老儒士,毫無影響。

    姚沖道一臉匪夷所思,試探性問道:“文圣先生?”

    老秀才一臉難為情,“什么文圣不文圣的,早沒了,我年紀(jì)小,可當(dāng)不起先生的稱呼,只是運氣好,才有那么丁點兒大小的往昔崢嶸,如今不提也罷,我不如姚家主歲數(shù)大,喊我一聲老弟就成�!�

    姚沖道有些犯愣。

    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跟這位大名鼎鼎的儒家文圣打交道。

    浩然天下的儒家繁文縟節(jié),恰好是劍氣長城劍修最嗤之以鼻的。

    老秀才舉目四望,火急火燎道:“我來得匆忙,趕緊就得走,不能久留,那位老大劍仙,咱們聊聊?”

    陳清都坐在茅屋內(nèi),笑著點頭,“那就聊聊�!�

    一位坐鎮(zhèn)劍氣長城的儒家圣人主動現(xiàn)身,作揖行禮,“拜見文圣�!�

    坐鎮(zhèn)此地的三教圣人,也會輪換,光陰長短,并無定數(shù)。

    這位儒家圣人,曾經(jīng)是享譽一座天下的大佛子,到了劍氣長城之后,身兼兩教學(xué)問神通,術(shù)法極高,是隱官大人都不太愿意招惹的存在。

    老秀才感慨一句,“吵架輸了而已,是你自己所學(xué)尚未精深,又不是你們佛家學(xué)問不好,當(dāng)時我就勸你別這樣,干嘛非要投奔我們?nèi)寮议T下,現(xiàn)在好了,遭罪了吧?真以為一個人吃得下兩教根本學(xué)問?如果真有那么簡單的好事,那還爭個什么爭,可不就是道祖佛祖的勸架本事,都沒高到這份上的緣故嗎?再說了,你只是吵架不行,但是打架很行啊,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

    這種言語,落在文廟學(xué)宮的儒家門生耳中,可能就是大逆不道,離經(jīng)叛道,最少也是胳膊肘往外拐。

    那位辯論輸后便更換門庭的儒家圣人微笑道:“無量時,便是自由處�!�

    輕輕一句言語,竟是惹來劍氣長城的天地變色,只是很快被城頭劍氣打散異象。

    老秀才搖頭晃腦,唉聲嘆息,一閃而逝,來到茅屋那邊,陳清都伸手笑道:“文圣請坐。”

    老秀才收斂神色,“文廟需要與你借三個人�!�

    陳清都問道:“為何是你來?不是更加名正言順的禮圣亞圣,也不是中土文廟副教主?”

    老秀才笑呵呵道:“我臉皮厚啊。他們來了,也是灰頭土臉的份�!�

    陳清都搖頭道:“不借�!�

    老秀才喃喃道:“這就不太善嘍。”

    ————

    左右來到茅屋之外。

    沒過多久,老秀才便一臉惆悵走出屋子,“難聊,可再難聊也得聊啊。”

    左右問道:“先生什么時候離開這邊?”

    老秀才撓撓頭,“總得再試試看,真要沒得商量,也沒轍,該走還是要走,沒法子,這輩子就是勞碌命,背鍋命�!�

    左右說道:“不見見陳平安?”

    老秀才怒道:“你管我?”

    左右不再言語。

    不愧是文圣一脈的開山鼻祖。

    老秀才似乎有些心虛,拍了拍左右的肩膀,“左右啊,先生與你比較敬重的那個讀書人,總算一起開出了一條路子,那可是相當(dāng)?shù)谖遄煜碌倪|闊版圖,什么都多,就是人不多,以后一時半會兒,也多不到哪里去,不正合你意嗎?不去那邊瞧瞧?”

    左右搖頭,“先生,這邊人也不多,而且比那座嶄新的天下更好,因為此處,越往后人越少,不會蜂擁而入,越來越多�!�

    老秀才哀怨道:“我這個先生,當(dāng)?shù)梦�,一個個學(xué)生弟子都不聽話�!�

    左右輕聲道:“不還有個陳平安�!�

    老秀才語重心長道:“左右啊,你再這么戳先生的心窩子,就不像話了�!�

    左右疑惑道:“先生為何不適合與陳平安見面?”

