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如同捏碎成熟黃桃般的聲音在房間里清晰地響起。
這一宿,又是有人無眠。
第56章
CHAPTER
56
晴轉(zhuǎn)陣雨
身為?宅邸的大管家,
墨姨終于結(jié)束了余父那邊的工作,休假后重新回到余宅。
她上下打量著穿校服的賀嶼薇,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嘖嘖感嘆聲,
又開著高爾夫車去花園里逛一圈,
檢查衛(wèi)生情?況,花園的除蟲和修建報告,
抽查廚房的各項食材,
再?理所當(dāng)然地挑出茉麗一系列毛病。
余家的安保很嚴(yán)。
外人或是園林團隊的車停在大門?門?禁外,
坐著高爾夫車進來�?腿藗兊能嚨故悄茏杂沙鋈�,但余溫鈞最?近這段時間去開會,
而余龍飛又不在,
家里靜悄悄得像個郊外植物園,安靜得能聽得到草木勃發(fā)和花朵綻開的聲音。
沒有?煩惱,沒有?現(xiàn)?實,沒有?余溫鈞和他的弟弟們,
這就仿佛是一個最?美好的世外桃源。
賀嶼薇雖然得上學(xué),
但依舊不需要每一天都去。
每兩天,
都有?專門?的清潔團隊來打掃她所居住四樓,她每餐吃得很少,但不知覺間,每月的個人飲食采購已經(jīng)提升到和兩個少爺統(tǒng)一的標(biāo)準(zhǔn)。
因為?是南北通透的戶型和大落地窗,采光極好,
白?天不需要開燈。
清晨睜開眼睛,
賀嶼薇已經(jīng)習(xí)慣臥室的自動窗簾像畫布般拉開和窗外那一片綠意盎然的春日花園,以及那幾乎如同單人床般寬大的洗手池。
除了床,賀嶼薇不用四樓的任何?東西?,可是,
她免不了欣賞那些漂亮且昂貴的家具。
室內(nèi)浴缸的水龍頭噴頭如同老式電話般優(yōu)雅地彎曲著,把手處包裹著琺瑯。而浴缸上面的logo也很熟悉,是阿瑪尼的浴缸。
呃,阿瑪尼這個奢侈品牌子又做衣服又做家具,涉獵范圍真的好廣。
她要是放火燒掉這一切,就有?種八國聯(lián)軍洗劫圓明園的感覺。
賀嶼薇縮回手。
她也就只敢在腦海里想想這些念頭。但,自己姑且過?上了傳說中“籠中之鳥”的富貴生活吧?
這些天,余溫鈞都沒有?聯(lián)系她,或者說,他“應(yīng)該”聯(lián)系不上她。
賀嶼薇將手機和小天才手表直接關(guān)機,藏在柜子里。
試圖用掩耳盜鈴的方法切斷和他的聯(lián)系。
雖然,自己依舊被囚禁在余溫鈞家。
#
今天上午又是賀嶼薇一個人待在四樓。
她怎么?都學(xué)不進去,又精神疲倦又很生自己的氣,最?終握著筆對著墻面上的中國畫發(fā)呆。
好想離開這里,去別的地方打工啊……
賀嶼薇實在想不明白?,她身上的哪一點能惹起余溫鈞的興趣。
做,他倆也做過?了。余溫鈞的新鮮感什么?能迅速消退,放自己離開?
她如今也只希望,自己能在其他人發(fā)覺兩人“奸情?”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脫身。
這可以說是最?后的“體面感”了。
賀嶼薇翻著會考的書,看著數(shù)學(xué)題上的紅叉再?一陣茫然,卻又被墨姨叫下樓。
墨姨含著一種古怪的表情?,說有?人找她。
余溫鈞臨走前?告訴她,至少要兩周多才回家。這才幾天,他就回來了嗎?
