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皆是仙兵品秩的佩劍“劍仙”與法袍金醴,都已經(jīng)交給寧姚。
所以陳平安的御劍遠游,再加上祭出一兩把“賬簿”的本命飛劍,以千真萬確的劍修身份,投身戰(zhàn)場,這本身就是一種最好的偽裝。
至于朱斂打造的那幾張臉上面皮,反而是其次的。
反正技多不壓身,多多益善。
陳平安心意微動,御劍迅速去往高處,看了眼戰(zhàn)場形勢,很快就重新貼地御劍。
戰(zhàn)場上,數(shù)千位劍修紛紛鑿陣南下,不斷將妖族大軍往南方壓縮。
戰(zhàn)事最為慘烈的,還是那條金色長河一線,更南方的妖族大軍,蜂擁沖撞劍仙據(jù)守的那條長河,往往劍仙一劍遞出后的間隙,妖族大軍就能夠瞬間堆積出一座傾斜山坡,擠壓長河小天地的那道無形屏障,被那一層層浪頭激蕩而起的金色長河,拍打得鮮血四濺,大浪一去一返,便留下不計其數(shù)的累累白骨,白骨又被后方妖族覆蓋,層層疊疊,不斷銷蝕金色長河南岸的文字堤岸。
劍仙就只能稍稍收劍幾分,出劍清掃近在眼前戰(zhàn)場,免得那些白骨血肉,在原地堆積太多,不斷消磨金色長河。
一個個金色如同蠅頭小篆的圣賢文字,以及長河當中搖曳生姿的一株株金色荷花,無時不刻在消逝,只是三教圣人不斷遙遙加持長河,才不至于使得這座小天地消散太快。
那處戰(zhàn)場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數(shù)位親自破陣的大妖。
更有那搬山、徙水這兩種本命神通的妖族修士,不斷往金色長河和那些劍仙頭頂砸下山峰,或是降下一場場陰氣、污穢極重的滂沱大雨。
有那大妖直接施展術(shù)法,翻裂大地,鑿空地面,或是駕馭天生龐然大物的妖族,破土深入地底,一個轟然翻拱,撕裂地面,硬扛著劍仙一劍劈斬而下,也要試圖要將那條堅不可摧的金色長河,變成一條無土可依的懸空河流,能夠使得南方戰(zhàn)場上的妖族大軍,迅速與北方戰(zhàn)場大軍銜接在一起。
坐在城頭兩端的兩位圣人,幾乎同時施展大神通,不但整條長河之水,水勢暴漲,如瀑布傾瀉而下,還有那一棵棵金色蓮花驀然根須,隨長河大水一起下垂,扎根更深處的大地,金色蓮花之上,更有一行行細細密密的金色文字纏繞其上,文字內(nèi)容,皆是世間文豪、詩詞大家稱贊蓮花的著名詩篇。
其中某位女子劍仙腳下附近的長河當中,一株荷花,尤大且美,竟是高達百余丈,香氣清遠,凝出絲絲縷縷的金色靈氣,最終再聚為一顆顆水珠,滾落在蓮葉之上,叮咚作響。
一行行金色文字如小鳥依人,如樹影婆娑,姍姍可愛。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
“不蔓不枝,亭亭凈植。出淤泥而不染是也�!�
女子劍仙身形落在不斷蔓延生長的荷葉之上,站在金色蓮花當中,天地清明幾分,靈氣盎然。
女子隨后每次出劍,愈發(fā)流暢寫意。
那一刻,本就姿容極美的女子劍仙,愈發(fā)絕色。
與她相鄰的一位男子劍仙,出劍對敵狠辣至極,一劍劍毫無凝滯,同時以心聲與她言語道:“真不愿意當我的弟媳婦?”
女子劍仙周澄淡然道:“米裕就是個繡花枕頭,還喜歡說些我聽不懂的酸文,厭煩至極�!�
米祜沉默片刻,又問道:“那我如何?”
