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小蘭兒淚汪汪地:羲和哥哥,我好怕
別怕。
但墨熄心里其實也已晦暗到了極點。他無時無刻不在擔(dān)心著接下來會瞧見誰的尸首,萬一是岳
岳、岳
墨熄血液驟冷,驀地順著小蘭兒指著的方向看去。
不是岳辰晴。
但他的心依舊狠狠一沉。
是岳鈞天和岳鈞天的弟弟岳詠成!
這兩位曾經(jīng)在重華王都叱咤風(fēng)云的王侯就像爛泥一樣癱在地上,腦袋和脖子僅存著一點皮肉相連,血還在從斷裂處流出來,但噴涌的鮮紅已經(jīng)沒有了,只剩下時斷時續(xù)的血線,滴滴答答往下淌著。
這兄弟二人的面部都定格在一種極度害怕又憤怒的表情上,可死亡已經(jīng)帶走了他們臉上的血色,這讓他們的臉瞧來就和紙糊的假面一樣,于渾天洞中透著絲絲鬼氣。
小蘭兒發(fā)著抖,緊緊靠住墨熄的腿,小聲哽咽道:嗚嗚怎么辦
墨熄一邊盯著小蘭兒看,一邊低聲安慰她,但這種安慰也只是他能給小蘭兒的,他并不能給與自己。
這一路下來,死的人已經(jīng)太多了,岳家?guī)淼娜藥缀跞冶M沒。他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看見江夜雪或者是岳辰晴的尸首。
慕容楚衣的仇恨與狠戾遠(yuǎn)遠(yuǎn)超乎了他的意料,他甚至都懷疑是不是祭祀時又忽然發(fā)生了些什么,以至于再一次刺激到了慕容楚衣的內(nèi)心,才致使他這樣大開殺戒。
但無論怎么樣,慕容楚衣殺了這么多人,局勢都是再也難以挽回的了。
羲和哥哥,江先生他
墨熄抬手輕輕止住了她,帶著她接著往前走,不過兩人的動靜都放輕了很多。岳鈞天的尸身都在這里了,祭祀的積尸地定然已離得很近。
果不其然,當(dāng)他們走到一個龐大滴水的鐘乳石后面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就自空曠的洞穴內(nèi)傳了出來
我與你的仇,你自己心里比什么都清楚,用不著我再一一與你羅列。
慕容楚衣?!
兩人從鐘乳石后側(cè)身而望,幾乎是看出去的同時,墨熄就本能地抬手一下捂住了小蘭兒的嘴,悶住了她幾乎出口的大叫。
小蘭兒幾乎要崩潰了。
只見翻涌著怨靈之息的血池旁邊,慕容楚衣持著長劍,一襲白衣背對著他們。而在他面前,兩個人皆以被束縛法咒所捆,一個坐在木頭輪椅上,面色憔悴而蒼白,正是江夜雪。他已被慕容楚衣打至重傷,藕色衣裳染得血漬斑駁,本就已經(jīng)殘廢的腿腳更是鮮血淋漓。
另一個則跪在旁邊,滿臉是淚,一雙眼睛大大地睜著,除了驚懼與痛心之外,那雙眼睛里承載最多的竟是茫然。這不是岳辰晴又是何人。
岳辰晴一直在嘶啞微弱地喃喃,這種喃喃猶如抽空魂靈后無謂的重復(fù):不要殺他們求求你不要殺他們
江夜雪則抬起眸子,悲傷地看著他:楚衣
說了多少遍,你不配喚我的名字。慕容楚衣字句都透著冰冷。
江夜雪道:小舅。
慕容楚衣一拂衣袖,劍眉怒豎:我也不是你小舅!
江夜雪閉了閉眼睛:岳家就算有諸多不好,我爹,他就算做過再多錯事,這么些年也終是與你一同生活。你心中便有再多的想法,又何至于要滅岳家滿門
慕容楚衣嘴唇輕動,似乎想要解釋什么,可到最后,他仍是側(cè)了臉去,硬邦邦地:我與你又有何可多言的。
殺戒既已開了,今日站在岳鈞天身邊為伍之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慕容楚衣盯住了江夜雪的眼睛,包括你。還有岳辰晴。
江夜雪沉默一會兒,最終低了頭,他在之前與慕容楚衣的打斗中受的傷顯然非常厲害,嘴角還在往外滲著血。他雙手被縛著,無法擦拭,只得輕聲道:你還沒殺夠嗎?