賀嶼薇的心因為?緊張、厭惡和恐懼弄得砰砰跳。
但,來人是久違的小鈺。
“啊啊啊啊�!辟R嶼薇驚喜看著她,一時熱淚盈眶,都說不出完整的話而直接就啜泣了。
墨姨哎呦兩聲,小鈺一點都不生分地拉著她的手,就說:“來來來,上車上車,墨姨,我今天帶她出去玩�!�
路上的時候,小鈺抱怨說爸媽逼她相?親,對方是余溫鈞公司里的一個得力下屬,年?輕有?為?又單身,但她無論如何?都不肯去。
玖伯只好讓女?兒平時多收拾自己。至少去一趟美容院做個護理、弄弄頭發(fā)。
“一個人去太時髦的地方特別害怕,聽說你現(xiàn)?在每天都憋在家學(xué)習(xí)了�!�
車停到了僑福芳草地購物,小鈺徑直扯著她,來到一家造型設(shè)計工作室。
兩人走到門?口就齊齊呆住。
就像走進開放式的西?式廚房,正對面的柜子上擺著整整齊齊如同牙膏盒的各色染發(fā)膏,下面還垂著各種假發(fā)色板號。
三個打扮時尚的女?理發(fā)師正手持著剪刀,正在圍著一顆粉紅色的假發(fā)頭修剪,兩個人的手臂上有?著繁雜且漂亮的刺青,行動風(fēng)風(fēng)火火,超級自信。
從她們的臉上,看不到半點的膽怯和煩躁,實際上。她們的每一根頭發(fā)絲都絲滑有?光澤,而整家店在門?口就有?一種香氣,散發(fā)著“潮人聚集地”的氛圍。
賀嶼薇和小鈺同時發(fā)出了細(xì)小的呻吟。
小鈺推著賀嶼薇:“你先進去吧�!�
賀嶼薇整個人也局促不安:“我想跟在你后面。畢竟,我只是陪你來的。”
“不行不行,你也得一起受刑。余董說了,既然我能來也得帶你來。今天的所有?花費都是他報銷——”
她們嘀嘀咕咕的時候,一個涂著口紅,穿著黑色圍裙的男人就迎接上來。
他先上下打量了一下賀嶼薇,從她的口罩、帽子、校服褲子看到鞋,皺了皺眉頭,接著要再?去打量小鈺。
小鈺一副她很懂的樣子,說:“找你們這里最?好的tony來給我們服務(wù)!”
對方笑著把她們迎接過?來。
稀里糊涂的,賀嶼薇也被強行按在洗發(fā)的躺椅上。
一個小姑娘先用柔軟的蒸汽眼罩蓋住她眼睛,再?選精油給她聞香放松,接著開始輕柔地按摩著頭皮,隨后才開始嘩嘩洗頭。
賀嶼薇從小的頭發(fā)是奶奶剪,哪里受過?這樣的待遇。
她不敢在頭部加重量,脖子挺直著不動,手更是緊緊揪在胸前?。
耳邊只聽到洗頭的小姑娘細(xì)聲細(xì)氣地問她是還在讀高中,今天不上學(xué)嗎。和她來的是姐姐還是朋友啊,之前?來過?她家店嗎云云。
她的腦子暈成一片,只想到剛才小鈺嘴里說的“余董”。
洗完頭,賀嶼薇再?被拎進一個單獨的隔間。
“小鈺在哪里?”
賀嶼薇知道?小鈺在旁邊,才稍微定神。
她頭上裹著白?色的吸水毛巾,脖子纖細(xì)修長,只露出一張小臉,而且連角質(zhì)層都很纖薄,有?一種古典畫里的提燈仕女?般的感覺。
一個中年?的潮男理發(fā)師愉快地走過?來,他問她想要什么?造型。
賀嶼薇很輕地咬著唇。
她不是傻子。
今天小鈺前?來,絕對是因為?稀里糊涂地聽余溫鈞的指示。
他要干什么??嫌棄她土嗎?還是說,真的把她當(dāng)成一個“東西?”,隨他的喜好去任意打扮。
既然這樣……
“我想剃個光頭�!辟R嶼薇沉聲說。
理發(fā)師不由一怔。
他很快回過?神來,用手捏著賀嶼薇濕漉漉的頭發(fā),陰陽怪氣地說:“這樣吧,我先替您修修劉海兒和長度,您要是不滿意,就再?去外面的店剃個光頭。我們店里的基礎(chǔ)學(xué)徒剪發(fā)都得600多,外面剃個光頭只要50,干嘛到我們店來多花這份錢呢?”
賀嶼薇一聽他這么?說,口氣也松了下來:“我今天不剪了,謝謝您�!�
“哎、哎,等一下�!�
理發(fā)師卻按住她想起身的肩膀,隔著鏡子打量賀嶼薇:“你還是一個學(xué)生吧�,F(xiàn)?在學(xué)生的學(xué)習(xí)壓力都特別大,我有?個遠(yuǎn)方表妹就這樣,高三把自己學(xué)煩了,聽說還得了什么?抑郁癥,嗨,咱們就是說犯不著拿自己的頭發(fā)泄火呀?小美t?女?,你今天心情?不好,我理解,誰都有?心情?不好的那天。我今天送你個頭發(fā)護理和造型,全免費的,不用你交一分錢。”
“啊,可……”
“就只是吹吹頭發(fā),用發(fā)棒和直發(fā)夾做一下造型。你在店門?口肯定也看到了,我們店喜歡搞這套。我是店長,今天找我染發(fā)和燙發(fā)的客人也多,你不讓我剪頭發(fā)省了我不少事。你呢,要是覺得我的技術(shù)不錯,等高考完想換個造型,再?來我們店當(dāng)照顧我生意,成不成?”