    老秀才又笑又皺眉,神色古怪,“聽說你那小師弟,剛剛在家鄉(xiāng)山頭,建立了祖師堂,掛了我的神像,居中,最高,其實挺不合適的,偷偷掛書房就可以嘛,我又不是講究這種小事的人,你看當(dāng)年文廟把我攆出去,先生我在意過嗎?根本不在意的,世間虛名虛利太無端,如那佐酒的鹽水花生,一口一個�!�

    左右說道:“勞煩先生把臉上笑意收一收�!�

    老秀才哦了一聲,發(fā)現(xiàn)那個姚老兒已經(jīng)不在城頭上,揉了揉臉,跳起來,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左右腦袋上,“還好意思說別人廢話,你自己不也廢話一籮筐。弟子當(dāng)中,就數(shù)你最不不開竅�!�

    左右有些無奈,“到底是寧姚的家中長輩,弟子難免束手束腳。”

    老秀才疑惑道:“我也沒說你束手束腳不對啊,手腳都不動,可你劍氣那么多,有些時候一個不小心,管不住一絲半點的,往姚老兒那邊跑過去,姚老兒又嚷嚷幾句,然后你倆順勢切磋一二,相互裨益劍道,打贏了姚老兒,你再扯開嗓子奉承人家?guī)拙洌朗掳 _@也想不明白?”

    左右點頭道:“弟子魯鈍,先生有理�!�

    老秀才轉(zhuǎn)身就跑向茅屋,“想到些道理,再去砍砍價�!�

    左右走到城頭旁邊。

    片刻之后,老秀才很快就又長吁短嘆,來到左右身邊。

    左右問道:“先生,你說我們是不是站在一粒塵埃之上,走到另外一粒塵埃上,就已經(jīng)是修道之人的極限�!�

    老秀才笑道:“一棵樹與一棵樹,會在風(fēng)中打招呼,一座山與一座山,會千百年啞然無聲,一條河與一條河,長大后會撞在一起。萬物靜觀皆自得�!�

    左右沉思片刻,“懇請先生說得淺些�!�

    老秀才說道:“你那問題,先生又不知道答案,只好隨便糊弄你了�!�

    左右沒話說了。

    老秀才感慨道:“仙家坐在山之巔,人間道路自涂潦�!�

    左右說道:“先生是在責(zé)備學(xué)生�!�

    老秀才搖搖頭,沉聲道:“我是在苛求圣賢與豪杰。”

    隨后左右便陪著自家先生,看了一夜的風(fēng)景,再無言語。

    天亮后,老秀才轉(zhuǎn)身走向那座茅屋,說道:“這次要是再無法說服陳清都,我可就要撒潑打滾了。”

    左右一直安安靜靜等待結(jié)果,晌午時分,老秀才離開茅屋,捻須而走,沉吟不語。

    左右低聲道:“陳平安要與寧家提親,老大劍仙答應(yīng)當(dāng)那個媒人�!�

    老秀才愕然,隨即捶胸頓足,“陳清都這老東西,臭不要臉!有他什么事,當(dāng)我這個當(dāng)先生的死了嗎,好吧,就算我是半死不活……”

    砰然一聲。

    老秀才本就飄渺不定的身影化作一團虛影,消逝不見,無影無蹤,就像突兀消失于這座天下。

    左右瞇起眼,握住劍柄,面朝茅屋那邊。

    不過瞬間,又有細(xì)微漣漪震顫,老秀才飄然站定,顯得有些風(fēng)塵仆仆,疲憊不堪,伸出一手,拍了拍左右握劍的胳膊。

    左右仍然沒有松開劍柄。

    老秀才笑道:“行了,多大事兒�!�

    陳清都出現(xiàn)在茅屋門口,笑問道:“你就這么打算賴著不走了?”

    老秀才嘆了口氣,“我就算想久留,也沒法子辦到啊,喝過了酒,我立即卷鋪蓋滾蛋。”

    這就是天地壓勝。

    當(dāng)初陸沉從青冥天下去往浩然天下,再去驪珠洞天,也不輕松,會處處收到大道壓制。

    陳清都笑著提醒道:“咱們這邊,可沒有文圣先生的鋪蓋。順手牽羊的勾當(dāng),勸你別做�!�

    老秀才恍然道:“也對,也行�!�

    ————

    不打仗的劍氣長城,其實也很安詳,也會有高門府第外邊的車水馬龍,小街陋巷里邊的雞鳴犬吠。

    只不過這里沒有文武廟城隍閣,沒有張貼門神、春聯(lián)的習(xí)慣,也沒有上墳祭祖的風(fēng)俗。

    而那條稀爛不堪的大街,正在翻修填補,匠人們忙忙碌碌,那個最大的罪魁禍?zhǔn)祝妥谝蛔s貨鋪門口的板凳上,曬著日頭。

    寧姚在和疊嶂閑聊,生意冷清,很一般。

    陳平安見疊嶂好像半點不著急,他都有些著急。

    只是雙方到底才見過幾次面而已,陳平安不好輕易開口。心愛女子身邊的女子,尤其要注意分寸。

    一個屁大孩子摸摸索索湊近,握拳擦了一下鼻子,裝起膽子問道:“你叫陳平安對不對?”

    陳平安笑問道:“干嘛,找我打架?”

