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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岳辰晴直拍額頭,嘟噥著“還不如不來呢”,然后喊道:“望舒君,慕容大哥��!你浮生如夢抽多了!腦子不清楚啦!哪有能給你清醒的藥啊,我去拿來!”

    慕容憐卻根本不理睬他們,他掛在不知所以的顧茫身上,咧嘴笑道:“怎么樣啊顧茫,來不來啊。”

    言罷蹭的一聲,他掌中的靈鞭已化作一道寒光熠熠的匕首。

    懸在顧茫臉頰邊。

    “或者卸他的胳膊,或者由著我一刀劃了你的臉——你不是腦子壞掉了么?我倒想看看,你會做出什么選擇?”

    墨熄心中一凜。

    慕容憐根本沒醉!

    很明顯以顧茫如今的本事,就算奪了匕首也是傷不到自己一分一毫,根本毫無威脅。慕容憐此舉只是想試探顧茫到底是不是真的失憶,也想看看顧茫在自己心里的分量如何。

    “我數到三。”

    匕首逼上顧茫的臉,只消一寸,就能見血。

    顧茫沒吭聲,幾乎是有些淡漠地側頭看著慕容憐的匕首。

    “一�!�

    墨熄的血流不由自主地湍急。

    他確實想立刻喝止住慕容憐的舉動。但另一個方面,他又忍不住想知道,顧茫究竟會怎么做?

    其實墨熄也曾有過那么一些懷疑,他也想過顧茫的頭腦受損或許只是假象。

    如果顧茫的腦子真的損壞了,出于獸類的本性,他不可能會有任何猶豫。如果他真的像李微所說,潛意識覺得自己是一匹狼,那么自衛(wèi)和傷人之間,狼毋庸置疑會選擇后者。

    那么,為什么顧茫還沒有任何攻擊的舉動?

    氣氛繃得越來越緊。

    慕容憐在笑,岳辰晴在喊嚷,眾人在相勸,屋內煙熏繚繞,浮生若夢。墨熄眼前急速掠過的是顧茫從前的面龐,沉靜的,燦笑的,關切的,冰冷的。

    陸離光怪地游過去,猶如大魚身上的鱗片在閃耀著,每一片光芒里都是顧茫過去的身影。

    清夢一般浮起:

    “好久不見了,墨師弟。我能坐你旁邊嗎?”

    “你要不要和我爛在一起�!�

    “我真的會殺了你……”

    這些回憶飛湍瀑流般喧囂著一一在眼前沖刷過,最后被慕容憐的聲音猛地刺破,拽回現實中來。

    只剩下此時此刻,顧茫那張依舊還算寧靜的,微微皺起眉頭的臉。

    “二——”

    顧茫竟仍是沒有動。

    他為什么不選擇自救?!他不是渾身狼性什么都不記得了嗎?何況從前他對自己那么狠毒,刺刀也捅過了,他本應該、本應該……

    “三!”

    “住手!”

    墨熄猛地反應過來,手中疾光電起,一道咒印倏地破掌而出,朝慕容憐揚起的匕首掠去!

    太遲了……

    匕首照著顧茫的臉頰刺下,鮮血嗤地噴濺!

    墨熄驀然睜大眼睛。

    第17章

    疑心

    血一滴一滴落下來。

    慕容憐捂著肩膀,他絲質的衣料很快就被浸透了,猩紅從他指縫中滲出。左右見之色變,磕磕巴巴道:“主、主上……”

    誰都沒料想到最后受傷的居然會是慕容憐。望舒府眾人霎時亂做一團:“快拿藥��!快把療合靈散拿來!”

    “快快快!止血帶!止血帶!”

    慕容憐臉色鐵青,不知怎么回事,就在剛剛匕首刺下去的那一瞬間,顧茫的脖頸側忽然浮出一個紅色的蓮花圖騰,隨即身周忽地暴起一陣靈流,數十柄無形的光劍瞬間升出,不但將他的匕首震脫,甚至還將他反斥出數丈之外!

    慕容憐一時說不出話來,緊咬著下嘴唇,臉色時白時紅。他緩了一會兒,掌心泛起藍光,湊合著先止住血,而后又是尷尬又是惱怒地喝道:“顧茫!!”

    顧茫已經趁亂跑到桌子后面去了,這時正搓著光裸的腳丫,十分警覺也十分無辜地齜牙咧嘴,眼睛緊盯著慕容憐,而那些光劍仍在不斷浮沉,將他團團包護,護在陣心。

    寂靜一會兒,人群中,忽有個之前去落梅別苑尋過顧茫的公子猛地反應過來,喊道:“哎呀!原來是這個陣!”