周澄也沉默片刻,再回答道:“太丑�!�
成為大劍仙沒多久的米祜,非但沒有惱火,反而爽朗大笑,新遞出一劍,風采卓絕。
生死之間,更能見到劍仙大風流。
陳平安一路御劍極快,直奔某處南方戰(zhàn)場,去找那撥鑿陣南下最快的劍修。
有疊嶂與董黑炭仗劍開路,想慢下來都很難。
妖族大軍也放棄了埋頭前沖的念頭,若是能夠成功斬殺那些出城作戰(zhàn)的劍修,功勞只會比攀援城頭更大。
何況一旦接近城墻,駐守劍修的出劍,只會愈發(fā)凌厲,速死而已,圍殺狩獵置身于沙場的劍修,好歹可以多活片刻。
所以劍氣長城以南,金色長河以北的廣袤戰(zhàn)場之上,無意中就形成了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包圍圈。
或近或遠,看見不少的熟人。
劍仙陶文在最遠處的戰(zhàn)場第一線,與其余劍仙一起,死死守住那條金色長河。
近一些的,除了先前遇到的溥瑜、任毅,還有那位擔任護陣劍師的元嬰劍修葉震春,以及一位位酒鋪�?停冗^許多竹海洞天酒,吃過很多碗陽春面,和不少押注賠本的光棍、賭鬼。
這一路去找寧姚他們,陳平安只能是力所能及,救下幾撥形勢嚴峻的劍修,讓他們得以暫時離開包圍圈。
按照隱官一脈訂立的規(guī)矩,南下鑿陣、絞殺妖族一事,不同境界的劍修,會有不同的推進距離,到了那個距離,或是斬殺相對應數(shù)量的妖族,便都可自行北撤,返回劍氣長城墻根那邊修整,若有余力,可以繼續(xù)南下,若是折損嚴重,那就直接登城頭,換下一撥養(yǎng)精蓄銳的劍修頂替,趕赴戰(zhàn)場,絕對不能夠貪功冒進,也不能想著與妖族以命換命。
同一條戰(zhàn)線的城下城上兩撥劍修,一退一進,前者務必果斷,不然環(huán)環(huán)相扣,一旦下城劍修戀戰(zhàn)不退,死傷慘重,寧死不撤,后者就只能提前出城,補上窟窿,長久以往,整個南北向的某條戰(zhàn)線,就會徹底糜爛不堪,變成一個需要額外劍修去收拾的爛攤子。
歸根結(jié)底,隱官一脈,還是希望劍修能夠活下來,繼續(xù)出劍,如此一來,才可以活下更多人。
只不過一場戰(zhàn)爭,卻注定會一直死人,再死人。
生離與死別,到了戰(zhàn)場,就像一雙門對門的鄰居。
被攔住退路的妖族大軍,必須斬殺殆盡,劍氣長城下場廝殺的中五境劍修,還要盡量減少戰(zhàn)損。
蠻荒天下如今趕赴北方戰(zhàn)場的一支支遷徙大軍,源源不斷,劍氣長城的劍修,卻是每戰(zhàn)死一人,就意味著劍氣長城失去一份戰(zhàn)力。這些還都只是冷冰冰賬本上的計算方式,人心又該如何去算?
敵我雙方相互絞殺的戰(zhàn)場上,相對而言,距離金色長河已算最近的那撥出城劍修,如同一座劍陣勢如破竹的所有人,都在一瞬間停下了腳步,不再前沖。
哪怕是殺得興起的疊嶂也收了收劍,選擇后掠數(shù)十丈,她雙手持大劍鎮(zhèn)嶽,微微彎腰,劍尖抵住地面,與董畫符并肩而立。
兩人的本命飛劍,依舊殺敵不停。
理由很簡單,他們破陣太快,兩側(cè)始終皆是妖族。
戰(zhàn)場更后方,是背負劍匣、身穿法袍金醴的寧姚,劍匣內(nèi)裝有那把劍仙,寧姚手中只持一劍。
寧姚左右兩側(cè)二十丈外,分別是陳三秋與晏琢。
范大澈又站在更后方。
他們這撥劍修,本該繼續(xù)向前推進一百五十余里,才開始后撤,截殺身后眾多漏網(wǎng)之魚。
但是方才寧姚說了句,好像不太對勁。
能夠讓寧姚覺得不對勁的形勢,疊嶂與董黑炭只要沒失心瘋,就都得小心翼翼,鄭重對待了。
陳三秋與晏琢是喜歡將各自佩劍“經(jīng)書”、“紫電”,當那飛劍使喚的。
除了各自本命飛劍,兩把佩劍的飛掠軌跡,極其規(guī)矩,長劍經(jīng)書,約莫在那半腰處高度,以陳三秋為圓心,在兩里地之外,飛快畫出一個大圈,晏琢的那把紫電,則在那稍高一些的尋常男子脖頸處,再畫出一個圓圈,兩把長劍,互不沖突,一旦有妖族憑借運氣或是蠻力、傍身法寶,僥幸沖入包圍圈,兩人根本不用去管,全部交給寧姚與范大澈去清理,十分簡單直接。
至于“顧頭不顧腚”的大掌柜疊嶂,與“吭哧吭哧砍人”的董黑炭,陳三秋與晏啄的這座圓形劍陣,懶得管前邊那兩位。
反正真要有意外,主持大局的寧姚自會出手解決。
陳三秋原本還有一把云紋劍,已經(jīng)借給了范大澈。
這些品秩極高的佩劍,都是阿良從大驪王朝那座仿白玉京,借來的好劍。
只有那把浩然氣,被疊嶂喜歡的那位儒家君子,帶去了浩然天下。
寧姚又說道:“應該是有埋伏,等下我拖住境界最高的幾個,你們只管放心后撤�!�
跟她平常言語,是差不多輕描淡寫的語氣,不過唯有同樣是女子的疊嶂,才聽出一點蛛絲馬跡。
寧姚藏著點小小的埋怨。
疊嶂也是無奈,隱官一脈所有劍修搬去避暑行宮之后,年輕隱官便太久沒有在城頭露面了。
就連范大澈好不容易躋身了金丹劍修,也沒來喝一壺慶功酒,要知道范大澈第一個想要告知喜訊的,都已經(jīng)不是好友陳三秋了。
寧姚環(huán)顧四周,戰(zhàn)場形勢,其實并無異樣,反正四面八方皆是密密麻麻的妖族大軍。
寧姚皺了皺眉頭,剛想要提醒范大澈,先行后撤,然后讓最前方的疊嶂和董畫符,為范大澈殿后,防止范大澈身陷大軍圍困之中,至于她自己,則與陳三秋和晏琢相對慢些北歸無礙。陳三秋有法袍和救命符傍身,晏琢更是天生擅長自保,這兩個朋友,殺敵速度,興許遠遠不如疊嶂和董黑炭,但是殺人與自救之間,會有個極好的平衡。
只是不等寧姚以心聲言語,就略微驚訝發(fā)現(xiàn)那范大澈已經(jīng)御劍而起,二話不說便主動北撤。
寧姚有些納悶,什么時候范大澈如此靈光了?
