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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我靠。慕容憐雙臂僵硬張開,手中舉著煙斗,滿臉的嫌棄,像個關(guān)節(jié)損壞了的木偶被人擺弄出了一個可笑的形狀。

    你不要指望我親手給你把帛帶配上。最后他生硬道。

    而回應(yīng)他的是顧茫哈哈的大笑:你若是親手給我戴上,那就人生苦短,一笑泯恩仇,你從前坑我的那些,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慕容憐推開他,怒道:那是因為你自己從小奸猾,我這才信不過你!這條件應(yīng)當我來說,如果你繼續(xù)喊我主上,我就勉為其難地開始罩著你。

    顧茫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鎖奴環(huán)已經(jīng)被摘取了,無論是從前望舒府的,還是后來羲和府的,都不再有。

    顧茫對慕容憐咧嘴一笑,眨了一下眼睛:憐弟。

    慕容憐怫然大怒,把藍金英烈帛往顧茫腦門上一扔,轉(zhuǎn)身拂袖,罵罵咧咧地離去。

    第186章

    戰(zhàn)

    天色沉晚,

    顧茫和墨熄并肩走在破敗的重華王宮內(nèi)。

    慕容辰這些年做的事情于眾人之間陳吐而出,就像一件華袍被翻轉(zhuǎn),

    露出下面密布的虱子,

    丑惡得令人不可細視。一座王都也因他的瘋狂而陷入了混沌與昏暗。如今的宮殿,

    到處是磚石碎片,斷木殘瓦。

    兩人在主步道上走著,墨熄問道:魂盒破碎之后,是誰將你的兩魄融回去的?慕容憐?

    顧茫搖了搖頭,說:蘇玉柔。就姜拂黎他媳婦兒。

    原來是她

    嗯。不過她這幾天心事一直很重,大概是因為姜藥師始終下落不明。

    照理重華出了這么大的事,他再怎么云游也該趕回來了。

    是啊,可惜沒有。顧茫嘆了口氣,

    不然城內(nèi)的魔氣多少能控制得更徹底些,

    現(xiàn)在只能是蘇玉柔一個人撐著,但她醫(yī)術(shù)到底是不如姜拂黎的。

    墨熄思忖片刻道:夢澤曾說臨安有一位隱士藥修,甚至掌握著重生之術(shù),

    不知是不是能

    顧茫打斷他:來不及啦。

    他言語之間淡淡的,似乎對慕容夢澤說的隱士藥修一點激情也沒有,

    而且墨熄能看得出他的寡淡并不止是因為血魔獸出世在即,

    而是因為他本身就對夢澤所述的傳說完全不感興趣。他甚至不懷疑就算時間來得及,

    顧茫也不會去詢問夢澤這個隱修的行蹤。

    你是覺得夢澤所說未必靠譜?

    顧茫頓了一下,

    隨即笑道:我沒有這么說。

    見墨熄還想再問些什么,他忽然抬手指著前面的金鑾殿殘墟:對了,你看那個。說著就拉著墨熄跑過去。

    原來是大殿里的金獸熏爐,

    從前慕容憐為了阿諛慕容辰,特意打至的那一種。

    小金爐躺在一片廢墟之中,還在不遺余力地喊著:君上洪福齊天。君上澤披萬世。

    顧茫聽得長嘆一口氣,有些唏噓。最后道:慕容辰所求,到底還是太多了。

    墨熄道:也不知燎國擊敗后,重華何人可為憐弟肯定不行,他剛剛自己說了,說他身體不好,已經(jīng)被浮生若夢整廢了。所有事情完了之后,他就想去臨沂封地修養(yǎng)。不過這種事情也急不得,人各有命,國各有運,船到橋頭自然就直了,不必憂心。

    顧茫說道這里,頓了一下,笑道:不過你剛剛說擊敗燎國你就這么篤信我們能贏?

    墨熄抬眼,目光沉靜溫柔:有你,什么都能贏。

    顧茫眼神中個光澤閃爍了一下,旋即抬手敲了敲墨熄的胸膛:哈哈,多謝你信得過我。不錯,我也覺得有我一定能贏。論起對血魔獸的了解,你們誰都不如我,所以明天打起來,你們一定都要聽我的,這回我才是主帥。

    墨熄看著他躊躇滿志的樣子,忍不住抬手輕戳了他的額頭。

    你永遠是我的主帥。

    顧茫笑了,有些張揚又有些靦腆的模樣。

    不過說起來。過了一會兒,顧茫道,我總覺得蘇玉柔她好像有些怪怪的。

    怎么說?

