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李訣坐在副駕駛座,看到余龍飛后無聲地降下車窗,抬起手腕看表。
遲、到、了——
余龍飛很煩這個黑框眼鏡男李訣。
也不知道,他哥哥當(dāng)初從哪個旮旯把這個兇神惡煞的少年撿過來。
余溫鈞的四個公務(wù)秘書里,李訣是最年輕也最被委以?重任的一位,一直被他帶在身邊栽培。
余龍飛忽視李訣鄙視的目光,先把臉貼到黢黑的車窗上訕笑,最終,順利地打開后門。
他上車后趕緊先為自己的遲到開解:“哎呦哎呦,本?來正?點出門的,臨走前?被盆栽姐拉住,聊了幾句�!�
后座的人沒搭理他。
余龍飛輕車熟路地扒出了薄荷糖,放一顆在嘴里:“我昨天晚上喝了兩杯,跑哲寧房間找他玩。結(jié)果,盆栽t?姐當(dāng)時?就怒了。她說不能聞酒味。我就問她是不是有?個酗酒的前?男友,她說是的,喝酒的前?男友經(jīng)常打她。她還給?他生了兩個孩子?……”
這一通胡說八道中,余溫鈞轉(zhuǎn)過頭。
余龍飛見到冷面哥哥終于肯搭理自己了,笑著改口:“嘿嘿,是她爸酗酒。小姑娘還挺可憐的。我也挺后悔推她進(jìn)泳池的事了,哎呦,哥,你就原諒我吧,不也沒鬧出人命嗎?”
余溫鈞開口:“別?再搭我的車。還有?,離她遠(yuǎn)點�!�
“我懂我懂,那是留給?哲寧玩兒的女人�!庇帻堬w忽略前?半句,半真半假地抱怨,“你對哲寧比對我好多了,總把我打發(fā)到業(yè)務(wù)基礎(chǔ)崗,我手邊沒人,得?天天處理一堆破事。哥,我可要跟你說,舅舅他又暗搓搓地要我批一項借款……”
余龍飛喋喋不休的抱怨中,轎車一路前?行。
開著開著,司機(jī)突然打開霧燈和近光燈,并稍微放慢速度。原來是車窗外飄起銀色的顆粒。
第17章
CHAPTER
17
雷暴雨
城郊的雪更為明顯一點?。不到半個小時,
余家的佇立建筑物群就像是被粉飾過后?蛋糕,表面被包裹上一層厚厚的白色糖霜。
賀嶼薇靠近窗戶的時候,感覺到一股寒氣。
余哲寧也穿上黑色的羽絨服,
一瘸一拐地站到露臺上,
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賀嶼薇也哆哆嗦嗦地站在后?面,已經(jīng)很久沒來戶外了,
第?一感覺是冷。鐵灰色的天空,
鵝絨般的雪在飛旋。
今天早上,
她比平常醒得早,四肢酸痛,
臉也有些水腫,
原來是久違的月經(jīng)來了。醫(yī)生?給余哲寧開?的藥里也包含止痛藥,她問過墨姨,從?中拿了兩顆布洛芬吞下去,提前?預(yù)防痛經(jīng)。
北風(fēng),
瑟瑟地吹拂著兩人。
余哲寧看著遠(yuǎn)方落著白雪的松柏群,
雪花夢幻般地墜落在他的肩頭。
“幾號了?”他問,
“馬上圣誕節(jié)了吧?”