    孩子嚇得后退了幾步,仍是不愿意離開,問道:“你教不教拳法,我可以給你錢。”

    陳平安搖頭道:“不教。”

    孩子堅持道:“你要是嫌錢少,我可以欠賬,以后學(xué)了拳殺了妖掙了錢,一次次補上。反正你本事高,拳頭那么大,我不敢欠錢不還�!�

    陳平安雙手籠袖,肩背松垮,懶洋洋問道:“學(xué)拳做什么,不該是練劍嗎?”

    孩子懊惱道:“我不是先天劍胚,練劍沒出息,也沒人愿意教我,疊嶂姐姐都嫌棄我資質(zhì)不好,非要我去當(dāng)個磚瓦匠,白給她看了幾個月的鋪子了�!�

    陳平安笑道:“習(xí)武學(xué)拳一事,跟練劍差不多,都很耗錢,也講資質(zhì),你還是當(dāng)個磚瓦匠吧�!�

    孩子蹲在原地,興許是早就猜到是這么個結(jié)果,打量著那個聽說來自浩然天下的青衫年輕人,你說話這么難聽可就別我不客氣了啊,于是說道:“你長得也不咋地,寧姐姐干嘛要喜歡你�!�

    陳平安有些樂呵,問道:“喜歡人,只看長相啊�!�

    孩子反問道:“不然咧?”

    陳平安笑道:“我長得也不難看啊�!�

    孩子蹲那兒,搖搖頭,嘆了口氣。

    陳平安便有些受傷,自己相貌比那陳三秋、龐元濟是有些不如,可怎么也與“難看”不沾邊,抬起手掌,用手心摸索著下巴的胡渣子,應(yīng)該是沒刮胡子的關(guān)系。

    有這個膽大孩子牽頭,四周就鬧哄哄多出了一大幫同齡人,也有些少年,以及更遠(yuǎn)處的少女。

    看著那個一口氣打了四場架的外鄉(xiāng)人,一雙雙大大小小的眼睛里邊,裝滿了好奇。

    浩然天下是楊柳依依的春季,劍氣長城這邊就會是秋風(fēng)肅殺時分。

    一門之隔,就是不同的天下,不同的時節(jié),更有著截然不同的風(fēng)俗。

    在劍氣長城,活下去不難,哪怕是再孱弱的孩子,都可以。

    但是想要在這邊活得好,就會變得極其艱難。

    所以有本事經(jīng)常喝酒,哪怕是賒賬喝酒的,都絕對不是尋常人。

    當(dāng)然大姓子弟,衣食無憂不說,過著不輸王侯生活的錦衣玉食,也很簡單。

    實打?qū)嵉淖嫔戏e德,都是一位位劍仙、劍修先人,拿命換來的富貴日子,何況也需要上陣廝殺,能夠從城頭上活著走下來,享福是應(yīng)該的。

    可能是覺得那個陳平安比較好說話。

    很快陳平安的小板凳旁邊,就圍了一大堆人,嘰嘰喳喳,熱熱鬧鬧。

    能夠從倒懸山進入城池的外鄉(xiāng)人,往往都待在大姓大族豪門扎堆的那邊,不愛來這邊。

    陳平安第一次來到劍氣長城,也跟寧姚聊過許多城池人事風(fēng)物,知道這邊土生土長的年輕人,對于那座咫尺之隔便是天地之別的浩然天下,有著各種各樣的態(tài)度。有人揚言一定要去那邊吃一碗最地道的陽春面,有人聽說浩然天下有很多好看的姑娘,真的就只是姑娘,柔柔弱弱,柳條腰肢,東晃西晃,反正就是沒有一縷劍氣在身上。也想知道那邊的讀書人,到底過著怎樣的神仙日子。

    這會兒陳平安身邊,也是問題雜多,陳平安有些回答,有些裝作聽不到。

    有個這輩子還沒去過城頭南邊的孩子,說你家鄉(xiāng)那邊,是不是真有那數(shù)不清的青山,特別青翠,尤其是下了雨后,深呼吸一口氣,都能聞見花草的香氣。

    有個稍大的少年,詢問陳平安,山神水仙們?nèi)⒂H嫁女、城隍爺夜間斷案,山魈水鬼到底是怎么個光景。

    還有人趕緊掏出一本本皺巴巴卻被奉作珍寶的小人書,說書上畫的寫的,是否都是真的。問那鴛鴦躲在荷花下避雨,那邊的大屋子,是不是真要在檐下張網(wǎng)攔著鳥雀做窩拉屎,還有那四水歸堂的天井,大冬天時分,下雨下雪什么的,真不會讓人凍著嗎?還有那邊的酒水,就跟路邊的石子似的,真的不用花錢就能喝著嗎?在這邊喝酒需要掏錢付賬,其實才是沒道理的嗎?還有那鶯鶯燕燕的青樓勾欄,到底是個什么地兒?花酒又是什么酒?那邊的耕田插秧,是怎么回事?為什么那邊人人死了后,就一定都要有個住的地兒,難道就不怕活人都沒地方落腳嗎,浩然天下真有那么大嗎?

