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冷然想,病小孩的手?勁兒還挺大?的。
回酒店前,余溫鈞告訴墨姨一句:“后天早上再不退燒,就?把她?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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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嶼薇回房間后就?陷入昏睡。
墨姨從此卻上了心,幾乎寸步不離守在她?身邊,還想出奇招,在賀嶼薇的床前放了一個大?海碗和鹽巴,半夜兩點沿著床逆時針地潑水,說要把賀嶼薇的魂叫過來。
她?信誓旦旦地說賀嶼薇是被驚了魂。
余哲寧啼笑皆非,他?在上午的時候坐在賀嶼薇身邊。
她?還在睡,面容出乎意?料的恬靜,仔細一看,賀嶼薇的左右臉極其?對稱,但嘴角永遠微微抿著,有一股倔強之意?。
他?遲疑了下,伸出摸了摸面前女?孩因為高燒的汗水反復浸濕而亂糟糟的頭發(fā)?。
賀嶼薇這一次發(fā)?燒不停地做著夢。
先是夢到自己還在農家樂后廚,洗不完的碗,好不容易干完活,碗又掉到池塘里。又夢到自己還住在四處漏風的舊屋里,有老鼠跑來跑去,隨后又大?夢初醒般意?識到,自己在現(xiàn)實里正在生病,恍惚地想到曾經(jīng)?小時候病了,爺爺會用大?手?試探額頭。而奶奶會給?她?做海帶雞蛋湯,里面加海米和燜子。
此刻有人摸自己的額頭。
那一雙手?,不像墨姨的那么柔軟。也不像爺爺?shù)拇葠�,但也是溫暖的�?br />
她?試圖睜開沉重的眼皮看清是誰。
與此同時,那雙手?迅速挪開。
賀嶼薇的目光在反復對焦后,終于看到了余哲寧的面孔。
她?的雙唇微微開啟,似乎想說什么。
余哲寧卻有點狼狽,他?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只笑著說:“再不好起來,你要被我哥送走了。不是答應過我,你要照顧我直到我的腿好起嗎?”
賀嶼薇看著余哲寧的白皙面頰,可是怎么也說不出話,旋即又閉上眼重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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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溫鈞這幾日的心情也頗為不快。
余龍飛向來愛胡鬧,他?基本上是持放任的態(tài)度,但余龍飛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賀嶼薇推到自己經(jīng)?常使用的泳池里——這件事,說大?不大?,但因為發(fā)?生在他?眼皮子底下,總歸是要管一下的。
泳池出了人命,整個地方?都要翻修,頗為晦氣。
還有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賀嶼薇不應該在溺水后生病。她?高燒期間,哲寧身邊又沒個使喚的可靠傭人了。
余溫鈞絕非是一個有耐心和憐憫的男人。
在他?眼里,賀嶼薇只是個能用的棋子,現(xiàn)階段最主要的功能是照顧弟弟。他?不會傷害棋子,但也不打算對棋子繼續(xù)做慈善。
李訣陪著余溫鈞回家的時候,他?坐在副駕駛座,聽到后面難得地嘆了一口氣。
李訣察言觀色,自然知道是為了家里的小保姆。
他?的眼睛看著前方?,狀若無意?說:“我聽說,大?院的機關?食堂那里缺幾個女?炊事員,咱們能不能做個人情,把賀嶼薇借給?他?們幾天?”