你若還沒殺夠,有什么便沖我來吧,不要為難辰晴。
岳辰晴似已被刺激到失去了神識,只會不住地重復(fù):不要打了四舅你們不要再打了
江夜雪道:辰晴他曾是真心仰慕你的。
慕容楚衣沉默須臾,冷冷道:我用不著姓岳的來仰慕。
江夜雪閉了閉眼睛,沾著血的嘴唇一啟一合:我知道你的冤仇,你恨極了爹爹,但若非辰晴的母親當(dāng)年將你從廟宇門口抱回來,將你養(yǎng)育成人,你又怎會有今天。
你記著了爹的仇,就忘記了凰姨對你的恩了嗎?
慕容楚衣一揮廣袖,劍眉怒豎厲聲道:我寧愿自己從未在這世上活過!
楚衣
渾渾噩噩,一身孑然,長在辱我母親,逼瘋我母的仇家手下,這三十年來的生活簡直是一場笑話!
江夜雪搖了搖頭,低聲道:你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艘虖膩韺δ隳敲春�,那些往事你都記得,是不是笑話你自己心里也都清楚。
你今日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岳家的種,也當(dāng)看在她的情面上,放了岳辰晴。從來溫柔良善的男人抬起頭,目光決絕地看著慕容楚衣,否則最終后悔的人,一定是你自己。
慕容楚衣卻道:我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進(jìn)了岳家。
言畢抬手一揮,照雪劍迸濺出灼灼華光,便向江夜雪刺去
劍光照亮了岳辰晴渾噩茫然的臉,凝頓間,岳辰晴終于回過神,他猛地大叫道:四舅,不要��!
作者有話要說:
下面一段是慕容楚衣江夜雪岳辰晴岳家一鍋燉專場副本鳥
顧茫茫:那我要出來搬磚嗎?
慕容楚衣:表弟你就好好休息吧。
第169章
家的當(dāng)家人
血滴滴答答順著金光熠熠的劍身流了下來,
滴在了地上。
劍光浮動,映著兩雙對峙的眼。
那兩雙眼俱是鳳目狹長,
只是一雙顯得更冷峻,
一雙顯得更薄涼。
慕容楚衣微微瞇起眼睛:是你?
墨熄的手握著照雪劍的劍刃。盡管施加了一層防御結(jié)界在掌心之中,
但照雪神武的力量還是太大了,他的掌心仍是被割破了口子,血不住往外滲著。
墨熄道:慕容,你收手吧。
慕容楚衣不答,只是化刃為光,驀地往后掠了幾步,白衣飄飛間將照雪劍散成數(shù)十道環(huán)繞在他周圍的小劍,而后廣袖一揮,
這些利劍齊刷刷地向墨熄飛刺過去。
隨著墨熄一同跑出來的小蘭兒驚叫道:羲和哥哥!小心!
墨熄撐開一道巨大的防御法陣,
將其他人一并護(hù)在那防御陣后,另一只手一抬,厲令道:率然,
召來!
蛇鞭驀地從掌心中游竄而出,爆濺著烈紅色的光芒。他一手接了率然鞭,
于劍雨攻勢消失的那一瞬撤回防御界,
長身一掠逼近慕容,
率然蛇鞭疾速朝著對方劈了下去。
一邊與慕容楚衣纏斗交鋒,
一邊朝著小蘭兒厲聲道:救人!
小蘭兒忙點頭:好好!跌跌撞撞地沖過去,先是一下子撲進(jìn)江夜雪懷里,哇地一聲哭出來,
一邊嚷著先生,先生,一邊手忙腳亂地將江夜雪身上的捆仙繩解下。
江夜雪喃喃道:你怎么回來了怎么還帶著羲和小蘭兒卻只顧著哭,她的年歲畢竟還是太小了,什么也答不上來。
江夜雪也不勉強她答,只嘆了口氣:別哭啦,快去救辰晴
嗚嗚嗚我,我這就救!