    “什么陣?”慕容憐怒道,“你知道還不快說?!”

    “這個陣……這個陣屬下也是無意得知,說起來頗有些尷尬……”

    “說��!”

    “回望舒君,是這樣的!”那公子見慕容憐動怒,忙回答道,“這個陣法若是用法術攻擊他,或者用高階武器打他,那都不會觸發(fā)�?扇羰怯靡话闫芳壍恼賳疚淦�、或者拳腳傷害他,并讓他覺得很害怕,就會有很多道光劍就會從他身體里爆發(fā)出來。這也是……”他說到此處有些尷尬,硬著頭皮說完,“這也是顧茫在落梅別苑那么久了,也沒人能真的把他怎么樣的原因嘛……”

    慕容憐怒氣難消,恨恨地盯著桌子對面顧茫,“這是什么愚蠢可笑的陣法?!”

    那公子搖了搖頭:“顧茫以前是術法鬼才,當初他不知自創(chuàng)了多少咒訣,很多都極其無聊,除了能討姑娘傻笑,其他一點意義都沒有。這個,或許也是他早些年創(chuàng)著玩的�!�

    他這么一說,其他人也都想起來了。

    修真學宮的藏書閣中至今還存有一些顧茫少年時涂改過的卷軸,上面寫著些亂七八糟的小法咒,什么冷菜迅速變熱的,可以在一炷香的辰光把自己變成一只貓的,還有能變出一團在冬天揣進懷里暖身的火,諸如此類。其中流傳最廣的是一個名為“將軍說的都對”的法咒,傳說顧茫早年在軍中總愛逃那些冗長又無聊的軍會,為了不讓統(tǒng)帥發(fā)現,特意琢磨出了這種術法,能夠將一塊木頭點化成自己的模樣坐在原處聽將軍廢話,自己則逃之夭夭,不知去哪里快活逍遙……

    “這么一想,還真有可能�!�

    “也是哦,防拳腳不防法術,簡直是荒謬嘛,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兒八經的護陣。”

    “顧茫這家伙就是喜歡亂七八糟瞎折騰。不過還真是給他歪打正著,這種無聊的小法術居然還保護了他。”有人笑了笑,“不然的話,他早就該被弄死在床上了吧。畢竟在重華想睡他的人恐怕不少,可惜一直就沒人能破了這道陣�!�

    岳辰晴在旁邊聽了,撓了撓頭嘀咕道:“靠,這什么陣?高嶺之花陣?”

    “得了吧,顧茫高嶺之花?”另外一個小公子笑起來,壓低聲音和岳辰晴開玩笑道,“這干脆編副對聯算了�!�

    “顧茫高嶺之花。”岳辰晴饒有興趣地問道,“那下聯是什么?”

    “墨帥浪蕩風流�!�

    岳辰晴拍腿大笑:“哈哈哈哈雖然根本就不對仗,但是——”

    “笑什么!”驀地被慕容憐打斷了,慕容憐惱羞成怒道,“沒規(guī)沒矩,當心我給你爹小鞋穿!”

    “我沒有!我哪敢啊�!痹莱角缑Φ�,“順便提一句,只要望舒君能開心,別說給我爹小鞋穿了,就算給我爹女鞋穿都沒關系!”

    慕容憐瞪了他一眼,想到今日夜宴威風不得,反而還落了一道傷疤,拂了一張尊面,心中難堪,于是轉頭恨恨道:“還不快來人?!”

    “聽憑主上吩咐!”

    慕容憐一拂衣袖,點了點顧茫:“把這頭蠢豬帶下去。我不想再見他。另外給我從落梅別苑再調幾個懂事聰明伶俐的來。至于懲罰——”

    他磨著牙根,余光瞥見墨熄的臉。

    不知為什么,墨熄在看到那陣法之后神情就有些古怪,還往顧茫的頸側看了好幾眼。

    “墨帥……你就沒話要說?”

    “……”墨熄回過神,把目光從顧茫身上收回來,雙手抱臂,冷淡道,“望舒君不是打算成人之美,把顧茫割愛給我么�!�

    慕容憐一怔,隨即頗不要臉地說:“說說而已,君上諭令由我來處置他,哪兒能隨意易主?”