    最后一個少年埋怨道:“曉得不多嘛,問三個答一個,虧得還是浩然天下的人呢。”

    陳平安手腕悄然擰轉(zhuǎn),取出養(yǎng)劍壺,喝了口酒,揮手道:“散了散了,別耽誤你們疊嶂姐姐做生意�!�

    最先開口與陳平安攀扯的那個屁大孩子,就蹲在小板凳旁邊,他說道:“鋪子又沒啥生意,再聊聊唄。”

    陳平安笑道:“跟你們瞎聊了半天,我也沒掙著一顆銅錢啊�!�

    怨聲四起,鳥獸散。

    那屁大孩子跑出去很遠(yuǎn),然后轉(zhuǎn)身喊道:“寧姐姐,這家伙賊摳門小氣,喜歡他做什么嘛!”

    陳平安作勢起身,那孩子腳底抹油,拐入街巷拐角處,又探出腦袋,扯開更大的嗓門,“寧姐姐,真不騙你啊,方才陳平安偷偷跟我說,他覺得疊嶂姐姐長得不錯唉,這種花心大蘿卜,千萬別喜歡�!�

    寧姚在鋪子里邊,斜靠柜臺,跟疊嶂相視一笑。

    陳平安坐回板凳,朝街巷那邊豎起一根中指。

    鬧哄哄過后,日頭和煦,安安靜靜,陳平安喝著酒,還有些不適應(yīng)。

    陳平安突然站起身。

    原來身邊不知何時,站了一位老秀才。

    老秀才伸手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長大了,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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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八十章

    老秀才居中坐

    疊嶂往鋪子外邊看了眼,有些奇怪,劍氣長城這邊的讀書人,真不多,這里沒有學(xué)塾,也就沒有了教書先生,如她疊嶂這般出身,陋巷孩子們的識文斷字,都靠些大大小小、歪歪斜斜的石碑,隨隨便便矗立在大街小巷的犄角旮旯,每天認(rèn)幾個字,日子久了,真要用心學(xué),也能翻書看書,至于更多的學(xué)問,也不會有就是了。

    寧姚雖然沒有見過文圣,但是依稀猜出了老先生的身份,當(dāng)下感觸不深,唯一的感覺,就是與自己游歷浩然天下之時,一些尚未徹底禁絕書籍上的文圣畫像,瞧著真是不像,那些書籍大同小異,無論是半身像,還是立像,都把文圣給畫得氣宇軒昂,現(xiàn)在看來,其實就是一個瘦老頭兒。

    疊嶂有些疑惑,寧姚說道:“我們聊我們的,不去管他們�!�

    外邊,是一場不期而至的久別重逢。

    陳平安除了笑容,也沒說什么言語。

    老秀才轉(zhuǎn)頭望向鋪子里邊的兩個小姑娘,輕聲問道:“哪個?”

    陳平安小聲道:“好看些的那個�!�

    老秀才欣慰得不行,握拳在胸前,伸出大拇指。

    陳平安讓老先生稍等,去里邊與疊嶂招呼一聲,搬了椅凳出去,聽疊嶂說鋪子里邊沒有佐酒菜,便問寧姚能不能去幫忙買些過來,寧姚點點頭,很快就去附近酒肆直接拎了食盒過來,除了幾樣佐酒菜,杯碗都有,陳平安跟老先生已經(jīng)坐在小板凳上,將那椅子當(dāng)作酒桌,顯得有些滑稽,陳平安起身,想要接過食盒,自己動手打開,結(jié)果給寧姚瞪了眼,她擺好菜碟,放好酒碗,將食盒擱在一旁,然后對老秀才說了句,請文圣老先生慢慢喝酒。老秀才早已起身,與陳平安一起站著,這會兒愈發(fā)笑得合不攏嘴,所謂的樂開了花,不過如此。

    寧姚喊了疊嶂離開鋪子,一起散步去了。

    老秀才哧溜一聲,狠狠抿了口酒,打了個寒顫似的,深呼吸一口氣,“累死累活,總算做回神仙了。”

    陳平安緩緩喝酒,笑望向這位好像沒有什么變化的老先生。

    老秀才夾起一筷子佐酒菜,見陳平安沒動靜,提了提手中筷子,含糊不清道:“動筷子動筷子,光學(xué)會喝酒可不成,不吃下酒菜的喝酒,就悶了。我當(dāng)年那會兒是窮,只能靠圣賢書當(dāng)佐酒菜,崔瀺那小王八蛋,一開始就死腦筋,誤以為一邊喝酒一邊看書,真是什么文雅事,后來就有樣學(xué)樣了,哪里曉得若是我兜里有錢,早在酒桌上擺滿菜碟了,去他娘的圣賢書。”