不但如此,范大澈還被一個“晃悠悠”御劍而至的少年郎,一次次險之又險躲過妖族大軍的法寶靈器,最終那人一把扯住了范大澈肩膀,笑嘻嘻喊了“走你”兩字,甩開膀子使勁一摔,一腳踹在那把云紋劍柄上,使得范大澈一人一劍,去勢更快,轉(zhuǎn)瞬間就給丟到了百余丈外。
離場方式略顯狼狽的金丹劍修范大澈,此后御劍極快,毫不猶豫,什么都不管,埋頭跑路便是了。
理由就兩個,久違的那聲“大澈啊”,以及來者那句簡明扼要的言語,“還不跑路,想送人頭?”
與此同時,所有劍修心湖,響起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嗓音,言語極快,“依次撤退,我與寧姚殿后,陳三秋和晏琢居中策應,疊嶂、董黑炭負責跟在范大澈身后開路,我們?nèi)街g,拉開百余丈間距即可,不可過長,不許太短,對手伏兵極多,我暫時只發(fā)現(xiàn)兩處,疊嶂此刻東北方位,三十丈外,范大澈西南方位,大概一百二十丈外,各自留心,對手皆是金丹起步的劍修,元嬰可能性最大,說不定還會有玉璞境劍仙,都小心�!�
“尤其小心對手劍修率先針對大澈,被來一場圍點打援。大澈啊,御劍軌跡,麻煩你妖嬈些,直不隆冬的,對方飛劍一懸停,你是打算一頭撞上去��?”
“三秋,晏胖子,隨時準備動用壓箱底的傍身法寶,對方此次伏殺你們,志在必得,死士皆是妖族劍修,絕對不會讓我們輕松撤回,記得同時護住范大澈。”
一貫的絮絮叨叨,婆婆媽媽。
陳平安只能以最快速度排兵布陣,更多的猜測,無需多說。
必然會有兩到三位元嬰劍修死士,隱藏極好,伺機而動。說不定還會有那妖族的玉璞境劍仙,躲藏更深,學那劍仙列戟,能夠全然不顧性命,只求遞出一劍。
理由再簡單不過,這撥劍修當中,除了新躋身金丹的范大澈,人人屬于蠻荒天下必殺之列。
寧姚。陳三秋,董畫符,疊嶂,晏琢。
皆是劍氣長城如今大年份里的佼佼者。
寧姚一挑眉頭,看似是有些煩那人的嘮叨不停,實則她那雙天底下最好看的眉眼里,全是微微漾開的開心、喜悅和驕傲。
就像那春風微微吹皺的湖水漣漪。
寧姚身邊,一位身材修長的“少年郎”,御劍懸停。
她與他,不再僅僅是劍氣長城寧姚,與浩然天下陳平安。
還是劍修與劍修,一起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
萬事開頭難,身邊這個家伙,喜歡想太多太多,所以做事更是比開頭最難更難。
但是只要給他開了頭,那就不用再擔心他了。
比如喜歡她。
又比如練拳。
再比如成為劍修,再成為大劍仙。
寧姚以心聲詢問:“本命飛劍?”
陳平安微笑回答:“兩把�!�
寧姚不再言語。
看吧。
陳平安自然不會知道寧姚在想什么,也顧不上去猜她的心思。
最讓他擔心的事情,是對方死士選擇了隱忍不發(fā),繼續(xù)遮掩蹤跡。
寧姚他們負責的這條戰(zhàn)線,城頭那邊,既沒有后續(xù)劍修頂替下城,又需要殺敵最多,鑿陣最快,最早殺穿大軍陣型,最終接近那條金色長河,才算大功告成。
一旦敵我雙方勢均力敵,剛剛躋身金丹沒多久的范大澈,就會是最好的突破口。
若是就這樣要求范大澈直接離開戰(zhàn)場,作壁上觀,于情于理都說不通。
不管如何,陳平安只確定自己的出現(xiàn),可能已經(jīng)打殺了一個意外,卻也可能帶來一個蓄勢更大的意外。
這就像玄參和徐凝的兩個方案,在結(jié)果水落石出之前,其實誰都不知道哪個選擇更好。
最無奈的地方,則在于徐凝的那個方案,一旦被隱官一脈落實,未必一定比玄參的結(jié)果更好,但是當時陳平安不愿意說這句重話,愁苗是不方便說這個,林君璧則是不敢如此說。
人算相較于天算,任你不遺余力千般算計,依舊會給人一種渺小無力的感覺。
這就是陳平安當了隱官之后,內(nèi)心深處一個最大的感觸。
一行人且戰(zhàn)且退。
疊嶂和董畫符盡量護著范大澈撤出戰(zhàn)場,有寧姚和陳平安位于身后,陳三秋和晏琢沒有后顧之憂,重心還是放在殺妖一事之上。
寧姚并未祭出飛劍,只是持劍出手,依舊給人一種世間劍術(shù)精髓不過橫豎二字的錯覺。
一劍接一劍,寧姚相較先前的氣定神閑,變得出劍極快,劍氣縱橫,瞬間分尸一大片。
以至于陳平安御劍跟在寧姚身邊,一時間完全無事可做,剛好更多留心那些戰(zhàn)場上的蛛絲馬跡。
加上先前兩位露出馬腳的死士劍修,又被陳平安找出一位金丹氣息的妖族劍修,因為無意間被寧姚劍氣橫掃而過,只有這位修士躲避稍快,有一個不易察覺的凝滯動作,甚至為了不泄露身份,對方還故意受了些傷,任由肩頭被劍氣掃落大塊血肉。