    墨熄原本也知道他這人不會講話作數,什么君子一諾駟馬難追,對慕容憐而言簡直是放屁。更何況這件事本來就是荒唐兒戲,君上的旨意,如果沒有君上自己收回,任何人都不能擅自改動。

    于是抬眸迎上慕容憐咄咄逼人的目光,說道:“即是這樣,望舒君的人,望舒君自己處置就好,又何必問我。”

    “既然你這么講了。”慕容憐嗤笑,轉頭吩咐道,“帶下去,賞他八十鞭,克扣他飲食一個月�!鳖D了頓,陰鷙地補上一句。

    “餓死也是自找的�!�

    “……”

    顧茫被押下去了,望舒府上的奴仆過來把狼藉一片的案幾收拾干凈,重新布置幾道新菜,夜宴重開。

    一片議論唏噓中,唯有墨熄沒有說話,在周圍觥籌又起的時候,他重新抬眼,目光復雜地看著顧茫被帶下去的地方,手指在沒有人瞧見的暗處緩緩捏緊。

    墨熄不愛飲酒,更討厭宿醉。

    但那天從望舒府回來之后,他坐在自家空幽的庭院中,拍開了一壇陳年佳釀,一觴一盞,獨酌直至見底。他看著吳鉤當空,云開雪霽,他忽然問侍立在身邊的管家:“李微。你跟了我?guī)啄炅耍俊?br />
    “回主上,七年�!�

    墨熄喃喃:“七年……”

    七年前,他追擊投敵的顧茫,深入敵營,被顧茫刺了胸膛,命懸一線。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李微就是在那個時候奉了君上的命令來羲和府照看他的。

    原來已經過去這么久了。

    墨熄不甘心地想,所以,自己是究竟因為什么而放不開,又是因為什么,而忘不掉呢?

    酒喝多了,未免有些醉意。他不愿意失去理智,所以李微欲再給他斟上的時候,他搖了搖頭,表示不必了。李微應了——美色當前而不亂,美酒當前而不醉,在欲望面前能真正做到收放自如的人并不多,墨熄是其中一個。

    “你覺得,我和顧茫怎么樣?”墨熄忽然問。

    李微愣了一下,猶豫道:“……不……太配?”

    “……兩個男人你說什么配不配,我看你也喝多了。”墨熄瞪了他一眼,“重新說過�!�

    李微這才反應過來,笑道:“哦,您二位的關系么?人人都知道不好呀�!�

    “那以前又如何?”

    “以前……”李微琢磨了一會兒,“以前我也沒有福分侍奉在主上身邊,但我聽說主上和顧帥是學宮師兄弟,也是軍中同袍,帝國雙帥,還有就是……唉,不知道,其他我也想不到了。有人說您和顧帥那時候挺熟的,也有人說顧帥是陽光普照,跟誰都暖,所以可能與您也并沒有那么熟,差不多就這樣�!�

    墨熄點了點頭,不置評價。

    師兄弟,軍中同袍,王國的兩位帥將。

    這是大部分人對于墨熄和顧茫關系的印象,好像沒什么毛病。

    李微好奇地問了句:“那實際上是怎么樣的呢?”

    “我和他?”墨熄居然很淺地笑了一下,垂著長睫毛,那笑痕里藏著點什么苦澀的東西,“不好說,說不好。”

    頓了頓,慢慢道:“也不該說�!�

    重華沒有人會相信,顧茫對于曾經的墨熄而言,就像清泉之于一個行將渴死的旅人。

    在遇到顧茫之前,墨熄有抱負,有擔當,意志堅定,困苦不畏,但他心中更多的其實是恨。

    少年時,他曾經那么真誠地對待每一個人,可他得到了什么呢?父親戰(zhàn)死,母親背叛,伯父禍亂,仆從一個比一個會看眼色,嘴上稱他為少主,卻都在替伯父做事。他周遭四顧,竟連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都沒有。

    當時他并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做的太不好,才會受到命運這樣的苛待。

    他就是在那時候遇到顧茫的。

    那時候的顧茫那么善良,那么正直,哪怕只是個奴隸,有著卑微到塵土里的身份,他也從來不去怨恨什么,從來不去指責什么,墨熄一開始跟他伏魔除妖的時候,脾氣不好,沒少沖撞他,但顧茫都笑嘻嘻地包容了——他總是在體諒著別人的不容易,盡管他自己已經過得那么辛苦。

    他總是在努力地呼吸著生命中的每一絲善意,然后拼命開出一朵小小的花來。

    冒充慕容憐買藥一事,他明明知道會被責罰,甚至會失去在學宮修行的權力,卻還是執(zhí)意做了。而事發(fā)后,跪在學宮的懺罪臺上,顧茫什么都不辯解,只涎皮賴臉地說自己是覺得好玩。

    可哪有奴隸會為了好玩葬送自己來之不易的出頭機會?