說是借,基本上就?準備找一個好聽理由,直接就?把那姑娘掃地出門了。
李訣繼續(xù)說:“這事也挺急的。干脆我今晚就?帶走她?吧。到時候,我負責給?哲寧說一聲。”
余溫鈞默許了。
但等乘坐電梯上來,他?們一行人都停住腳步。
五樓通常是沒人的,清潔t?工作都在余溫鈞不在的時候完成,但此刻,眼前有一個瘦弱的背影正跪在地上擦走廊里的幾盆龜背竹的葉子。
今天傍晚的時候,持續(xù)昏迷的小保姆居然很神奇地退燒了。
她?不僅僅能神志清醒地從床上爬起,刷牙洗澡,喝了足足三大?杯橙汁,還把小鈺做的漢堡悶頭吃掉兩塊。
墨姨簡直被神跡感動到了落淚。
她?強硬地把賀嶼薇生病穿的里里外外衣服全剝掉,當天就?讓司機拿去道觀里燒掉。
賀嶼薇此刻穿的是小鈺從日本亞馬遜海淘來,卻因為尺碼過瘦而閑置的毛衣。
日本女?裝極有溫柔女?人味,毛衣上點綴著蝴蝶結,腰和肩膀也掐得極好。賀嶼薇本來就?瘦,穿上倒是正合適。
她?對衣服全然不挑,有得穿就?好,此刻正在用蛋黃醬擦著綠植的葉子。
這是墨姨的偏方?,說蛋黃醬擦葉子對植物好,還能防蟲。
賀嶼薇全神貫注地擦完整顆樹,才發(fā)?覺身后沉默地站著三個大?男人在圍觀。她?拼命控制著表情,但肢體語言顯示著驚嚇和無法逃跑的絕望,索性低頭裝啞巴。
李訣也是服了。
他?率先開口:“發(fā)?燒影響到你聲帶了嗎?在家這么久,怎么還不會主動喊人?”
賀嶼薇的嗓子被燒啞了,只能沙沙地打了聲招呼,手?緊抓著抹布。
余溫鈞倒沒有生氣。
他?撐著下巴,上下打量著她?。
李訣勉強關?懷地問?:“退燒啦?”
她?習慣性地點點頭,然后再次開口:“……躺了很多天,總想干點活,但不知道干什么,就?先擦擦葉子。”
李訣暗自想,這小保姆真的是命比磚頭都硬。
問?題是,怎么處置她??按剛才的計劃帶走,還是讓她?留在這里,繼續(xù)當余哲寧的專屬小保姆?關?鍵是,余溫鈞怎么想?
他?不動聲色再去瞄余溫鈞的臉色,賀嶼薇卻冷不丁地開口了:“您能在這里稍微地等我一下嗎?”
賀嶼薇說完后就?慢騰騰地走回自己的房間。倒也不是故意?拿喬,雖然退燒,但身體虛軟無力,實在是跑不起來。
等她?再回來,走廊里已經(jīng)?沒人了。
余溫鈞是誰,他?自然不可能因為家里小保姆的一句話就?真的在原地等待。但他?的書房門敞開著,李訣看到她?,招手?讓她?進來。
賀嶼薇迄今為止只來過余溫鈞書房兩次,但依舊極度緊張,說話也有點結巴。
“如果您讓我走,我就?想著把上次看中藥的錢,還有這次生病的醫(yī)藥費一起賠給?您。”
賀嶼薇說完后就?開始利索地掏兜。
這個舉動讓李訣眼眸一緊,迅速想攔住。誰知道小保姆能從兜里面掏出什么,也許,是一把危險的小刀呢?
隨后,一沓厚厚的鈔票直接就?放在桌面嬌嫩的羊皮墊上。
李訣被這一系列的操作弄得驚呆。
余溫鈞是有那么一丁點兒潔癖。而有點生活常識的人都知道紙鈔多臟,而此刻,賀嶼薇居然敢把錢擺在余溫鈞桌前!