賀嶼薇輕聲?說:“等?到圣誕節(jié)的時候,你?的腳肯定?就好得差不多了。”
他們都?知道,這句話是安慰。
傷筋動骨一百天,哪里有那么快就好的。骨折的終點?是精神科,雖然是骨裂,
余哲寧感覺他也差不多快瘋了。沒有受過傷的人,
根本無法感到行動不便的痛苦和不便,他已經(jīng)開?始煩躁得失眠了。
凌晨兩點?,余哲寧拉著賀嶼薇看一部紀(jì)錄片。
背景音是中文,很枯燥的中央臺主持人腔調(diào)。她感覺自己坐在一間教室,
趴在課桌上,老師在講臺上,照本宣科地說著一些極為標(biāo)準(zhǔn)極為正確、極為不可撼動的真理。她知道自己應(yīng)該認(rèn)真聽講,也知道自己開?小差會被批評,但就是永遠(yuǎn)在走神。
也不知道多久,賀嶼薇再?睜開?眼,面前?的屏幕已經(jīng)黑了。而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居然正枕在余哲寧的肩膀上。
以她的視線角度,看到余哲寧正在和別人的聊天界面。
對?方說:哎,你?不要老是悶在家里不出?去。我有個朋友特別想認(rèn)識你?,哪天出?來玩的時候見見唄?我現(xiàn)在就給你?發(fā)?個她的照片。是個大美女。
余哲寧快速地打字:不需要。我現(xiàn)在正和一個美女在一起。
他的肩頭一輕,賀嶼薇坐起來。她低頭對?他道歉,說不知道怎么就睡著了。
余哲寧笑著說:“睡得都?流口水了。”
賀嶼薇的臉整個就熱起來,卻也不反駁,用手背用力地擦嘴唇。
余哲寧看她這副樣子,不知道怎么有點?心疼和好笑之外的隱約情緒:“我說你?啊,做人太老實了�!�
她不明白。
“唉,比如?說你?真的不必把自己家里的事情,像是你?爸爸酗酒告訴龍飛。他嘴里可沒什么好話——不要輕易地去信任人。尤其是,男人�!�
他莫名其妙地補(bǔ)了最后?一句。
賀嶼薇咬了咬嘴唇:“即使是你?,也不能信任嗎?”
余哲寧啞然。
她被余龍飛弄得大病一場,卻還愿意照顧他。如?果為了她好,他應(yīng)該放走她。
……可是,他現(xiàn)在需要她的陪伴和體?貼。
余哲寧為自己的自私而感到羞愧。他可不是什么“王子”,但又希望在她眼里,自己永遠(yuǎn)是“王子”。
“還記得,我曾經(jīng)拿張充和的照片,騙你?說這是我奶奶嗎?”余哲寧避開?她的目光,微笑著說,“即使是我,也是會騙人的�!�
賀嶼薇靜靜地吐出?一口氣,下定?決心般從?正面凝望著他:“你?喜歡上欒妍的事情,總不會是騙人的吧?”
余哲寧的表情立刻顯而易見地立刻冷下來。他說:“……嗯,不是�!�
賀嶼薇之后?扶著余哲寧回?臥室。
他不再?主動說話,她便也一直低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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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哲寧第?二次去醫(yī)院的檢查結(jié)果不錯,確定?了可以下床走路的日期。他臉上露出?釋然的表情。
當(dāng)天晚上,余溫鈞和余龍飛都?來看望他。
賀嶼薇最怕遇見這兩人,提前?躲進(jìn)自己房間休息。
那本破舊的英文字典在小鈺的幫助下,用膠棒重新黏貼好散落的缺頁,但整本字典變得很脆弱,翻動時會發(fā)?出?可疑的沙沙聲?。
與此同時,小鈺也看到了賀嶼薇在字典里用鉛筆所寫的whv。
余家的傭人不少都?跟著主人們出?過國,小鈺就去過澳洲、美國和南非,她知道,whv代表著澳洲或新西蘭的打工簽證。
小鈺并沒有嘲笑賀嶼薇的白日夢,相反,她夸獎賀嶼薇對?未來有規(guī)劃。
但很快連墨姨都知道賀嶼薇打算出?國務(wù)工。怪不得,小保姆整天捧著一本英文字典來回?看,聽說,余溫鈞還要給她指派一個英語教授輔導(dǎo)英語。
墨姨對賀嶼薇的態(tài)度更溫和了。