    當年劍魔李清淺作祟,說是燎國國師因為絕世美人蘇玉柔成親而瘋魔,找了百余名與蘇玉柔相貌相似的女人,全部祭了山。燎國國師當時還說什么蘇玉柔有什么了不起的,此等相貌的人,他想要幾個就有幾個。

    墨熄點頭道:確實如此,李清淺的摯友紅芍姑娘,也是因此被害的。

    嗯。顧茫摸著下巴,但是墨熄,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什么?

    你想啊,如果一個尋常女人,她的前相好打到自己國門前來了,她會是什么心態(tài)?

    墨熄沉思道:可能會設(shè)法去向?qū)Ψ竭f信求情。

    還有呢?

    再不濟也會坐立不安,不知該如何面對那個男子。

    你說的一點兒也不錯。顧茫道,可是蘇夫人卻完全不是這樣,她好像根本不在意燎國國師此刻正在做什么,一點點都不在意,而是一直在派人打聽姜藥師的下落。

    或許是因為她與燎國國師早已是過往,她如今已是姜拂黎的妻子,所以自然掛心姜拂黎的安危。

    顧茫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不正確。

    他說著,還笑著捏了墨熄的臉頰一下:你這人呢,就是道德底線太高,總以人倫來衡量人心。是,蘇玉柔是姜拂黎的妻子這沒有錯,我也不認為她會背叛姜拂黎,這是人倫。但是如果真的如李清淺所認為的那樣,蘇玉柔曾與另一個男人有過這么深的糾葛,那么不管她是已為人妻還是為人母,再次見到這個男人,并且要與這個男人為敵時,她的內(nèi)心是沒有辦法忽視他的。

    但是蘇玉柔不在意。顧茫說道,就我這些天看下來,她對國師只有兩種情緒,一種是害怕,第二種是厭棄。

    顧茫搖了搖頭:這不是面對老相好的心態(tài)。

    墨熄瞧他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不禁有些無奈:你又怎知人家姑娘的情緒。

    其實這和是男是女都沒關(guān)系,就是一種人之常情。顧茫說到這里,頓了頓,唉,我這么和你說吧,你當初以為我叛國,洞庭水戰(zhàn)前,你知道即將見到叛國之后的我時,你是什么心情?

    墨熄:

    斷不會是害怕或者只有厭棄,是不是?

    自然如此。

    那種心情墨熄到現(xiàn)在仍然可以無比清晰地回想起,極痛苦又極盼望,醒與夢時都是顧茫的身影,像被過去的溫柔所浸潤,又想被未卜的將來所遮迷。

    墨熄垂了睫毛,嘆了口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所以蘇夫人不對勁。

    嗯。

    顧茫道:她不對勁的原因三種可能。第一,蘇夫人有一些與燎國師有關(guān)的秘密是旁人所不知的。第二,蘇夫人從來沒有給過燎國師任何回應(yīng),燎國師當初這么瘋?cè)撬约簾o端臆想。

    那么第三呢?

    第三。顧茫道,李清淺當年,可能對燎國師的舉動存在一些誤會。他對這兩人關(guān)系的解讀,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墨熄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顧茫摸著下巴,接著說道:其實我更傾向于第三種可能。因為當初我們收伏李清淺的時候,他見到蘇玉柔的真容,她和他說了幾句不為人知的悄悄話,劍魔李清淺就崩潰消散了。我覺得比起前兩種猜測,第三種可能更大。正是因為蘇玉柔摧毀了李清淺一開始生出執(zhí)念的認知,所以作為劍魔,他才會覺得一切都太可笑,于是意志潰散,消減成灰。不然單憑一張臉,幾句說辭,她憑什么擊潰了他的理智?

    墨熄思忖著,點頭道:是。

    顧茫正打算接著說些什么,忽聽得遠處一聲驚雷轟鳴,不由立刻轉(zhuǎn)頭看去

    不好!

    只見那高天之上,忽然有大片濃云呈漩渦狀回環(huán)聚起,黑云卷出的漩渦中心雷光暴閃,天穹仿佛撕裂了一道口子,蒼白的光芒猶如穹廬之血灑下,照耀著遠郊燎軍駐扎的軍營,在那足以將大深淵照亮的白光中,無數(shù)細碎的小黑點從燎軍營地上浮,往穹廬的裂口處飛去。

    顧茫施了縱目之術(shù),看清那些黑點究竟是什么時候,他的臉色一下子青的極為難看。

    我靠,那是真正的血魔獸重生儀式。顧茫嘴唇翕動,盯著那些黑點低聲道,那些往空中浮去的都是活人祭品,是燎國捕來的蝶骨美人席!

    墨熄一驚:什么?!