除了李訣,另外兩人倒是波瀾不驚的。
余溫鈞從眼前的純金鑲邊筆筒抽出一根鋼筆,以筆代手?,很快速地清點了下鈔票,小孩居然干脆地拿出4000塊。雖然她?窮得叮當響,但往外拿錢的時候,倒是還挺闊氣啊。
他?扔下鋼筆,淡淡地對李訣說:“你出去�!�
第15章
CHAPTER
15
能見度
李訣把門關上后,
房間里靜極了?。
而這靜和余哲寧房間里的靜謐不同。賀嶼薇以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垂手站在原地。
她已經(jīng)?從墨姨嘴里知道余溫鈞想打發(fā)她離開。唉,明明強迫自己來到這里的人是他,
但是,
他也?同樣能像丟垃圾一樣拋棄自己呢。
今天應該是她的豪門寄居生涯里最后一天吧。
賀嶼薇嘆口氣,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抬起頭�!毖矍暗哪腥溯p聲說。
這是一個絕對的,
命令。她驚醒般地對上那對眸子。
余溫鈞的聲音總是很……低沉冰冷,
但奇怪的是,
又同樣很令人安心。
他明明讓她看著?自己,卻翻了?翻旁邊公文包里的文件,
接著?,
從中找到一份文書放到桌面。
“來,翻譯一下它?�!彼闹甘竞苊鞔_,卻不解釋原因。
賀嶼薇莫名其妙地雙手接過來。
那是一份用英文寫就的合同補充條款,密密麻麻的,
邊角有著?保密水印,
上面的內容大西洋某島國的賭城建設翻修和股份分配補充條款什么的。該合同的仲裁庭擇定?在倫敦,
而里面的企業(yè)是來自開普敦什么的投資公司,反正摻雜著?一堆法律和經(jīng)?濟的專業(yè)術語,還有大寫的地理名稱。
賀嶼薇簡直是結結巴巴的,硬著?頭皮,半猜半蒙把大概意思說了?。
余溫鈞不置可?否地聽著?,
而那根鋼筆,
在他的手上很輕松流暢地旋轉著?。
他再遞來一份文件。
這一次文件上面的內容簡單很多,介紹中非合作能源開發(fā)的投資分紅項目,句式依舊簡單,但也?都是商業(yè)專用詞匯。
感覺就像參加一場英語面試考試。而考官自然就是余溫鈞。
賀嶼薇絕對不是學霸。
她的英語,
在各個成績里相對出眾那么一點?。此刻,她感覺到自己大腦開始發(fā)出無力地呻吟和喟嘆。唉,余溫鈞做事真的好奇怪,他就不能干脆把自己掃出家門嗎?為什么要折磨人嘛。
但余溫鈞拿起手里第三份文件,卻沒有交給她。
他從書桌后站起,轉身坐在沙發(fā)后對著?她勾了?一下手指。
賀嶼薇遲疑著?坐在他對面的沙發(fā),當?然了?,她的屁股也?只敢沾著?一點?點?。
“我不會送走你?。”他平靜地先說結論?。
賀嶼薇也?不禁呆了?呆。
明明很想離開這里,可?是,她想到離開,腦海里第一時間跳出的卻是余哲寧輕輕撫摸額頭的溫暖觸感。自己居然有一點?點?舍不得余哲寧了?。
她也?想……繼續(xù)照顧他。
這是很逾越的想法吧?
賀嶼薇出神的時候,對面的男人也?沒有閑著?,用桌面上擺放的精美茶具,泡了?一壺紅茶。
這個古怪兄長日常的氣場極強,泡茶的姿勢卻有著?一種無懈可?擊的高雅。賀嶼薇對紅茶的了?解不足矣發(fā)表看法,卻也?能看出他的手法嫻熟且極為講究,遠甚墨姨。
明明是不合時宜的時間,她卻忍不住仔細地開始研究他的臉。
余溫鈞穿著?花襯衫,但扣子也?規(guī)規(guī)矩矩地系到最上一扣,歪著?頭沒有表情的時候,有一種對世間不聞不問的精英般的殘忍氣質。
這張面孔,她越看越覺得似曾相識。
賀嶼薇茫然心想,也?許在比那晚在農家樂的四合院門口前,自己更早地見?過他呢。但,什么時候?她頭痛欲裂,想不起來了?。
余溫鈞隨后遞來一杯紅茶,居然是給她泡的茶。
賀嶼薇趕緊搖晃著?先站起來。
她誠惶誠恐地接過像雞蛋殼般輕薄的杯子和茶托,原本?不敢喝,但在他的犀利目光中,還是硬著?頭皮輕啜了?口。
極為舒適的野韻花香入喉。
清冽、貼心,甜美的蜜香沖開她連續(xù)多日因為高燒而阻塞的干澀喉嚨。啊,不是錯覺,這絕對是這輩子喝過最好喝的茶。
賀嶼薇一仰頭,直接就把這杯茶喝得見?底。
余溫鈞便耐心地再為她續(xù)了?一杯。
眼前的小孩牛飲般喝了?他足足五杯、價值萬元的頂級金駿眉后,緊握在膝蓋上的瘦弱雙手才能停止住顫抖。
她的身體因為茶水而變得溫暖起來,終于也?敢在沙發(fā)上坐穩(wěn)身體。
余溫鈞低著?頭,拿旁邊的茶巾把桌面上的水漬擦凈后重新開口:“龍飛說他知錯了?。那么,他有向你?道過歉嗎?”