寧姚出劍求快,甚至有些時候會顯得漫無目的,顯然是故意為之,就為了讓陳平安能夠看到更多的細微處。
當寧姚從破陣最為迅猛、距離金色長河最接近的一撥劍修,不知不覺,竟然反過來變成了距離城頭最近的一撥劍修。
陳三秋他們對此根本無所謂。
反正這條線上的妖族大軍,沒人會搶。
何況也沒誰覺得自己會比其他戰(zhàn)線上的劍修,更慢鑿穿大陣。
因為有寧姚,如今再有了一個陳平安。
所有人便覺得這是最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
暫時遠離那個危機四伏的意外之后,范大澈欲言又止。
陳三秋輕聲道:“沒事,別覺得丟臉�!�
疊嶂等人也同樣覺得范大澈是打算率先返回城頭。
范大澈卻說道:“我境界最低,本事最稀爛,那就讓我來當那個誘餌,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與其大家一直分心,還不如主動破局�!�
陳平安有些意外。
范大澈望向陳平安,“護陣劍師,怎么說?”
陳平安想了想,笑著點頭,“好的�!�
陳平安看了眼戰(zhàn)場前方,戰(zhàn)場上出現(xiàn)了極為詭譎的一幕,妖族大軍攢簇在一條線上,距離這撥劍氣長城年輕劍修百丈之外,竟是一個個都死活不愿意前沖了。
陳平安說道:“我來殿后。你們只管放手出劍�!�
然后陳平安望向?qū)幰Γ瑢幰σ颤c頭道:“好的�!�
寧姚手中長劍返回背后劍匣歸鞘中,那把劍仙卻出鞘被她握在手中,“我來開陣。”
疊嶂和董畫符對視一眼,也笑道:“好的�!�
陳三秋和晏琢更是充滿了期待。
道理很簡單,范大澈與他們并肩作戰(zhàn),是怎么個感受。
那么陳三秋他們這些年來,與寧姚并肩作戰(zhàn),就更是那么個感受。
因為寧姚一直在遷就、照顧他們這些“天才”,她出劍一事,束手束腳已久。
最后寧姚補上一句,“開陣極快,別跟不上�!�
()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
txthtml
第六百四十七章
無劍可出
武夫曹慈之于拳。
劍修寧姚之于劍。
仿佛天生就擁有一種玄之又玄的天地大氣象。
這與陳平安的第一把本命飛劍“籠中雀”,齊景龍的那把自稱讀書讀出來的飛劍“規(guī)矩”,兩人皆可以飛劍的本命神通,造就出一種小天地,與前兩者,不是一回事。
所以當寧姚率先走出隊伍,手持那把劍仙,即將破陣之時。
原本就已經(jīng)阻滯不前的妖族大軍,竟是開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這導致大軍第一線兵力,愈發(fā)密集簇擁,臃腫不堪。
這興許就是天生萬物,萬物對待天地變化,皆有本能,如人之感應四季流轉(zhuǎn)冷暖變化。
陳平安其實也很期待寧姚毫無顧忌的出劍,一直以來,他就沒見過戰(zhàn)場上的真正寧姚。
至于那把陳平安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才稍稍馴服的劍仙,在自己手上,脾氣差得跟個大爺似的,結(jié)果落在了寧姚手中,便乖巧得像個小丫頭,陳平安是半點不介意的。
寧姚緩緩走向前,并不著急遞出第一劍。
她手中那把劍仙,金光流轉(zhuǎn),加上那件戰(zhàn)場上本就引人矚目的金色法袍,襯托得寧姚此刻在戰(zhàn)場上,恍如一尊行走人間的至高神靈。
借此機會,陳平安以心聲言語,與陳三秋和晏琢詢問了一些先前破陣的戰(zhàn)場細節(jié)。比如一些境界夠高、又未曾重傷的龍門境、金丹境妖族修士,大致數(shù)量、各自容貌和術(shù)法神通、本命物。先前撤退途中,陳平安更多心思,還是在搜尋那些隱匿劍修死士一事上,難免會有大量遺漏。
若是問那疊嶂或是董畫符,問了也是白問,一路砍殺,飛劍亂撞,這兩位估計連個大致戰(zhàn)功都記不住。
陳平安以極快的言語心聲漣漪,提醒所有人:“接下來破陣,你們不用太過考慮當場斃敵,我與范大澈,會補上幾劍,除了寧姚開陣,什么都不用多想,三秋你們四人,出劍最重要的,還是憑借大范圍的‘誤傷’,逼迫那撥死士露出馬腳,我會一一點明身份、位置,若是時機適合,你們自行出劍解決,我與范大澈,還是會見機行事,后手跟上。真有那顧不過來,再聽我提醒,因時、地制宜,爭取合力擊殺�!�
范大澈其實有些緊張,終究是還是擔心自己淪為這些朋友的累贅,這會兒,聽過了陳平安詳細的排兵布陣,略微心安幾分。
“大澈啊�!�
陳平安只與范大澈言語:“腦子一熱,假裝出來的英雄氣概,怎么就不是英雄氣概了?”