小蘭兒又急吼吼地把岳辰晴的束縛給松開了。岳辰晴躺在地上,他到此刻仍在發(fā)抖,卻不知是因為憤怒、害怕、畏懼還是心寒。小蘭兒將他攙扶起來,岳辰晴看著遠(yuǎn)處和墨熄戰(zhàn)得正激烈的慕容楚衣,看著看著,臉上的茫然就漸漸地散卻了,淚水再一次盈將上來,痛苦使得他的臉有些抽搐和扭曲。
他破裂干涸的嘴唇囁嚅著,似乎想要喚慕容楚衣,可是一個四字還未出口,便已哽咽不成聲。他把臉猛地轉(zhuǎn)了過來,就在眼淚奪眶時,他抬手嗚咽著抹去了。
===第156章===
他走到江夜雪身邊,紅著眼眶道:哥
江夜雪微微一震,岳辰晴從前只叫他喂,與他關(guān)系和緩后,也只喊他江大哥,從未直接喚過他哥。他坐在輪椅上抬起頭來,一時竟顯得是那么不知所措。
而另一邊,墨熄與慕容楚衣打得星火四濺,靈流爭鋒。蛇鞭時而化作靈體,時而舞作瞬影,與慕容楚衣的照雪劍纏斗在一起,他二人都是身法極快的頂尖修士,交手時快得令人眼花繚亂,只是墨熄的打發(fā)十分狠戾直接,似一把利刃直刺對手軟肋。慕容楚衣卻行動處如流風(fēng)回雪,從四面八方壓迫下來將敵方逼入死路。
兩人如流星交匯,蛇鞭與長劍碰撞,擦出的劍氣火光震得旁邊的巖層簌簌落灰,山石震動。
墨熄低聲道:慕容,你說會去看他,會認(rèn)他,會考慮他的感受。為何又要食言?
慕容楚衣只持劍相抗,金紅色的光芒映照在他英挺的臉龐上,也倒投在他那雙冰冷的鳳眸中。他沒有任何回答,一副打架就打架,有什么好說的的模樣。
慕容,他還在盼你去尋他。
慕容楚衣:
寬袖一振,流云拂雪,慕容楚衣一言不發(fā)地將長劍一撤,點足后掠,而后豎劍于前。雪亮的劍光映著他的瞳眸。
慕容楚衣開口道:照雪,催千山!
他手中的長劍頓時散作無數(shù)碎光,那些碎光又在他身后匯聚成了滾滾靈流浪潮,他一襲白衣飄然如仙,一抬手,沒有半點留情地吐出一個字來:去。
雪浪狂涌�。�
墨熄眸色一暗,厲聲道:吞天!
隨著一聲鯨聲鳴嘯,重鯨靈體聽從墨熄召喚,擺動著半透明的軀體朝著慕容楚衣的照雪巨浪游去。霎時間白練翻波,鯨魚,吞天的鯨聲猶如自亙古傳來的悠遠(yuǎn)回響它張開巨口,將那源源不斷的裂岸狂流吸入腹腔
強烈的靈力激撞下,墨熄的黑袍和慕容楚衣的白衣獵獵飛擺,風(fēng)浪幾乎迷得人睜不開眼。墨熄轉(zhuǎn)頭對江夜雪他們道:快走!
小蘭兒一聽墨熄這樣說,又哭了:羲和哥哥
快走啊!
江夜雪咳著血沫,低聲道:若我能喚醒血池里的陰兵,那就好了
岳辰晴:
岳家世代壓制渾天洞的血池陰兵,但是除了壓制之外,這些惡靈受了岳家的祭祀,也是愿意聽從岳家當(dāng)家號令的。
岳鈞天死的突然,加之體弱,他并沒有機會召出血池里的陰兵。然而岳鈞天一死,岳家的當(dāng)家之位便按律順延給了嫡子也就是正妻所生的岳辰晴。
可是岳辰晴的術(shù)法修為還是太弱了。而且他平素貪玩偷懶,根本沒有好好修習(xí)過陰兵霸控之法,完全無法正常地施展出來。
所以此時,聽到江夜雪的這樣一聲嘆息,岳辰晴的心便如針錐一般疼。
他幾乎要被自責(zé)和悲痛給洞穿心肺,如果他能喚醒血池里的陰兵,伯父就不會死,岳家?guī)淼倪@些仆伺也不會死
他的四舅他的四舅也無法殺那么多人,他本可以及時阻止的
不似現(xiàn)在,一窟地獄,遍地鮮血,他仰慕的人變得那樣面目全非如果他好好用功一些平日里平日里不那么游手好閑,無所事事一些
又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小蘭兒還在哀哀哭著:不要羲和哥哥我不要再丟下人逃啦
墨熄咬牙道:聽我的話,快走。
可孩子畢竟小,多番刺激之后,哪怕墨熄之前給她施了鎮(zhèn)靈術(shù),她那容易暴走的體質(zhì)仍是有些控制不住了,她一邊哭著,一邊就隱隱有暴虐的靈流火焰從她心腔處爆濺出來。
江夜雪蹙眉咳著血沫,焦急道:小蘭兒
再這樣下去不行,一旦小蘭兒暴走,她瘋魔之下是分不清敵我的,恐場面會愈發(fā)不可收拾,鬧得不好,所有人都將難以脫困,甚至?xí)嵘碛谶@渾天尸洞中。
正欲強撐病體施展法術(shù),鎮(zhèn)定蘭兒的心神,忽然手被身邊的人止住了。
江夜雪愕然道:辰晴?