但是,賀嶼薇依舊以一種很模糊的態(tài)度應(yīng)對這些,總是用“好”和“沒有”回?答別人的問題,喜歡躲著人走。
她最近多了一個奢侈的愛好,早晚洗兩次熱水澡。
在以前?,爺爺奶奶總要批評愛洗澡就等?于愛打扮,洗澡時間長等于浪費天然氣。但余家沒人管這種小事。賀嶼薇就能自由地洗澡了,
她很喜歡花灑熱水噴在背部肌膚的感覺。這讓她覺得自己還在世界上好好地活著。
除此之外,賀嶼薇生?活里的重心已經(jīng)全是余哲寧。
余哲寧是一個經(jīng)常露出?微笑的男生?。但是,她能分辨出?微笑后?的不同含義,哪些時候他真的愉快,哪些時候僅僅是敷衍,哪些時候眼睛里有憤怒和沮喪。
他是個二十出?頭的男人,有無限的精力,卻因?為受傷而無處發(fā)?泄。她會給他的傷腳換藥。大概是因?為受了傷,身體?的營養(yǎng)都?在輸送著傷處,余哲寧受傷的那條腿上長了又黑又長的腿毛。他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到底是嬌生?慣養(yǎng)的少爺,余哲寧在脫離雙拐,恢復(fù)站立前?,余家的家庭醫(yī)生?、康復(fù)師、營養(yǎng)師、護(hù)工、墨姨和賀嶼薇就在他的房間里開?了一個聲?勢浩大的會,要確定?余哲寧能下床走路的訓(xùn)練表和食譜�?祻�(fù)師也親自去教導(dǎo)護(hù)工,每天晚上如?何給余哲寧按摩肌肉,并讓賀嶼薇監(jiān)督余哲寧鍛煉跟腱部位。
余溫鈞很忙,但他派李訣來旁聽。
賀嶼薇不由想到,余溫鈞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要給她找一個英語教師,但是,這件事好像就沒下文了。
她自然也不敢詢問。
墨姨最近又得了個食補(bǔ)配方,用黃瓜籽、生?菜籽和黑芝麻打成粉,據(jù)說這是什么增加骨膜生?產(chǎn)的偏方。
余哲寧看到端來的黑乎乎東西就緊皺眉頭。
他受傷后?,被迫吃了不少“促進(jìn)骨骼生?產(chǎn)”的偏方,而大部分都?難以下咽。
賀嶼薇看著他痛苦的表情,頗為感同身受。
爺爺奶奶都?是教師,也都?有教師的職業(yè)病,咽炎,家里常備潤聲?茶。
賀嶼薇小時候也被灌了很多胖大海、百合湯和枇杷葉,那些東西不是茶葉,而是又酸又甜又苦混在一起的東西,超級難喝。
余哲寧看到黃瓜籽和生?菜籽犯愁的表情,她特別理解。
但不喝也不行。
賀嶼薇就拼命想詞鼓勵他:“人的壽命是通過自己一點?一滴的努力賺來的……我奶奶以前?會用這句話安慰我�!�
“……呃,尹老師以前?在班里講話,也確實是這個調(diào)調(diào)�!庇嗾軐幰蚕氲侥俏怀瑖�(yán)厲的年級組長老太太,他隨口問,“你?以后?也想當(dāng)老師嗎?”
賀嶼薇難得地否認(rèn):“不,我討厭……學(xué)校,也不喜歡學(xué)習(xí)�!�
余哲寧一口氣喝完偏方汁,苦著臉說:“你?晚上早點?下樓,陪我一起打游戲?”
比起男護(hù)工,余哲寧顯然更喜歡和她待在一起。雖然這不代表什么,但賀嶼薇承認(rèn)每次聽到這種被強(qiáng)烈需要的話,t?內(nèi)心都?很高興。
她揚起臉,輕微地點?一下頭。
賀嶼薇洗完澡后?提前?來到套房,護(hù)工和康復(fù)師還在臥室里給余哲寧按摩。
等?他們走了,她再?端來水。余哲寧喜歡喝圣培露的氣泡水,但塑料吸管插進(jìn)去總是會被瓶子里的水壓弄得浮出?來,賀嶼薇不小心就把塑料吸管弄掉在他的膝蓋上,
余哲寧告訴她不用道歉,然而這對?賀嶼薇的內(nèi)疚于事無補(bǔ)。
穿濕衣服可能會著涼。賀嶼薇思考了會,跑去衛(wèi)生?間拿了一把吹風(fēng)機(jī),對?著他的褲子開?始吹。
當(dāng)熱風(fēng)吹起的時候,余哲寧挑了挑眉。
賀嶼薇詫異地抬頭,才意識到他倆的臉距離有多近,立刻又低下頭。
她能感覺到他在注視自己。
“快圣誕節(jié)了,你?想要什么禮物?”余哲寧突然就這么問,“咱倆互送圣誕禮物吧?嗯,禮物的價格不能超過200塊�!�
