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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酈采問道:“那你知不知道,就算你這頭畜牲去了桐葉洲,也會被人一劍戳死?”

    黃鸞啞然失笑,提醒道:“我這會兒心情,其實(shí)不太好�!�

    黃鸞原本作為住持蠻荒天下劍修大陣的王座大妖,顯然是被托月山灰衣老者寄予厚望的一個存在。

    一來大妖黃鸞在蠻荒天下地位超然,與其它大妖一向爭執(zhí)不多,再者此次去往浩然天下,黃鸞所求之物,是那些其余王座大妖眼中的無用之物,價值不大,再者黃鸞自己也無太大野心,用某頭大妖的說法,這黃鸞到了浩然天下,就是個收破爛的貨色。所以托月山才將那場大出風(fēng)頭的戰(zhàn)役,交予黃鸞住持大局。

    只是那場極有可能屬于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相互問劍,原本應(yīng)該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廝殺,兩撥以萬計(jì)算的劍修,浩浩蕩蕩以飛劍對飛劍,以劍氣洪流對劍氣瀑布,蠻荒天下不但未能壓過劍氣長城一頭,反而折損比預(yù)期還要大。

    這使得黃鸞最終與大妖仰止,只能去戰(zhàn)場后方的蠻荒天下,截殺那些試圖馳援劍氣長城的劍仙,將功補(bǔ)過。

    不但如此,黃鸞先前還不得不將半數(shù)辛苦煉化、收藏的瓊樓玉宇、亭臺殿閣,砸向劍氣長城。

    顯而易見,甲子帳那位灰衣老者,對黃鸞的表現(xiàn)不太滿意了。

    酈采回望一眼,不知不覺,離著劍氣長城有些遠(yuǎn)了。

    由此可見,老娘的劍術(shù)很可以嘛!

    黃鸞說道:“最后給你一次可以活下來的機(jī)會�!�

    酈采一劍遞出。

    黃鸞伸手抓住那道劍光,硬生生將其折斷,手心處劍光迸濺,不傷黃鸞分毫。

    酈采一彎腰,一掠先前,瞬間拔劍出鞘。

    黃鸞一身法袍鋪展而開。

    小天地內(nèi)皆雪白。

    酈采那精神氣皆強(qiáng)行提至巔峰的拼命一劍,只是破開了黃鸞的那座小天地。

    黃鸞說她強(qiáng)弩之末,千真萬確。

    實(shí)在無法遞出第二劍的酈采向后退去,嘔血不已。

    黃鸞不看那女子的慘狀,抬起一只碎去不少的袖子,看了幾眼,有些惋惜,抬頭笑道:“劍意真是不錯,不愧是北俱蘆洲那邊走出的劍修。你這女子劍侍,我是要定了,拿下你后,讓白瑩幫我將你魂魄煉舊為新,以后到了桐葉洲,你就可以看看,到底有沒有人能夠一劍戳死我……”

    言語之間,黃鸞一手往下按。

    電光火石之間,天空之上出現(xiàn)一個巨大漩渦,一座山峰大小的閣樓朝酈采當(dāng)頭砸下。

    酈采正要出劍,卻發(fā)現(xiàn)一位老者已經(jīng)來到身邊,說了句得罪了,將酈采扯向后方,與此同時,老人拋出手中長劍,迎向那座閣樓。

    長劍與劍光筆直向上,抵住那座閣樓,仿佛獨(dú)木支撐危樓。

    姚沖道,字連云,興許是這位姚家老家主太過喜歡“連云”二字,以至于佩劍與本命飛劍皆命名為“連云”,仙人境。

    來此之前,老人與那綬臣互換一劍,妖族劍仙已經(jīng)撤離戰(zhàn)場。

    黃鸞無奈道:“我對于戰(zhàn)功什么的,真不感興趣,重傷在身,何必來我跟前送死?不過白送給我的人頭,總不能不收。”

    那座閣樓之上,又有龐然建筑壓下,兩兩疊加,劍光沖天的佩劍“連云”,瞬間被壓出一個細(xì)微弧度。

    黃鸞是以中煉之物的損耗,換取姚沖道大煉之物的消磨,不用猶豫。

    黃鸞心意微動,一座座仙家洞府轟然砸下,佩劍“連云”劍尖處已經(jīng)崩裂。

    只不過老人的那把本命飛劍,尚未現(xiàn)身。

    黃鸞倒想要看看,這個受傷不輕的姚沖道,是否能夠使出讓自己眼前一亮的殺手锏。

    酈采剛要重返戰(zhàn)場,老人怒喝道:“酈采!不是我看不起娘們,是看不起你這玉璞境,退回去!”

    酈采只得罵了一句娘,果斷放棄前沖的念頭。

    黃鸞仰頭看著那條已經(jīng)洞穿整座閣樓的絢爛劍光,笑道:“本來還以為是舍了一把長劍,以便救人救己的障眼法,行吧,既然你打定主意,真要跟我消磨性命,便讓你遂愿。殺個劍氣長城的仙人,怎么都可以補(bǔ)上過失�!�

    老人身穿一襲劍氣長城的衣坊法袍,大袖飄搖,突然問道:“認(rèn)得我外孫女婿?”

    酈采不愿畫蛇添足,連累姚沖道分心,卻也不愿就此撤退,拉開一段距離,在原地溫養(yǎng)飛劍。

    她聞言后點(diǎn)頭道:“認(rèn)識,還挺熟�!�

    姚沖道猶豫片刻,說道:“那就勞煩酈劍仙轉(zhuǎn)告那小子一聲,無需登門求親了。虛頭巴腦的,我不在乎�!�

    酈采無語。

    這位姚大劍仙,肯定不是不在乎,而是總不能扯著那家伙的衣領(lǐng)子去姚家求親罷了。

    酈采本想說自己有個嫡傳弟子,鬼迷心竅了,十分愛慕那個家伙,只是話到嘴邊,還是作罷。

    酈采說道:“姚前輩,我可以與你互換位置,有機(jī)會一起撤離�!�

    姚沖道都懶得揭穿這個北俱蘆洲女子的真正心思,年紀(jì)輕輕的,死在這邊作甚?