岳辰晴臉上俱是淚痕,卻不再似先前那般空洞與茫然。他望著江夜雪,含著淚道:哥,對不起。一直一直都是我不好。我太懶了又不懂事太笨。一直想著當(dāng)個舒舒服服的少爺,從來沒有沒有好好努力過
但是這一次岳辰晴哽咽著,目光卻是不移的,他攥著江夜雪的手,這一次讓我來吧。
我是岳家的當(dāng)家人了。
辰晴,你
岳辰晴沒有再理會江夜雪,他松開江夜雪的手,施展輕功一躍跳至血池中央的鬼令臺上。
江夜雪和慕容楚衣見狀,兩人都是面色一變。
號召血池陰兵就猶如將帥領(lǐng)軍,只有自身的實力足夠強大,那些陰兵才會聽命差遣。照理而言,岳辰晴的實力是根本不夠格的。但是如若岳辰晴下定了決心,愿意捐出所有的靈力修為進(jìn)行把控,甚至不惜以燃爆靈核為代價,那么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慕容楚衣大抵是看出了他的決絕,冷哼一聲,袍袖間金光閃動,結(jié)了一個符印,只聽得窸窸窣窣潮水一般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小蘭兒眼尖,第一個發(fā)現(xiàn)情況,失聲驚叫道:先生!又來了!
竹武士。
上百只手持金剛?cè)械闹裎涫繌亩纯唣�、洞窟之外涌進(jìn)來,將江夜雪他們團團包圍,另一些則向岳辰晴所在的鬼令臺撲殺過去。
只是由于岳辰晴作為岳家的第一繼承人,他站在了鬼令臺上,多少對池中陰兵是一種感召,于是血池里有模糊的影子竄起來,嘶吼著將那些試圖撲向岳辰晴的竹武士帶下池水�?墒侵裎涫慨吘故菬o心之輩,一批沉入了血池,后來者仍無所畏懼地繼續(xù)向前進(jìn)攻著,場面依舊不可收拾。
小蘭兒的靈流越來越不穩(wěn)了,江夜雪將她攬過來,重新將鎮(zhèn)靈咒落在她身上,但江夜雪的靈力畢竟不及墨熄,壓制小蘭兒的暴虐靈核只是杯水車薪。
小蘭兒哭嚷道:先生竹武士您也會的您也可以
江夜雪搖了搖頭,眼神極為苦澀,他說道:那是楚衣曾經(jīng)教我的。我的竹武士在他的面前,不過是一堆廢竹斷木。
小蘭兒泫然:怎么會這樣
見情況越來越危急,岳辰晴臉色溏白,他下定了決心,凝出薄刃,在自己掌心中擦出一道血痕,蘸著鮮血在鬼令臺中央的封靈石上畫出一道繁復(fù)的符咒。
他這是真的打算貿(mào)然開始召喚池內(nèi)怪物了。
辰晴!
江夜雪想設(shè)法阻止岳辰晴,但他們之間所隔的血池已經(jīng)開始汩汩翻涌,根本無法接近。
渾天,有血池
岳辰晴!你快停下!
岳辰晴卻席地而坐,雙手結(jié)印,唇齒呢喃:血池,宿陰兵。
岳辰晴�。�!