    罵自己最兇的人,才能罵出最有理的話。

    陳平安夾了一筷子菜,細(xì)嚼慢咽,抿了口酒,十分嫻熟。

    不是無話可說,而是根本不知道如何開口,不知可以講什么,不可以講什么。

    老秀才下筷如飛,喝酒不停,也虧得寧姚買得夠多。

    老先生的酒碗空了,陳平安就彎腰伸手幫著倒酒。

    吃完了菜,喝過了酒,陳平安將酒碗菜碟都放回食盒,老秀才用袖子擦拭椅子上的酒漬湯汁。

    結(jié)果左右一個瞬間,飄落在店鋪門口。

    老秀才問道:“怎么來了?”

    左右答道:“學(xué)生想要多看幾眼先生。”

    老秀才指了指空著的椅子,氣笑道:“你劍術(shù)最高,那你坐這兒?”

    左右瞥了眼陳平安,陳平安只得讓出自己的那條小板凳,繞過椅子,走到老秀才身邊。

    老秀才就只能坐在椅子上,陳平安這才落座。

    老秀才問道:“你們倆認(rèn)了師兄弟沒有?”

    左右說道:“沒覺得是。”

    陳平安說道:“同理。”

    坐在椅子上的老秀才,當(dāng)然是偏袒自己的關(guān)門弟子,所以一巴掌就拍在矮一截的左右腦袋上,“怎么當(dāng)?shù)膸熜�,不過是早些拜師求學(xué)而已,你瞎了不起個啥,這都打光棍多少年了?別的不說,只說這件大事上,咱們文圣一脈,如今都靠你小師弟撐場面了!帶著把劍,跑動跑西,是能幫你暖被窩啊,還是能幫你端茶遞水啊。”

    陳平安說道:“左前輩先前在城頭上,打算教晚輩劍術(shù)來著,左前輩擔(dān)心晚輩境界太低,所以比較為難�!�

    毫無懸念,又挨了一巴掌,左右黑著臉,想著等先生離開劍氣長城,我左右就半點不為難了。

    陳平安又說道:“不過左前輩在剛見到姚老先生的時候,還是給晚輩撐過腰的�!�

    老秀才哦了一聲,轉(zhuǎn)過頭,輕描淡寫道:“那方才一巴掌,是先生打錯了,左右啊,你咋個也不解釋呢,打小就這樣,以后改改啊。打錯了你,不會記恨先生吧?要是心里委屈,記得要說出來,知錯能改,改過不吝,善莫大焉,我當(dāng)年可是就憑這句話,硬生生掰扯出了一籮筐的高深道理,聽得佛子道子們一愣一愣的,對吧?”

    先生自然是都對的。所以左右悶不吭聲,不過決定要教那小子兩場劍術(shù),一場是肯定不夠的。

    陳平安突然說道:“山崖書院的副山主,一直很掛念……先生�!�

    這還是陳平安第一次稱呼文圣老先生,為簡簡單單的先生。

    老秀才硬生生打了個酒嗝,豎起耳朵,故作疑惑道:“誰,什么?再說一遍�!�

    左右翻了個白眼。

    陳平安笑道:“茅師兄很掛念先生�!�

    老秀才轉(zhuǎn)過身,趴在椅把手上,望向陳平安,笑呵呵道:“小冬啊,最愿意用最笨的法子去教書育人,耐心極好,最像我。就是跟左右差不多,犟起來就死腦筋,轉(zhuǎn)不過彎來,我當(dāng)年只差沒綁著茅小冬,往麻袋里一塞,再往禮記學(xué)宮一丟,我都舍了一張老臉不要,私底下幫他打點好關(guān)系了,偏不去,我當(dāng)先生的,都沒法子�!�

    左右突然問道:“為何當(dāng)年不愿承認(rèn)先生是先生,如今境界高了,反而認(rèn)了先生?”

    陳平安答道:“當(dāng)年我都沒讀過書,憑什么認(rèn)先生,就憑先生是文圣嗎?那是不是至圣先師、禮圣亞圣出現(xiàn)在我身前,他們愿意收,我就認(rèn)?先生愿意收取弟子,弟子入門之前,也要挑一挑先生!讀過三教百家書,就像那貨比三家,最終認(rèn)定先生果真學(xué)問最好,我才認(rèn),哪怕先生反悔不認(rèn)了,我自己都會孜孜不倦拜師求學(xué),如此才算正心誠意�!�

    左右愣了半天。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陳平安你小子家里是開道理鋪子的��?

    三場!