賀嶼薇連忙搖頭:“怎么能收你?送的禮物……”
余哲寧繼續(xù)說:“就當(dāng)回?到高中,做點?高中生?做的事。你?曾經(jīng)也和朋友交換過圣誕禮物吧�!�
她赧然地?fù)u頭。
賀嶼薇甚至從?來沒過圣誕節(jié)。
余哲寧再?輕輕笑了。
“真開?心,那我會是世界上第?一個收下你?圣誕禮物的人了�!彼岷偷卣f。
吹風(fēng)機(jī)的轟鳴聲?很大,賀嶼薇前?段時間剛發(fā)?燒,又來完月經(jīng),做任何事都?有點?力不從?心似的。明明知道這是余哲寧為了不讓場景太尷尬而進(jìn)行的閑聊,可是此刻,她整個人又像是發(fā)?高燒了。
余龍飛恰好走過來,略微曖昧的氣氛被打斷。
他瞇著眼睛,看著面前?的兩人。
余哲寧讓賀嶼薇扶著自己站起來:“對?了,我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她,要當(dāng)著你?的面給你?一拳�!�
余龍飛冷笑:“你?算老幾啊,沒名沒份的少來煩我�!�
余哲寧冷笑轉(zhuǎn)頭說:“嶼薇,你?不然給我個名分?”
余家兄弟間,一言不合就斗嘴且動手好像確實是常事。一眨眼的功夫,余哲寧狠狠地勒住余龍飛脖子,余龍飛卻只是哎呦狂叫,并不用力反抗。
“冤枉啊哲寧!我那天是真誠地想帶她出?去,買件新衣服穿,我可是問過墨姨,盆栽姐來到咱家后?除了陪你?去醫(yī)院,就沒出?過門!你?看看她那身衣服,都?是別人給的舊衣服,她一個小姑娘整天跟你?待在房間里別憋壞了�!�
余哲寧也是一愣。他的目光和旁邊的賀嶼薇交匯,她正擔(dān)心地看著他們。
“人家女孩子愛穿什么穿什么。輪不著你?評論她。我明天正好也想出?門去市里散散心,她也會跟著一起去�!庇嗾軐幵�?說,“嶼薇,明天咱倆去城里�!�
第18章
CHAPTER
18
霜
弓道館里的人聲喧囂。
下?午場通常是屬于兒童的體驗課,
雖然余溫鈞自己在包廂里,但遠(yuǎn)處孩子們的尖叫還是通過不密封的隔板傳來。
余溫鈞戴著黑色的鴨舌帽,盯著不遠(yuǎn)處“禁放空弓”的標(biāo)志,
上面千瘡百孔的,
是密集恐懼者最討厭見到的景象。
年初要飛開普敦去出差。
耗時?十多個?小時?的跨國?飛行,是不怎么愉快的事,
還得提前讓玖伯把那里的別墅收拾出來。余溫鈞想?著下?個?月的跨國?出差行程,
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但很快的,
他?拋卻了雜念,稍微地瞇著眼睛,
隨后把關(guān)注力?凝結(jié)在手心——嘭,
嗖,啪——
遠(yuǎn)處的箭以一種利索但漂亮的弧度,落在黑色靶心。
他?握著粗重的弓箭,稍微換了個?站姿。
每到年末,
余溫鈞日常雜事和公務(wù)都免不了堆積在一起。
養(yǎng)這?么大的宅邸是一筆很重的開支,
世界上的好品味都是用金錢一口口喂出來的,
像是家里窗簾和壁紙為了避免陳舊和脫落得五年一換,更?別說每個?月的鮮花開支和那個?占地驚人的花園,和私人道路。
相?對的,家里裝潢所有的喜好都是由余溫鈞做主。他?會提前三個?月和別墅設(shè)計師共同挑選軟裝細(xì)節(jié),有時?候拿不定主意,
會交給余龍飛。
很多人都以為,
余溫鈞的個?性會討厭這?種家庭主婦般瑣碎的工作。但實際上,他?并不反感。
宅邸就像一個?大型水族館,余溫鈞耐心地維持著水質(zhì)清潔和布景,每天回去欣賞一下?,
就能帶給內(nèi)心很大的安寧感。
墨姨也會給他?出主意,畢竟,家里的日常維護(hù)和清潔都是她來監(jiān)管和負(fù)責(zé),她就像個?產(chǎn)品管理經(jīng)理。而兩人說著說著,她手機(jī)收到一個?短信。
墨姨在征得余溫鈞同意后看了,笑著說:“小賀說他?們五點回來吃晚飯�!�
她說余哲寧和賀嶼薇今天一起去城里購物。
李訣便?在旁邊插嘴:“約會嗎?”