辰晴哥哥
岳辰晴一邊念著召喚咒。
他爹把這一套咒訣教給他的時候,曾經(jīng)跟他說過:咱們岳家是器修,平日里用不著修煉什么耗費靈力的心法,唯有這一術(shù)法,那叫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過這世上什么都是功夫不怕有心人,你有事沒事就都多練一練,只要練得夠純熟,你自身的基底夠強大,那這咒訣對你的傷害也不至于會那么駭人。
岳辰晴記得自己當(dāng)時懶洋洋地坐在長凳上聽著,眼睛還總瞄著站在遠(yuǎn)處回廊里與下人正說著話的慕容楚衣。
岳鈞天道:你跟著我結(jié)印,然后念咒訣。
渾天有血池。
岳辰晴就漫不經(jīng)心地:渾天有血池。
血池宿陰兵。
岳辰晴再念,結(jié)的印也是歪歪斜斜的:血池宿陰兵。
陰兵欲借道。
陰兵
忽地起風(fēng)了,院子里的杏花吹落如雨,也就在這時,慕容楚衣與傭人說完了話,回過頭來。他當(dāng)時只是被風(fēng)聲所引,轉(zhuǎn)頭看著滿庭芳菲拂動,可卻沒料到岳辰晴正在望著他。他怔了一下,而也就在同時,岳辰晴朝他綻開一個燦然的笑。
教你練功!走什么神!
哎喲
還不跟著你老子念!
岳辰晴委屈巴巴地:又沒什么用,我要召喚渾天洞的怪物干什么。
說罷又故意扯大了聲音,嚷嚷道:我要有什么事,我四舅都會第一個出來保護(hù)我的!
岳鈞天氣不打一處來:你當(dāng)他什么��?他就是個外人!
才不是!四舅最厲害了,四舅最好!小岳辰晴不依不饒地嚷道,他才不是外人,他是我最喜歡的小舅舅!
無論發(fā)生什么,他都會第一個出來保護(hù)我。
他最厲害,最好。
是我最喜歡的小舅舅
岳辰晴睜開眼睛,淚水無聲地順著臉頰潸然滑落,他周身散發(fā)出血紅的光芒,陰兵之咒的反噬咒痕從鬼令臺的巖石爬上來,一路上爬,順著他的腳踝,腰腿一路上纏,蔓延至他的全身。
強行施展的號令使得他渾若萬蟻噬心,又似千萬根尖針刺入他的皮肉,在他的骨血中生出倒刺
他爹曾跟他說過,血池召喚之痛,是最難忍受之痛。
其實并不是的。
透過氤氳的淚光,岳辰晴看向了和墨熄仍在激烈交鋒的慕容楚衣,就好像多年前第一次學(xué)習(xí)這個法術(shù)時,在花雨里看著廊下的白衣青年。
岳辰晴咳出一口黑紅的血來,含著淚,沙啞道:陰兵,若借道
杏花雨里的慕容楚衣越來越模糊,當(dāng)時小院里自己嘻嘻哈哈的笑聲也變得越來越遠(yuǎn)。
四舅會一直保護(hù)我的。
他不是外人。
他
裂心的痛驀地爆裂開來,岳辰晴自知無法支撐太久,他渾身上下都燃起了半透明的猩紅色靈流之火,他猛地將沾血的右掌擊落在封靈石的正中央,霎時間陰風(fēng)四起,洞內(nèi)昏黑。血池飛濺出數(shù)十道鮮紅的瀑流,尖利的嘯叫撕破地面猙獰上竄!
殺盡,攔路人!