    分明是因為他親眼看到那些村民常年為瘴疫所擾,病痛纏身。

    他覺得不忍。

    但是他太卑微了,卑微到連用最低的姿態(tài),最輕的聲音,低低說一句“我就是想救人”都會被無情恥笑。哪怕他把滾燙的胸腔生生挖開來,讓他們看到他快要難受到死去的心,他們也只會譏笑他的熱血,懷疑他的善良,諷刺他的不自量力,嘲笑他顫抖的真心。

    他都知道。

    所以他不辯。

    人都說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他自己都這幅境地,一個望舒府的小奴隸,不去憂心自己下一頓該吃什么,該怎么討主上歡心,卻去挑這救死扶傷的擔子——好一個不自量力的丑角。

    可也就是他當年的那一份不自量力,那一顆流著熱血的炙燙的真心,將本已對人性失望透頂的墨熄拉了正道。

    “主上�!被猩耖g,李微在身邊勸道,“夜深露重,您該去歇著了�!�

    墨熄沒有馬上應答,他的手仍撐在眉前,扶遮眼,聽到管家的聲音,他稍側過臉,手指微微顫了一下,似乎在擦拭著什么。過了一會兒,他聲音低緩,很輕地道了句:“李微�!�

    “在。”

    “……你說�!彼烈鞯�,“顧�!袥]有可能根本不曾失憶?他是裝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岳岳的區(qū)別待遇》

    慕容憐:笑p啊笑!老子助攻還要受傷!不干了!你笑什么岳辰晴!再笑給你爹小鞋穿!

    岳辰晴:只要慕容大哥開心,給我爹女鞋穿都行!

    岳鈞天:豎子不孝�。�

    慕容憐:行,夠不要臉,那如果我給你哥女鞋穿呢?

    岳辰晴:只要慕容大哥開心,給我哥童鞋穿都行!

    江夜雪:……你終于肯叫我哥了?

    慕容憐:靠!那如果老子給你四舅童鞋穿呢?!

    岳辰晴:只要慕容大哥開心——等等?啥?!你要給我四舅童鞋穿?不行�。�!不許你接近我四舅�。。�!

    神秘的四舅:………………

    日常感謝追文的小伙伴~~

    第18章

    臟兮兮的禍水

    李微愣了一下:“什么?”

    墨熄依舊沒有抬眸,深邃的眉眼都在手覆壓的陰影里,低沉的聲色帶著鼻音:“或許他還記得一些事情,他的心智根本就沒有完全損壞。他裝的�!�

    “這怎么可能?”李微大睜著眼睛,“顧茫的病癥是神農臺確診的,重華最好的姜大夫也來替他診斷過,他的靈核碎了,魂魄丟了兩個,頭腦壞了,他覺得自己是一匹狼——”

    “你見過寧愿自己受傷也不肯傷人的狼嗎?!”

    李微驚呆了。

    是他的錯覺嗎?羲和君的眼眶竟然有些濕紅。

    “主、主上何出此言啊……”

    墨熄合了合眼眸,他的怒火并不是針對李微的,他只是真的不愿再聽到類似于“顧茫什么都不記得”這樣的話了。

    “在望舒府。慕容憐給了他兩個選擇,是斷我一條臂膀,還是劃他自己的臉。”墨熄轉過頭,望著樹影摩挲,半晌,喃喃道,“他選了后者�!�

    李微:“……”

    “你告訴我,什么狼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李微心道,告訴你?我告訴你啥�。∧憧茨隳潜┢�,我要說顧�;蛟S是壓根就沒聽懂望舒君的問題,你不得跳起來踹死我啊???

    打那天開始,墨熄就有點魔怔。

    雖然李微后來趁他心情還行的時候,委婉地跟他表達過類似“顧�,F在腦子是真的不好,很多詞他都聽不懂,跟他溝通就和三歲小孩一樣,有時候一句話得重復好幾遍”,但墨熄心里就是放不下這一點微弱的希望。

    最后李微沒辦法,說:“那主上您要不去和神農臺求證一下吧�!�

    “……”

    神農臺有很多慕容憐的人,墨熄并不想去。

    李微又獻計獻策:“那您去御藥館,問問姜藥師吧�!�

    姜藥師是個高冷且刻薄的人物,墨熄對他并沒什么好印象。但最終還是捱不過心中煎熬,前去拜會。富麗奢靡檐牙高啄的藥王府外,小童誠惶誠恐地說:“羲和君,我家姜掌柜出門采藥去了�!�

    “那他什么時候回來?”