    老人嘴上卻是笑道:“千萬不要小覷一頭王座大妖的壓箱底手段。你一個小姑娘,萬一與個糟老頭子死在一起,好似殉情,算哪門子事。”

    老人輕輕躍起,盤腿坐下,足下生云。

    雙手疊放在腹部,手心處,云霧升騰,緩緩升起一把通體雪白的袖珍飛劍。

    黃鸞神色自若,姚沖道的那把本命飛劍,適宜大范圍戰(zhàn)場,與吳承霈的甘霖、岳青的云雀在天,十分類似,強(qiáng)不在捉對廝殺。

    黃鸞輕輕呵出一口五彩霧氣,一閃而逝,沒有什么太大氣象。

    但是卻讓距離兩人戰(zhàn)場頗遠(yuǎn)的酈采感到悚然。

    任何一頭王座大妖,都是歲月悠悠之怪物。

    黃鸞就在漫長歲月里,陸陸續(xù)續(xù)煉化了上百件五行本命物,不斷刨除,不斷替換,最終擁有了兩件仙兵,三件半仙兵。

    至于那些瞧著氣象萬千的瓊樓玉宇,除了其中三座,其余皆是中煉的身外物,收藏?cái)?shù)量眾多的古老遺址、神仙洞府,無非是個排憂解悶的愛好。

    姚沖道自言自語道:“寧丫頭,從今往后,就交給你去保護(hù)了。不要因?yàn)閷幯绢^夠強(qiáng),就不保護(hù)她啊。天底下的好男人,哪有不護(hù)著自己心愛女子的道理。你小子能攔著寧丫頭,替她出城與離真廝殺,很好。贏了離真,還能活,更好。”

    “所以沒什么不放心的,我很放心�!�

    一瞬間,老人眉心,太陽穴,脖頸,心口,腹部,好似被五把彩色飛劍瞬間洞穿。

    洞穿之后,老人的筋骨血肉、魂魄、劍意,都被那五個不起眼的窟窿,瘋狂汲取。

    黃鸞顯然不太樂意被姚沖道那道劍光毀去太多建筑。

    除了那個酈采分明決意她下一劍遞出,不惜一死。

    再就是遠(yuǎn)處,有一位年輕女子已經(jīng)御劍趕來,氣勢如虹。

    是那個寧姚。

    老人毫無征兆地自碎本命飛劍,閉眼輕笑道:“雖未出劍,死得其所�!�

    云山霧隱。

    姚沖道以一身魂魄劍意外加一把本命飛劍,打造出一座天地。

    下一刻,黃鸞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白霧茫茫之中。

    一位仙人境的劍仙,飛劍又非什么營造小天地的本命神通,竟有手段將一位王座大妖拘押起來。

    意義何在?

    那姚沖道其實(shí)已經(jīng)死得不能再死了。

    誰能殺我?

    酈采?還是那個終究只是元嬰境的寧姚?

    極遠(yuǎn)處,正在一人圍毆兩頭王座大妖的某個狗日的,憑空消失,而且是直接破開了兩座氣象森嚴(yán)的小天地。

    一位是三頭六臂的魁梧巨人,腳下所站位置,永遠(yuǎn)會有一張金色蒲團(tuán)跟隨。

    它曾經(jīng)率先登上過劍氣長城的城頭,被陳清都一劍劈落,在那之后,就故意將那道深如溝壑的劍痕留下。

    還有一位御劍的矮小老者,眉發(fā)皆白,肩扛長棍,來到巨人肩頭,疑惑道:“如此古怪?”

    片刻之后。

    一處戰(zhàn)場,云霧散去,水落石出。

    有個男子,以姚沖道那把連云佩劍,戳中一頭大妖的頭顱,將其高高挑在空中,淡然道:“殺黃鸞者,姚沖道,阿良�!�

    作為戰(zhàn)場的那輪大月之上,已經(jīng)處于崩碎邊緣,一位身材高大的老劍仙,站在一具巨大妖族尸骸之上,大笑道:“阿良,如何?!”

    劍斬荷花庵主,董三更一人而已。

    本命飛劍毀棄,卻依舊大可以就此返回劍氣長城的老人,將一身劍意炸碎,籠罩整個大月,然后幻化出一尊巨大法相,拖拽大月,去往大地,砸向蠻荒天下妖族大軍的厚重集結(jié)之地。

    一輪明月開始崩碎,老劍仙身形逐漸消散。

    大月墜地,聲勢過大,以至于仰止、緋妃在內(nèi)六位大妖,不得不一起迎向那輪明月,那個姓董的老劍仙。

    阿良高高舉起手臂,豎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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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八十四章

    天上月

    捻芯大怒,“陳平安,你怎么回事?!”

    蹲在一旁的霜降輕輕嘆息。也不能埋怨小姑娘脾氣暴躁,委實(shí)是她習(xí)慣了隱官老祖的心性堅(jiān)韌,先前次次縫衣,都熬過去,所以縫衣人習(xí)慣了大大小小的意外,不管過程如何兇險,好像總能成功,所以這次意外,十分意外。

    這座牢籠內(nèi),再次斬殺一位元嬰境妖族劍修后,捻芯在今天的縫衣,需要銘刻一頭遠(yuǎn)古兇悍大妖的真名,以本命物繡花針在陳平安后背心處釘透,還需要勾連脊柱,只剩下最后兩筆畫而已,仍是功虧一簣,如果不是捻芯收刀及時,陳平安的整條脊柱就要斷折兩截,激蕩不已的大妖真名余韻,更要如海水倒灌,煞氣瘋狂流竄入陳平安的心臟,如果不是陳平安心室處,猶有幾個遺留的金箓玉冊文字,捻芯十分熟悉,趕緊用來壓勝真名煞氣,堪堪抵消,那么陳平安的身軀魂魄,可能就要淪為一竿接連炸裂的爆竹,下場就像那地仙自毀金丹、元嬰,神仙難救。

    年輕隱官倒地不起,后背被剝皮極多,脊柱裸露,年輕人身體蜷縮在地,抽搐不已,滿地的鮮血淋漓,鮮血之中,猶有大妖真名的殘余煞氣縈繞不止,最后隱約間,絲絲縷縷的煞氣濃郁聚攏為一粒芥子“金丹”,竟是要以鮮血作為“結(jié)茅修道之地”,希冀著成為一頭降世陰靈。若是在那浩然天下,就這么不去管束,說不定轉(zhuǎn)瞬之間就會誕生一頭名副其實(shí)的金丹鬼物了,再被它尋了一處煞氣足夠的古戰(zhàn)場遺址,就可以聚陰兵、建冥宅、樹王幡,成為一頭禍亂千里的鬼王。