最后一句厲令念出,岳辰晴一下子跪倒在了鬼令臺上,大口大口的鮮血從他口中洶涌而出。他模糊之中,能感知到一股陰森的力量在吞噬他修煉那么多年所積蓄的所有靈力,他的力量變得越來越弱,無可挽回地一去不回。
而與此同時,源源不斷的陰兵從血池內(nèi)躍將出來,聽從岳家的新主岳辰晴的命令,潮水一般涌向慕容楚衣的竹武士。
霎時間,血濺,刀落,斷竹紛飛,廝殺震天。
陰兵畢竟是幾百年的冤魂老鬼,那些竹武士再強,也無法與之相抗,很快地戰(zhàn)局就開始向岳辰晴那一方倒去。那些將竹武士拆卸砸毀的陰兵嘶吼大叫著,又撲向與墨熄纏斗中的慕容楚衣。
慕容楚衣原本近戰(zhàn)之力就不如墨熄,撐到這時已是極致,這時候腹背受敵,更是節(jié)節(jié)敗退。便在這亂戰(zhàn)之時,斜刺里一只陰兵奪了竹武士的刀刃,趁著慕容楚衣阻擋墨熄的攻勢,猛地朝他刺了過去。
只聽得嗤的一聲。
慕容楚衣琉璃色的眼珠轉(zhuǎn)過去,白皙的臉上沾著星星點點的血,瞧來分外陰森可怖。他低下頭,看到刺刀從他的背后刺入,又從胸肋之下貫出。
他頓了須臾,身形搖搖晃晃,目光再次轉(zhuǎn)回墨熄身上的時候,竟帶了一層茫然。
墨熄
墨熄目光與他一觸之下,竟陡然心驚肉跳,那就像是某種原始的直覺,覺得不對勁,隨即寒意從背心瞬間密密麻麻地漫上后頸:你
慕容楚衣的眼神似乎在這一瞬間忽然就變了,他蹙著劍眉,低聲喃喃道:我我不是
他似乎想說些什么,可是他還沒有說出口,刺殺他的那把刀就被陰兵驀地拔出。
慕容楚衣身子驀地一軟,驀地嗆出一口血來,失卻靈流從半空中跌落。猶如白色的蝴蝶墜入蜘蛛的巢穴,栽落在了塵埃里。
第170章
夜雪之謀
隨著慕容楚衣的跌落,
照雪劍的浪潮和吞天杖的靈鯨于空中最后一次相撞,而后照雪由于主人的戰(zhàn)敗而驀地消失了,
緊接著吞天亦被墨熄收回,
上一刻還狂瀾萬丈聲勢浩大的廝殺,
下一刻便成寂靜。
墨熄自洞窟之頂落回地上,走到慕容楚衣面前。
慕容楚衣不知是死去了還是昏迷了,但就算沒死,他也已經(jīng)受了很重的傷,鮮紅的血浸透了他潔白的衣裳,他躺在那里,一點生氣也沒有,像是被抽空了魂靈的破碎傀儡。
那些洞窟內(nèi)正負(fù)隅頑抗的竹武士失卻了主人的控制,
也紛紛作沙泥散,
東倒西歪地摔在地上。
危機似是解除了,小蘭兒在劫后余生地小聲啜泣著,岳辰晴耗盡了所有靈力,
并且身體受到了重創(chuàng),此刻連施展輕功越過血池的力量都不再有。幸好江夜雪有機甲之術(shù),
他請出了屬于自己的竹武士,
讓它去把鬼令臺上奄奄一息的岳辰晴接了回來。
哥岳辰晴勉強抬起臉,
咳著血沫,
含混道。
喊完這一聲哥之后,他眼珠略顯遲緩地轉(zhuǎn)過去,轉(zhuǎn)到了慕容楚衣那邊。他一看到倒在地上的四舅,
面部就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說不出任何話來,更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怎樣的心情,只一夕,他就像被拆開了骨頭和血肉,揉碎成了泥渣。
最終還是小蘭兒推著江夜雪的輪椅過去,三個人抱在了一塊兒。
沒事了沒事了你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辰晴江夜雪低聲安慰道。
===第157章===
可無論他怎么安慰,岳辰晴都一直微微哆嗦著,止不住地顫抖。
他的傷勢拖不得,慕容楚衣和岳家的情況也要盡快地上達(dá)天聽。短暫的擁抱與安慰后,他們?nèi)サ搅艘恢笨粗饺莩鲁錾竦哪ㄉ磉叀?br />
羲和君多謝你若是今日沒有你,岳家所有人恐怕都會命喪在這渾天洞了。
對于江夜雪的道謝,墨熄沒答話,只是搖了搖頭。
而岳辰晴離得近了,忍不住又看慕容楚衣一眼,見慕容楚衣生死未卜的樣子,一時竟不知是恨多一些還是痛多一些。他只覺得自己的脊柱都像被拆散了,疼得弓下來,清秀的臉上不住地淌下細(xì)密的冷汗。
小蘭兒在旁邊攙扶著他,感到他顫抖得越來越厲害,看看他,又看看慕容楚衣,輕聲道:辰晴哥哥,你、你要是還有話要問他我這里我這里有續(xù)命的藥是我爹爹讓我放在身上保平安的
說著從衣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顆藥丸,細(xì)聲細(xì)氣地: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用
她半扶著岳辰晴,小小的身子本就負(fù)荷著重量,一時便也騰不出手來去給慕容楚衣喂藥。
這個時候墨熄忽然道了一句:我來吧。
他接了小蘭兒的藥,到慕容楚衣身邊,背對著眾人把藥丸給人服下。而后他起身,就在眾人都以為他準(zhǔn)備要帶上慕容楚衣和他們一起離開渾天洞的時候,卻見得墨熄忽然抬手
只聽得嘶嘶靈流作響,出山洞的唯一一個通路被墨熄的結(jié)界封住了。
其余三人俱是一怔。
岳辰晴:羲和小蘭兒也茫然道:羲和哥哥?