    “掌柜去期不定,或三五天,或三五月�!�

    “他說自己去哪里了沒有?”

    “掌柜采藥,會跑五湖四海�!�

    墨熄甚是無言,看著那小童搖頭晃腦作答的樣子,只得點了點頭,轉馬回府了。

    或許是因為執(zhí)念太深了,成天在琢磨顧茫的事情,這天晚上,墨熄睡下后,做了一個夢。

    夢里,他竟又模模糊糊地回到了多年前,他終于明白了自己的心事,一刻也等不及想去表白的那天。

    正值寂夜,是塞外邊關。

    他很年輕,只二十不到。那時他還并不是威震四海的羲和君,顧茫也還壓在慕容憐名下沒有聲名。

    他們與燎國激戰(zhàn),死了好多人,墨熄收拾同袍遺物的時候看到了一封血跡斑駁的鴻雁情書,他捏著那封還未來得及寄出的書信,怔怔看了很久。

    墨熄家門不幸,自幼見到的都是爾虞我詐,背叛利用。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炙熱的、真切的愛情。

    戰(zhàn)死的修士是個糙漢子,平時連書都不愛看的人,卻在烽火硝煙里認認真真逐字逐句地寫了那么長的一封信,信中不聊戰(zhàn)爭苦楚,不談功勛立業(yè),只講姑娘眉梢的一顆痣,庭中栽的一叢新苗。

    明年繁花爛漫時,小嫣清唱我吹簫。

    ——拙笨的、甚至不那么工整的詩,卻溫柔得像是能滴出水來。

    居然是由那樣一個粗笨漢子寫就的。

    他寫的時候,眼前是真的浮現了來年凱旋后,與那個名叫小嫣的姑娘在手植的花叢前吹曲彈唱的情形罷。

    最后卻只剩了這一張血跡已干的信。

    墨熄無法表達自己當時內心究竟是一種什么感受,他在榻沿坐了很久,手里攥著這封信。

    明年繁花爛漫時,小嫣清唱我吹簫。

    如果今天死去的人是他,他有沒有什么放不下的人呢?

    他很快就想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但他并不以為意,直到許久之后,才驀地反應過來——他霎時愣住了,背心一片冷汗——胸腔里像忽然點起了一簇火,照的一切霍然通透。但又好像那一簇火其實一直都在他內心深處默默地照亮著他,舔舐著他,煎熬著他。

    只是他從前沒有發(fā)現,不明白自己那些壓抑著的感情是什么而已。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心里的野火卻越燒越熱,有什么坍塌了,有什么又轟然立起。

    營帳外有死了兄弟的修士在哀哭,又隱隱的塤聲和寂寂的風聲。

    他攥著手里的那封薄紙。明天誰又會死呢?

    明天誰的心事又終成血污。

    他忽然再也無法克制心里的那種沖動,猛地一撩簾子,正撞上進來給他療傷的藥修,那藥修嚇了一跳:“墨公子?”

    墨熄不回答,他大步走出帳外,步子越來越快,把那封染血的信收在袍襟里,他會把它帶回去給那個信中提到的“小嫣”,然而他現在急著要去找一個人,他忽然變得那么急,好像如果不說,明天就再也沒有機會開口,死亡就迫在眉睫似的。

    “墨公子!墨公子!”

    白袍廣袖的療愈修士追出營寨,朝他喊道:“墨公子,你胳膊上的瘡口——”

    但他沒有理會,不想管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小傷,他只身奔出營外,召來靈馬,一騎縱馬向前。

    胡風朔雪迎面拂來,身后是守備營的鴿群唼喋,那細碎的聲音被他越拋越遠。他的心中攢著一團熱血,想要找到正在值夜的顧茫傾說。他能感受到自己怦怦的心跳,焦灼如火燎煙熏的內心,明明朔風寒雪,卻連掌心都是微微濕潤的。

    “顧茫呢?”

    來到北軍營中,他還沒下馬就著急地喘著氣問戍軍的修士。

    “我找他人,他在哪里?”

    那修士見他風風火火,嚇了一跳:“墨、墨公子可是有急報?”