    老秀才踹了左右一腳,“杵著干嘛,拿酒來啊�!�

    左右無奈道:“先生,我又不喜歡喝酒,何況陳平安身上多的是。”

    “左右啊,你是光棍啊,欠錢什么的,都不用怕的�!�

    老秀才用語重心長的口氣以理服人,循循善誘道:“你小師弟不一樣,又有了自家山頭,馬上又要娶媳婦了,這得是開銷多大?當(dāng)年是你幫先生管著錢,會不清楚養(yǎng)家糊口的辛苦?拿出一點師兄的風(fēng)范氣度來,別給人看輕了咱們這一脈。不拿酒孝敬先生,也成,去,去城頭那邊嚎一嗓子,就說自個兒是陳平安的師兄,免得先生不在這邊,你小師弟給人欺負(fù)�!�

    左右裝聾作啞。

    在曾經(jīng)的求學(xué)生涯當(dāng)中,這就是左右對自家先生的最大抗議了。

    陳平安從咫尺物當(dāng)中拿出了兩壺酒,都遞給老秀才。

    都是龍泉家鄉(xiāng)的糯米酒釀,所有的仙家酒水,都送給了倒懸山看門的那個抱劍漢子。

    老秀才遞給左右一壺。

    左右也沒拒絕。

    陳平安自己取出一壺。

    老秀才笑瞇瞇問道:“左右,滋味如何?”

    左右只得說一句盡量少昧些良心的言語,“還行�!�

    老秀才搖搖頭,嘖嘖道:“這就是不懂喝酒的人,才會說出來的話了�!�

    老秀才轉(zhuǎn)頭望向陳平安。

    果然沒有讓老秀才失望。

    陳平安笑道:“白喝的酒水,滋味最佳�!�

    老秀才哈哈大笑。

    笑了半天,發(fā)現(xiàn)陳平安看著自己。

    老秀才便咳嗽幾聲,“放心,以后讓你大師兄請喝酒,在劍氣長城這邊,只要是喝酒,甭管是自己,還是呼朋喚友,都記賬在左右這個名字的頭上。左右啊……”

    左右嘆了口氣,“知道了。”

    老秀才又喊了聲“左右啊”。

    左右已經(jīng)說道:“不委屈。”

    老秀才這才心滿意足。

    陳平安喝著酒,總覺得越是如此,自己接下來的日子,越要難熬。

    不料老秀才已經(jīng)善解人意道:“你師兄左右,劍術(shù)還是拿得出手的,不過你要是不樂意學(xué),就不用學(xué),想學(xué)了,覺得該怎么教,與師兄說一聲便是,師兄不會太過分的。”

    左右說道:“可以學(xué)起來了。”

    陳平安立即說道:“不著急�!�

    左右身體前傾,盯著陳平安。

    陳平安看向老秀才。

    老秀才心領(lǐng)神會,便立即伸手按住左右腦袋,往后一推,教訓(xùn)道:“讓著點小師弟�!�

    左右開始大口喝酒。

    很奇怪,文圣對待門中幾位嫡傳弟子,好像對左右最不客氣,但是這位弟子,卻始終是最左右不離、相伴先生的那一個。

    就連茅小冬這樣的記名弟子,都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只不過左右?guī)熜制馓缕�,茅小冬、馬瞻他們,其實都不太敢主動跟左右說話。

    那會兒尚未欺師滅祖的崔瀺,是光彩奪目的文圣首徒,讓中土神洲所有學(xué)宮書院、君子賢人們都要黯然失色,學(xué)問高,修為高,棋術(shù)更是高到絕頂,一樣會經(jīng)常被左右罵得不還嘴,至于崔瀺當(dāng)時是不愿,還是不敢,茅小冬他們是注定已經(jīng)沒機會去知道答案了。

    至于左右的學(xué)問如何,文圣一脈的嫡傳,就足夠說明一切。

    只可惜被他的劍術(shù)掩蓋過去了。

    故而世人每每提及大器晚成的劍仙左右,只說劍術(shù)是很高、極高還是人間最高。

    甚至不少人都會忘記他的文圣弟子身份。

    一人力壓世間所有的先天劍胚,這就是左右。

    但是今天坐在小鋪子門口小板凳上的這個左右,在老秀才眼中,從來就只是當(dāng)年那個眼神清澈的高大少年,登門后,說他沒錢,但是想要看圣賢書,學(xué)些道理,欠了錢,認(rèn)了先生,以后會還,可若是讀了書,考中狀元什么的,幫著先生招徠更多的弟子,那他就不還錢了。

    少年當(dāng)時說這番話,很認(rèn)真。

    那會兒年紀(jì)還不算太大的窮秀才,還沒有成為老秀才,更沒有成為文圣,只是剛剛出版了書籍,手頭有些寬裕,不至于囊中羞澀到吃不起酒,便答應(yīng)了,想著崔瀺身邊沒個師弟,不像話,何況窮秀才當(dāng)時覺得自己這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桃李滿天下,有了大弟子,再來個二弟子,是好事,不積硅步無以至千里嘛,到底是自己琢磨出來的好句子,那會兒,只有個秀才功名的男人,是真沒想太多,也沒想太遠(yuǎn),甚至?xí)X得什么桃李滿天下,就只是個遙不可及的念想,就像身處陋巷時候,喝著一斤半斤買來家中的濁酒,想著那些大酒樓里邊一壺一壺賣的美酒,