江夜雪則是蹙著眉,輕咳著不解地地看向他。
墨熄沒有解釋,只忽然道:抱歉。我另有問題要問你們?nèi)齻。
三人不知他為何忽然發(fā)難,都有些怔愣。
墨熄首先轉(zhuǎn)向江夜雪:江兄,我回重華后,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哪里?
江夜雪面有疑惑,但仍答道:是飛瑤臺?怎么了?
墨熄不答,第二個問題是問岳辰晴的:辰晴,北境駐邊時你最常去吃的攤子賣的是什么?
岳辰晴雖然不解,但仍沙啞地回答道:是炊餅。
墨熄看向了小蘭兒。
小女孩兒茫茫然站著,睜著一雙濕潤澄澈的眼眸,仰頭望著墨熄:羲和哥哥
墨熄問道:你曾經(jīng)送過你顧茫哥哥一樣?xùn)|西,還記得是什么嗎?
小蘭兒咬著嘴唇,仔細(xì)想了一會兒,細(xì)聲道:我、我不記得了她有些惶然地,一定要想起來嗎?那、那我再好好想一想!
墨熄道:你想不起來也沒有關(guān)系。我再換一個問題,你和我第一次見面是在哪里?
我
這你總不會至于也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吧。
小蘭兒支吾著,一時竟答不上來。
墨熄眸色一沉,只見得黑影閃過,女孩兒的脖子已經(jīng)被他忽地出手擒�。�
小蘭兒尖叫一聲,驚慌失措道:嗚嗚嗚,我我
墨熄抬起另一只手,修狹的雙指之間夾著一枚白色藥丸。正是小蘭兒之前遞給他,想要讓他給慕容楚衣服下的續(xù)命丹藥。
墨熄森然道:這個藥,你以為我真會給慕容喂下去嗎?
他當(dāng)時就已起疑,迅速于袖中調(diào)換了丹藥,方才給慕容楚衣服下的,其實是他自己乾坤囊里隨帶的傷藥。
你說這是續(xù)命丹我卻要看看這丹藥除了續(xù)命之外,里面還有沒有什么奪人意志心魄的東西!
墨熄手指一捻,白色的藥丸被搓成了粉末,果然里面蠕動著一條細(xì)細(xì)的蠱蟲。
果然�。�
墨熄瞬時臉色狠變:說!
他咬著牙,扼著小蘭兒柔嫩的咽喉,鷹一般的眼睛狠盯著她。
你到底是什么人偽裝的!
小蘭兒大哭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救命救命!辰晴哥哥,先生
墨熄見她仍是不愿承認(rèn),不愿再與她多言,掌心催動靈力相探,一探之下,發(fā)現(xiàn)她雖看似靈流洶涌,但竟只是軀體上附著的薄薄一層幻術(shù)假象,不由一驚
她那顆暴虐靈核竟已枯竭了
她也是個傀儡!
多年來與人交手的直覺讓墨熄驀地將手收回,可仍是遲了,一層黑氣自他指尖上開始蔓延,竟是燎國的尸僵草之毒!!
你--!
真是令我為難啊。小蘭兒掙脫了鉗制,往后退了幾步,稚嫩的臉上忽然綻開一個甜蜜的燦笑,墨兄,你這個人,怎么就不能裝傻,一定要追根刨底呢?
這般語氣,儼然已不再屬于一個六、七歲的孩子。
墨熄想壓下指尖的魔毒,可是沒有用,尸僵草的毒性極其霸道,蔓延迅速,不一會兒那麻痹感就已經(jīng)散到了他的大半身子。
他微微喘息著,迎著渾天洞晃動的光影,看著安靜立在血池邊的那個小女孩。
女孩以一種與她年齡完全不符的神態(tài),微笑:我本來呢,是打算讓你當(dāng)個見證人的,可你卻更愿意當(dāng)個枉死鬼。
墨兄。她嘆息著,聲音漸漸輕弱下去。
而就在此時,另一個聲音在墨熄背后幽幽響起,陰森道。
真是人間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非要闖
墨熄忍著墮心草之毒蔓延的劇痛,驀地回過頭去。
只見江夜雪坐在輪椅上,那張臉仍沾著血,卻全無之前的虛弱。
他雙手交疊,好整以暇地看著墨熄,一歪頭,微微笑道:是你知道的太多了。你怨不得我殺你。
墨熄一陣心口劇痛,卻并不是因為墮心之草。
他看著江夜雪的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視線也漸漸地開始模糊不清。
岳辰晴幾乎已漸瘋了:哥?