賀嶼薇繼續(xù)捧著茶杯,很輕地點?了?點?頭。
余龍飛來過她房間,囫圇吞棗地說過一句“別生氣”什么的,雖然這里面不包含一絲誠意或后悔,而不僅如?此,她所?珍惜的英文字典也?被毀了?……
但是,賀嶼薇并不想為這種事告狀�;蛘哒f,沒用的事情也?不需要做。她不相信有人為自己出頭。
余溫鈞卻沒放過這個問題,他凝視著她:“龍飛道過歉了嗎。是,還是沒有?”
這個兄長似乎無法容忍被無視呢。賀嶼薇感覺沉默久了?他會不高興,她只好對上他的目光:“道、道過歉了?�!�
余溫鈞沒再說什么,低頭喝自己的那杯茶。
她能明顯感覺出他不置可?否的態(tài)度�?峙�,余溫鈞也?根本?就不信她敷衍的回答。
賀嶼薇也?不敢主動多嘴。
過了?會,余溫鈞重新開口:“想不想要一個英語私教?”
話題轉換得未免有點?快。賀嶼薇有點?混亂地想著?“看他眉毛那里好像有道淺淺的刀口,是t?之前切大腦手術留下的痕跡嗎,不過那好像是燈光陰影”邊困惑地重復他的話:“唔……私教?請問是什么意思?”
“你?雖然沒有讀完高中,英語水平卻還可?以,詞匯量也?掌握得相當?不錯。這說明英語是你?的興趣或強項。如?果你?愿意,我會找一個大學英語老師每周為你?進行?英語的深度補習。當?然,補習時間不會占用原本?的假日。一定?要說的話,你?每周還多了?一日的休息時間。而你?上課的那天也?不需要照顧哲寧�!�
她呆呆地聽著?他說話。
等一下,余溫鈞怎么突然就提出請英語私教的事啊……
賀嶼薇歪頭盯著?他的花襯衫,足足花了?一分鐘試圖理解對方的意思,突然間,靈光一現(xiàn)?——難不成,這位兄長是在為弟弟推她進泳池的事作出補償嗎?
呃,有錢人的補償應該是繼續(xù)狂甩金錢,余溫鈞為什么要標新立異地提出要讓她上英語課呀?
賀嶼薇從來跟不上這位兄長腦回路,也?不樂意去上什么“英語私教課”,趕緊說:“我退燒了?,其實身體已經(jīng)?沒什么事。而且,也?謝謝您及時救了?我�!�
余溫鈞放下茶杯,他很平靜說:“余龍飛對你?做的行?為是錯誤的�!�
她鼻子突然一酸。
這段時間臥病在床,墨姨隱晦地勸她不要和余龍飛計較,余哲寧也?反復保證說要替她教訓余龍飛。
與此同時,所?有人似乎都很習慣余龍飛的囂張個性。他們眾口一辭,說余龍飛是個混世魔王,從來任性狂妄,趕走了?家里不少?傭人。
賀嶼薇向來覺得自己是一個戒掉自尊心的人。
她既沒有改變他人的意愿,也?不想調整自己心態(tài)。世界上誰讓她感到不舒服,就直接冷處理和遠離。而且,她不太喜歡“恨”這種強烈的情緒,覺得很累。
即使如?此,賀嶼薇依舊很想評價一句——余龍飛的做法不對。
沒想到,居然是余溫鈞替她說出了?這一句心里話。
男人既沒有替弟弟開脫或解釋,也?沒有安慰或同情她,只是用幾乎殘忍的口氣說出補償方案:“你?繼續(xù)臥床休息兩天,再回去照顧哲寧。如?果不需要英文私教,我就會把之前答應你?的勞務報酬翻三倍,作為這場意外的特殊賠償金——你?打算怎么選?”