    捻芯同樣下場凄慘,嘔出幾大口漆黑如墨的鮮血,這次沒有被她強(qiáng)行咽回肚子,轉(zhuǎn)頭吐在地上。

    珥青蛇的化外天魔,隨手一揮法袍袖子,將那粒迅速成就芥子雛形的真名陰靈,從地面鮮血中剝離出來,懸在身前,被霜降伸出雙指,將其輕輕碾碎,那些足夠讓一位下五境修士直接淪為陰靈傀儡的污穢煞氣,徹底煙消云散。

    片刻之后,陳平安坐起身,魂魄顫栗,體內(nèi)筋骨血肉微微震動,如同地底下有輕微的鰲魚翻背,體內(nèi)血液沸騰不已,如同處處洪水泛濫成災(zāi),虧得五行本命物開始自行運(yùn)轉(zhuǎn),幫忙安撫異象,使得陳平安所幸還能保持肉身皮囊的巋然不動,歉意道:“真扛不住了�!�

    霜降給捻芯使勁丟眼色,讓這個小姑娘就不要傷口撒鹽了。

    捻芯雖然不再罵人,臉色依舊不悅,沉聲道:“馬上就要朝云卿、清秋幾個動手了,如果還是這么不濟(jì)事,我勸你干脆到此為止,反正如今這件真名‘衣裳’,已經(jīng)勉強(qiáng)能用。”

    陳平安點(diǎn)點(diǎn)頭。

    捻芯幫著陳平安粗略縫補(bǔ)皮膚后,一閃而逝。

    她那幾個“一不小心”畫蛇添足的細(xì)微動作,捻芯假裝不小心,陳平安假裝不存在,霜降假裝沒看見,三者都很有默契。

    等到捻芯離去,霜降小心翼翼勸說道:“隱官老祖,每次用以命換命的手段,體魄搖搖欲墜,已不容易,還要宰了妖族就立即縫衣,此舉不妥當(dāng)啊�!�

    一旦不縫衣,陳平安體魄、神意恢復(fù)極快,就好像一個病秧子,大病初愈,也像一個目盲已久之人,終于眼見光明,整個人都沉浸在輕松、愜意的“小天地”當(dāng)中,陳平安這會兒就已經(jīng)可以踉蹌起身,身形佝僂,緩緩散步,地上那一大灘血跡,被霜降清理干凈真名妖祟之后,早已被捻芯收入繡袋當(dāng)中。霜降暗贊一聲,好一個勤儉持家縫衣人、好話反說小姑娘。

    陳平安說道:“如今縫衣一事,實(shí)在太疼,每次殺妖之后,一想起就心顫,就想著一鼓作氣做成。況且捻芯說過,越是吃疼,記憶深刻,效果越好�!�

    霜降緩緩道:“憑借籠中雀的天地壓制,每次在你決定換命的關(guān)鍵時刻,悄悄打造出一處無法之地,手段盡出,你才一次次險之又險地?cái)貧⒃獘雱π�,就像那頭蜚蠊之屬的劍修,被你壓了大半境界又如何,還不是一劍攪爛了你的心口?如果換成別人,挨了它那‘淋漓’一劍,就要死透透了�!�

    “其余上五境,又該怎么殺?夢婆和清秋還稍微好點(diǎn),夢婆的本命神通,精通幻術(shù),對你反而影響不大,賣個破綻給她就是了。清秋則被斬勘天然壓勝幾分。竹節(jié)的那幅本命畫卷,在與籠中雀小天地里邊,竹節(jié)的神通很難全力施展開來,竹節(jié)它鋪展畫卷,你就折疊山河,針鋒相對,也好說,機(jī)會總歸是有的�?墒悄窃魄�,懸。這四個,只是在談你有無絲毫機(jī)會。至于仙人境侯長君,你更是毫無勝算,一開牢門,就是送死�!�

    霜降最后說道:“除非……除非你躋身武夫山巔境,同時練氣士連破觀海、龍門兩境,得以躋身金丹。前提當(dāng)然還是不去觸霉頭,找那個侯長君拼命,境界懸殊太多,機(jī)關(guān)算盡也無用�!�

    陳平安走出牢獄,道:“山巔境,結(jié)金丹?你說得輕巧。我如今怎么個情形和打算,你不清楚?”

    化外天魔屁顛屁顛跟在一旁,一次次握拳,手臂起落高過頭頂,一次次振臂高呼道:“老祖做事,不分大小,舉重若輕。千鈞事,飄鵝毛,萬古愁,毛毛雨,老祖翻云覆雨一掌間……”

    結(jié)果挨了心情不佳的陳平安當(dāng)頭一拳,化外天魔身軀砰然而碎,在原地重新凝聚后,臊眉耷眼病懨懨,不再聒噪煩人。

    當(dāng)個死諫的骨鯁忠臣,不被信任,當(dāng)個奸險諂媚的佞臣,又要挨打。真是天心難測,伴君如伴虎。

    陳平安一路走向牢獄下方的那座行亭。

    問劍黃褐在內(nèi)的五位元嬰劍修妖族,路數(shù)就那么個曾被霜降梳理、道破的大致路數(shù),唯一的宗旨,就是爭取以我之天時、地利勝過元嬰劍修之人和。如此一來,當(dāng)然算不得劍修之間的純粹問劍,卻也談不上什么勝之不武,黃褐它們,身為劍修,也一樣有自己的傍身秘術(shù)、壓箱底的旁門左道神通,陳平安的最大依仗,還是飛劍籠中雀的本命神通小天地,雙方練氣士境界,此消彼長各半境,然后外加遠(yuǎn)游境武夫的神人擂鼓式。

    按照霜降的說法,只要陳平安將來躋身了玉璞境,那把籠中雀溫養(yǎng)得當(dāng),到時候的“此消彼長”,就是各自一境,你跌一境我升境,那才算名副其實(shí)的劍仙大氣象,破境殺敵,如探囊取物,地上撿錢。

    不過都是些觸不可及的遙遠(yuǎn)事,暫時只能念想一番,偷個樂兒。

    到了行亭,陳平安盤腿而坐,橫放斬勘狹刀在膝上,開始呼吸吐納,錘煉殘余武運(yùn),同時思考著與霜降的那樁買賣,一心三用,修行兩事并行。

    躋身洞府境之后,別管霜降這位飛升境如何不當(dāng)回事,對于陳平安自身而言,當(dāng)慣了境界起起落落的下五境修士,頭次以中五境神仙的身份再來修行,天壤之別。

