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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老士族不給。

    他們?yōu)榱酥厝A入地獄,茍延殘喘地拖著殘軀爬出來。然后王座上那個人的態(tài)度仿佛在說,咦?你們不該全死在地獄里嗎?怎么回來了,這讓我怎么辦好,我總不能把一支由奴隸組建,受奴隸統(tǒng)帥的軍隊,死了的葬入戰(zhàn)魂山,活著的封賞與貴族齊名吧?

    地獄才該是賤種的家,荒冢一片,何須墳碑。

    所以顧茫叛了,顧茫走了,墨熄并非是不能理解,不能原諒。

    ——但為什么是燎國。

    燎國的人幾乎個個都是瘋子,每征服一個國家就大肆屠殺,吃人,喝血……他們醉心于霸業(yè),不惜毀盡山河大好。為什么偏偏選擇燎國?那個殺了他父親的燎國!那個人吃人,靠著血腥之術(shù)殺伐天下為禍四方的燎國!為什么?!

    為了報復(fù)?因為恨?

    還是因為只有燎國是少數(shù)幾個能與重華匹敵的大國,只有以身入魔窟,損盡善念,獻祭丹心,才能有朝一日兵臨城下,生生攫出君上的心,把這些曾經(jīng)作踐他們的親貴們踩在腳下踏一地腦漿血水?!

    心念閃動間,手中的率然劍錚然被顧茫打落。

    刷地,刺刀已點在墨熄胸前。

    顧茫沒吭聲,也沒下一步動作,只這樣淡淡看著他,說道:

    “你輸了�!�

    墨熄不說話,倒是鬼影笑了,近乎是嘆息地:“羲和君,我提醒過你的,你卻還是沒有忍心和他認(rèn)真打�!�

    “……”

    “看在你這般癡情的份上,我告訴你罷�!彼D了頓,饒有余興地說道,“你眼前的顧茫,是真的。”

    “多虧你不肯傷他,不然他也應(yīng)當(dāng)并不是你的對手。不過……”他笑了笑,“你有情,他卻已無義。顧茫此時被邪氣催動,也只聽我的話。我要他殺你,他是不會猶豫的�!�

    聲音悠悠繞繞:“虛虛實實,難做選擇,這才是夢里人的真正用法,你學(xué)到了么?可惜就算學(xué)到了,也已經(jīng)太遲了�!�

    鬼影笑嘻嘻地下了最后一道令:

    “去吧,殺了他�!�

    顧茫湛藍的眼睛一暗,隨即舉手揮刃,可就在這電光火石間,墨熄脖頸處的蓮花紅痕忽然浮出光芒,竟有數(shù)十把紅色劍氣破體而出!

    顧茫微驚,立刻回身避閃,抬手叮叮當(dāng)當(dāng)擊散了好幾把向他襲來的飛劍!而在他全神貫注斥退劍陣的當(dāng)會兒,腳下卻被率然鞭化作的繩索給捆縛住了,他下盤不穩(wěn),踉蹌著跪下,單手撐住地面,抬眼,目光狠戾地望向墨熄。

    “你。裝輸。”他開口了。

    墨熄揮散了劍陣,面色極為復(fù)雜。他走到顧茫面前,掌中靈流涌動,讓率然將顧茫纏繞得更緊,而后兩指抬著他的下巴,從他顫抖的手中除掉了魔武。

    墨熄盯著他那雙清湛的藍眼睛,神情陰霾,冷聲道:“……是啊。我若那么容易便會束手就擒,豈不辜負(fù)師兄從前的辛勤教誨?”

    “……”顧茫沒有任何表情,完全聽不懂他的話一般。

    墨熄抬眸道:“閣下還有什么招數(shù),不如再使?”

    那鬼影冷笑道:“我自然——”可話還沒說完,周遭的幻境卻是忽然一震!

    鬼影顯是吃了一驚,墨熄聽到那低低的咒罵聲縈繞在幻境四周,且不斷退散溢去,森然道:“墨熄,勝負(fù)還未可定,你根本抓不住我,莫要得意太早!”

    墨熄面有不虞之色,看樣子君上派來的援手總算是到了。

    但見這里的一磚一瓦開始簌簌下落,卻砸不到他們身上。有人從外面開始攻擊,夢里人便也再無法維持,眼前的場景在扭曲盤繞。忽然,“砰”地一聲,望舒府散作千萬點齏粉,一切情形都消失殆盡。

    “羲和君!羲和君!”從外面擊碎結(jié)界的增援是兩個人,一個是岳辰晴,他匆忙忙地躥過來,看到墨熄,松了口氣,看到顧茫,又嚇了一跳。

    “你……呃,你們沒事吧?”