    他們都知道,所謂蝶骨美人席,便是身上流有上古魔血的一族,但由于神魔之戰(zhàn)后,魔門向世間永閉,這一支被遺棄在人間的種族失去了魔氣的供養(yǎng),慢慢地靈核委頓,法力盡失,變得與尋常人類無異,甚至更弱。他們唯獨保有的魔族特性便是適合于用作修煉的爐鼎。

    血魔獸是以上古魔族殘卷煉出的惡獸,需要大量的魔血。顧茫道,我在燎國的時候,仔細讀過那些關(guān)于血魔獸的殘卷。相傳魔族煉此惡獸,都是以魔族的靈氣用來澆灌,而如果凡人想要真正煉出這種惡獸,就只能設(shè)法找到世間與魔族相關(guān)的東西來獻祭而最為有用的,就是蝶骨美人席。

    墨熄問:也就是說血魔獸其實是用這一支特殊血脈的活人喂養(yǎng)出來的?

    差不多。顧茫道,需要十余萬的美人席,才能煉出一只血魔獸。當初李清淺的村社被屠戮,不也是因為燎人在四處搜捕美人席嗎?他們蓄謀已久了。

    他一邊說著,幽暗的藍瞳一邊望著那一處風云色變。

    看來燎國是想在黎明到來前和我們一決勝負,捱不到明日了。他說著,束起慕容憐給他的藍金帛帶,幾縷細碎的劉海垂下來,落在他的英烈之佩上。

    走了!去領(lǐng)兵!

    他說著,嘴角銜起薄溜溜的笑,不知是不是墨熄的錯覺,那血魔獸天光的映照下,顧茫的藍眼睛瞧上去有些濕潤。

    墨熄看著他的神情,心中忽升起一絲模糊的不祥。他不禁低聲喃喃道:顧茫

    他原以為顧茫聽不到這一聲低喚,就算聽到了,這聲低喚毫無意義,顧�;蛟S也并不會有任何回應(yīng)。

    但是他想錯了。

    顧茫回頭,藍眼睛映著遠處的火光,凝視了他片刻。然后,顧茫忽然攬過墨熄的肩膀,緊緊抱了他一下

    那擁抱承載的意味很多,有情愛,有親密,有安慰,有鼓勵有顧茫從前許以墨熄的所有明亮的信念。這個擁抱是那么得自然,好像中間從來沒有隔著那顛沛流離的密探歲月。

    ===第171章===

    顧茫松開他的時候,英俊的臉上閃著明銳又充滿了斗氣的光亮。

    打完這一場,要請你顧茫哥哥喝酒,要最好的梨花白,不然不開心。

    墨熄待要將他的神情看真切,他已轉(zhuǎn)了身,拉起他,不由分說地向點將臺疾行而去。

    第187章

    魔獸與顧茫

    盡管最初算好的決戰(zhàn)時刻是在明天,

    可誰都知道明天只是一個預(yù)判,重燎之戰(zhàn)就像一個已經(jīng)點燃了火線的炮臺,

    隨時都會炸響戰(zhàn)爭的轟鳴。

    因此顧茫召軍急聚時,

    誰都沒有意外,

    事實上早已有人在看到妖異天光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自覺得來到了校場。

    他們都知道今夜無眠,第一次大戰(zhàn)便在此夜。如若他們能在血魔獸重生之初將之扼殺,那么燎軍自會退卻,如若不能

    沒有不能。

    這是他們的主帥顧茫說的話。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任何命令的意味,而是一句承諾。他并不那么高大,從前的苦難已經(jīng)將他摧折得過于消瘦,但是他兜鍪獵獵的樣子依舊精神。他對他們說:

    我曾站在這個位置,

    與我的兄弟們出生入死,

    大大小小的戰(zhàn)役三十九次。這是第四十次。

    每一次開戰(zhàn)前,我都會給你們同一個許諾,我說我會帶你們回家。這個諾言我遵守了三十八次,

    最后一次是在鳳鳴山,我失信了,

    我違背了,

    我沒有做到。有七萬人被我丟在了鳳鳴山,

    我連替他們立一座碑,

    我都磨磨唧唧我他媽的和君上扯了半天。

    顧茫說這番話的時候,負著手,他是中氣十足的,

    是盡量帶著些往事已矣的灑脫與率氣的。

    可是墨熄站在他旁邊,慕容憐站在他旁邊,都看他那雙眼睛里閃著淚光。

    顧茫的眼睛那么亮,他說道:三十八次履諾,一次失約。今天是第四十次。如果你們信我,隨我走吧,聽我號令,去與我打完那只剛出世的小奶狗,然后我?guī)銈兓丶遥?br />
    我?guī)銈兓丶摇?br />
    和七萬的亡魂一起。

    和萬世的安寧一起。

    只要你們愿意再信我一次,我顧茫,無論是死是活,都會履行我的承諾。對得起你們今日,喚我一聲顧帥。

    我?guī)銈兓丶摇?br />
    下面的士卒們沒有說話,一張張臉仰著,沉默而肅然地看著他們的北境軍之主,他們的帝國勇士,傷痕累累的主帥。

    忽然甲光驟起,刀戟頓挫于地,那雄渾的聲音像是從腹地深處擂出,從千萬個胸腔里震蕩于天地之間

    生死與共!