    悠悠然呼吸之時,陳平安面目竅穴處,白霧茫茫,靈氣精粹,猶如條條纖細(xì)卻矚目的雪白蛟蛇,倒掛峭壁上。

    尤其是陳平安眉心處,一粒本性靈光,一明一暗。

    而那眼簾處,金色依稀流轉(zhuǎn),一雙眼眸宛如兩座洞室,有兩盞瑩澈燈火,映徹門口竹簾。

    這是地仙之下練氣士夢寐以求的“陸地神仙,得道之相”。

    與五位元嬰劍修廝殺五場,無論是砥礪武道,強(qiáng)行將武運(yùn)打熬成筋骨之山根,還是通過傷勢去查漏補(bǔ)缺,在細(xì)微處淬煉本命物瑕疵,都可謂收獲極大。

    霜降恪守規(guī)矩,不涉足行亭半步,像一頭孤魂野鬼,飄蕩在外邊。

    陳平安跟這頭化外天魔的一顆谷雨錢之約,也差不多臨近尾聲。

    一顆谷雨錢,分為十顆小暑錢,皆是霜降的買命錢。

    贈送上古斬龍臺行刑之物,狹刀“斬勘”,霜降得到第一顆小暑錢,開門大吉。

    “瑩此心靈”在內(nèi)的那串銘文,能夠幫助陳平安在靜坐吐納導(dǎo)引之時,更快坐忘形骸,心神沉浸更深,功效類似修道之人的端坐仙家蒲團(tuán)、洞府點(diǎn)燃山水香,雖然屬于滴水穿石的路數(shù),亦是不容小覷。下五境修士,汲取天地靈氣,如雙手掬水,十分辛苦,躋身中五境之后,如有水桶汲水古井中,當(dāng)然更快。

    陳平安既得到了一把壓勝蛟龍之屬的斬勘寶刀,同時還能長久裨益以后的大道修行,很賺。

    第二顆小暑錢,陳平安讓霜降詳細(xì)解說洞府境、觀海、龍門三境的修行訣竅,所有大煉、中煉本命物的配搭之法。

    陳平安決定在牢獄之內(nèi)躋身洞府境,當(dāng)時靈氣倒灌小天地,霜降言之鑿鑿,此事屬于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借此機(jī)會巡游其中,幫忙找出十座已經(jīng)開府本命竅穴的六座儲君之山,成功得到第三顆小暑錢。

    霜降傳道授業(yè)解惑和掙錢之余,又憑它的本事做成了額外一份買賣,霜降只說了那桿被中煉的劍仙幡子,需要以秘法屹立于山祠之巔,當(dāng)時未說細(xì)節(jié),所以陳平安就乖乖上鉤了,化外天魔掙錢,隱官老祖這位洞府境練氣士,則多出一門修行術(shù),錦上添花。

    加上那座仿造白玉京寶塔,如何在觀海境開辟出新竅穴之后,大煉為本命物,可以作為一件重要的輔佐本命物,五行之屬本命物,能夠汲取天地靈氣,而人身小天地之中自然孕育的五行之氣,可以來此“白玉京”煉化,事半功倍,可以溫養(yǎng)五件本命物。這是霜降的雪中送炭。

    再加上如何為水府壁畫添加點(diǎn)睛之筆,三種被霜降口傳心授給隱官老祖的仙家秘術(shù),總計(jì)只花去陳平安一顆小暑錢。

    霜降到這里,就已經(jīng)得手四顆小暑錢。

    兩把被霜降看似隨意、只說了“昔年刻舟”之短劍,霜降故意說得含糊不清,不愿道破真正根腳,這兩把分別篆刻“瀆”“湖”二字的短劍,前者瀆字短劍,早已在陳平安的養(yǎng)劍葫內(nèi),不算買賣范疇,但是那把“隱官老祖不如好事湊成雙”湖字短劍,霜降開價一顆小暑錢,陳平安也答應(yīng)了。

    化外天魔在不知不覺之間,就已經(jīng)掙著五顆小暑錢。

    陳平安躋身龍門境后,就可以著手將兩把上古遺劍,煉化成兩條水府“龍湫”水塘的蛟龍,至于原本水丹凝化的水運(yùn)蛟龍,轉(zhuǎn)去煉為一顆水運(yùn)驪珠,以后修行路上,水運(yùn)越為濃厚,那顆驪珠的品秩就越高。

    先白送一把瀆字短劍,再說那湖字短劍的煉化益處,與那劍仙幡子、仿白玉京,其實(shí)都是化外天魔在釣魚,魚餌給一半,留一半。

    陳平安不介意霜降這類生意手段,終究是公平買賣,算不得強(qiáng)買強(qiáng)賣。

    此外,霜降陸陸續(xù)續(xù)用身上那件法相亦真、法相亦假的天仙洞衣,耳邊所珥兩條青蛇,以及與“長命道友”五五分賬而來的全部金沙、金身碎片,又跟陳平安做成了四顆小暑錢的買賣。

    只剩下最后一顆小暑錢。

    湊成了一顆谷雨錢,按照約定,化外天魔霜降就可以立即離開牢獄,得到一份天高地闊無拘束的自由身。而且它一旦離開牢獄,陳平安也好,陳清都也罷,就都不可以再針對它半點(diǎn),只要它不跟隨妖族殺入浩然天下,不禍害劍氣長城的任何劍修,屆時是去蠻荒天下當(dāng)一方霸主,還是去浩然天下藏匿蹤跡,扶植傀儡,開宗立派,都隨它意。

    在這期間,霜降曾經(jīng)愿意賒欠一顆雪花錢,跟陳平安買了個結(jié)契的小故事。

    結(jié)果陳平安很快就用一顆雪花錢,跟霜降換來了那枚五雷法印的真實(shí)材質(zhì)。

    霜降突然說道:“我本以為那顆不起眼的雪花錢,會成為你我買賣的勝負(fù)手。沒有想到你那么快就主動消除了我的心中疑慮�!�

    一旦霜降得手九顆小暑錢,再加上些亂七八糟的零散雪花錢,可哪怕距離一顆谷雨錢,只缺一顆雪花錢,一樁買賣就依舊未能達(dá)成。

    雙方這筆買賣,霜降這頭化外天魔的尷尬之處,就在于只差一顆小暑錢,是死,哪怕只差一顆雪花錢,也還是個死。

    陳平安依舊閉眼,坦誠說道:“一開始有想過在這顆雪花錢上動手腳,不過我后來改變主意了�!�

    霜降停下身形,憂心忡忡問道:“最后一顆小暑錢,該不會打定主意不給我了吧?隱官老祖可別如此做買賣啊,太傷人品�!�

    陳平安睜開眼睛,搖頭道:“當(dāng)然不會,我與你做第一顆小暑錢的事情,你就可以活了�!�

    霜降輕輕點(diǎn)頭,疑惑道:“我知道此事,只是一直不敢相信此事�!�

    陳平安說道:“你就那么想要再見霜降一面嗎?對于一頭得到了純粹自由的化外天魔而言,還需要如此執(zhí)念嗎?”