    墨熄又回到了戰(zhàn)魂山麓,手里還拽著顧茫的發(fā)髻,制著這個此刻并不安分的人。而他脖頸上的紅蓮印消下去,慢慢地,化為無蹤。

    還沒等墨熄說話,另一個援手開口了——君上居然派了慕容憐。

    慕容憐則靠在樹邊,一副懶洋洋你們是死是活跟我沒關(guān)系,你活著我復(fù)命,你死了我放鞭炮收尸的架勢,手里還擎著水煙槍,漫不經(jīng)心地抽一口浮生若夢,呼出薄煙。

    “他們能有什么事?不是好好杵在這里么。”

    岳辰晴還想說什么,慕容憐又打斷了,他瞥了顧茫兩眼,冷笑道:“這個叛徒還真有能耐,之前被我折磨的只剩一口氣,忽然便又生龍活虎,還能越獄了�!�

    “……”

    “羲和君啊,本王都禁不住要懷疑了,他恢復(fù)得如此之快,是不是你暗中在照拂于他?”慕容憐陰陽怪氣道。

    墨熄不想理這變態(tài),轉(zhuǎn)頭看向岳辰晴:“怎么你也來了?”

    “君上說我好歹當(dāng)了你兩年副帥,對燎國法術(shù)有經(jīng)驗,逼我來的�!痹莱角绫牬笱劬Γ棒撕途�,你已經(jīng)找到那個采花賊了么?”

    墨熄看了一眼前面,前方就是一個洞窟,夢里人的布設(shè)需要消耗很強的靈氣,且離施術(shù)人不能太遠。

    他道:“就在里面。”

    事不宜遲,于是三人一同往洞窟里去,岳辰晴來來回回好奇地看了顧茫好幾眼,忽然說:“羲和君,你拿率然捆著他,一會兒遇到采花賊,你用什么打?”

    “……我不止率然一把武器。”

    “但你最喜歡用率然啊,這樣吧,我給你找找別的東西壓制他……”岳辰晴撓撓頭,從乾坤囊里翻翻找找,翻出了一枚金光燦燦的定身符。

    “用這個!這個我家做的,可以——”

    “你爹的東西收回去�!蹦ǖ�,“靈力暴虐,不好用�!�

    “……不是我爹,我四舅做的�!�

    見墨熄不再作聲,岳辰晴獻寶似的捧著定身符,興沖沖來到顧茫面前。

    顧茫盯著他。

    “……哎喲,有點發(fā)毛,這眼珠子藍得跟狼似的。”岳辰晴撓了撓自己的脖子,不敢看顧茫的眼睛,作了兩揖,“狼大哥,得罪啦�!�

    顧茫狠狠瞪著他,眼珠不安地動著,好像在說:你敢?!

    岳辰晴技低人膽大,“叭嘰”一聲,直接把他四舅的符貼在了顧茫腦門上。

    第31章

    逗比打鬼小分隊

    顧茫不動了。

    “哈哈哈!”岳辰晴笑起來,

    “四舅就是厲害,

    真的有用!”

    慕容憐不耐煩道:“有什么破用,他現(xiàn)在不會動了,難道把他留在這里?還是你打算背他進去?”

    “沒關(guān)系的,我們把他留在這里就好了�!痹莱角绲溃�

    “這個定身符上有天雷破劫咒,

    就算再厲害的人,一時半會兒也破不了,動不得他的。”

    墨熄卻道:“不能把他單獨留在這里。”

    “可是天雷破戒咒很厲害,

    別人無法——”

    “難防萬一�!蹦ǖ�,“你有沒有別的法器,可以帶著他走?”

    岳辰晴想了一會兒,“啊”了一聲,

    說道:“有的有的!你們等等!”他說著就開始在自己的乾坤囊里翻翻找找,找了一會兒,

    掏出一只小竹人。

    慕容憐道:“這不是街頭巷尾的毛孩兒互相砍著玩兒的廉破小玩意兒么?”

    “道理一樣,

    只不過這個是施了法的�!痹莱角缯f著,把巴掌大的小竹人放在地上,

    口中嘟嚕嘟嚕地念了一串咒訣。

    ……毫無反應(yīng)。

    “呃,

    好像是記錯了,

    我再試試,

    慕容大哥,

    羲和君,

    你們別急啊�!痹莱角缱ザ鷵先兀�

    又換著念了好多次,就在慕容憐極度不悅地準(zhǔn)備打斷他時,忽然一道金光起,竹人拔地而起,從巴掌大的小玩偶,變成了等人高的竹武士。

    岳辰晴笑道:“就是這樣!”說著把動彈不得的顧茫架起來,圓眼睛望著墨熄和慕容憐,“來搭把手?”