    雪浪一般涌蕩著,浩浩湯湯,傳遍了九州大地。

    生死與共

    在墨熄年幼的時候,因為自幼受到的教習緣故,他曾以為一個邦國若是沒有一個主君,那必然是不行的。

    然而此時的重華失了慕容辰,卻也前所未有的凝到了一處去,災(zāi)劫就像一把匕首,會讓人感受到皮肉剝離之苦,但亦能喚醒許多從前執(zhí)意沉睡的人,讓人看清周遭那些從前并不知善惡的心。

    兵戈森然,甲光鱗簇,他們起征了。一柄柄御劍,一匹匹靈馬載著他們的主人自地面而起,這些修士如同繁星匯聚成銀河,越聚越寬廣,浩浩湯湯地向遠郊奔去。

    忽然慕容憐低低地咦了一聲,說道:下面那是怎么回事?

    顧茫低頭看去,但見重華城門大放,在他們的御劍大軍下,無數(shù)的竹武士與異獸在指揮下奔踏揚塵,緊隨著主軍往決戰(zhàn)地突進。

    是岳辰晴!

    還有重華許多不曾入伍的修士,貴胄,平民都于此刻在城中自發(fā)的指令之下,傾城而出,奔向了燎國的軍營。

    顧茫一怔之下,看著下面著從所未見的奇觀。這道河流沒有涇渭之分,沒有貧賤之別,交匯在一起,狂涌著向敵方奔去。

    他喃喃道:我說錯了。

    慕容憐:什么?

    這一次,他們不需要我?guī)麄兓丶�。顧茫道,眼眶微紅,因為這里,就是我們的家。他說完,目光投向不遠不近的鳧水之畔,那里橫絕著守護重華王都的最大一道屏障帝都結(jié)界。在那層透明的結(jié)界后面,便是數(shù)十萬的燎國魔修駐地,以及即將破世重生的血魔惡獸。

    顧茫雙指一合,加快了御劍的速度,向決戰(zhàn)之河奔赴去。

    夜色中,他們能越來越清晰地看到燎國的血魔重生法陣,在鳧水大河的另一端吸納著祭品的生命,同時爆發(fā)出越來越烈的光輝。法陣中央已然升起一個半透明的龐大幻影,矗若高山奇峰,那正是重生中的血魔異獸。

    顧茫懸停在帝都結(jié)界的邊緣,衣擺獵獵,仰視著這個巨獸的雛形。也就是在這一瞬間,他顱側(cè)一痛,眼前再次閃現(xiàn)了百年前沉棠的幻影。

    數(shù)百年前,也是和今日一樣的生死存亡之戰(zhàn),也是在水邊,在河畔。

    沉棠劍眉低壓,冷厲地逼視著花破暗:你所謀太甚,我豈能容你。

    顧茫因為顱側(cè)的劇痛而閉上眼睛,但這一次和之前幾次都不一樣,恢復(fù)了全部記憶與神識的他,很清楚自己為何能看到百年前沉棠的身影

    這一連結(jié)的根脈,起源于五年前,他奉命入燎,探查燎國的黑魔機密,尤其是與血魔獸有關(guān)的秘術(shù)。他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終于取得了血魔獸最高看守的信任,與之建立了私交。

    在那陣子,他時常去探視血魔獸的殘存精元。盡管那時候血魔獸還是一團殘缺不全的銀霧,魂魄、力量、記憶統(tǒng)統(tǒng)不全,但顧茫還是感覺到了它至為強大且邪惡的魂力。

    嘿嘿,顧兄你且看,這些年我邦一直在設(shè)法將它重新喚醒,只要它恢復(fù)狀態(tài),整個九州都將牢牢掌控在大燎的股掌之間!

    顧茫盯著那團銀霧,不動聲色地笑道:是啊。

    守備說的一點兒也沒錯,如若讓血魔獸重回天地,勢必是一場大浩劫,哪怕最后修真二十七國全部聯(lián)合起來與之對抗,也一定會有成千上萬的犧牲。

    他那時候尚未完全探得自家君上的真正意圖,但他已隱約覺得,血魔獸這般可怖的殺器無論歸哪一個邦國、或者哪一個個人所有,都是極危險的。他可以暫信君上,幫君上設(shè)法攫取血魔獸的力量,但他不會那么輕易地把這種力量交給慕容辰。

    甚至,他從第一次在燎國密室里見到血魔獸銀霧起,他就在想,究竟有沒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可以確保事情的萬無一失。