    兩兩沉默,陳平安繼續(xù)說道:“你們已經(jīng)不算是什么神仙眷侶了。再者以你的道行和心境,何時何地,不是與那大修士霜降朝夕相處,形影不離?”

    因?yàn)樗抵哪�,是他心愛女子�?br />
    應(yīng)該是霜降躋身上五境之后的一份道緣,一直到霜降躋身飛升境,甚至有可能是在試圖躋身失傳之境的時候,這頭化外天魔才真正顯化而生,只是霜降始終未能徹底斬除此心魔,最終天各一方,估計(jì)是霜降使用了玄之又玄的某種道門仙法,只是驅(qū)逐心魔,未能真正降服、煉化打殺這頭心魔。只是這些都是一些無根浮萍的揣測,真相如何,天曉得,除非陳平安將來去往青冥天下,能夠見到那位真正的“霜降”。

    化外天魔瞇眼問道:“你到底是怎么猜出來的?是那方女子閨閣物的繡帕,泄露了我的根腳,還是你摸我頭顱之時,我的本能躲避?”

    陳平安反問道:“猜什么猜,不是你故意要我知道真相嗎?”

    那頭白發(fā)童子模樣的化外天魔,嫣然而笑,懸在空中,輕輕拍掌,由衷贊嘆道:“好一個隱官老祖,真是從來不讓人失望的陳平安。”

    陳平安說道:“最后一顆小暑錢,我們來做一個百年之約,你我重逢之前,你幫我暗中保護(hù)一個人�!�

    白發(fā)童子輕輕輕彈耳畔青蛇,說道:“第五座天下,只準(zhǔn)上五境之下的練氣士,進(jìn)入其中,我可不敢違逆儒家規(guī)矩。有心無力,這筆買賣難為我了。陳平安,這就是你不厚道了,存心故意刁難?”

    陳平安搖頭道:“我家先生就在那邊,相信把守關(guān)隘的儒家圣人,最后還是會對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你只有一次出手機(jī)會,在那之后,你至多被儒家圣人驅(qū)逐出境,到時候你就聽從我先生的退路安排,無論是返回浩然天下,在落魄山落腳,還是被關(guān)押在功德林,我都會去找你,不管付出什么樣的代價,我都會信守約定,恢復(fù)你的自由身。如果你沒有出手,你我自會在第五座天下碰頭。”

    白發(fā)童子問道:“萬一?”

    陳平安沉聲道:“萬一我無法守約去找你,百年之后,不管如何,你還是可以得到自由�!�

    白發(fā)童子開始圍繞著行亭游蕩起來,似乎在權(quán)衡利弊。

    開始與年輕隱官推敲細(xì)節(jié)道:“讀書人最要面子,我就這么大搖大擺隱匿在某位劍修的神魂之中,那也算不得什么隱匿了,就算你那先生幫忙緩頰,一樣不妥吧?若是捻芯可以去往第五座天下,魂魄足夠深厚,可她是玉璞境,去不得啊。這可怨不得我,那頭捉放亭大妖,一來是術(shù)業(yè)有專攻,再者它能夠藏在金丹劍修邊境的心神深處,成功瞞過諸位劍仙們,顯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做成的,你要是給我三年五載的水磨光陰,我也有把握找個金丹修士,去鳩占鵲巢�!�

    陳平安說道:“我自會幫你尋一處隱匿場所�!�

    白發(fā)童子感慨道:“隱官老祖,算無遺策,任我心中萬千言語,竟是到了嘴邊就無言。”

    陳平安站起身,重新懸佩斬勘在腰側(cè),“如果答應(yīng)了此事,煩請前輩以后在那座嶄新天下,別做任何多此一舉的事情,別再‘試試看’。不然你就要每天燒高香,一心求我死在這劍氣長城了。”

    陳平安笑了起來,瞇眼道:“以往每次打架之前,我從來不喜歡與人撂狠話,今天為前輩破例,請珍惜�!�

    白發(fā)童子再無嬉皮笑臉的神色,畢恭畢敬打了個稽首,“謹(jǐn)遵老祖法旨,即刻起,一顆谷雨錢的買賣,就算成了�!�

    陳平安一個后仰倒地,雙手枕在后腦勺下,說道:“我回頭先試試看夢婆和清秋的道行深淺,如果連面對它們都束手無策,之后就有勞你以鳩仙手段,代為出手了。”

    陳平安閉上眼睛,說道:“可能你故意讓我知曉女子身份,誤以為你是霜降心儀女子生成的心魔,其實(shí)皆是障眼法使然,沒關(guān)系,你贏了,反正我也沒輸什么�!�

    白發(fā)童子神色凄惻道:“運(yùn)去英雄不自由,老祖這般英雄末路的模樣,瞧著真是讓人心疼。”

    陳平安隨手抽刀出鞘,看也不看一眼那化外天魔,一刀迅猛劈斬而去,化外天魔很快凝聚身形,蹦跳著朝行亭那邊伸出大拇指,一次次雙手互換,“不是可挽天傾的英雄豪杰,也是能教那山河陸沉的梟雄,老祖……哎呦喂,好刀法!”