    慕容憐皮笑肉不笑道:“我不碰他。嫌臟。”

    墨熄原本雙手抱臂立在一邊,這時走上前,面無表情地問:“做什么。”

    “把他的四肢和竹武士的四肢固定在一起,竹武士身上有括機扣,瞧見了嗎?”

    墨熄照做了。顧茫雖然被定身符定著,不能自己動,也不能言語,但卻很清楚得知道周圍發(fā)生了什么,于是一雙眼睛瞪著這兩個搬弄他手腳的人,一會兒瞪墨熄,一會兒又瞪岳辰晴。

    兩人將顧茫綁在了竹武士上,岳辰晴最后用竹武士腰部的繩索在顧茫腰上纏了四五道。然后吹了聲清哨,說道:“好啦,走兩步看看?”

    竹武士就開始噠噠噠同手同腳地走路,顧茫因為和它綁在一起,所以也被帶著噠噠噠同手同腳地走路。

    這本是非常精妙有趣兒的法器,換作其他任何人都會贊嘆不已,可岳辰晴身邊,一個是悶得要死的羲和君,一個是挑得要死的望舒羲和君抱臂不說話,只看著。望舒君則哼了一聲:“不過是岳府的雕蟲小技而已�!背榱藘煽诟∩魤�,呼出來,煙槍虛指著顧茫,“它除了走路還能做什么?”

    “打架啊,一般的避閃啊,都能做到�!痹莱角绮⒉簧鷼�,依舊很得意的,“還能跳舞呢�!�

    慕容憐咬著煙嘴,瞇著眼睛醞釀一會兒,說道:“那你讓他跳一個看看?”

    岳辰晴便又吹了一聲哨子,竹武士果然開始一左一右地僵直擺動起來,而顧茫也逼不得已得跟著竹武士開始左晃晃,右晃晃,動作雖然憨態(tài)可掬,可是那雙雪狼般的藍眼睛卻瞪得極為兇狠,看上去他如果能動的話,一定會把他們?nèi)冀o咬死活撕了。

    “它還能跳胡旋舞呢,只要——”

    “行了。”墨熄打斷他,“走吧。”

    頓了頓,補上一句:“你給竹武士下個命令,讓它跟在最后面。”

    鬼影潛身的洞窟昏幽且極深,一個大山洞里還有諸多分叉,隔出好幾方小洞天。三個人……還有一個竹武士架著的顧茫,四個人慢慢往里頭走著。空幽的洞穴中響著墨熄軍靴嵌的鐵片聲,岳辰晴的腳步聲,竹武士關(guān)節(jié)活動的吱吱嘎嘎聲。

    只有慕容憐走路沒聲兒,他步履一貫輕盈飄浮,穿的又是最上乘的天蠶絲履,什么響動都沒有。

    慕容憐為此十分得意:“你們走路的這動靜,莫說是采花賊了,三歲的睡孩兒都能被吵醒。”

    岳辰晴很是老實:“那我走輕點兒�!�

    墨熄則冷冷道:“你以為他不知道我們進了洞府內(nèi)?這條道沒有其他退路,這個洞窟又是他的據(jù)地,他只是藏在某處恢復(fù)耗損的靈力,等著我們過去罷了�!�

    岳辰晴墻頭草:“那我走響點兒�!�

    竹武士:“吱嘎!吱嘎!”

    墨熄說的不錯,施展夢里人需要耗費大量的靈力,那個鬼影此刻就躲在某個洞窟內(nèi)匯聚著元氣。而隨著他們越來越往山洞的腹地走,就能越多地發(fā)現(xiàn)此人在這里盤踞暫居的痕跡——

    主步道上有干涸的血塊,一些刺出來的石筍上掛著衣物殘片,這顯然是之前那些被害死的修士,或者是那些被綁來的姑娘在被拖拽時掙扎著留下的,岳辰晴甚至還在某個石縫旮旯里瞧見了一只繡鞋。

    那個采花賊為了拖延時間,在洞內(nèi)設(shè)了好一些法咒,不過君上派的這三個人——墨熄戰(zhàn)力強盛,有統(tǒng)帥力,岳辰晴出身煉器世家,身上有許多出人意料的神奇玩意兒,慕容憐則長于幻術(shù),并且略通療愈。因此采花賊在洞里布下的玄機對他們而言都不是問題,他們很快就來到一座長長的溶洞石橋前。

    “應(yīng)當(dāng)就在前面了�!蹦ㄍ瘶虮M頭看了一眼。遙遠的石橋那頭似乎是一方較為空闊的大洞天,隱約有法術(shù)的幽幽碧光閃爍著。

    不過因為這座“石橋”是天然溶洞寒石生出,雖然連接兩頭,但其實就是些從洞內(nèi)深湖扎出的靈石,大小與距離都不同,并且十分濕滑。

    墨熄看了一眼“橋”下,聳立的石柱約有百米,底部是潺潺的暗流河。這種斷橋?qū)τ谒麄兌赃^去都不是什么難事,只是……

    他回頭問岳辰晴:“竹武士是否擅用輕功?”