“只說出去散散心。好像是哲寧說要給她買幾件衣服�!�
余溫鈞點點頭?。
###########
今天這?一天是怎么度過的,賀嶼薇整個?人有點恍惚。
余家的停車場有兩個?,一個?是在地下?,一個?則是在地面的正門露天停車場。當(dāng)天是晴天,湛藍(lán)的天空和刺目且淡淡溫暖的陽光。也許是前段時?間剛下?完雪,空氣也很好。賀嶼薇扶著余哲寧上車的時?候,他?轉(zhuǎn)過身,對她笑了笑。
余哲寧說要去三里屯,車就停在三里屯的阿瑪尼專賣店,他?以嫻熟的姿勢進(jìn)?了店里,隨后詢問幾句,店員就跑過來挑了兩條小黑裙遞給賀嶼薇。
賀嶼薇隨后才?知道這?些衣服是給自己。
“那個?——”她試著拒絕,“我平時?在家沒法穿裙子呀�!�
余哲寧挑眉看著她,賀嶼薇便?不敢更?明顯地拒絕,總害怕自己的怯生生會給他?丟人,就硬著頭?皮拿到試衣間里。
再出來后,店員告訴她:“哎啊呀,您穿這?件裙子是真的好看,主要是身材特別好,又高?又瘦的�!�
賀嶼薇轉(zhuǎn)過頭?,鏡子里一個?如同模特般的女孩子正穿著小黑裙,裙子的下?擺展開像降落傘似的,小腿細(xì)而長,漂亮極了�?山又�,她又低下?頭?,劉海把她的臉頰擋住,變得平淡無奇。
無論她怎么拒絕,余哲寧都掏錢買了這?套衣服。
車停在家門口,賀嶼薇先跳下?來。
身后的余哲寧卻搖搖頭?,拒絕她的攙扶。
“今天打扮得這?么漂亮,就別做保姆的工作了。我要去健身房做走路訓(xùn)練,不用你跟著。”他?笑著說,“晚上你再來我房間,咱倆打游戲。”
余哲寧和來接他?的男護(hù)工走了,賀嶼薇呆呆地站在原地。她在余家最熟悉的人除了余哲寧,也就是最近剛能聊天的小鈺。這?個?點鐘,小鈺估計在準(zhǔn)備晚餐,她可以去廚房幫忙。
偏偏在時?候,余龍飛又從家里的健身房那頭?走過來,只看到一個?身材纖薄的高?個?小姑娘正在苦惱地發(fā)呆。
余家的傭人們很多,但穿著統(tǒng)一的工服。如果是客人,會是誰?余龍飛看了半分鐘,終于認(rèn)出來人。
“盆栽姐?”他?立刻笑了。
隨著他?的呼喚,賀嶼薇像生吞下?一只毒寡婦蜘蛛,從喉嚨到后背都哆嗦了一下?。
她想?假裝沒聽見。
但轉(zhuǎn)瞬間,余龍飛就走過來。一個?壁咚,把她壓在墻面。
余龍飛很新鮮地打量著眼前嶄新造型的小保姆。
試衣服的時?候,店員給她化了妝。
賀嶼薇向來屬于淡顏系,臉平整度很高?,顴骨和眉弓纖弱,有著山巒般的端正平緩感,下?半張臉倒是很精致。
穿著校服時?,她是個?有氣質(zhì)的憂郁女學(xué)生。但步入社會后,厚重凌亂的頭?發(fā)、暗沉膚色和寬松懈怠的衣著,可以輕易糊掉所有的存在
此刻,賀嶼薇打了粉底,眉毛和睫毛被精細(xì)地勾勒曲線,涂了口紅,整個?人的內(nèi)核也被微妙的點亮。
還挺耐看的。
至少,在只愛大美女的余龍飛眼里勉強(qiáng)算是一個?女的了。
“嚯,哲寧還真帶你去買衣服了?不錯嘛——”
賀嶼薇在余龍飛那種玩味和審視的目光里打了一個?冷顫。她心想?,不要慌,要冷靜,手機(jī)在包里,偷偷用手機(jī)給墨姨打個?電話?求助吧……
隨后,余龍飛就在她耳邊悄聲地說:“盆栽姐,你——不會是喜歡上哲寧了吧?”