    哪怕有朝一日,血魔獸當真重回于世,無論它屆時是被燎國復(fù)活,效忠于燎,還是被重華復(fù)刻,效忠于重華,他都有辦法以最小的犧牲了結(jié)它。

    這才是最周全的辦法。

    在燎的日日夜夜,顧茫做了許多的假設(shè)與推想。

    最后留給他的,卻終究只有一條路:

    共心。

    其實也沒有什么復(fù)雜的,那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法術(shù)。說起來,他最初研創(chuàng)這個法術(shù)的目的還很稚氣天真。

    他曾有過美好的幻象,哪怕明知前路渺渺,他也希望自己能與自己的小師弟共渡一生。就像他們從前半開玩笑時說的那樣,有一個家,養(yǎng)三倆貓狗,院里種一棵桃樹一起解甲歸田,一起變老,一起死去。

    雖然知道絕無可能,但顧茫仍是忍不住悄悄地創(chuàng)了這個共心之術(shù)。此術(shù)一旦施展,他便能將自己的意志與墨熄共享,只要彼此愿意,他們就能看到對方人生中的種種過往,分享彼此的記憶、情感、意愿乃至生命。

    一個需要雙方無限的信任與親密,理想到近乎荒唐的法咒。

    顧茫本以為是絕對用不上的,他也只是玩玩,聊以寄托一點自己美好的幻象。

    可是站在血魔獸靈體前時,他忽然明白過來

    原來天命早已注定,共心術(shù)的歸宿,其實不是為了陪伴,而是為了別離。

    他最終趁著血魔獸虛弱,悄悄將這個秘法打入了它的靈體里。就在他施展共心的一瞬間,他感到一股妖邪至極的狂流涌進了他的血脈,他骨子里的黑魔法咒被血魔獸激得蠢蠢欲動,他體內(nèi)涌入了大量的魔氣。

    那是血魔獸骯臟的生命。

    用無數(shù)祭品,蝶骨美人席,普通人類的性命所鑄就的惡獸之魂在他體內(nèi)共生。

    那一刻,他就好像變成了它,他看到它是怎樣被花破暗煉出來的,百年前以峽谷為爐,以天雷為火,以數(shù)以萬計的活人為牲,終于淬煉出了這頭兇惡至極的詭獸。

    喝吼遏云。

    他就是它,它也是他。

    他以血魔獸的眼睛,看到了種種過去。他看到從前花破暗站在煉魔峰前,看到百年前那張陰郁而妖異的臉。

    重華之君流我為奴,捧他慕容氏為貴族,當真可笑至極!

    花破暗曾對著初具雛形的血魔獸喃喃私語,將他的仇恨盡數(shù)傾灌于它。

    從我懂事起,我就覺得萬分好奇,為何我是服侍人的賤種,而有的人天生富貴?那些糟老頭兒告訴我這就是天命,我命該如此。

    可我真的命該如此嗎?我比那些貴胄勤勉,我比他們所有人都更有天賦,這算什么天命?難道不奇怪?

    花破暗的面目是那么得扭曲。

    只有這樣的仇恨,才能滋育出那樣的惡獸。

    他對尚在孕育中的血魔獸道:凈塵,你知道嗎為奴的那些年,我在重華的學宮里翻典閱籍,一點點地去挖這個邦國的根,我想知道為什么姓慕容的是貴胄,而我們這些人則是仆役還真被我翻到了原因,但那原因簡直令我感到憤怒至極!

    原來重華建國之初,原有兩位兄弟一同為帥將,領(lǐng)著他們的部足,鎮(zhèn)壓了番邦,建立了這個國家。他們將不肯順降的番邦子民削為奴籍,褫奪他們修煉的權(quán)力,以免日后這些人舉兵起義,推翻他們所建的邦國。

    但殺戮卻并沒有結(jié)束,一山不容二虎,昔日生死與共的手足在迎來短暫的安定后,陷入了誰來承接大統(tǒng)的僵局之中。一場內(nèi)斗,爾虞我詐,最后是兄長失了策,淪為了敗將。于是他的弟弟將他的裙帶統(tǒng)統(tǒng)斬除,后嗣也打為最卑賤的奴役,廢去靈核,烙下奴印,永世不得翻身。

    我就是那一支子嗣的后代很不甘,是不是?

    他嗤笑起來:明明我身上流著的是和慕容氏相同的血,就因為當初的一人之敗,一人之私,兩人之爭,淪落到了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能知曉�;ㄆ瓢瞪坏溃瑩Q成是你,你能平靜嗎?