英語課和金錢。賀嶼薇都不太想選。
但是,她很快沒骨氣地妥協(xié)了?:“既然如?此。我想要英語私教。不要給我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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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對話,或者說是協(xié)商,結束得比余溫鈞預想中要更早。
眼前的工具人,依舊是上次見?面的老樣子。
總是垂頭喪氣的,對話中喜歡走神兒,對命運和強者沒有任何反抗。
他提出條件,她從中選出一個勉強能忍耐的就立刻順從了?,卻出乎意料地爽快。既沒有哀哀切切的哭泣,更沒有要求他伸張正義,或喋喋抱怨。
……倒是一個識趣的個性。
余溫鈞破例再給她倒了?新的一杯紅茶,還允許她在房間內吃了?小塊雪白的棗泥糕。等賀嶼薇像小貓?zhí)蛭舶鸵粯蛹毤毧型辏逻_逐客令:“拿好桌子的錢,出去。”
賀嶼薇再微弱地說:“這些日子以來,我都在生病,也?并沒有去照顧余哲寧,反而是在白吃您的白住您的。我需要給您藥費……”
“不要讓我把話重復第二遍�!�
男人身上有一種堪稱可?怖的專斷氣場,賀嶼薇立刻站起來,慌亂地把錢重新揣進口袋里。
“茶、茶……”她忍不住結巴一下。
余溫鈞盯著?她。
“您招待我喝的是路易博士茶嗎?很,很好喝。謝謝您�!辟R嶼薇簡直是鼓足余生的全部勇氣說。她是被嚴格管教過的,像是對長輩說話必須看著?對方的眼睛。長輩說話不能反駁,吃或喝了?別人的東西必須要道謝。
余溫鈞聞言仿佛笑?了?又好像根本?就沒有,簡單說:“不是�!�
她迅速說:“謝謝余董事長。那我先走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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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訣百無聊賴地等候在門口。
門咔噠一響,小保姆懷里拿著?剛才鈔票再飛快跑出來,一臉劫后余生的慶幸感。
他趕緊叫住她:“怎么處理你?的啊?”
“處理……啊,余董事長說讓我再休息兩天,然后繼續(xù)照顧余哲寧�!彼蠈嵳f,“董事長還說要給我請一個英語私教�!�
李訣嘖了?聲,他目不斜視地路過她。
玖伯正在彎腰收拾桌面上的茶杯和茶壺,余溫鈞依舊坐在原位置,手里握著?一張紙,賀嶼薇剛剛以為這是要遞給她的第三份文件,但末了?,他也?只是隨意放在沙發(fā)旁邊。
余溫鈞如?今把這張紙遞給玖伯。
因為航空管制,私人飛機在國內機場落地都需要提前申請類似邀請函的文書。這張打印紙是準備向管制部門提交的航線批準函。
“小欒想提前兩天回來�!庇鄿剽x算是解釋了?一句,但也?只是平淡的口吻,頓了?頓,他又對李訣說,“以你?觀察,哲寧對那個叫賀嶼薇的高中同學是什么態(tài)度?”
李訣幾乎是字斟句酌地說:“我聽墨姨說,他倆相處得很融洽�!�
余溫鈞靜靜地說:“她落水那天,哲寧對龍飛生氣了?。我已經(jīng)?很少?看到哲寧為了?什么事發(fā)火成這樣子,還挺懷念�!�
沙發(fā)背后的墻面掛著?一個將近兩米的紙鳶風箏,極為醒目,是余溫鈞的私人收藏之一。
余溫鈞此刻微微地側著?身體,手臂搭在沙發(fā)上,欣賞著?翅膀上的那抹清淡的水墨綠和藕粉色,紙鳶的整體顏色清麗溫婉,翅膀上卻有勁潔的灰色字體——“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
他心中默念了?這一句,冷不丁說:“李訣?”