    捻芯坐在遠(yuǎn)處臺階上,看著那頭化外天魔和行亭青衫客,離別在即,極有可能是各去一方了,她突然有些不舍。

    她這縫衣人,此生修行路上,從未如此熱鬧,卻又安穩(wěn),不用擔(dān)心那些防不勝防的山上算計(jì),也從無看她如看鬼的眼神。

    ————

    一行三人,走在一條寂寥大街上,酈采一襲雪白長袍,腰間系掛一把劍鞘纖細(xì)雪白的佩劍“霜蛟”,在鞘長劍,已經(jīng)斷為兩截。

    除了這位浮萍劍宗的女子宗主,還有少年陳李,少女高幼清,都會跟隨酈采去往北俱蘆洲,成為酈采的嫡傳。

    酈采自認(rèn)不比那陸芝豪杰氣概,容貌已經(jīng)恢復(fù)如初,臉頰處的傷痕并不明顯,只是臉色慘白,顯然大傷未愈。真正的隱患,在于酈采的那把本命飛劍雪花,受損極多。估計(jì)這輩子是甭指望仙人境了。酈采倒也無所謂,女子境界高了,容易嫁不出去,脾氣再好都沒用。

    這位女子劍仙,到了劍氣長城之后,一直廝殺不斷,次次身先士卒,前幾年避暑行宮規(guī)矩多,隱官一脈的傳信飛劍最煩人,對劍仙約束更重,眾多劍修當(dāng)中,罵年輕隱官最多、罵得最起勁的,肯定要算她酈采一個,遠(yuǎn)勝本土劍修。

    酈采重傷撤出城頭之后,舍了所有戰(zhàn)功不要,只跟劍氣長城討要了一把劍坊長劍和一件衣坊法袍。

    有位摯友,太霞元君李妤,她們曾經(jīng)相約一起趕赴劍氣長城殺妖。

    到了酒鋪那邊,酈采看遍無事牌,最終從墻壁上只扯下一塊無事牌,攥在手中。

    不著急返回北俱蘆洲,去南婆娑洲游歷一番,例如要去劍仙元青蜀的山頭瞧一瞧。

    酈采身上帶著一枚破碎不堪的養(yǎng)劍葫,是元青蜀的遺物,也該交還給他所在宗門。

    昔年城頭之上,元青蜀曾與本土劍仙高魁笑言,以養(yǎng)劍葫裝酒,再以大妖名諱佐酒,滋味無窮。

    結(jié)果兩個都死了。

    酈采轉(zhuǎn)頭望向鋪?zhàn)娱T口那邊的兩顆小腦袋,笑道:“與二掌柜說一聲,這塊無事牌被酈采取走�!�

    馮康樂說道:“有啥關(guān)系,只管拿走,長得這么好看的女子,二掌柜見著了,屁都不敢放一個。”

    去別家鋪?zhàn)踊ㄥX喝酒也就罷了,還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丟盡了自家鋪?zhàn)拥哪槨?br />
    桃板記性好,記得所有來酒鋪買酒、喝酒的客人,問道:“酈姐姐,我們二掌柜咋還不露頭?是不是又覆了女子面皮,把自己折騰得花里花俏的,在偷偷殺妖?”

    酈采大笑,“酈姐姐?二掌柜教你的?”

    桃板點(diǎn)頭。

    馮康樂埋怨道:“你傻乎乎點(diǎn)什么頭,一下子就沒誠意了�!�

    酈采收斂笑意,說道:“給我每種酒水各來一壺,我要帶去南婆娑洲�!�

    高幼清在以飛劍銘刻文字于無事牌上,陳李白眼道:“那個龐元濟(jì)有什么好喜歡的。”

    高幼清轉(zhuǎn)過身,藏好無事牌,惱羞成怒道:“你管不著�!�

    酈采站在鋪?zhàn)娱T口的門檻上,眺望城頭。

    她來此是為痛痛快快出劍的,不曾想自己劍術(shù)遠(yuǎn)遠(yuǎn)不夠,最后欠了那姚劍仙一份天大的恩情。關(guān)鍵是以后她該怎么還?又能怎么還?

    少年神色落寞,“師父,以后我就是浮萍劍宗弟子了?”

    酈采說道:“那就學(xué)學(xué)這位二掌柜�!昂迫惶煜�,隱官陳平安。劍氣長城,浮萍劍湖陳李�;ゲ坏⒄`。家鄉(xiāng)始終在前,修行身份在后,不算忘本�!�

    少年點(diǎn)頭,是個辦法。

    酈采最后帶著少年少女離開劍氣長城。

    倒懸山暫時沒有北俱蘆洲的跨洲渡船停靠,就隨便找了家仙家客棧住下。

    酈采獨(dú)自飲酒。

    李退密,陶文,周澄,納蘭夜行,高魁,姚沖道,董三更……

    皚皚洲張稍、李定,南婆娑洲元青蜀,太徽劍宗韓槐子,扶搖洲謝稚……

    還有那么多的年輕劍修,其中不少都是陳李、高幼清這樣的年齡。

    接下來,只會越來越多。

    酈采醉眼朦朧,斜靠窗戶,醉死老娘這個狗屁玉璞境算了。

    高幼清就住在隔壁,少女還在適應(yīng)倒懸山與劍氣長城差異極大的環(huán)境,靈氣與劍氣都有著云泥之別。

    陳李是個心大的,練劍之余,在客棧內(nèi)一座專門販賣山上寶物的店鋪那邊,掂量著自己的錢袋子。因?yàn)檎`芝齋已經(jīng)搬遷離去,先前清理庫存,與倒懸山各方相熟勢力,賤賣了許多品秩不高的雜亂靈器,這座客棧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法寶不多,乍一看,卻也琳瑯滿目亂人眼。

    一直留心遠(yuǎn)處陳李那一身劍意的酈采,皺了皺眉頭,她一身殺氣暴漲,一掠而去。

    酈采伸手抓住少年的那把本命飛劍,手心處鮮血流淌,滴落在地,渾然不覺,對陳李說道:“死了那么多劍修,不是讓你來浩然天下送死的。真要死,可以,等你成為劍仙再說。死個觀海境劍修,誰記得住你是誰?你要是再這么沉不住氣,就干脆去當(dāng)個山澤野修,肯定死得快。不然以后修行,你先被人砍死,我再被你氣個半死,都不知道怎么幫你報仇。”

    被陳李飛劍針對之人,是個神色慌張的店鋪掌柜,見到了酈采,與這位女子劍仙彎腰致歉了一通,反正道理很多,有眼無珠、罪不至死那一套,當(dāng)然也確實(shí)不至于打打殺殺,說到底還是陳李這會兒劍心不穩(wěn),殺心過重,人已經(jīng)離開戰(zhàn)場,但是劍心還在那邊回蕩。

    這是好事,但是如果酈采一直不管,那么陳李就算到了北俱蘆洲,只要下山游歷,就要死。

    酈采攤開手,少年立即收起飛劍,

    陳李愧疚道:“我對師父沒有半點(diǎn)怨言,對北俱蘆洲也沒有�!�

    酈采笑道:“師父不管這些,只管你有無好好練劍,浮萍劍湖能否有人真的甲子劍仙�!�

    陳李實(shí)誠道:“甲子之內(nèi)躋身劍仙,還是有點(diǎn)難度的�!�

    酈采一拍少年肩頭,擦掉自己手心血跡,“一個大老爺們,拿出點(diǎn)氣魄來!我酈采的嫡傳,就算只是個中五境劍修,與人言語,尤其是喊打喊殺,也得有那上五境劍仙的口氣!”