    過去許多年,還能夠依稀記得,有座酒樓掌柜的小女兒,好像美極了。

    遠(yuǎn)遠(yuǎn)見之,如飲醇酒,不能多看,會醉人。

    所以后世有位儒家大圣人訓(xùn)詁老頭子的某部書籍,將老頭子寫得道貌岸然,太過古板,將本意纂改許多,讓老秀才氣得不行,男女情動,天經(jīng)地義,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更何況草木尚且能夠化作精魅,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何況圣賢也會有過錯,更不該奢求凡俗夫子處處做圣賢,這般學(xué)問若成唯一,不是將讀書人拉近圣賢,而是漸漸推遠(yuǎn)。老秀才于是跑去文廟好好講道理,對方也硬氣,反正就是你說什么我聽著,偏偏不與老秀才吵架,絕對不開口說半個字。

    可恰恰是這樣一位大有不近人情嫌疑的圣人,卻以消磨自身修為殆盡,作為代價,硬生生為浩然天下?lián)纹鹆四堑狸P(guān)隘的入口,直到老秀才和那位手持仙劍的讀書人聯(lián)袂出現(xiàn)在他眼前,對方才終于放下?lián)�,悄然隕落,對老秀才會心一笑,盍然長逝,徹底魂飛魄散,再無來世可言。

    人生忽然而已。

    相視而笑,莫逆于心。

    老秀才喝完了一壺酒,沒有著急起身離開椅子,雙手抱住酒壺,曬著別家天下的太陽。

    左右輕聲道:“先生,可以離開了,不然這座天下的飛升境大妖,可能會一起出手?jǐn)r截先生離去�!�

    陳平安剛要起身說話。

    老秀才抬起手,輕輕按下,“不用說什么,先生都知道。先生許多言語,暫時不與你多說。”

    老秀才背靠椅子,意態(tài)閑適,喃喃自語道:“再稍稍多坐一會兒。先生已經(jīng)很多年,身邊沒有同時坐著兩位學(xué)生了�!�

    一左一右兩學(xué)生,先生居中坐。

    先生身邊,終于不獨獨只有左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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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八十一章

    陋巷處又有學(xué)塾

    等到寧姚和疊嶂返回鋪子這邊后,疊嶂驀然停步,不敢再往前走。

    因為疊嶂對那個突然出現(xiàn)自己店鋪門口的男人,很敬畏。

    對方可是出了名生人勿近的大劍仙左右。

    尋常別洲劍修,在家鄉(xiāng)的脾氣再不好,到了劍氣長城,都得收一收脾氣。

    左右前輩不一樣,剛到劍氣長城那邊,就有一位駐守城頭的本土仙人境劍仙,試圖問劍被視為浩然天下劍術(shù)最高之人的左右,結(jié)果左右前輩就只回了一句話,“我的劍術(shù),你學(xué)不會,但是有件事,可以學(xué)我,打不過的架,就干脆別打�!�

    當(dāng)時一旁的隱官大人也跟了句,“好像是唉�!�

    那場萬眾矚目的城頭切磋,就沒打起來。

    這會兒震撼過后,疊嶂又充滿了好奇,為何對方會如此收斂劍氣,舉城皆知,劍仙左右,從來劍氣縈繞全身。大戰(zhàn)之中,以劍氣開路,深入妖族大軍腹地是如此,在城頭上獨自砥礪劍意,也是如此。

    但是今天的浩然天下劍術(shù)最高者,一身劍氣收斂,破天荒沒有流露半點。

    寧姚便帶著疊嶂再逛街去了。

    寧姚是得知文圣老先生已經(jīng)離開,這才返回,不曾想左右還沒走。

    老先生臨走之時,還專程與她打了聲招呼,道了聲謝,寧姚其實自己這會兒也犯迷糊,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被一位文圣老前輩道謝的。

    關(guān)于陳平安跟左右之間的微妙關(guān)系,寧姚不難理解兩人各自的所思所想,所以也沒在陳平安這邊說左右什么。

    她說什么都不合適,何況陳平安在人生大事上,自有主見,根本不用她寧姚指手畫腳,出謀劃策都不用。

    疊嶂實在忍不住心中好奇,走遠(yuǎn)了后,以心湖漣漪詢問寧姚,“陳平安認(rèn)識左大劍仙?”

    寧姚點頭道:“早就認(rèn)識了�!�

    陳平安那本山水游記上,都有寫,篇幅還不小。

    疊嶂笑道:“能不能多講講?”