賀嶼薇還要說什么?,理發(fā)師已經(jīng)不由分說地從屁股兜后面的包里掏出一把細(xì)梳子。
另一邊的小鈺顯然也遭受某種酷刑。
她做了頭皮護理和修剪發(fā)尾,而等拒絕辦卡趕緊跑來找賀嶼薇時,不由愣住。
惱人且總是擋住她臉的頭發(fā)徹底消失了,店長用夾發(fā)板拉直了兩側(cè)過?長的頭發(fā),又扭又夾的,貼著賀嶼薇頭皮做了二十多分鐘的編發(fā),也不知道?巧手怎么?弄的,細(xì)軟頭發(fā)就被雙重扭曲成了華麗編發(fā),再?綁上米灰色天鵝絨絲帶,剩下的發(fā)絲每一縷發(fā)尾都被燙過?,顯得整齊干凈且整顆頭顱閃閃發(fā)光似的。
隨后是燙劉海,店長在手心擠了不少柑橘味的頭發(fā)精油,一點點用指尖搓發(fā)絲并用梳子挑著,打造極其精致的濕法劉海。
到最?后,店長運用三寸不爛之舌,還是勸說她稍微修剪了劉海兒長度。
小鈺來的時候,理發(fā)師的剪刀剛好從眉毛前?離開。
賀嶼薇眼皮微動,剪掉的碎發(fā)劃過?鼻梁,她如白?居易詩里琵琶女?的伸出一根手指撥開,那雙眼睛盈盈流轉(zhuǎn),清瑩似好日里蒙上霧水的仕女?垂花。
小鈺立刻說:“我喜歡你現(xiàn)?在的樣子!你應(yīng)該打扮打扮自己!哇,好漂亮。”
賀嶼薇的衣著很樸實,但是當(dāng)一個人的發(fā)型和配飾繁復(fù)起來,整體的氣質(zhì)就精致好幾個檔次。
賀嶼薇懷著復(fù)雜的心情?,搖了搖頭。
結(jié)賬只需要結(jié)小鈺一個人,兩名理發(fā)師把她們送出門?,店長再?對賀嶼薇眨眨眼,她則把這家店的店名默默地記下來。
之后,小鈺又提出要去店里買衣服。
這一次,賀嶼薇學(xué)乖了。她死活不進去,就站在外面等著。
等剩下自己一個人,賀嶼薇將四根手指緊緊地攥在掌心。
她的頭發(fā)變得很輕盈。
而眼前?沒有?頭發(fā)遮擋,也能輕易看到四周的景象。
今天是工作日。
但商場里依舊有?逛街的時髦男女?。自動扶梯在不遠(yuǎn)處,扶梯終點處是商場的出口。
——一個好時機。
可以逃離的千載難逢好時機。
她只要從商場跑出去,混入到熙熙攘攘的人群當(dāng)中,就可以徹底地脫離余家,并把在余家的日子當(dāng)成幻夢。
賀嶼薇咽了一口唾液。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撫弄一下頭發(fā),但挪動著腳步,裝作渾然無事的樣子往扶梯處走。
對不起,小鈺!但她必須逃跑。爺爺奶奶辛苦撫養(yǎng)她長大,不是為?了養(yǎng)出一個金絲雀吧?
——但,等一下!
賀嶼薇移動的腳步突然停頓。她想到僅剩無幾的行李還在余家。
如果逃走,余溫鈞會怎么?處置她的行李?
破舊的字典還有?藍色的曲奇餅干盒,絕對會被當(dāng)垃圾扔掉嗎?
不,賀嶼薇再?稍微地用力地一咬唇。
物品終究是物品,真正重要的東西?還是她的心。如果繼續(xù)和余溫鈞廝混,絕對會被那個擅長洗腦的男人所徹底改變。
而且等余溫鈞開會回來后,他們一定會繼續(xù)上床的!
她下定決心,提起腳步要再?走,不留神卻和一個戴著墨鏡的女?孩撞上肩膀。
賀嶼薇連忙道?歉:“對不起!”