江夜雪低低嗯了一聲,微笑著岳辰晴一下子就崩潰了,渾身都在發(fā)抖,抱著腦袋,怎么也不敢相信,更不敢深思:不不可能不會的!怎么可能!
傻瓜。這世上又有什么是絕對不可能的呢。
江夜雪淡笑著,再從容不迫地起了身,竟從輪椅上站起,朝他們走過來。
岳辰晴的瞳孔縮著,面無人色:你你根本就
江夜雪一身藕白衣衫,身段頎長,衣袂飄飛,那風(fēng)姿端的是君子如風(fēng),溫潤如玉。哪里會是個殘廢的瘸子?
是啊,我早已經(jīng)康健了,只是還沒有告訴你而已。江夜雪說著,一抬手,瓷玉般的指掌間燃起一簇白金色的火焰,正是小蘭兒靈核才有的輝光。
一招殺咒凝于掌中,江夜雪將目光從岳辰晴身上移開,轉(zhuǎn)向了墨熄。
羲和君,抱歉。我要拿你先下手了。
并無二話,瞬息劈落!
墨熄之前與慕容楚衣激戰(zhàn)已經(jīng)消耗了很多靈力,這時候又中了尸僵草之毒,這毒發(fā)作很快,能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使人全身麻僵,到最后便是動彈不得。墨熄勉強招架,靈流的強烈碰撞中,他喘息著抬起頭來。
是你奪取了她的靈核
哦。只一交手你就感覺到了?江夜雪的笑容依舊是那般溫文爾雅,是啊,小蘭兒那顆暴虐靈核留在她身體里,只會是她的隱疾,但我將它的靈力以秘法吸納之后,它卻能為我所用,成為我的利器,醫(yī)好我的腿疾。
他說著,手中的金光愈發(fā)強盛,朝墨熄逼壓下去。
不然你以為我為何要收留她。我可一點兒都不喜歡小孩子,尤其是這種愛哭的,心煩得緊。
兩人相抗之下,刺目的華光將江夜雪那張月夜梨花般俊美無儔的臉照得那么明亮。可墨熄卻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覺得這張臉如此地陌生。
江夜雪你簡直是瘋了!
人取蛇膽入藥醫(yī)病,我也只不過是在為我的腿疾尋個方子而已。江夜雪道,更何況,我把她從學(xué)宮要回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因為無法控制自己而要被褫奪靈核之力了。學(xué)宮奪和我奪,又有什么區(qū)別?
暴虐靈流碰上暴虐靈流。
只是一個虛弱,一個強盛,江夜雪操控著小蘭兒的靈力,一點點地將墨熄摧壓下去。
不要負(fù)隅頑抗了,墨兄。你已經(jīng)耗損了太多力氣,此時此刻你根本不會是我的對手。江夜雪說的一點兒也沒錯,細(xì)密的汗從墨熄額頭滲出,尸僵草的黑氣也已經(jīng)一點點地上爬,侵蝕了他的手腕手臂。
墨熄甚至無法屈指再第二次召喚吞天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陡聽得岳辰晴在旁邊悲怒至極,喑啞著嗓子喊道:陰兵
他竟想調(diào)動那些還沒有回到血池內(nèi)的怪物,阻止江夜雪的屠戮!
江夜雪眼神陡戾。雖然岳辰晴的靈力與體力此刻都已到了極限,再用這種禁術(shù)不但可能無法奏效,更有可能直接身死于此。但比起被尸僵草成功控制住的墨熄,這時候顯然還是岳辰晴更為危險。
于是,在岳辰晴咳著血,還未及念出從令!二字時,江夜雪驀地撤回了施加在墨熄身上的力道,廣袖招展飛掠到岳辰晴面前。
狠狠一擊,將岳辰晴擊倒于地。
江夜雪不無陰鷙地瞇起眼睛:你怎么總愛給我找出些事情呢,岳辰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