范大澈深呼吸一口氣,笑道:“也對�!�
如今董畫符的模樣,介于少年與年輕男子之間,只有爹娘取錯的名字,沒有江湖朋友給錯的綽號,董黑炭,確實是有點黑。估計這輩子都甩不掉這個綽號了,一擲千金董黑炭,從不賒賬董畫符。
他偏拿了那把名字最脂粉氣、樣式也十分“婉約”的紅妝,劍身纖細如柳條。
疊嶂手持鎮(zhèn)嶽,獨臂女子大掌柜,其實身姿婀娜,是個眉目清秀的女子,佩劍偏是一把劍身寬廣的大劍。
殺心最重的董畫符與疊嶂,會緊隨寧姚身后,一左一右,盡可能幫助率先鑿陣的寧姚,將妖族大軍撕裂出一道更大的口子。
如果說為首寧姚的出劍,會決定他們這撥劍修的破陣速度,那么疊嶂和董畫符卻也職責不輕,若是七人劍陣的整體殺力不夠巨大,即便成功鑿陣,以最快速度,南下接近那條劍仙坐鎮(zhèn)的金色長河,其實對于整個戰(zhàn)場形勢,意義不大。
大致位置,處于董畫符和疊嶂身后的陳三秋和晏琢,就需要負責幫助前兩人穩(wěn)固戰(zhàn)線,斬殺更多橫向戰(zhàn)場上的妖族。
即將開陣。
陳平安也斂了斂神色,心神沉浸,始終御劍貼地幾尺高而已,自己的身份,興許騙不過某些死士劍修,但是會有個隱蔽用處,一旦那些劍修為了求穩(wěn),鞏固戰(zhàn)場形勢,以心聲告知某些死士之外的重要妖族修士,那么只要有一兩個眼神,不小心望向“少年劍修”,陳平安就可以借機多找出一兩位關(guān)鍵敵人。
要做大買賣,就得錙銖必較。
隨著六位劍修各自前行。
司職殿后的陳平安,不知不覺已經(jīng)位于戰(zhàn)場最后方,突然笑了起來。
果然寧姚穿那件法袍金醴,才是最好看的。
至于先前嫌棄那公子哥溥瑜身穿雪白法袍,那是半點沒記憶了。
當然寧姚身在戰(zhàn)場,任何障眼法,其實都沒有半點用處,一來她身邊劍修好友,皆是大年份里的同齡人年輕天才,更重要的還是寧姚本身出劍,太過明顯。
畢竟像陳平安這種推崇技多不壓身的人,能用四兩氣力殺敵絕不用半斤,一個心狠起來,還愿意覆蓋女子面皮,甚至是假裝妖族內(nèi)應的,確實不多見。
寧姚一閃而逝,瞬間前掠數(shù)十丈,一劍橫掃。
妖族大軍第一線之上,寬達百余丈的戰(zhàn)場上,悉數(shù)被那道金色劍光攔腰斬斷。
一位負責督戰(zhàn)的元嬰妖族修士,在后方發(fā)號施令,以一道術(shù)法,砸死了前方戰(zhàn)場上數(shù)十頭臨陣怯戰(zhàn)的撤退妖族。
寧姚飄然前行,筆直一線,遞出一劍后,根本不屑再次出劍,以那劍光斫殺妖族,只以一身磅礴劍氣開道,隱約之間,竟是與那劍術(shù)最高的左右,十分相似,劍氣太多,氣勢太盛,簡直就是一座堅不可摧的小天地劍陣,想要她針對誰出劍,也得看有沒有資格值得她出手。
妖族修士不愿也更不敢束手待斃,數(shù)十件靈器、數(shù)件本命法寶,瘋狂砸向那團劍氣,至于會不會殃及那條戰(zhàn)線上的妖族大軍,已經(jīng)根本無法顧及。只求盡早消磨掉那座鋒芒無匹的劍氣天地,不然由著寧姚如此破陣,戰(zhàn)損更大,而且兵力消耗,必然極快,一場裹挾大勢、浩浩蕩蕩的戰(zhàn)爭,是可以拿命去堆出戰(zhàn)果的,可是在某些具體戰(zhàn)場上,則未必。
面對寧姚,更無可能。
反正只需將寧姚視為一位劍仙便是了,莫管她的境界。
她是金丹還是元嬰,根本不重要。
這是蠻荒天下一個公認的事實。
剎那之間,寧姚就直接掠過了滿地尸骸的戰(zhàn)場上,一線之上,被劍氣觸及,妖族粉碎,連那魂魄一并攪爛,先前法寶、靈器或折損或崩碎,根本就無法阻攔她的推進速度,寧姚一人仗劍,轉(zhuǎn)瞬間便已經(jīng)獨自來到妖族大軍腹地,一手輕輕加重力道,握住金光纏繞的那把劍仙,一手雙
指并攏,隨意掐劍訣,劍仙劍上的那些金色光線,瞬間四散出去,方圓數(shù)里之地的戰(zhàn)場上,除了逃遁及時的金丹修士,以及拼了一件護身本命物的修士,皆死。