就像藏在泥鰍堆里藏著一把匕首,在渾身上下?那股黏膩惡心的感覺里,令人悚然的,見血了。
賀嶼薇立刻抬起頭?瞪他?。只可惜,她即使瞪人也軟軟的。
余龍飛欣賞著她的表情,笑著說:“你倆曾經(jīng)是高?中同學(xué),這?段時?間朝夕相?處下?來對他?產(chǎn)生一絲好感,倒也不意外。但是不要太上頭?,嗯?我們哥倆娶媳婦,只會找門當(dāng)戶對的姑娘。像你這?么正t?經(jīng)的性格,給他?當(dāng)情婦恐怕也過不了自己這?關(guān)。你喜歡他?可以,可千萬表現(xiàn)出來,也別動?真心。哲寧這?樣?性格的男人其實很會傷人。他?現(xiàn)在粘著你,只是因為他?腳受傷,而你負(fù)責(zé)照顧他?。這?是特殊時?期的依賴,不是愛。你明白吧?”
賀嶼薇被困在余龍飛的臂彎,原本是又驚又懼,聽到這?番話?心底一沉。
這?些道理,她也明白。
余哲寧對自己溫柔,他?們相?處得很好,只是因為他?本性就是一個?體貼的王子,只是因為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遭遇,他?不得已地依賴她而已。
她并不特殊。
何況,余哲寧早就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是一個?叫欒妍的女孩子。
可是……
她也不能因此就否認(rèn),自己在他?身邊感到溫暖的事實。
作為回報,賀嶼薇也只是想?在余哲寧腳受傷的期間,陪在他?身邊,盡力?照顧他?。
他?是她的初戀,而初戀是她一個?人的事,她不追求任何形式結(jié)果。她也沒傷害任何人!
賀嶼薇想?到這?里抓緊著衣角,堅定地迎上余龍飛的目光。
“我……聽到你的勸告啦�!彼徽f出口,聲音還是有點顫。
“生氣啦?”余龍飛隨手把她裙子后沒來得及摘的標(biāo)簽翻了過來,用手捏住她的臉頰,“老實說,我還不反感你的個?性。而且,打扮打扮,這?不是一個?挺漂亮的小姑娘嗎?雖然哲寧給你選的裙子有點老氣了。阿瑪尼副線也不適合你這?年齡。下?次,咱倆出去,我?guī)闾粢路�。�?br />
賀嶼薇擰開臉,反復(fù)地說著一句話?:“真的不用了,真的謝謝你�!�
大概是意識到,難為情或掙扎會讓余龍飛捉弄得越發(fā)來勁,賀嶼薇這?一次索性就當(dāng)成木頭?人。
她木木的,面對近距離余龍飛的臉,既沒有很大反應(yīng)也沒很大的掙扎。
余龍飛卻興致不減。
“呵呵,我是把你當(dāng)自己人才?說這?些話?。那我問你啊,假如讓你在家里隨便?選一個?男的當(dāng)男朋友,你選誰?選我,還是選哲寧�。俊�
賀嶼薇看著他?的卷發(fā),雙眼都失去焦距,只覺得心亂如麻和無語煩惱。
她只想?趕緊擺脫眼前的人,便?小聲地說:“那,我選余溫鈞董事長!”
余龍飛被這?反駁弄得呆住。
幾秒后,他?爆發(fā)出一陣大笑:“誰?我讓你選你還真敢開口選啊,而且居然選我哥?真是癩蛤蟆想?吃月亮肉!你是哪頭?蒜,也不對著鏡子照照!我就這?么跟你說吧,你能名正言順嫁給余哲寧的難度都沒有能靠近我哥的難度高?!我哥前幾任女友們的腳丫子都比你美,家世好,學(xué)歷高?,你給她們當(dāng)丫鬟都不配!何況你不知道么,他?已經(jīng)有未婚妻了,你喜歡我哥,你配嗎?你發(fā)燒燒傻了吧!”