    岳辰晴搖頭。

    墨熄遂皺眉看著綁在竹武士上面一臉煞氣的顧茫。

    “不過好像可以下令讓它僵尸跳,這些石橋的斷裂處,應(yīng)該都是能跳過去的�!�

    “……”

    這是岳辰晴和墨熄駐軍兩年時就有的一個很大的矛盾點,副帥岳辰晴講話很喜歡用“或許”,“好像”“應(yīng)該”,可是主帥墨熄一般只接受“肯定”“必然”“絕對”。

    因此墨熄看了他一眼,沒答應(yīng)他的“僵尸跳”,只丟了一句:“你們自己跟過來�!北愫鋈粏问至嘧☆櫭5囊陆�,衣擺翻飛騰身而起。他力氣極大,輕功底子又好,話音未落,人已如一只黑色紙鳶般飄飄擺擺地掠出丈外。

    岳辰晴目瞪口呆:“哇……好身手……”

    慕容憐冷笑道:“這有什么了不起的。”

    四個人過了這數(shù)百米的溶洞石橋,再回頭去看來處,只剩一個渺遠的影。墨熄把竹武士放在地上,也不去看顧茫一眼,對其他人道:“走吧�!�

    這里果然是這座偌大巖穴最后的洞天,石林石筍漸次交錯,法術(shù)的碧色光輝正是從腹心的一簇石林里透出來的。

    一行人正打算往里走,喜歡左顧右盼的岳辰晴忽然驚道:“你們看!那里有字!”

    墨熄掌心中燃起一團火球,抬手揮去,讓火球懸停在岳辰晴指的那個高聳的溶洞石坡上頭�;鸸庥痴障�,果見石壁題有好幾行歪歪扭扭,黑紅的字跡,看上去竟似用鮮血寫就——

    “嫁山娘,夜哀哭,一恨浮萍身,二恨紅顏薄,三恨與郎永世錯。

    紅褙子,金冠纚,一笑芳容慘,二笑血淚流,三笑過客不能走�!�

    岳辰晴喃喃地逐字念著,念完之后,還沒來得及說話,忽聽得身后傳來“嘻”,一聲輕柔的笑。

    他猛地回頭,鼻尖毫無預(yù)兆,驀地撞上一張慘白無人色的臉!

    “啊啊啊�。。。。 痹莱角缌⒖虘K叫起來,一蹦三尺高,打著滾往后閃。

    他看清了,不知什么時候,有十余個披著紅褙,戴著金冠的女尸從石筍石林的陰影里幽幽步出來,而他剛剛就站在一柱石筍柱子前,因此一回頭就對上了其中一個的臉。

    “墨墨墨墨帥——!救、救命啊啊啊�。。�!”

    岳辰晴雖然是個修士,卻因為聽多了志怪評書,異常的怕鬼,嚇得鬼哭狼嚎老半天,想邁動自己兩腿跑路,卻因怕得厲害,撲通一聲栽倒在了地上,眼睛瞪得滾圓滾圓,腮幫子一癟,活像一只尖叫的土撥鼠。

    女尸望著他,也不動,繡著金色鳳蝶的衣袍隨著洞內(nèi)陰風(fēng)飄飄擺擺。

    岳辰晴喉頭滾了好幾撥,木僵的腦袋里忽然靈光一現(xiàn),失聲道:“你、你不是……茶館里的翠、翠姊姊嗎?”

    翠姑娘沒有表情,死人的臉龐帶著一種麻僵的安寧。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嘻嘻”地,又笑了兩聲。緊接著她直兀兀睜著的眼睛里便淌落了兩行血淚。

    一笑芳容慘,二笑血淚流,三笑……

    岳辰晴想到絕壁上的那幾行字,腦中嗡的一聲,忙朝旁邊已經(jīng)和其他女尸打起來的墨熄慘叫道:“啊啊�。◆撕途。】靹e讓她笑第三下�。〔蝗凰筒蛔屛易呃玻。�!”

    回應(yīng)他的是慕容憐的一擊煙槍敲頭。原來慕容憐就在他身邊不遠處,因差點被岳辰晴的叫聲刺穿耳膜,十分憤怒,舉著煙嘴又狠狠敲了好幾下,敲了一管子煙灰在岳辰晴頭上。

    他怒道:“你個廢物,自己不會打?不就是個僵尸?!”

    “可是我、我……我怕鬼�。�!”岳辰晴一邊嚷著,居然一邊毫無形象地抱住了慕容憐的大腿。

    慕容憐:“……”

    而就在此時,翠姑娘咧開猩紅的嘴角,開始發(fā)出第三次笑聲:“嘻……嘻……”

    “嘻你個頭!”