李訣正望著?他背影,被叫到名字立刻上前。
“回酒店吧。”余溫鈞站起身,再吩咐玖伯,“跟墨姨說一聲,既然她病好了?,哲寧和龍飛也?就不能自由出入這一層。這倆少?爺也?真的是夠鬧騰人�!�
第16章
CHAPTER
16
小雪
那邊的賀嶼薇獨自回到房間,
把錢收回到書包里的時?候,目光瞥到枕邊的一條男士領帶。
茄子?干已經(jīng)被墨姨扔了,整個小房間也被重新消毒。這條領帶?可能屬于別?人遺落物?賀嶼薇問過墨姨,
但對方只含糊地說讓她收著。
不明所以?,
賀嶼薇卻也把領帶仔細地折疊好,裝進塑料袋,
再把袋子?掛在衣柜門上。
她的衣柜,
如今多了不少衣服。
都是墨姨和小鈺給?的。
尤其是小鈺,
強迫性地給?了賀嶼薇足足一箱閑置的全新衣服。
余家給?傭人們的工資開得?不低,但即便如此,
小鈺在買衣服上的花銷似乎也太高了。
小鈺對此的解釋是,
她是宅女,工資除了買漫畫幾乎不怎么花錢。
“這些?小裙子?小毛衣是老爸買的,他覺得?我喜歡日本?的東西,每次出差就喜歡瞎給?我買衣服,
唉,
問題是,
他經(jīng)常買不準尺碼。我扔掉又可惜,還不如送你。哎,你不會不知道我爸是誰?”
小鈺,居然是余溫鈞身邊的那個叫“玖伯”絡腮胡男人的女兒。
玖伯的另外一個兒子?,也在余家的某控股企業(yè)里就職。
據(jù)說在余家工作十?年以?上的忠誠傭人,
余溫鈞都會安排其子?女的就學和工作,
在他們畢業(yè)后一般都能直接安排在集團企業(yè)下任職,海外的職位也有?。
很長時?間來,余家不雇傭任何新面孔或不明底細的傭人,如果有?特?殊且大型的宴請需求,
也傾向于請專門的服務團隊。
“所以?你來這里工作,我還是挺高興的�!毙♀朁c頭,“而且你居然住五樓,厲害了!我從小到大都沒怎么來過五樓呢”
賀嶼薇在各方面覺得?匪夷所思,余家簡直是一個封閉的小王國吧。
“在余家工作挺舒服,報酬也高,但這是表面!”小鈺唉聲嘆氣,“仨兄弟一個比一個難伺候,他們都特?別?事兒,尤其是余龍飛,之前?家里走的傭人都是因為無法忍受他的霸凌。我還好,他不好惹我爸——不過,你也還好。只要繼續(xù)住在五樓,他絕對不敢上去。哼,余龍飛的天敵是他哥�!�
她們此刻正?站在明亮的后廚島臺后。
小鈺邊說話邊手腳利索地在案板上利索地切著蘋果和奶酪,擺在盤子?里,放進微波爐加熱30秒。
流心奶酪配上脆甜的蘋果,食物的香味,用一種奇妙的方式被激發(fā)。
這又是賀嶼薇從未想過的食品搭配方法。
她心想,習慣真的是可怕的事情,在余家住的時?間,自己居然已經(jīng)很習慣吃西餐了。
明明剛來的時?候,吃什么都味同?嚼t?蠟。
墨姨進來的時?候,看到賀嶼薇和小鈺像兩只倉鼠一樣聚攏,嚼著盤子?里的食物。
小鈺還正?在說余龍飛欺負他人的事跡。
墨姨幾乎是用煩躁的口氣把她們轟走。
“小鈺,這么大歲數(shù)的姑娘能不能懂點規(guī)矩!有?些?話不是你該說的。你爸上次罵你的話沒記住嗎?還有?,不要總是偷拿廚房里的東西吃,一天天的,怎么就那么饞!還有?小賀,這兩天休息得?差不多了,你今天繼續(xù)照顧哲寧少爺。來來來,這是皮筋,你學學小鈺,把頭發(fā)扎好再上樓,絕對不要披頭散發(f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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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套房還是保持著老樣子?,簡約靜謐。
賀嶼薇發(fā)燒休養(yǎng)的這段時?間,男護工睡在她之前?睡的行軍床上,負責守夜。但余哲寧的眼眶下已經(jīng)有?了一圈淡淡的黑眼圈。
平時?賀嶼薇在他身邊,余哲寧總是顧忌她是一個異性,有?很多不便差使她的地方,可是真的換成男護工,他才醒悟到她的存在是多么善解人意?。
男護工確實?能更?輕松地能做一些?重活,但做事粗手粗腳,半夜睡覺打鼾,早上扶他去衛(wèi)生間前?要自己先咳嗽幾聲吐口痰,平時?走路時?鞋底也會拖著地板,做什么事都得?大聲喊,并不能領會他無聲的命令,還喜歡自作聰明地弄亂他的書桌,反應慢……
諸多小毛病等等。
他懷念另外的女孩子?。
“啊,你來了,休息得?怎么樣?”