    聽到“百歲劍仙”和“甲子劍仙”兩個說法,那客棧分管店鋪的掌柜男子,聽得眼皮子直大顫,悔青了腸子,趕緊想著補(bǔ)救之法。

    酈采與少年心聲言語,少年便不情不愿“高價買下”那件極有眼緣的靈器。

    返回住處的時候,酈采心聲問道:“記住那家伙沒?以后自己找回場子�!�

    陳李笑逐顏開,使勁點(diǎn)頭。

    酈采敲響高幼清的房門,一把扯住少女的臉頰,使勁擰起來,“陳李需要收著點(diǎn)性子,高幼清,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太膽小怕事了?陳李出劍,師父會攔阻,但是心里高興。你倒好,遠(yuǎn)遠(yuǎn)看熱鬧呢,半點(diǎn)出劍的心思都沒有?師父就很不開心了�。 �

    被扯著臉頰的高幼清怯生生道:“師父,我哥要我到了浩然天下就一忍再忍,絕對不能惹是生非�!�

    酈采呸了一聲,“難怪高野侯如今還是個稀爛元嬰�!�

    高幼清立即紅了眼睛。

    不光光是想念從小相依為命的的哥哥,也擔(dān)心雙方不止是生離那么簡單,擔(dān)心其實(shí)是一場悄無聲息的死別。

    酈采立即松開手,柔聲道:“行了行了,忍著就忍著,不過師父可以教你倆一個取巧的小法子,自己被欺負(fù)就忍著,但是如果同門被人欺負(fù),你就往死里砍他娘的,該殺的就殺,不該殺的,也別亂砍啊,砍個半死就行了,咱們浮萍劍湖還是有點(diǎn)錢的,藥費(fèi)出得起!如此一來,你和陳李,該忍的也忍了,該出的氣也出了,真要打不過,回了家,再喊師父再出手嘛……”

    一開始少年少女聽著還挺樂呵,聽到“回了家”一語,便俱是沉默黯然起來。

    酈采輕輕嘆息,大手一揮,自己喝酒去,與弟子們撂下一句“都練劍去”。

    ————

    老聾兒終于返回牢獄,幽郁和長命一起跟隨老人,首次去往那座行亭。

    夢婆所在牢獄,已經(jīng)空了。

    老聾兒來到臺階處,瞥了眼行亭當(dāng)中,身穿一襲陌生法袍的年輕隱官,法袍極大,大袖拖地。

    陳平安如同入定,對于老聾兒的到來,竟然渾然不覺。

    老聾兒伸手一抓,將那陳平安別在發(fā)髻間的碧玉簪子,駕馭到了自己身前,沉聲道:“老大劍仙要借此物一用,很快歸還隱官。”

    陳平安依舊無動于衷。

    老聾兒瞥了眼臺階下邊坐著的捻芯,將那碧玉簪子小心翼翼收入袖中,老人信不過那頭化外天魔,但是這個一根筋的小姑娘,還是比較牢靠的。

    捻芯察覺到老聾兒的審視視線,開口說道:“沒事,他自找的,跟吳霜降關(guān)系不大�!�

    金精銅錢顯化而出的那位女子,微微皺眉。

    霜降笑嘻嘻道:“長命道友,世間生意,哪有便宜占盡的道理,得九還一,才是正理。你啊,就多與我家老祖學(xué)著點(diǎn)吧�!�

    女子輕輕點(diǎn)頭。

    幽郁不知為何,看著此刻那個年輕隱官的身影,少年有些犯怵。

    老聾兒匆匆趕來,然后直接一閃而逝,離開牢獄。

    少年和女子一起拾級而上。

    霜降尾隨其后,“長命道友,咱倆繼續(xù)搜刮地皮去?”

    女子笑道:“等候已久�!�

    ————

    高魁臨終一劍,問劍祖師龍龍君領(lǐng)劍之后,親手?jǐn)貧⒈久}的最后一位劍仙。

    那一襲灰色長袍不遠(yuǎn)處,枯骨白瑩坐在王座那邊,看著這一幕,只覺得這些劍修的腦子,真是一個比一個莫名其妙。

    所幸以后到了浩然天下,就再無這般存在了。除了南婆娑洲有個陳淳安比較棘手,其余扶搖洲和桐葉洲的修士,尤其是所謂術(shù)法有成的那撮山巔得道之人,以及絕大多數(shù)的仙家山頭,具體是怎么個德行,所有王座大妖都心知肚明,譜牒之上有誰,怎么個傳承有序,千百年來那些個祖師爺和地仙修士,到底做了哪些比較有名的舉止勾當(dāng),各自性情如何,門中弟子所求為何,一清二楚。

    那個劍氣長城最風(fēng)雅的劍仙,曾以酒泉杯飲酒,喜好在廊中斜倚熏籠,看美人舞劍,自制香囊十?dāng)?shù)種,皆風(fēng)靡劍氣長城大小閨閣。

    孫巨源,披頭散發(fā),赤足。

    以劍仙為圓心的戰(zhàn)場四周,皆是妖族大軍的殘肢斷骸。

    手持一把折斷長劍,一襲法袍布滿血垢。

    視線模糊的劍仙,環(huán)顧四周,夢耶醉耶?人生大醉一場。

    一位天生苦相的中土劍仙,在戰(zhàn)場上,終得兩全法。

    也有那年輕妖族修士,割下一顆劍氣長城老劍修的頭顱,熱淚盈眶,高高舉起,嘶吼道:“弟子已報師仇!”