    寧姚搖頭道:“不能�!�

    疊嶂扯著寧姚的袖子,輕輕晃蕩起來,明擺著是要撒嬌了,可憐兮兮道:“寧姐姐,你隨便講講,總有能講的東西。”

    寧姚想了想,“你還是回頭自己去問陳平安,他打算跟你合伙開鋪子,剛好你可以拿這個作為條件,先別答應(yīng)�!�

    疊嶂很快琢磨出言語之中的意思,寧姚分明給自己挖了個陷阱,疊嶂氣笑道:“我就沒打算答應(yīng)跟他合伙做買賣啊,寧姚,你給我適可而止啊�!�

    寧姚笑道:“真不是我胳膊肘往外拐,實在是陳平安說得對,你做生意,不夠靈光,換成他來,保證細(xì)水長流,財源廣進�!�

    疊嶂皺了皺眉頭,欲言又止。

    寧姚瞥了眼她,一下子就知道她心中所想,解釋道:“陳平安身上帶著一件方寸物,兩件咫尺物,除了家鄉(xiāng)尋常酒水和一堆竹葉,便空蕩蕩了,幾乎什么都沒帶,要真只是為了在這劍氣長城,學(xué)那跨洲渡船的眾多商賈,靠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從我們劍修手上掙得神仙錢,他陳平安就不會如此暴殄天物,早就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了。所以陳平安想要與你合伙做買賣,只掙良心錢,習(xí)慣使然,陳平安從小就喜歡掙錢,不純粹是喜歡有錢,這一點,我必須為他打一聲抱不平。”

    疊嶂如釋重負(fù),重新有了笑臉,“這就好。不然我可要當(dāng)面罵他豬油蒙心了,這個剛認(rèn)的朋友不當(dāng)也罷�!�

    老秀才走后沒多久。

    左右就已經(jīng)將手中酒壺輕輕放在椅子上。

    喝酒本就不喜歡,壓制一身劍氣也麻煩。

    天底下嫌棄自身劍氣太多的,左右是獨一份。

    陳平安還在小口喝著酒,瞧著還挺優(yōu)哉游哉。

    左右冷笑道:“沒了先生偏袒,假裝鎮(zhèn)定從容,辛苦不辛苦?”

    陳平安堅決不說話。

    左右問道:“之前不知道先生會來劍氣長城,你請陳清都出山,沒有問題,如今先生來了,你為何不主動開口,答應(yīng)與否,是先生的事情,問與不問,是你這個學(xué)生的禮數(shù)。”

    陳平安也放下酒壺在椅子上,雙手籠袖,身體前傾,望著那條正在翻修的街道,輕聲道:“先生如今怎么個情況,我又不是不清楚,開這個口,讓先生為難嗎?先生不為難,學(xué)生心里不會良心不安嗎?哪怕我心里過意得去,給整座劍氣長城惹來麻煩,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直接導(dǎo)致雙方大戰(zhàn)開幕,先生離去之時,豈會真的不為難?”

    左右點點頭,算是認(rèn)可這個答案。

    先生多愁思,弟子當(dāng)分憂。

    左右記起那個身材高大的茅小冬,記憶有些模糊了,只記得是個一年到頭都一本正經(jīng)的求學(xué)年輕人,在眾多記名弟子當(dāng)中,不算最聰明的那一撮,治學(xué)慢,最喜歡與人詢問學(xué)問疑難,開竅也慢,崔瀺便經(jīng)常笑話茅小冬是不開竅的榆木疙瘩,只給答案,卻從來不愿細(xì)說,只有小齊會耐著性子,與茅小冬多說些。

    左右緩緩道:“早年茅小冬不愿去禮記學(xué)宮避難,非要與文圣一脈捆綁在一起,也要陪著小齊去寶瓶洲創(chuàng)建山崖書院。當(dāng)時先生其實說了很重的話,說茅小冬不該如此私心,只圖自己良心安放,為何不能將志向拔高一籌,不應(yīng)該有此門戶之見,若是可以用更大的學(xué)問裨益世道,在不在文圣一脈,并不重要。然后那個我一輩子都不怎么瞧得起的茅小冬,說了一句讓我很佩服的言語,茅小冬當(dāng)時扯開嗓子,直接與先生大喊大叫,說弟子茅小冬生性愚鈍,只知先尊師,方可重道無愧,兩者順序不能錯。先生聽了后,高興也傷心,只是不再強求茅小冬轉(zhuǎn)投禮圣一脈了�!�

    陳平安重新拿起酒壺,喝了口酒,“我兩次去往大隋書院,茅師兄都十分關(guān)心,生怕我走上歧路,茅師兄講理之時,很有儒家圣人與夫子風(fēng)范。”

    左右笑了笑,“那你是沒見到他給我勒緊脖子、說不出話來的模樣,與自家先生說話,道理再好,也不能噴先生一臉口水。你說呢?小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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