    血魔獸凈塵在熔爐之中爆濺出一道火光,好像是在回答他的問題。那火光將花破暗的眼睛映照得更亮了。

    天地好像都要毀滅在那雙癡狂的眼睛里。

    我從來就不情愿過這樣的日子。所以連一開始靈核暴走我就是算計好的。我算準了沉棠那個可笑之人心腸軟,他一定不忍心殺我,甚至會念在我乖巧可憐,替我向君上求情,容我破例為修。

    煉魔山的火光猶如厲鬼的舌頭,從地獄竄出,瘋狂地蹈舞著,映照著當年花破暗的臉欲望、仇恨、野心

    顧�?吹侥鞘茄ЙF對人世最初的印象,花破暗傾注給它的印象。

    凈塵,我冶煉你,就是要你替我奪回重華。

    這個邦國,我亦可為它是恨意和欲念鑄就的惡獸,死人的血肉成了它的血肉,花破暗的野心成為它的野心,如今它將它的惡與顧茫共情,顧茫幾乎被那駭然的血腥壓得墜入無間地獄。

    顧茫惡心極了。

    但他仍堅持著與它共心。

    只為了

    號角響起,戰(zhàn)鼓雷鳴。顧�;剡^頭去,看著重華浩浩湯湯的軍隊,他的兄弟袍澤,那些從前與他生死與共過的人,那些他曾答應(yīng)了要帶他們回家的人,那些喚他顧帥的人。

    星星點點的火光在即燃的戰(zhàn)場上飄飛著,他心潮涌動,懷揣著一個誰也不知道的秘密他當然能贏,當然能勝。

    這世上,還有誰比他更了解血魔獸呢。

    哪怕花破暗自己也只是它的主人,并非與它共魂靈,同生命。

    御守修,左右翼加固帝都結(jié)界,每隊療愈為陣眼,飛馬營往燎軍北營打亂策應(yīng)軍陣,北境軍隨我。

    是!

    顧茫瞇起眼睛,俯瞰那刀劍映月的燎軍連營。

    隔著一條波瀾壯闊的大河,一道接天應(yīng)地的結(jié)界,重燎兩邊的大軍在相互對峙著。燎國也早已做好了重華會隨時攻來的準備,因此他們的集結(jié)絲毫不慢,顧茫看著底下那魚鱗踴躍般的鎧甲,明白只要率軍穿過這道屏障,廝殺就將開始。

    他深吸了口氣,在當空皓月之下,厲令道:過結(jié)界!

    是��!

    隨著這一聲令下,重華修士猶如遮天蔽日的獵鳥自高空俯掠,穿過結(jié)界的瞬間,對面攻伐修士的黑魔法咒猶如漫天箭雨嗖嗖飛射,無數(shù)馴化的黑魔惡獸被他們從馴獸營里釋放,長著黑翅的尸犬,喙部淬滿毒液的魔隼,亂箭般朝著重華修士狂殺過去。

    地面上,岳辰晴率領(lǐng)的竹武士之軍猶如草原之上遷徙縱橫的馬群,涉過滾涌的護城鳧水,朝著對岸的燎軍陣營奔突縱橫。

    重華的先鋒軍隊就像一柄尖刀,狠力擲向了燎軍這面盾牌,刀盾相擦爆出重重火花,往核心里刺去。緊接著盾牌后面突出□□,便是燎國攻伐修士的反殺對抗,一時間吼聲震天,血火紛飛。

    殺��!

    像是無數(shù)流星落地,煙花瞬世,明明是如此殘酷的大戰(zhàn),在絲絨般夜幕的映照之下,竟無端生出了波瀾宏偉且璀璨耀眼的壯美。

    死尸很快就將鳧水河岸浸潤成了胭脂色,顧茫一柄刺刀擊殺朝他飛撲而來的魔鳥,厲聲道:不戀陣地,隨我去血魔獸冶煉地!

    在血魔獸的冶煉地旁邊,有一個碩大無朋的祭品囚籠,里頭密密麻麻關(guān)押的都是燎國這些年四處捕捉以及培飼而來的蝶骨美人席。他們被燎人一個接一個押送著,往中心的煉魔爐走去,像是煉劍的鐵礦,云石或者隨便什么沒有生命的東西,被逼迫著投入爐中,成為讓血魔獸重生的力量源泉。

    嗚嗚娘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這些人祭在哀聲哭喊著,可燎人沒有因為他們的苦苦哀求而動任何的惻隱之心,他們已經(jīng)看到了血魔獸的雛影,知道那會是怎樣可以改變天地的惡獸。他們大叫著,推搡著,催促著,把這些體內(nèi)留有一部分上古魔血的活人源源不斷地送進滾爐。

    ===第172章===

    一個容貌清美昳麗的女人眼見著快輪到自己了,眼中流出大顆大顆的淚珠,由于血統(tǒng)的緣故,她的淚痕是金色的這也是燎國這些年搜捕美人席最大的憑照,身有魔血,眼有金淚。