賀嶼薇卻松了一口氣,因為,余龍飛在大笑的時?候終于放開她。
但是余龍飛譏笑完,又覺得好奇:“這?答案還挺新鮮的。你寧愿選我哥也不選我,為什么��?說出個?理由,我就放你走�!�
賀嶼薇逐步地往后退,她被纏得實在沒辦法了,正色說:“我現(xiàn)在選誰有那么重要嗎?反正到最后,你,我,任何厲害的大人物,我們整個?人類,最終都會一無所有地在地球上死掉。這?才?是宇宙的運行規(guī)律�!�
余龍飛再次目瞪口呆。
小保姆簡直……絕了!這?是什么陰暗角色的發(fā)言��!
而且,她還挺偏心,他?們余家人都死光了,合著就余哲寧沒死是吧!
余龍飛的臉直接冷下?來,用力?握住她的肩膀:“不想?在我家干了吧?也太喪了!你死就算了,世界上根本沒人會在乎,像你這?種一錢不值的東西,少來詛咒別人!還敢詛咒……呸呸呸!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性格陰沉到作嘔?什么玩意兒��!”
出乎意料,像他?們這?種上流社會的人,比普通人都更?深刻理解繁花易逝的道理。
余龍飛平常高?高?在上的,但似乎很忌諱談?wù)撋�,�?在意別人說兄長的壞話?。意識到這?一點,賀嶼薇的內(nèi)心升起一股竊喜和解恨。
也算找到這?個?惡人的軟肋了。
她面無表情地道歉說:“對不起,我以后不會出現(xiàn)在你眼前煩你了。余龍飛先生,我要回五樓了�!�
余龍飛是真實地感覺被卑微小保姆挑釁了,他?額頭?青筋一閃,想?起哥哥剛警告過自己,余哲寧身邊需要傭人,所以要保證她人身安全。
所以不能打她……
但,她也是個?女的。
余龍飛瞇著眼盯著她淡粉色的櫻唇,剛要親下?去,就聽到身后有人大聲地叫賀嶼薇的名字。
是墨姨。
原來,余哲寧在健身房的門口正好遇到余溫鈞和墨姨。他?們正商量給這?里重新裝上新風(fēng)系統(tǒng),減少灰塵。
余溫鈞多少也問了問弟弟對家里裝修的看法
余哲寧不像兄長那樣?在乎家里的裝飾,更?沒什么興趣,敷衍過去。
他?們結(jié)伴走進(jìn)?來,就正好看到余龍飛把賀嶼薇壓在樓梯上這?一幕。
墨姨最先趕過去,臉色很難看,但抿嘴控制了一下?。
她用力?把賀嶼薇扯到身邊,開始連聲夸贊,說著所謂人靠衣裳,賀嶼薇這?身新打扮倒真的有幾分像豪門大小姐什么的。
余龍飛也像沒事兒人似的站起來,看到墨姨手上的裝修單,就接過來:“哥,家里又要換裝飾了��?這?次的窗簾選什么顏色,我屋里的自己挑。”
余溫鈞目光先從旁邊余哲寧蘊含怒氣的臉上收回來,他?內(nèi)心玩味地嘖了一聲,隨后頷首:“今晚把打樣?布料的單子給你�!�
與此同時?,他?對臉色煞白的賀嶼薇勾了一下?手。
賀嶼薇的目光卻只追隨著余哲寧,他?正一瘸一拐地去捉躲在墨姨身后的余龍飛。
墨姨推一下?她,她才?惶然地站到余溫鈞眼前。
“跟我上樓。有話?要吩咐你�!庇鄿剽x根本沒看她,只對著余龍飛伸出兩根指頭?,在虛空中一點,“龍飛,不要總讓我看到你纏著她。再有下?次,哲寧的助力?車就輪到你用�!�
賀嶼薇有個?小動?作,站立的時?候喜歡雙手在身前交握,很局促,很不安的姿態(tài)。她今天又穿著阿瑪尼剪裁得體的小黑裙,站在余溫鈞身邊,就像一個?能力?很差且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小秘書。
余溫鈞嘴里說著維護(hù)她的話?,但顯然又一丁兒點都不把她當(dāng)回事。
這?種反差感讓墨姨和余龍飛都笑了,不過,他?們不敢承認(rèn)自己笑什么。
余龍飛含糊地答應(yīng),隨后又嬉皮笑臉地對余哲寧說,“別生氣啊,我倆鬧著玩呢!”