陳平安遠遠看著那幅畫卷,就像在心中,開出了一朵金色的蓮花。
又一個瞬間,寧姚身形遠去數(shù)百丈,卻是對準遠處一位金丹妖族,一劍劈下,同時抬頭看了遠處,輕聲道:“過來�!�
那位正在慌張指揮麾下兵馬的妖族金丹修士,不曾想自己“運氣如此之好”,能夠單獨承受一劍,立即祭出一件本命法寶,是一把類似槍戟的古樸兵器,篆刻有金光符箓,被金丹妖族雙手握住兵器,旋轉(zhuǎn)一圈,竟是變幻出一座類似護山大陣的淡金色符箓大圓盤,不但如此,槍戟之上的一大串淡金色云篆文字,如水倒流,布滿全身,有那祭出兵家甲丸披掛在身的效果。
以符陣死死護在自己身前,再披掛一件仿佛兵家神人承露甲,妖族本身體魄又足夠堅韌。
那件法寶,攻守兼?zhèn)�,絕對是一件品秩極其不俗的仙家重寶。
在浩然天下,估計便是元嬰修士見著了,也會眼饞心熱。
只可惜一條金色長線當頭落下之后,符陣、金甲與金丹妖族修士,皆分為兩半。
大地之上,更被那去勢猶然驚人的金色長線,劃出一道極長的溝壑。
破符陣、破金甲、破身軀,就只是寧姚的隨手一劍。
在寧姚稍稍停步,現(xiàn)身那處戰(zhàn)場之時,其實四周妖族大軍就已經(jīng)瘋狂后撤,只是當她輕描淡寫說出“過來”兩字后,異象橫生。
寧姚四周,四個方向,各有一條游蕩在天地間的遠古純粹劍意,如被敕令,紛紛筆直落地,原本絲絲縷縷的劍意,如獲性命通靈犀,不但首次被一位劍氣長城后世劍修晚輩,敕令現(xiàn)身,更能夠汲取天地間的充沛劍氣,四條上達云海、下入大地極深處的精粹劍意,不斷擴大,如同大屋廊柱。
最終在那天地四方,立起四大天地相通的劍意砥柱。
然后在瞬間,分化出無數(shù)條極其細微的劍意,縱橫交錯,涵蓋整座天地。
這一次,寧姚四周,無一人存活在戰(zhàn)場上,并且所有妖族大軍,皆是身軀、魂魄與那修士本命物、兵器,一起稀爛。
寧姚再一次身形前掠,與身后劍修再次拉開一大段距離。
那四縷劍意再次各自收斂為一線,如影隨形,縈繞在寧姚身邊。
故而寧姚在劍氣大陣之外,又有劍意。
手中那把金色長劍,用武之地,確實不多。
范大澈哪怕是自己人,遠遠瞧見了這一幕后,也覺得頭皮發(fā)麻。
若是林君璧有機會能夠看到這一幕,大概就會告訴自己雖敗猶榮了,絕對不會有半點的傷感失落,反而只會挺開心。
劍道一途,輸給寧姚,有什么丟人的?
不信去問問龐元濟,齊狩和高野侯,有那本事請寧姚親自出手嗎?
回頭再看。
寧姚成為金丹劍修之前,興許置身戰(zhàn)場,主要還是為了自己的練劍且殺敵,同時盡可能兼顧朋友們的安危。
但是當寧姚走過一趟浩然天下,再返回劍氣長城,先后三場戰(zhàn)事,好像就只是幫著疊嶂、陳三秋他們練劍了。
她好像就已無劍可練。
寧姚身后很遠處。
戰(zhàn)場上,空蕩蕩的,一些個離著遠些的小魚小蝦妖族修士,還有那些靈智未開的妖族兵馬,也被拼了命去跟隨寧姚的疊嶂和董畫符輕松斬殺。
董畫符都有那閑工夫撓撓頭了,小聲嘀咕道:“寧姐姐,好歹多留些給咱們啊。”
疊嶂一個身姿擰轉(zhuǎn),迅猛丟出手中那把鎮(zhèn)嶽,直接將一位妖族觀海境修士剁死,再一招手,沒有收劍在手,腳尖一點,御劍去往寧姚那邊,離著南邊最近的那縷劍意,她與董畫符,其實還有百余丈距離,
轉(zhuǎn)頭埋怨道:“念叨個什么,跟上啊。等下咱倆連寧姚的背影都瞧不見了�!�
疊嶂當然不會埋怨寧姚,只是埋怨幾句董黑炭,沒問題。
陳三秋和晏琢自然比前邊一些的疊嶂和董黑炭,更加無事可做。
陳三秋天生性子懶散,不介意當下這種無敵可殺的尷尬處境,晏琢倒是有些介意,可也沒轍。
范大澈只管御劍前沖。
最后邊掉尾巴上的陳平安,至多就是稍稍御劍繞路,四處逛蕩,撿撿揀揀,收獲不大。