女?孩和氣地半開玩笑:“沒事沒事�?茨愫孟裨谙罐D(zhuǎn)悠似的,是不是在商場迷路了�。俊�
滾動的扶梯就離她三米左右,銀灰色的臺階,一階一階的浮現(xiàn)?,再?次第下行。
賀嶼薇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扶梯。
她再?次低聲道?歉,就要繼續(xù)往前?沖,卻聽到那女?孩不緊不慢地說:“你的朋友小鈺在后面的店鋪等你,余家的司機在地庫等你和小鈺。賀嶼薇小姐,你可千萬不要繼續(xù)‘迷路’了哦�!�
就像是失手把鍋鏟掉進油鍋,賀嶼薇的心頭傳來咣當(dāng)?shù)膼瀽炓宦�,卻又是爆炸性質(zhì)的不詳感。
她僵硬地轉(zhuǎn)過?頭。
戴著墨鏡的女?孩子打扮得很普通,普通像個最?尋常的逛街路人。
賀嶼薇口干舌燥。她是誰?
“你可以叫我小芳,但我只是個客串小角色�!睂Ψ接R嶼薇的視線,再?掏出手機,“要是還不認(rèn)識路,你可以給余溫鈞先生打個電話,問問他怎么?走?還是說,我來打?唉,我也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賀小姐不要為?難我。大家都是女?孩子,你要是現(xiàn)?在往回走,我會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
小鈺買衣服很快,在店里結(jié)賬后提著購物袋走出來,但走出店鋪卻沒有?找到等待的賀嶼薇。
她正東張西?望,剛有?點著急,賀嶼薇如同氫氣球一樣緩緩且蒼白?無力地飄過?來。
小鈺說:“去廁所啦�!�
賀嶼薇張張嘴,還沒說話,小鈺已經(jīng)看到她手上拎著的袋子,里面是兩杯奶茶,立刻喜笑顏開:“哦哦,買奶茶去了?你請我喝奶茶,那我就請你吃泡芙吧,走走走�!�
賀嶼薇被小鈺拉著往前?走。
她回過?頭,剛才塞來奶茶的墨鏡女?孩已經(jīng)不見蹤影。但后背就像結(jié)著一層冰似的,明明沒有?看到余溫鈞,他舉重若輕的目光仿佛就近在眼前?。
一股無力感襲來,她……輕易跑不掉的。
至少,今天還不行。
第57章
CHAPTER
57
局部地區(qū)
小鈺送她回家?時是傍晚,
天,還沒有黑。
賀嶼薇情不自?禁地再次走到花園,靜靜地看著即使無人觀看依舊怒然綻放的桃花樹發(fā)?呆。
好想大喊救命,
好想仇恨世界。
但是,
她早過了這種輕易崩潰的階段,也沒有能量支撐這種激烈的情緒。
賀嶼薇曾經(jīng)有過更糟糕的生活,
住在荒野外的廢屋,
吃穿住都是問題,
還要面對一個中風(fēng)且每一秒都走向死亡的病人。
她心里?有很?多小小的委屈,很?小很?小,
很?多很?多。
沒有任何的救世主能夠幫她。有時候,
自?己像行尸走肉,或者,像不會行走的尸肉。
但賀嶼薇覺得,自?己這段時間有了一點?求生欲。
面對余溫鈞這種強大的敵人,
她雖然忍耐,
還是不樂意屈服,
總是想試圖掙扎一下的。
“我?,是屬于自?己的�!辟R嶼薇再次自?言自?語地說,“即使沒有學(xué)歷、沒有能力,不會賺錢,我?依舊是屬于自?己,
絕對不屬于任何人。所以,
我?不能總是虐待自?己。我?要……吃飯,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賀嶼薇在復(fù)習(xí)功課的時候,在英語字典里?寫下了一句:好恨余溫鈞
但……她目前也就只能做這樣的報復(fù)而已。
#
余溫鈞除了那天派來神秘女子?暗中警告,也并沒有過多地干涉她的生活。
日子?也就這么一天天地平靜流過。
這天放學(xué),
賀嶼薇默默地到學(xué)校門口,準(zhǔn)備上車,卻看到有幾?個學(xué)生正?圍著一個中年男人。
男人用自?行車推著幾?個鐵籠子?,里?面裝著金黃色、毛茸茸的東西。
啊,是小兔子?。
攤主口沫橫飛地說是品種卷耳兔子?,拿到寵物?店,都能賣兩三千一只。
這時,賀嶼薇感覺到腳邊有什么動,一低頭?,居然是巴掌大的折耳兔。
攤主招攬生意的時候沒留神腳邊,鐵籠子?的門有一條稍粗縫,最瘦弱的小兔子?從縫隙中鉆出,蹦蹦跳跳地跑到她的車輪胎旁邊。
賀嶼薇捉住它。
毛茸茸的溫暖觸感,胸脯處還有小小的心跳,就在她準(zhǔn)備把折耳兔交給攤主,變故發(fā)?生。
“�。磕氵@個女學(xué)生怎么這樣,趁我?不注意偷兔子??”