    然后扔了手中頭顱,前沖赴死。既然身在戰(zhàn)場,不得不死,那就只能竭力為師門、部族多贏得一份戰(zhàn)功。

    蠻荒天下,那些大妖和地仙,都是為了去往浩然天下爭搶地盤,上五境大妖,各有大道要走,地仙可能是為了躋身上五境,或者是攫取更多的風(fēng)水寶地、天材地寶,但是數(shù)量最多螻蟻一般的妖族,就只是被驅(qū)策至此,整座蠻荒天下被托月山一分為二十,二十條趕赴劍氣長城戰(zhàn)場、并且不斷聚攏的路線之上,皆是未到戰(zhàn)場便死的累累白骨。

    大妖重光擰掉了一顆劍仙頭顱,好像姓趙,不在意,反正自有軍帳記錄這筆戰(zhàn)功。

    這頭身披鮮紅法袍的飛升境大妖,之所以愿意主動重返戰(zhàn)場,與那下場可憐的黃鸞需要將功補(bǔ)過,還不太一樣,重光是看準(zhǔn)了戰(zhàn)場上形勢的徹底扭轉(zhuǎn),在最后一位三教圣人的那個讀書人,不惜震散本命字,隕落之后,山河氣運(yùn)一事,已經(jīng)變成了蠻荒天下完全壓勝劍氣長城,劍氣長城的出城劍修不得不陸續(xù)回撤城頭,就像軍帳預(yù)測那樣,隨著戰(zhàn)事不斷推移,劍修死得越來越多,越來越快。

    阿良被三頭王座大妖聯(lián)手圍困在一座天地當(dāng)中,消失在城頭視野中,不知所蹤久矣。

    劉叉將齊廷濟(jì)打退。

    戰(zhàn)場腹地,只剩下陳熙和納蘭燒葦兩位劍仙。

    之后是陸芝,岳青和米祜,郭稼,晏溟,以及隱官一脈的劍仙愁苗,死死守住一線,為身后劍修贏得退往城頭的生還機(jī)會。

    在劍仙之外,還有一個身材矮小的老嫗身影,已經(jīng)單憑雙拳,打穿無數(shù)妖族修士的頭顱、身軀。

    此刻與老嫗對峙之?dāng)�,是一頭身披金甲的魁梧兵家妖族修士,寶甲熠熠生輝,一身金光飄蕩拖曳,它雙手持刀,腰間還佩刀,始終未曾出鞘。

    妖族顯然盯上了那位女子武夫許久,在戰(zhàn)場遠(yuǎn)處,使用了縮地山河的神通,突兀一刀劈砍過后,老嫗整個后背都被劃出一條血槽。

    身材矮小的老嫗橫移數(shù)步,硬生生拳架再起。

    若是昔年巔峰,還在十境,一個小小元嬰境的兵家修士,我白煉霜可以一拳粉碎之。

    一道辛苦尋覓老嫗身影的白虹劍光,激蕩而至,一劍連身軀帶甲胄將那兵家修士劈開,年輕女子后掠到老嫗身邊,說道:“一起回去�!�

    遠(yuǎn)處有數(shù)位大妖開始顯出身形。

    “小姐,就這樣吧。以后就當(dāng)讓我偷個懶了。”

    老嫗輕聲說道:“請小姐速回,小姐若是不答應(yīng),我如何能夠安心出拳。在姚家,在寧府,從無懈怠,今天小姐就讓我私心一回�!�

    老嫗挪步擋在寧姚身前,面朝南方戰(zhàn)場,背對家鄉(xiāng),笑道:“小姐,以后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姑爺,姑爺這樣的好男人,遇到了就莫要錯過,白白便宜了其她女子。別說老爺夫人,便是我和納蘭老狗,也不答應(yīng)�!�

    老嫗怒道:“寧丫頭!莫要等我,去等陳平安!一百年,一千年,都值得!”

    九境武夫白煉霜,以拳開路,就此前行,人與拳皆遠(yuǎn)去。

    老嫗此行,也有愧疚,也有不舍,也有釋懷。

    位于戰(zhàn)場最前方的陳熙,一劍劈開某位王座大妖的小天地,掉轉(zhuǎn)劍尖,直接找到那頭身在戰(zhàn)場的大妖重光。

    那場十三之爭,之前的攻城戰(zhàn),蠻荒天下妖族的坐鎮(zhèn)之主,便是這頭飛升境大妖。

    大妖重光頓時瞠目結(jié)舌,不知道這陳熙發(fā)什么瘋,竟是舍了性命、道行不要,遞出那一劍。

    若是陳熙只是追殺,重光還真不怕,自有無數(shù)手段可以避其鋒芒,至多損耗些辛苦積攢的百年道行、外加一兩件防御重寶罷了。

    那位先前與陳熙廝殺的王座大妖,丟出手中雷矛,直刺老劍仙陳熙后背。

    別處納蘭燒葦亦是不惜代價,替老友陳熙擋下這一矛,任由自己身陷兩頭王座大妖的圍殺之局,目送陳熙一劍遠(yuǎn)去。

    在劍氣長城城墻上刻下一個“陳”字的老人,大道性命,畢生劍意皆在此劍中。

    大妖重光任你是飛升境,如何能夠不死。

    納蘭燒葦放聲大笑,“不如再來一頭王座畜生?!”

    ————

    浩然天下那撥陰陽家修士和墨家機(jī)關(guān)師都已經(jīng)離開。

    陳三秋,疊嶂,兩人結(jié)伴而行。

    兩人都是第一次來到劍氣長城,會乘坐中土神洲一條名為“珊瑚玦”的跨洲渡船。

    跨過大門后,陳三秋回望一眼。

    疊嶂說道:“到了中土神洲,可以等待百年一次的開門。”

    兩人找到那座鸛雀客棧。

    位于狹窄小巷的客棧,年輕掌柜坐在門口曬太陽,見著了白衣公子和獨(dú)臂女子,起身笑臉相迎,“兩位貴客,里邊進(jìn)里邊進(jìn)�!�

    跨過門檻,陳三秋說道:“陳平安曾經(jīng)說過,如果見著了掌柜還在倒懸山,就讓我問一問掌柜,是不是修行中人�!�

    陳三秋笑道:“陳平安還說,并無別意,純粹好奇�!�

    年輕掌柜趴在柜臺那邊,笑呵呵道:“我一個做小本買賣的,只能勉強(qiáng)守住一畝三分地的祖業(yè),算哪門子的修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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