    女鬼最后一聲還沒嘻完,慕容憐一桿煙槍毫不客氣地捅進了她嘴里,然后低頭對拽著他褲腿不放的岳辰晴怒道:“抱我干什么,還不給我松手?!”

    第32章

    別碰他

    岳辰晴的魂都快散了,

    被慕容憐踹了好幾腳才可憐巴巴地松開。

    和李清淺女哭山伏鬼的傳聞中一樣,

    一群身著殷紅衣裳,

    足踩金絲繡鞋的女人,

    慘笑著流著血淚,

    從暗處不斷地冒出來。洞府里的女尸越聚越多,

    從昏暗處、石柱后、甚至是水潭里浮現(xiàn)。

    墨熄和慕容憐各自對付一邊,岳辰晴看他們越打越遠,不禁有些想哭。

    他顫聲道:“羲和君,慕容大哥,我該怎么辦��?”

    他站著的這個地方此時雖然沒有新尸冒出來,但周圍地形復(fù)雜,誰知道有沒有一雙不懷好意的詭異血眼在暗處幽幽盯著他看?

    然而事情往往就是這樣,

    最不想發(fā)生的,

    反而最容易發(fā)生�!罢l知道”一般都會變成現(xiàn)實。

    就在岳辰晴剛剛竄出這個可怕念頭之后,

    他忽然覺得脖子根有些發(fā)毛,

    慢慢轉(zhuǎn)頭一看,

    只見得高處一個隱蔽的石碓后,露出半張慘白慘白,

    流著兩行血淚的臉——

    一個女人正趴在巖石后面盯著他看!

    岳辰晴只覺得腦袋“嗡”地一聲炸開了,哆嗦著,

    人在最恐懼的時候叫的一般都是最信賴的人,所以他顫抖的兩片嘴唇里滾出的詞兒是:“四……四四四舅�。 �

    他四舅不在,

    當(dāng)然不會救他。

    岳辰晴哆嗦完才想起這一節(jié),

    哪怕他連喊“四舅救我!”,

    洞穴里有的也只是沒人性的慕容憐和墨熄。二者選其一。

    他遂左右看了看,剛巧看見左邊的墨熄長腿一踹,掃了一排女尸,頓覺天神降世,趕忙要顛顛地往他那里跑。

    可就在這時,貓在巖洞后的女人夸張地彎起嘴角,露出森白貝齒。一笑芳容慘,二笑血淚流,她一邊慢慢從巖石深處爬出來,一邊慘然笑出第三聲:“嘻……”

    三笑過客不能走�。�

    女尸的怨戾在這第三聲笑后瞬間暴增,她眼珠翻動,霎時布滿血絲,變得猩紅,緊接著十指指甲蹭地增長數(shù)倍。

    她仰天嘯唳,猛地朝岳辰晴襲去!!

    “啊——!”岳辰晴居然連反抗都不會了,他最怕穿紅衣服繡花鞋的女鬼,看她撲近,不由慘叫起來,簡直聲淚俱下:“四舅啊�。 �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關(guān)頭,只聽得“轟”地一聲雷霆驚響,一道疾電落在岳辰晴面前,地上倏地爆開一串金紅流光,燃起熊熊烈火!緊接著有個身影一躍升空,從天而降,在嘶嘶流光映照中,穩(wěn)落于岳辰晴跟前。

    這人側(cè)過頭,火光噼剝,那半張臉英氣奪目,瞳仁瀲著幽藍的寒光。

    顧茫?!

    岳辰晴愣了一下,半晌后反應(yīng)過來,不,不是的,是竹武士,是舅舅的竹武士來救他,顧茫只是被困在竹武士上不能動彈而已。還未等他想更多,竹武士抬手,武器格中突地伸出一柄玄鐵刀,而后迅猛如電地朝那個齜牙咧嘴的女尸沖過去。

    兩方龍虎爭斗,激戰(zhàn)一團。

    岳辰晴總算覺得自己不那么害怕,能動了,忙鼓勁兒喊道:“四舅加油!”

    想想又覺得不對,又喊:“竹武士加油!”

    可是沒過一會兒,他又看到女尸的污血噴到顧茫的臉上,顧茫一臉殺氣騰騰,似乎就算此刻不縛著他,他也能跟這女尸玩命,又喊:“顧……呃……顧茫加油!”

    竹武士驍勇異常,在與女尸一次勁厲交鋒結(jié)束后,驀地后掠,繼而橫刀亮刃,騰空而起——只見刷地一道疾風(fēng)閃過,它已朝女尸撲殺過去,污血一噴數(shù)尺!