余哲寧緊閉著嘴,很用力?推了他?胸口一把,兩兄弟扭打成一團(tuán)。
第19章
CHAPTER
19
陣雨
賀嶼薇小碎步地跟著余溫鈞走入電梯。
起初,
他倆都仿若靜止般站著不?動。
電梯也是。
余溫鈞等?了會,低頭看旁邊垂頭的女孩一眼,也懶得?廢話,
掏出自己的卡而按好電梯的樓層。
賀嶼薇看他動作后一驚。
她才想起,
身為?傭人是應(yīng)該主動替主人按電梯鍵。唉,自己陪著余哲寧身邊時,
從來都很自然地先按的。
賀嶼薇輕聲道歉,
他依舊不?吭聲,
她再悄悄地用余光打量一下旁邊的人。
余溫鈞的個子也很高,不?過比起整個人所帶來的壓力,
身高反而是最不?重要的東西?。
如今,
她已經(jīng)回想起和這位威嚴(yán)的兄長短暫的一面之緣。但這段回憶無?法給?賀嶼薇帶來任何?親近感,想必余溫鈞也根本就不?記得?自己這號人。
話說回來,那次在校門口見面的時候,余溫鈞已經(jīng)做完腦部?切掉手術(shù)了嗎?
賀嶼薇胡思亂想的時候,
電梯到了。李訣和玖伯正在等?待余溫鈞,
見到他倆并排站立時,
都愣了一愣。
余溫鈞沒?有走出電梯。
他抱著胳膊,肌肉在花襯衫下有明顯起伏,視線終于落到她的臉上。
那是一道不?溫暖、不?評判,但輕易就看透人想法的目光。
余溫鈞沒?有多評價剛才樓下的小風(fēng)波,也沒?有像余龍飛那樣“告誡”她的身份——
“明天?下午三點,
請的英語教授會來家里為?你上課。從今以后,
每周都會在相同時間開課,你也和哲寧提前確定好自己不?在他身邊的好時間。還有,龍飛再對你出言不?遜……”他似乎思考什么,隨后便說,
“李訣,告訴她我的私人號碼�!�
依舊是余溫鈞的風(fēng)格,雷厲風(fēng)行地下命令,吩咐完想說的話,轉(zhuǎn)身走了。
賀嶼薇呆呆盯著他的背影。
李訣聳聳肩,走進(jìn)?懸停著的電梯。他對她說:
“愣著干什么啊,把手機(jī)掏出來。”
這位黑t?眼鏡秘書李訣對余龍飛的評價,和余哲寧和墨姨給?出的詞匯,很類似。
——哦,那位少爺就那個跋扈的狗德性。
但,李訣接下來的話就不?類似了。
“下次他招惹你,你就自己支棱起來,做人別?那么軟蛋,直接抽他一記耳光。對一個王八蛋又不?需要客氣。”
賀嶼薇簡直被震撼到了。
身為?同父同母的兄弟,李訣這句“王八蛋”不?是也把余溫鈞和余哲寧一起罵了嗎。
李訣意識到后也暗悔失言,但,他也只是冷哼一聲,推推眼鏡。
剛到余溫鈞身邊工作,這位龍飛少爺同樣整天?看他不?順眼,屢次出言挑釁。最終,李訣忍無?可忍和他打了一架。
余龍飛從來不?是善茬,李訣也絕非心慈手軟之輩,他們那會還更年輕氣盛。那一架,據(jù)說打得?極為?慘烈,七、八個男人都拉不?住他倆。
滿地流淌的鮮血,據(jù)說還有半顆牙。
“余龍飛和我住院了半個月。但是,鈞哥夸我打得?好,他還獎勵了我一套北京的房子。
李訣的年紀(jì)和余龍飛差不?多,身為?秘書,他平常說話舉止總會刻意模仿著余溫鈞那種獨特的平穩(wěn)且沒?有語調(diào)的冷靜姿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