其實就數(shù)陳平安最無奈,好像戰(zhàn)場盯著也是盯著,不看也是沒差別的,一些個好不容易給他看破的蛛絲馬跡,不等開口提醒,不是跑得屁滾尿流,就是跑慢些,便死絕了。只不過也不算全然無意義,與寧姚實在距離太遠,陳平安只好打算以心聲與陳三秋言語,希望能夠再傳給董黑炭,最后再通知寧姚,小心地底下,剛剛有一頭至少金丹瓶頸、甚至是元嬰境界的妖族修士,終于按耐不住,要出手了。
只是陳平安剛要開口。
不斷獨自開陣的寧姚,在極遠處的那座戰(zhàn)場上。
寧姚總算又一次停步,以手中劍仙拄地,輕輕一按劍柄,金色長劍,瞬間沒入大地,不見蹤跡。
顯然是已經(jīng)察覺到了那位元嬰妖族的鬼祟跡象。
寧姚腳下大地翻裂,金色長劍率先迎敵,附近劍氣如滂沱雨水落地,急促滲入地下,她都懶得去花心思,如何精準找到隱匿妖族修士的藏身之所。
她瞥了眼“劍陣”邊緣地帶的幾位境界還算可以的妖族修士,淡然道:“再來�!�
又有四縷萬年以來無數(shù)劍修擦肩而過、苦求不得的遠古劍意,只因為這位年輕女子的開口兩個字,在天地間現(xiàn)身。
加上先前四縷劍意,總計八道遠古劍氣,在寧姚的四面八方,打造出一座更大的劍陣牢籠。
大陣之內(nèi),死傷無數(shù)。
即便如此,寧姚仍是覺得不夠。
雙指掐一古老劍訣,心念微動,八條劍意,竟是仿佛以劍氣凝聚作為血肉、以劍意作為骨架,憑空幻化出了八位白衣縹緲的劍仙,八位神色冷漠的劍仙,白衣飄搖,身高數(shù)丈,人人伸手一握,皆以附近劍氣凝為手中長劍,齊齊轉(zhuǎn)身,背朝那位將它們敕令現(xiàn)身的寧姚,往四面八方紛紛散去,幾乎同時出劍殺敵。
這些并無靈智的上古“劍仙”,自然無法恢復到巔峰狀態(tài),只說戰(zhàn)力,如今不過是相當于金丹劍修,當然也無那本命飛劍
和神通。
但是八位金丹劍修的戰(zhàn)力,并且即便被蠻荒天下的妖族大軍打碎“身軀”,無非是再次凝聚戰(zhàn)場劍氣而已,生生不息,不知疲倦,不知生死,根本無需顧慮靈氣積蓄,以此絞殺戰(zhàn)場,還不容易?只要寧姚心神消耗不過于巨大,再加上某種以上作為“大道根本”的八份純粹劍意,不被敵方元嬰劍修、或是上五境劍仙,強行打斷與寧姚的心神牽連,八位上古劍仙,就可以一直存在戰(zhàn)場上。
“寧丫頭的劍術(shù),劍意,劍道,只要給她時間,而且不用太久,三者都是可以很高的�!�
這是老大劍仙陳清都親口所說。
為何寧姚在劍修天才輩出的劍氣長城,好像沒有任何人稱呼她為天才?因為她如果才算天才,那么齊狩、龐元濟他們這撥年輕劍修,就要齊齊整整全部降一等,連天才都算不上了。
寧姚。
從來獨一檔。
從寧姚年幼時練劍的第一天起,就沒有同齡人、甚至是高出一個輩分的所謂天才,愿意與她問劍、切磋。
沒必要。
寧姚先前站立的腳下大地,已經(jīng)支離破碎,崩碎塌陷。
寧姚便成了懸停在空中,寧姚還轉(zhuǎn)頭看了眼身后,大概是看看疊嶂和董畫符有沒有跟上。
不過幾個眨眼功夫,當那位元嬰修士被金色長劍找到,寧姚便身形急墜,不見了蹤跡。
等到疊嶂和董畫符趕到那個大坑邊緣,寧姚又已經(jīng)提劍現(xiàn)身于大坑最南端,然后繼續(xù)往南開陣而去。
因為已經(jīng)被她找到了一位玉璞境劍修死士。
只是對方竟然選擇不戰(zhàn)而退。
面朝南方的寧姚抬起手,抹了抹臉上一道被法刀割出的傷痕,只是些許擦傷。
疊嶂瞥了眼大坑底部,大坑之中,是一頭現(xiàn)出真身的元嬰妖族,龐然大物的猿猴,好像是遠古搬山之屬,下場大概能算是被大卸八塊,尸體縫隙之間,猶有金色劍氣存留在原地。
顯然是被寧姚手中那把仙兵品秩的劍仙所殺,甚至連那金丹和元嬰都來不及自毀炸開。
大坑底部,尸體旁邊,安安靜靜懸停著一把相對于巨大身軀好似繡花針的瑩白狹刀,刀光流轉(zhuǎn)不定,頗為顯眼。
董畫符就要下去撈取寶物。
結(jié)果被疊嶂一瞪眼,“傻��?”