    女尸僵了僵,撲通一聲斷作兩截,頹然倒地。

    岳辰晴:“……哇,太惡心……”

    竹武士削完了女尸,似猶不盡興,舉著滴血的長刀,蹬蹬朝岳辰晴邁近。刷地一下指住了岳辰晴的喉嚨尖。

    岳辰晴:“……大兄弟……哦不對,四舅……呃,或者顧茫?”換了幾種稱呼都覺得不妥,只得干脆不稱呼,他小心翼翼地擺擺手,“這個刀子指錯啦,我不是女鬼,別打我……”

    顧茫那雙藍幽幽的眼睛垂下來,俯視著他。

    過了片刻,刀刃一轉(zhuǎn),還滴著尸血的刃身,教訓(xùn)小輩似的,不輕不重地拍了拍岳辰晴的臉。

    就在這時,一道勁風(fēng)忽從高處突襲掠下,紅衣擺過眼前,岳辰晴一驚,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被竹武士一巴掌推開!

    “噗”地一聲,岳辰晴躲過了,但綁在竹武士身上的顧茫,卻被女鬼抓破了臉。

    “……”顧茫不能動,也不能說話,但是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已明顯被觸怒了。雪狼眼睛閃著狠光,猩紅順著他頰側(cè)的創(chuàng)口流下。

    而那個偷襲成功的女尸呢,她還在原處齜牙咧嘴著,似乎為自己的得手而感到萬分喜悅�?伤靡饬藳]多久,像是感覺到了什么,忽然低頭盯著自己沾著鮮血的右手看,呆住了。

    不出片刻,她的五官開始扭曲,變得極度驚恐,極度惶然,然后她便開始叫,捧著自己的手,朝著顧茫發(fā)出“啊啊啊”的含糊不清的低嗥。

    看樣子,她竟是在哀求顧茫什么!?

    岳辰晴還沒來得及為這一幕而感到驚異,更令人吃驚的下一幕便出現(xiàn)了。那女尸見顧茫沒有反應(yīng),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伸出另一只手的利爪,居然將自己的右手生生自斷!

    “……我……的……天……”岳辰晴都不知自己該惡心還是該震驚了,濃重的尸臭和血腥漫上來,逼得他差點就吐了。

    可那女尸更絕,居然哆嗦著用獨手抓起地上那一只斷臂,哆哆嗦嗦地向顧茫捧遞上去,完全是在自罰請求寬赦的樣子�?谥羞不停地發(fā)出“啊,啊啊”的嗚咽聲。

    顧茫的藍眼睛轉(zhuǎn)動,盯著那只血淋淋的斷臂看了一會兒。不知是不是岳辰晴的錯覺,他眼瞳的色澤忽然變得愈發(fā)淺淡。

    “咦?怎么有風(fēng)……”岳辰晴愣了一下,“起風(fēng)了?”

    風(fēng)從竹武士腳底而起,也就是從顧茫足下而起,像漣漪一樣泛開去。顧茫的眼神雖然狠戾,但殺氣并非十分深重,那風(fēng)便也不強,只是所過之處,那些女尸紛紛呆住,待她們反應(yīng)過來后,便尖叫發(fā)抖,搖晃著漸次跪落于地,俯首不動。

    只是一個轉(zhuǎn)瞬,尸首們竟已朝著顧茫跪作一片。

    如此轉(zhuǎn)折,岳辰晴完全沒有反應(yīng)過來,慕容憐更是瞪大了眼睛。墨熄臉色也不好,卻不是在看女尸們,而是看著顧茫的臉——

    尸群這種東西,階級性極強,能讓它們害怕的,往往只有比它們更高階的尸體、厲鬼、或者怨靈�?涩F(xiàn)在這些慘死的女人卻紛紛朝顧茫拜伏,甚至還一齊發(fā)出低叫,向他發(fā)出再明顯不過的求饒的聲音……這是因為什么?

    難道只是單純地因為顧茫體內(nèi)有大量邪氣嗎?

    顧茫似乎很煩躁,藍眼珠轉(zhuǎn)動著,雖然沒吭聲,但是風(fēng)的擺向卻變了,女尸們發(fā)出起伏不定的尖叫聲,一個個體內(nèi)竄出黑氣,竟全都朝著顧茫的心臟位置聚攏。

    他竟在吸她們的邪氣��?!

    隨著越來越多的邪氣被顧茫掠奪,女尸們像瀕死的魚一般抽搐著,繼而接二連三頹然倒下,怨邪離體,便成了一些再普通不過的尸首。她們之中,有的已死了許多時日,沒了怨邪之后就迅速腐爛凋零,變成一具具發(fā)黑發(fā)臭的腐尸,有的則剛被殺害沒多久,還能看出生前嬌美的殘余。

    岳辰晴忍著惡心看了一眼離得最近的那一具,好像就是青樓里失蹤的那個玉娘……

    慕容憐見此情形,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掐住顧茫的脖頸,咬牙切齒道:“我就知道……你就是個騙子!你跟那個逃走的燎國人果然是串通好的!你搗什么鬼?!”