    求求您放過我吧!她忽然崩潰地拉住一個燎修,我有身孕啊,我想讓我的孩子活下來求求您求求您

    回應(yīng)她的卻是燎修的大笑:有身孕的更好!有身孕的魔氣更大!哈哈哈哈�。。�

    女人滿眼含淚,正絕望間,忽然天空中猛地劈下一道藍光,強大的結(jié)界華彩拔地矗起,將剩下的美人席們?nèi)炕\罩在結(jié)界之后。女人又驚又喜,仰頭看去,見天空中一群重華修士御劍而至,為首的領(lǐng)帥銀甲玄靴,眼眸藍光瑩瑩,頂上兜鍪紅纓獵獵。

    那一抹代表著英烈之血的藍金帛帶在他額發(fā)之下端正佩著是望舒之子,北境軍之主顧茫。

    而在他身邊的,是黑衣金邊,衣袍翻飛的羲和君墨熄,以及藍衣金邊,一臉輕狂的望舒君慕容憐。

    拿活人煉魔獸,也是夠惡心的。慕容憐嘖舌道,比我還下作,我服了服了。

    墨熄則召出率然,騰蛇入空,將困鎖著這些人祭的黑魔囚籠重重盤踞,猛地震作碎片!

    逃。他低垂黑眸,對那些驚疑交加的人祭們說道。

    祭品們愣了好一會兒,忽然反應(yīng)過來,猶如池中的魚群一般開始焦急地涌動,有人雙手合十,叩天拜地,大聲嚎啕。墨熄命一支御守分隊護著他們往安全的地方撤去,一時間盡聽得這些人涕泗橫流道:多謝多修仙那個懷有身孕的美人席連連作揖,被重華御守修催促她快走,她才含著淚,又回頭望了他們一眼,而后轉(zhuǎn)身離去。

    然而,就在顧茫以壓倒性的力量將這一支燎軍鎮(zhèn)壓,釋放人祭時,忽聽得天空中鳴響起一聲凄厲破天的樂響

    顧茫是所有人里對這個聲音反應(yīng)最快的,他聞聲一驚,猛地抬頭:風波?!

    遠處一個半虛化的人影掠近,亦是御著劍,立于高空的。

    那人一襲白衣,衣襟不羈放蕩地微敞,手中握著一把白帛飄飛的銹銅色神武。他抬起臉來,端的是一張清俊面容,黑眸熠熠,笑容張狂。

    這一回便連墨熄和慕容憐都驚呆了。

    顧茫?!!

    立在御劍之上的那個半虛影竟是顧茫!!而且是年輕的、英姿颯爽的、未受任何黑魔淬煉的顧茫!

    這、這是怎么回事?慕容憐驚道。

    但墨熄卻只在瞬息的怔愣后就立刻明白了過來,他雙目微紅,緊盯著那個故人的身影,低啞道:九目琴

    什么?

    燎國國師的九目琴。墨熄道,琴里藏著九只眼睛,每只眼睛都是一個修士的力量。他說著,指尖微微發(fā)著抖,陷入了自己的掌心里。

    聲音因為沉重的恨,而被壓至幾不可聞:這一只是用顧茫被剝離的重華之術(shù)煉成的。

    慕容憐:�。�!

    他轉(zhuǎn)頭去看顧茫,但顧茫卻沒有過多的神情,好像剝離兩個滿是血腥與痛苦,意味著囚牢里被剖皮斫骨,靈力生生拔出的痛,與他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似的。顧茫只是盯著那個半虛幻的,能夠使用重華法術(shù),能夠召喚神武風波的自己。

    片刻,無比冷靜道:看來國師雖在暗處操持著血魔獸的重生儀式,但此刻也坐不住了,竟派了我來對付我自己。

    我好像還挺俊的。

    慕容憐道,一般吧,比我差那么一點兒。

    顧茫笑了一下,剛想說什么,就見得自己又舉起了嗩吶,指尖按著嗩吶眼,那個架勢顧茫再清楚不過,他立刻揚眉喝道:

    都開辟音結(jié)界!

    他身后的修士們紛紛依令行事,但畢竟不是所有人速度都這么快的,陣法陸陸續(xù)續(xù)只開到一半,顧茫便已吹響了曲音。

    ��!

    嗩吶之聲雖單薄,卻穿云透日,瞬間卷遍了整隊軍陣。那些來不及開結(jié)界陣的人發(fā)出連聲慘叫,一下子從御劍上跌落,倒在了地上,有的被神武之音逼得七竅流血,有的則支撐不了片刻便昏迷過去。

    顧茫暗罵一聲,他自己雖然恢復(fù)了神識,但靈力終究是回不去了,他能召喚的只有魔武匕首,可是匕首單打獨斗效用雖厲害,在軍陣之前卻完全比不上風波的聲音。

    場面瞬息間一片混亂,而就在此時,那些原本被壓制的燎國魔修暴起反殺,戰(zhàn)局立刻從一邊壓倒反了過來。

    一些燎修追上了落在尾端的人祭,將那些尖叫著的蝶骨美人席又陸續(xù)抓了回來,一個一個地往靈力爐里投下去。那爐子里的熔流顏色已經(jīng)極亮了,不遠處重生陣地里,血魔獸的虛影也越來越鮮明。

    再抓!再抓一些!一個高階燎修近乎瘋狂地大喊道,就快重生了!它就快重生了!還差一點點!