    “有什么急報,我見個人就非要有急報嗎?”口中呼出熾熱的白霧,語氣愈焦躁。

    “那您……”

    修士目光刮了一下墨熄受傷的胳膊,猶豫片刻,沒有再問下去,但墨熄已然明白他的意思——那您無事不好好休息養(yǎng)傷,迎風冒雪地,從南軍跑到北軍來找一個無名小卒做什么?

    墨熄太焦急了。

    也太沖動。

    他剛剛弄明白了一件事情,一件很重要的,困擾了他很久的事情。他必須要找到顧茫,如果不立刻找到顧茫的話,仿佛滿腔熱血就會在這一夕之間被熬干燒盡。

    他的性子原本就說一不二,認準了要什么就必須把什么攥在手里,那時候又年輕,根本沒有體會過情愛的苦澀。

    他甚至根本沒有考慮后果,沒有去想人倫道義,沒有去思考是否會被拒絕。

    他什么都不懂,就這樣冒冒失失揣著一顆真心,沖動地來到顧茫的營帳外,站在那軍帳前,手指微微顫抖著,他的血越來越熱,心跳越來越快。最后喉結攢動,深吸了口氣,“嘩”地掀開了簾門。

    “顧�!�

    一個長相周正的攻伐修士回過頭來,是顧茫當時的好友陸展星。

    陸展星也是慕容憐的侍讀,從小與顧茫一起長大,性子很乖張。他這會兒正在營帳內邊啃水果邊看劍譜,見了墨熄,愣了一下:“墨公子?”

    “……”

    “你怎么來了?”

    “顧茫呢?”

    “你找他啊�!标懻剐强兄枬M的梨子,忽然眉飛色舞地就嗤嗤笑開了,“今晚怎么一個兩個都找他?”

    “……誰還找他。”

    “哦,沒誰,就幾個我們的朋友,找他出去附近村里玩兒,墨公子你不認識。我本來也要去的,結果腿還沒好透,就懶得跑……”

    陸展星絮絮叨叨的,墨熄心中的那種焦躁又更甚了,他微一咬下唇,問道:“他去哪里了?”

    陸展星笑著開口,準備回答他的這個問題。

    可是就在墨熄即將夢到當年的那一句答案的時候,卻感到一陣疼。

    ——似乎是心臟本能地想保護自己,不讓自己再痛下去,所以沉重的黑暗忽然鋪天蓋地地壓下來,壓碎了那個回答。夢境像最脆弱的塵埃般被吹散了。

    黑色越來越深,夢越來越沉,也再沒有了任何聲響。

    最終天地虛無。

    一切都歸于靜。

    第二日,墨熄在庭院鳥雀的啁啾聲中醒來,他慢慢眨著眼睛,逐漸恢復清醒,仿佛從一場破碎鏡花水月中泅渡上岸。

    “……顧�!�

    他困囿于夢境的余韻中,抬起手,只覺掌心微熱,竟還有細細的汗沁,年輕時那種燒灼的心情似乎依然能清晰地回想起,可夢的內容卻已逐漸模糊了。

    “主上。”見他醒了,李微小趨而至,躬身道,“長豐君一大早就差人送來了一些禮物,正暫擱在花廳中呢,主上您看是否要收?”

    “長豐剛睡醒,又夢到那樣令他悵惘的往事,饒是英明神武的羲和君一時也有些緩不過神。過了一會兒才揉著額骨微蹙著眉想起——

    那是一個落魄的老貴族,如今地位雖在,卻已是名存實亡。長豐君已經很多很多年不曾與其他人家往來了。

    墨熄有些起床氣,按著突突直跳的額角,問:“他忽然給我送禮干什么?”

    “沒詳說。”

    墨熄是清正慣了的人,頓了頓說道:“那你給他退回去吧,就說心意我領了,非節(jié)非慶,東西不要�!�

    “是�!�

    待墨熄洗漱著裝畢,走到花廳一看:真是夸張,珍珠翠玉,綾羅絲錦、法器靈藥等大大小小八抬禮箱,看得他眉頭直皺,把正在忙碌的李微叫過來。

    “長豐君是不是犯事了?”