余哲寧看到賀嶼薇出現(xiàn)后,發(fā)自內心地露出微笑。
明明只是發(fā)了場燒,但再次見到余哲寧,賀嶼薇突然變得?有?點不敢直視他似的,甚至很想捂住臉。
她盡量保持著鎮(zhèn)定,才說:“我很好。你呢?”
“我也不錯�!庇嗾軐庮D了頓,笑著說,“奇怪,咱倆的臺詞像演電視劇似的�!�
賀嶼薇也不禁笑笑。
她很快就先投入工作,把余哲寧旁邊床頭柜的書依照習慣仔細擺好,再清理客廳里的一些?雜物,倒水,將一切都恢復到平時不多不少又干凈之極的樣子?。
最后,她又輕輕走回到他的床邊。
余哲寧正?用iPad看論文,平板屏幕的白色反光映照在他臉上,她彎腰把床前?的拖鞋擺整齊,抬起頭對上余哲寧的目光。
他比劃了下:“今天扎頭發(fā)了?我記得?,你以?前?總是扎著頭發(fā)。”
賀嶼薇不由汗顏。
自己的發(fā)型居然有?那么多人關?注嗎?好像每個人都在批評她頭發(fā)亂,她還以?為,保持衣著和皮膚的整潔就夠了。
“記得?高中的時?候,老師讓我坐你旁邊,我當時?還有?點擔心你討厭我�!庇嗾軐幇缌藗鬼臉,“你從來不和我主動說話。”
余哲寧首次主動提起他們高中共讀的事,賀嶼薇有?些?受寵若驚,忙說:“不是的。我是因為……”
“因為?”他追問。
“我當時?覺得?你像一個王子?,不敢和你說話�!�
很坦白的回答,倒是讓余哲寧的臉漲紅起來。他用笑容掩飾:“你在嘲笑我嗎?”
賀嶼薇卻怔怔地看著他。
也許是發(fā)燒的關?系。
很多塵封的記憶,就仿佛被一雙手輕微地翻了下,露出曾經(jīng)忽略的一面。
賀嶼薇雖然被安排了新同?桌,但她對過于耀眼的人物向來敬而遠之。很長時?間,她也確實?有?刻意?躲避大城市轉學生的意?思。
直到某天放學,她留下來做值日,拎著垃圾,蔫蔫地往外走。
路過校門口時?,看到一個戴著□□墨鏡的年輕男人向學校里張望。
他,個子?高,穿著一身像是西裝但好像又沒那么正?式的鐵灰色制服,讓人警惕但又吸引人的危險氣質。
沉穩(wěn)得?不像學生,年輕得?不像家長,健壯得?不像教師。
她剛瞥一眼,那人居然直直地回視過來。
隔著墨鏡看不到他的目光,賀嶼薇卻站定在原地。
有?的人,僅僅是站在那,就會忍不住想,她此生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他徑直叫住她,先問是幾班的,又問能不能把余哲寧叫出來。被點名的高中女生被這一系列流暢的指使弄得?驚慌失措,幸好,有?其他老師經(jīng)過這條路解救了她。
那么多年過去,賀嶼薇早就忘記這件小事、包括制服男的長相和他短短幾分鐘的邂逅。
但如今回想,她后知后覺地想,當時?所遇見的墨鏡制服男,絕對是余溫鈞吧!