董畫符哦了一聲,與疊嶂一起快速御劍南下。
陳三秋和晏琢沿著大坑邊緣,跟著南下,兩人的本命飛劍,與當飛劍使喚的佩劍,唯一的用處,不過就是往左右兩側(cè)戰(zhàn)場,盡量收取一些戰(zhàn)功,聊勝于無,免得太沒有事情可做,不像話。兩人就像從地上撿麥穗到碗里,一粒一顆的,直到現(xiàn)在,都還沒填平碗底。
范大澈有些茫然啊。
說好的讓我來當誘餌呢?
范大澈到了大坑南端后,回頭看了眼,二掌柜蹲那兒撿破爛呢,動作麻利,竟然都有了幾分賞心悅目的風采。
范大澈離著陳平安最近,何況既然當了誘餌,稍稍分心也無礙,所以范大澈很清楚二掌柜這一路南下,積少成多,破銅爛鐵也收,沒有化作齏粉卻已碎裂散落滿地的靈器、法寶碎片,更不錯過,所以數(shù)量上還是比較可觀的,估計加上走完這趟大坑,便連法寶質(zhì)量也有了。
陳平安御劍離開大坑,心情復雜,總這么撿漏似乎也不太像話啊。
看樣子,那些妖族劍修死士,已經(jīng)連出手襲殺的膽子都沒了。
陳平安只好以言語心聲提醒陳三秋和晏琢,“估計我們是跟不上了,找機會斬殺已經(jīng)身份明顯的金丹妖族吧。若是有元嬰,合力攔截,別讓它們流竄到別處戰(zhàn)場。”
不曾想南方最遠處的寧姚更早一步,便讓那位上古劍仙,不再絞殺南北一線戰(zhàn)場上的妖族大軍,開始去尋覓那些試圖向兩側(cè)逃逸的金丹、元嬰妖族,一旦發(fā)現(xiàn),她便稍稍放緩腳步南下破陣,手持劍仙,繞路追殺。
那位玉璞境劍修似乎極其擅長隱匿,與納蘭爺爺是差不多的路數(shù),寧姚也不多想,躲著便是。
如此一來,疊嶂和董畫符總算是跟上了寧姚。
陳平安撓撓頭。
隨后這撥劍修,就這樣一路南下。
估計那撥妖族死士,原本想著寧姚總會有心神耗竭那一刻,但是如何都想不到寧姚一路南下,始終開陣在前,都沒有任何心神萎靡、靈氣枯竭的跡象。
再者好兩位金丹劍修死士,和一位元嬰劍修妖族,也陸續(xù)被斬殺,寧姚親手斬殺元嬰,其余兩位受傷金丹,交予身后疊嶂他們?nèi)ヌ幹谩?br />
寧姚甚至都懶得假裝,不屑去誘使對手出手。
我找得到你們,你們就可以死了。
這就是寧姚的出劍。
與那個聲名狼藉的二掌柜,雙方置身戰(zhàn)場,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
就這樣一路南下。
臨近那條金色長河,一位劍仙笑著與寧姚打了聲招呼。
寧姚嗯了一聲,與那位劍仙前輩點頭致禮。
然后寧姚終于停下腳步,七位劍修好不容易頭一次聚攏起來。
寧姚望向陳平安,問道:“殺回去?疊嶂四人一起,換一處戰(zhàn)場北歸,我,你,加上范大澈,三人換一路�?梢詥�?”
陳平安笑道:“這有什么不可以的。”
疊嶂、陳三秋四人去往別處戰(zhàn)場,從南往北,掉頭返回劍氣長城。
這一路跟隨,人人不用出劍,無劍可出,也是尷尬。
寧姚陪著陳平安和范大澈,三人一起北歸劍氣長城。
范大澈覺得自己愈發(fā)多余了。
陳平安不再御劍,收了劍坊長劍在背后,抖了抖袖子。
范大澈率先御劍北去,只是不敢與身后兩人,拉開太大距離。
在范大澈識趣離開后。
寧姚突然問道:“當那隱官,累不累?”
陳平安笑道:“這會兒累也不累了。”
寧姚猶豫了一下,有些別扭,還是輕聲出了心里話:“反正在我身邊,你可以少想些�!�
然后寧姚一挑眉頭。
這就是事實啊。
她有什么好難為情的。
陳平安轉(zhuǎn)過身,抬起手,用拇指輕輕擦拭她臉上的那條傷口,然后擰了擰她的臉頰,柔聲笑道:“誰說不是呢?”
txthtml
第六百四十八章
隨便破境
先前寧姚一人出陣,打算率先破陣之時,前線妖族阻滯不前,等到寧姚殺穿陣型,帶領(lǐng)六位劍修,來到金色長河附近,兩邊戰(zhàn)場的妖族大軍又紛紛加快沖陣,盡量遠離這位出劍太過凌厲的女子“劍仙”。
這一刻的寧姚好像是“幫忙壓陣”的督戰(zhàn)官,妖族大軍拼了命前沖。
所以范大澈率先御劍離開兩人之后,莫名其妙就變成了一位金丹劍修,獨自一人,追殺茫茫妖族大軍的奇怪形勢。
范大澈覺得只憑此事,回頭就該喝上一壺最貴的青神山酒水,戰(zhàn)功足夠,終于可以不用與陳三秋借錢買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