    “�。俊崩钗读艘幌�,“沒有呀�!�

    “那他這是什么意思�!�

    “這個……”李微心道,長豐君最近好像是因為女兒的事情開罪了修真學宮的不少貴胄,有幾位還是勢頭正旺的大家族。這個時候給羲和君送禮,顯然也是想探探情勢,看能不能巴住這位剛剛歸城還一無所知的大統(tǒng)領。

    不過李管家還是很聰明的,他知道幾個家族內的事情還是不要卷入為妙,于是道:“這個連主上都不知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墨熄愔愔地將那些東西又掃了幾遍,仍是琢磨不透對方的意圖,干脆也懶得再管。只整了整袖角,說道:“我出門了,中午不回來,你讓廚房不必備膳�!�

    “哦……”李微應了,卻不禁抬眼偷偷瞅了墨熄一眼。

    主上這些日子不太對。

    好像打從望舒府回來之后,哪怕沒有朝會軍務,也每天雷打不動地往外面跑,有時候跑半天,有時候跑一天,有時候干脆深夜才回來。還不讓侍從跟著。

    看這端倪,怎么瞅怎么像再跟某位佳人私會啊……

    此念一出,李微差點把自己驚出一身冷汗——

    不不不!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前有夢澤,后有宴平,更別說其他名門淑媛妖艷賤貨,統(tǒng)統(tǒng)都試過要融化過羲和君這一尊清高冰冷的男神,但至今仍無人能夠做到。

    李微暗忖,要是羲和君真能干出那種瞞著所有人和姑娘約會的事情,那對方該是怎樣一個手段卓絕的禍水紅顏啊。

    墨熄沉著臉在街角的茶攤落座,要了一壺陽羨茶。茶很快就端上來了,配著的還有些干果蜜餞,墨熄慢慢喝著,秀長的眼尾時而目光流轉,看向對街。

    對街就是落梅別苑的后院蓮池。

    而那個臟兮兮的“禍水”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

    前些日子,顧茫幾乎每天都會在這里發(fā)呆,什么也不做,就孤零零一個人站在浮橋上,不出聲地立著,盯著蓮池里的魚看。

    那張臉茫茫然的,像下過一場鋪天滿地的大雪。

    一開始墨熄不知道這些魚有什么好看的,直到有一次,他發(fā)現顧茫試圖伸手去捉一條魚——魚當然沒捉到,于是這人蹲在岸邊,呆呆看著錦鯉搖曳遠去,喉結滾動,咽了咽口水,眼神逐漸有些發(fā)直。

    墨熄才明白,他這是餓了。

    慕容憐那天說要克扣他一個月的飯菜,如今算來已有十余天。于是委屈極了的顧茫居然想自己捉魚吃……

    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打那天起,顧茫一直就沒出現過,墨熄每日都來,卻再沒瞧見過他蹲魚的身影。

    今天也不例外。

    慢慢的,茶已喝至見底,又請攤主添了壺新的,再坐了許久,卻也不見顧茫。

    這人已經連續(xù)五天沒出來了,莫不是落梅別苑里又發(fā)生了什么?

    墨熄這樣想著,臉上雖仍淡淡的,但心里卻開始有些焦灼。他隱忍著,將盞中最后一點陽羨茶喝完,卻淬不滅那心火。最終還是起身,向對街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告白模式》

    二十歲的墨熄告白:不管不顧直接沖過去找人。

    三十歲的墨熄告白:我再也不想告白了。

    顧茫正常版的告白:我是認真睡你的。

    顧茫狼化版的告白:你的皮毛真好看,能借我蹭蹭嗎?

    小岳岳的告白:你比我四舅還厲害!

    江夜雪的告白:我是鰥夫,沒打算續(xù)弦,我說了好幾遍了。

    慕容憐的告白:這位姑娘,你愿意和我一起在評論區(qū)被噴成篩子么?

    第19章

    咒印

    嘩嘩。

    落梅別苑外的低階修士掃著白玉青石上的桐木落葉。

    忽然一雙黑皮軍靴出現在視野里,修士手上的動作停住,瞇著笑抬起頭來婉拒:“客倌,天色還沒暗呢,咱們別院是戌時開門,您看要不要稍微再晚——”

    話還沒說完,就在看清來人的臉時驀地睜大了眼睛,駭得連掃帚都掉在了地上。

    那修士瞠目結舌:“羲、羲和墨熄軍服挺拔,衣襟重重交疊,緣領一絲不茍,再正經不過的君子模樣。說道:“我找人�!�

    “??!”那低階修士的下巴都要驚掉了。

    這里是落梅別苑,而羲和君那是人盡皆知的清心寡欲。他居然會主動要來花樓找人?太陽是要從西邊出來了么?��!

    墨熄面若寒霜,眼神愈發(fā)瘆人:“你看什么。我不能進去?”