    可顧茫吞噬了那么多女尸的邪氣,此時似是野獸饜足,直接腦袋一歪,居然在竹武士上閉著眼睛就這么昏睡了過去,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在怒些什么。

    “你——!”慕容憐更怒,手上力道正欲加重,卻被制住。

    他驀地扭過頭,看到昏幽洞影中墨熄的臉。

    墨熄握著慕容憐的手,沒吭聲,將慕容憐的手慢慢地放下來。

    他看上去很客氣,沒有講任何不該講的話,但只有慕容憐知道他用的力氣有多大,幾乎快隔著血肉,把自己的骨頭捏碎。

    慕容憐陰鷙道:“你干什么?”

    “放開他。”

    慕容憐鼻梁上皺,低喝:“他是同謀!”

    墨熄道:“他不是�!�

    “不是?!怎么不是?你沒看到他流一滴血就能讓女尸自斷手臂,你沒看到他一個眼神就能讓她們?nèi)枷鹿颍�!你沒看到他動一動筋骨就可以將她們的尸氣全部據(jù)為己用嗎?!”

    墨熄怒道:“如果他真的明白該怎么操控她們。還和那個燎人是一伙兒的,你現(xiàn)在還能這么好端端地站在這里?!”

    “……”慕容憐被他一堵,瞬間說不出話來,可他又想說,于是憋得一張蒼白妖怨的臉慢慢漲得通紅。

    半晌道:“好……呵呵,你有理,你替他辯白。我看你根本就不記得他從前都做過些什么事情,不記得他有多狡詐,多會……多會……”最后兩個字狠狠地啐出來,“騙人!”

    “他是怎么樣的人。”墨熄道,“用不著你來提醒我�!�

    “不用我提醒你?”慕容憐哈哈笑出聲來,笑到最后,臉上的神情幾乎可以算作是扭曲,“就算是我提醒你,你都已經(jīng)聽不進去了!你還敢說你自己沒有私心——好一個羲和君,你就護著他吧……我看你怕是已經(jīng)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

    墨熄清麗白皙的臉上瞬間沒了血色,他幾乎是狠瞪地將目光刺向慕容憐。

    慕容憐卻覺得痛快極了——沒人敢觸墨熄的這塊痛處,沒人敢再跟墨熄深提他父親當(dāng)年的具體死因。

    可他偏偏就敢提,他偏偏就能提,他吃準(zhǔn)了墨熄是個平日里脾氣暴躁的人,可在大事面前卻比誰都端的清。

    于是他呵呵地笑著,雪狐一般桃花三白眼瞥過顧茫,又落回到墨熄英俊的臉龐上。他抬起下巴尖,輕聲道:“羲和君高義,兄弟情深。我祝愿你,早日步上令尊大人的后塵�!�

    墨熄的怒焰似乎已在一瞬到了頂峰,但確實如慕容憐所料,他并不是那種輕易腦袋發(fā)熱拎不清輕重的人。

    他盯著慕容憐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抬手一掌將他推開,軍靴和軍刀鏗然,已頭也不回地朝溶洞深處走去。

    “……慕容大哥,你……你……唉�!痹莱角缭谂赃吙吹竭@一幕,簡直是無語,他也不想和慕容憐多說話了,帶著竹武士,噠噠噠地去追墨熄的背影,“羲和君,等等我,你一個人危險啊……”

    腳步聲在洞穴中回蕩著。

    慕容憐在原處,仰起頭,望著洞府內(nèi)無盡的黑暗,閉了閉眼睛,嘴角露出殘酷而嘲諷的冷笑。然后也慢慢地跟了過去。

    他們來到綠光浮現(xiàn)的地方,在那里停下。

    這是山洞里最后一個大窟,隱在一片石林的后面。那綠光一明一暗,原來是一道布在洞窟入口前的防護結(jié)界。

    墨熄只看了一眼,便說:“拒神陣�!�

    九州大陸正經(jīng)的國家,修的都是正道仙法,起的名字一般都是“拒魔”“拒鬼”“拒邪”,能管守御陣叫“拒神”的,那么不用說,八成是燎國。

    “難破嗎?”