也是從那天起,她隱隱對余哲寧有?了更?多關?注。畢竟有?這樣的人來找他,余哲寧肯定也不一般!乃至于……她悄悄喜歡上他。
賀嶼薇想把奇妙的境遇告訴余哲寧,但想到他們兄弟間的關?系似乎有?些?奇怪,就又忍住。
于是現(xiàn)在,她只能認真說:“絕對不是嘲笑你!你在班里真的是王子?。不光是我,班里其他同?學肯定也都這么想。應該說,不僅僅是長相,你整個人都很具有?王子?的氣質�!�
她嘴里“王子?”長,“王子?”短的,越發(fā)讓余哲寧不自在。
“對、對不起。”賀嶼薇意?識到此刻的對話有?些?曖昧,簡直像調戲他似的,慌忙道歉,“我習慣了一個人的時?候自說自話�!�
越是寡言的人越是語出驚人呢。余哲寧也默默切換話題。
“別?說我了。聽說這些?年來,你沒繼續(xù)讀高中,是因為一直照顧爸爸,兩人相依為命?”
“……嗯,”賀嶼薇思考著,“……也不算是照顧他。”
有?一瞬間,眼前?的女同?學沉默了,整個人似乎蒙上一層沉郁的氛圍。
再繼續(xù)問下去似乎不合適。余哲寧歉意?地點點頭:“不聊過去的這些?事了。我下午還要去看電影,想要再和我看《哈利·波特?》嗎?這一次,別?問我有?沒有?朋友了,我說過了,你也是我的朋友。”
賀嶼薇這才仰起臉,用力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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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余龍飛又晃晃悠悠地來到余哲寧的房間。
余哲寧正?在教賀嶼薇玩馬里奧賽車。
賀嶼薇平生第一次玩電子?游戲,根本?不會握手柄,身體會隨著畫面而亂扭,還得?扭頭看著余哲寧操作。
但兩人的氣氛很好。
因為前?幾天的養(yǎng)病,余溫鈞默許廚房給?她撥出一些?高級食材。賀嶼薇在她自己渾然不知覺的時?候,囫圇吞棗地吃掉不少補品和營養(yǎng)補充劑,主要是從澳大利亞撈出來的海參和深海魚膠。
強藥外加猛火,年輕女孩子?的臉蛋兒頓時?就嘭起來,整個人有?了不少精神。她此刻穿著小鈺給?的舊粉紅色毛衣,眉眼有?幾分盈盈之感。
余龍飛走過來,大大咧咧地坐在她旁邊:“盆栽姐,我?guī)阃嬉痪帧!?br />
他身上縈繞著一股強烈酒精味,賀嶼薇一下子?就蹦到距離他們幾米遠的位置。
她臉色煞白盯著余龍飛。
余龍飛把手高舉過頭:“靠,這一次就真的只是坐在你身邊而已,什么都沒干啊�!�
賀嶼薇勉強解釋:“我……我不能聞酒味�!�
“你鼻子?還挺好。沒錯,我今晚和哥參加商會的宴請,多喝了幾杯�!庇帻堬w哈哈大笑,翹著二郎腿,晃來晃去�!澳阍趺淳筒荒苈劸莆�,難道說,前?男友是個酒鬼?”
“是我爸爸�!�
賀嶼薇說這話的時?候不復往日的唯唯諾諾,似乎在克制著什么強烈的語氣。
余哲寧和余龍飛便對視了一眼。
余龍飛好脾氣地說:“喲,那對不住了,我今兒確實?喝酒了。你出門等著吧。我要和哲寧聊聊天�!�
這里是余家,不能因為傭人不能聞酒味就趕走主人離開。
賀嶼薇小聲地道著歉。余哲寧也說:“沒事的,你先出去吧。把空氣清新器打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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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龍飛因為酒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
下午要跟著余溫鈞一起去個高新科技廠區(qū)進行企業(yè)家參觀,他可不敢遲到,一路緊趕慢趕地催司機飆車到瑰麗酒店的門口,驚險地堵住哥哥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