    墨熄欲召吞天現(xiàn)世,可吞天實力太過強悍,一年可召的次數(shù)其實就那么幾回,他早已用到了極限。再加上前一次與慕容辰對抗,吞天損耗過大,此時竟并不能一下順利召出。

    然而,就在這危急時刻,墨熄聽得身后傳來了另一聲破陣之音。

    他驀地回頭,顧茫亦是吃驚回首。

    奏響這破陣樂的人是慕容憐?!!

    第188章

    魂山的武器

    同是望舒家的子嗣,

    慕容憐自然也有自己的樂修神武,只是他素來不喜歡,

    所以幾乎從不召喚它。

    可是這時,

    他腰際靠著一把龍鱗皮面的神武胡琴,

    對上顧茫的眼神,慕容憐瞪他道:干什么?看什么看!不許笑!

    顧茫沒有笑。

    他只是沒有想到,原來慕容憐也有這樣一把可以以一人之音震破三軍的神武。慕容憐揚手一揮,滿弦拉響。只聽得胡琴之聲嘹亮,與對面的風波嗩吶一起,兩道聲線猶如看不見的蛟龍各自破水而出,激烈相撞,風雷滾涌!

    這是樂修后嗣之間的對決,

    誰也不曾輕率,

    慕容憐一雙桃花眼瞇著,盯著對面那個自己熟悉的顧茫,白皙的手揚拉著絲弦。那聲音越來越尖利,

    越來越狠絕,這兩股力量絞殺一處,

    所有人都被那絲竹金石之聲震得耳膜嗡鳴,

    靈流翻涌。

    這兩個人的樂聲猶如蛟龍動波,

    時而慕容憐的胡琴占了上風,

    時而又是那個顧茫幻影的風波力壓一頭。

    這樣的拼殺雖不似兵刃相見一般血腥,但其中兇險卻是絲毫不輸。

    慕容憐回腕揚弦,琴聲驟峭,

    而顧茫幻影在幾許的遜色之后,忽然瞇起眼睛,嘴唇微微離了嗩吶,真正的顧茫看出端倪,立即出聲提醒,喊道:當心!!

    慕容憐驟然警惕,拉滿弓弦,就在他的琴聲達到一個臨點時,顧茫一下闔目抬指,仰頭吹響了最尖銳的一聲音!

    錚!

    陡然間一道音波爆彈,慕容憐低頭,嗆出一口血來。

    顧茫驚道:慕容憐,你怎么樣?!

    慕容憐舔著唇齒間的鮮紅,陰沉地抬頭,喃喃道:沒事死不了。

    他森然看著對面的顧茫,而那個顧�;糜耙膊⒎菗碛兄傻牧α浚ち蚁喑庵�,被波彈得虛影俱散,化作模糊不清的霧氣,最后竟慢慢地消失不見了。

    人群一寂,當顧茫的幻影徹底消散之后,重華軍內(nèi)爆發(fā)出一陣歡喝。

    散了!散了!

    我天啊,望舒君還會這個?他怎么從來不用?

    顧茫過去,確認了慕容憐當真無事,便松了口氣:你怎么從來不露一手?

    慕容憐哼了一聲,不耐煩地揮散了神武胡琴,黑著臉道:有什么好說的,我最討厭的就是樂修,彈彈唱唱,婆婆媽媽,一點意思都沒有。但見那些小修們歡騰,又重新投入與燎的廝殺中去搶占煉魔爐,他眉眼之間多少還是露出一些得意之色。

    然而,就在這時遠處忽聽得一聲能將人五臟六腑都震碎的轟鳴!

    那聲音與響動猶如泰山崩塌,黃河水灌,仿佛大地便要在此刻毀滅。

    所有人都驚住了,有些小修臉上還帶著勝利在望的笑意,僵凝地抬起頭來,熔巖的火紅色映亮了他們的臉,將希望洗去,以恐懼上妝。

    血、血血小修士們磕巴道,是血魔獸血魔獸�。�!

    隨著煉魔爐的顏色到達了炫目的金黃,滾滾熔漿從地面下拱出來,拱破了土地山石,仿佛盤古從渾沌里破出,帶著一種既莊嚴又可怖的力量,源源不斷地供出了地面,而后旋風卷地般呼嘯咆哮著涌上去,將原本立足于天地間的那個血魔獸虛影在瞬息間填滿!

    顧茫的顱內(nèi)驟然裂痛!

    啊

    他就是它,它亦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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