    “不不不�!毙⌒奘炕琶σM去,“您請、您請。”接著又磕磕巴巴問,“羲和君要找誰?”

    墨熄沉默一會兒,把臉側過去,面無表情道:“顧茫。”

    “哦哦!原來是找他啊……”小修士反應過來,陡然松了口氣。

    羲和君逛花樓雖然匪夷所思,但是羲和君找顧茫卻是情理之中。畢竟他倆這么深的冤仇,羲和君心情不佳了,過來找人出出氣,那也是十分正常的。

    墨熄跟著小修士順利進了落梅別苑,小修士一邊走,一邊和墨熄說道:“羲和君,顧茫在后院那個很臟的廢屋里,你一會兒進去了可留心些衣裳,莫要碰臟啦�!�

    墨熄皺起眉頭:“他怎么會在那里?”

    “呃,這個說來話長。之前望舒君不是給他降罰了么?于是我們就讓顧茫在院子里做苦力,劈柴什么的。不過前幾天他大概是餓慘了,居然半夜跑去伙房偷肉包吃�!�

    “然后如何。”

    “本來偷一兩只也沒事,不會被人發(fā)現,可他偏偏跟餓死鬼投胎似的,一口氣吃了整四籠,等廚子去看的時候,他還在里面抱著包子啃。那廚子當然不樂意,沖上去就要跟他算賬。結果……”

    墨熄掃了一眼他忽然畏懼的樣子,說道:“是不是廚子朝他動了拳腳,觸發(fā)了他身上的劍陣?”

    “哎!是呀,羲和君您也見過那個陣嗎?”

    墨熄沒有答話,眼底反倒是有些模糊不清的光影流淌了過去,他睫毛動了動,垂遮而落。

    “那個廚子打罵太過啦,顧茫反抗得厲害,劍陣觸發(fā)后,他因為沒有回避及時,被割得渾身是血�!毙⌒奘看炅舜晔直成系碾u皮疙瘩,“哎喲,好幾百道口子啊,也是怪嚇人的�!�

    墨熄沉默片刻,問:“人沒事?”

    “沒事沒事,那劍陣不霸道,雖然口子多,但都是皮肉傷�!鳖D了頓,又道,“其實羲和君不用擔心,那廚子也是個燎國抓來的狗賊。他和顧茫打起來,那也算是狗咬狗�!�

    “……”

    “出了這事兒之后,嬤娘就很生氣,把顧茫關去了柴房。原本咱們每天給他一只窩頭,但是嬤娘說,接下來要更狠,每日只給碗粥,讓他好好吃些苦頭。”小修士頓了頓,“羲和君,要不我干脆讓人把他給您綁來吧?他那個陣太危險啦。受傷的廚子現在還躺在房里,渾身裹得像粽子,估計一倆個月都下不來床呢�!�

    “不用。”墨熄臉上看不出神色,停頓一會兒,說道,“我自己去找他。”

    由于無需接客,顧茫在落梅別苑最寒磣的小屋里待著。

    都說“孤狼難活”,顧茫的身體很大程度上被淬煉得和野狼很像。他怕孤獨,常常自言自語,落梅別苑里的人瘆得慌,于是干脆給他弄了只黑狗當伴。

    那黑狗此刻就坐在那小破屋的門口,一見到生人靠近,立刻發(fā)了瘋似的狺狺狂吠,墨熄目如刺刀,看了它一眼,那狗愣了愣,立刻就蔫了。

    “羲和君,這狗怕你哎�!�

    ……廢話。他殺過那么多人,一只狗而已,又怎會對付不了。墨熄黑軍靴踏過幾級石階,然后一把撩開厚重的門簾,目光掃過那狹小的暗室。

    和別苑其他地方的奢靡布置不同,這間小屋四壁清簡,除了一堆柴草幾個破罐再無其他。

    顧茫猶如野獸,在昏暗的角落里蜷作一團。聽見有人來了,他動了動耳朵,抬起頭無聲地望過去。

    陪同過來的小修士忙道:“羲和君,您小心些,他現在對誰都有敵意,反抗勁兒大得很。”

    墨熄卻好像并不在意,只很淺地點了下頭,說:“你下去吧。”

    小修士有些猶豫,雖然望舒君總說弄死顧茫沒關系,不過誰都知道望舒君也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如果顧茫真的死了,他們所有人大概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看墨帥那么恨顧茫,該不會等到月黑風高把人大卸八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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