    “不難�!蹦ǖ溃暗獣r間。”

    拒神陣的解咒確實非常長,而且復(fù)雜,墨熄抬起束著護腕的左手,闔了眼睛,默念于心。綠光花了很久,才在他的手掌之下一點一點地減弱,光陣在慢慢地褪去……

    隨著僅剩的一點光芒消失,洞窟內(nèi)傳來一聲輕輕的笑,那個鬼影的聲音從最深處隆盛傳來:“既然破了最后一重關(guān)……”

    頓了頓,森寒道:“那么三位神君,就請進罷。”

    第33章

    劍靈

    洞內(nèi)寒氣深重,

    彌漫著一股脂粉的異香,

    還有尸水的臭味,

    混織在一起。地上丟滿了零碎的人骨,

    布片,

    甚至還有一些未曾服用的人心人眼累在角落的一只白瓷淺盤里。可與這般森幽情形相對的,

    卻是洞府深處的一堆大紅軟墊,彩蝶金帳。

    帳簾深處,一個衣不蔽體的女人正蜷縮著哀哀慟哭。她的神智已經(jīng)很不清醒了,連洞里進了其他人也沒有半點反應(yīng)。

    岳辰晴嚇了一跳:“這采花賊怎么是個女的?”

    就在岳辰晴說完這句話后,那堆松軟的紅枕軟褥里猛然伸出一只手,狠勒住那姑娘!她還沒來得及尖叫,就被那只手拽入紅浪中,

    緊接著,

    一個膚色蒼白的男人從褥子里起身壓下,

    當(dāng)著面狠狠咬住那姑娘的嘴唇。

    只在眨眼間,

    那姑娘的魂魄就像被吸走似的,

    手綿軟地垂下來,茫然大睜著眼睛,

    死了……

    男人吸了魂魄,而后抬起了頭——

    這個人長著一張清癯的臉,

    眼睛長秀,頰骨處微有削陷,

    烏黑的長發(fā)垂了幾縷在臉龐邊,

    顯得瘦削非常。

    他才是那個真正的“采花賊”。

    幾許沉默。

    墨熄道:“……是你�!�

    男人舔著濕潤的嘴唇,

    笑道:“羲和君見過我?”

    “……見過。”

    他們見過的。

    很多年前,在北境的戰(zhàn)場上,墨熄孤身入危境,被燎國馴養(yǎng)的魔狼圍堵著,一時無法脫身。而那時一名年輕的青衣修士仗劍而至,一段劍法空靈絕妙,與素未平生的墨熄合力將那數(shù)千頭魔狼擊退。

    青衣修士臨走時,墨熄曾想挽留答謝于他,可是那名修士只是回頭莞爾,眉眼溫柔,束發(fā)的青帶在風(fēng)里獵獵飄飛。

    “路過相助,舉手之勞�!�

    他臉頰砌起笑痕淡淺,“軍爺又何必掛懷呢�!�

    皓然初雪,清正劍師。

    ——那是墨熄曾經(jīng)親眼見過的李清淺。

    因此雖然紅顏樓血案后,尸體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不少斷水劍法的痕跡,但在沒有見到他本尊前,墨熄仍是不能確定。

    慕容憐則是在英雄志上看到過李清淺的畫像,此時顯然也將他認(rèn)了出來,驚了一下,厲聲道:“怎么是你?”

    “不然你以為是誰�!崩钋鍦\起身,把蘭姑娘那具軟綿綿的尸首隨意踢到一邊,頗為嘲諷地,“難道還是那個落跑的廚子么。”

    他冷笑道:“那廢物不過是我手中的一粒棋子。他要是有我一半本事,還會被你關(guān)上那么多年?”

    要論陰陽怪氣,慕容憐絕不服輸。慕容憐驚異過后,唇角嘲諷勾起,說道:“呵呵,那就怪了,斷水劍李清淺可是名動天下的云野高人,素有清名在身。今日一見,原來不過是個喜歡吸人精血,吃肉掏心的采花賊。真是令本王大開眼界,厲害,厲害�!�

    可誰知這句話說出來,李清淺還沒接口,旁邊的岳辰晴忽然愣了一下,道:“不對��?”

    “什么不對?”

    岳辰晴道:“他不是李清淺啊。他、他明明是個……”

    他猶豫了一下,似乎也并不那么確定自己的判斷,但最后還是說:“他不是活人,他只是一個劍靈��!”

    此言一出,李清淺臉上的淺笑忽然凝住了。

    他慢慢地轉(zhuǎn)動眼珠,目光落到了岳辰晴身上。此時面上的笑意尚未全褪,眼底的兇狠卻已劍拔弩張。

    岳辰晴不由地有些發(fā)憷,挪著腳步往墨熄身后躲。李清淺卻咧開嘴唇,森然笑了:“這位小兄弟真人不露相,請教尊姓大名?”

    “我我我叫岳……”

    “你回答他干什么!”墨熄抬起長腿猛踹了他一腳,怒道,“你以為你還是學(xué)宮弟子,有問必答?!”

    岳辰晴撥浪鼓搖頭,忙開口:“我不叫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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