賀嶼薇趕緊慌張地解釋原委。
“甭說那么多,兔子?現(xiàn)在就在你手上吧,在你手上你得負(fù)責(zé)!”攤主看到賀嶼薇身后的豪車,雙眼放光,“200賣給你吧!你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吧,這點?錢對你來說也就兩張電影票錢�!�
司機皺著眉下車,替她擋開攤主,但攤主堵在他們車頭?前無論如何都不肯走。
他們爭吵起來,其?他行人和學(xué)生們越涌越多。
賀嶼薇被圍在紛爭的最中心,她手里?還抱著兔子?,整個人就像一顆快爆炸的番茄。
余凌峰也走出校門,正?好目睹這場鬧劇。
他皺皺眉,一腳把攤主路邊擺著的其?他鐵籠子?踢倒,再吼了一聲:“其?他的兔子?也跑出來了!還不回來抓!”
攤主一驚,連忙回頭?張望。
學(xué)校門口維持秩序的警察和t?保安終于來了,余凌峰接過賀嶼薇懷里?的兔子?,趁著亂,不由分說地塞回攤主的鐵籠子?里?。
攤主灰溜溜地騎車離開,賀嶼薇還沒來得及道謝,司機催她上車。他們的車堵住后面通道很?久了。
*
雖說賀嶼薇不想和余凌峰有任何交集,可是總得為這份熱心助人表達感謝。
第二天,她在學(xué)校小超市買了一包奧利奧餅干、三盒德芙巧克力和兩瓶可樂。
主動向別?人搭話的難度實在太高了,她糾結(jié)了大半天,都沒能走上前說句“謝謝你”。
等?放學(xué),賀嶼薇尾隨著余凌峰,從教室到走廊馬上就要出校門,對方回頭?了。
“你總跟著我?干什么?”
賀嶼薇如獲大赦,把手上一塑料袋的食物?塞給他,鞠了一躬,接著三步并作兩步地跑走了。
賀嶼薇自?認(rèn)為完美地處理此事,然而,余凌峰卻再次詫異地凝視著她的背影。
#
再到早自?習(xí),余凌峰和其?他男生扯淡,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轉(zhuǎn)到前方。
一個空蕩蕩的座位很?顯眼。
開學(xué)第一天,余凌峰就能看出來,自?己的大齡女同桌是個矛盾體。
干凈的校服,長長的頭?發(fā)?,緊張的肢體語言。
她,有種不像成?年人的怯生生感覺。雖然文具和書包都印滿奢侈品牌的logo——書包、筆袋、耳機、筆,但賀嶼薇所用的基本是余龍飛扔給她的或是余家?收到的商務(wù)禮里?。別?人給她什么,她就懵懂地用了。
隨后,余凌峰瞥到她桌面的《高中會考大綱》。
嗯,不是“高考”,而是最基礎(chǔ)的“會考”。
大約是很?厲害的關(guān)系戶,老師們每次當(dāng)眾宣讀成績都沒有為難她、跟她說話的態(tài)度也很?耐心。
賀嶼薇卻總是低頭?,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一種學(xué)習(xí)態(tài)度很?認(rèn)真但每次考試都墊底的超級笨蛋學(xué)生氣場。
他倆換座位后,余凌峰就忘了這號人。但冷不丁被沉默的家伙塞來餅干和可樂。他也有了點?好奇心。
賀嶼薇再來上課,對身后新增的審視目光一無所知。
聽不懂上課所講的高考題,她習(xí)慣性地望著窗外發(fā)?呆。
女孩子?剪完頭?發(fā)?,脖頸很?細(xì),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脖頸和耳垂,可以看出肌膚的顆粒感,仿佛是清晨的太陽也跟著一起明亮清透地共同升起。
長得還行。余凌峰心想,雖然談不上漂亮但很?清純。并不是高中女生如同檸檬水的清純,而是在她的硬殼下偶爾露出點?縫隙,縫隙里?閃動的不明物?質(zhì),是透亮、潔白,無暇的。
她,姓賀。
不知道父母是做什么的,從政從商還是紅不提黑不提的人物?,日常接送都靠司機,坐的也是豪車。
余凌峰打算記下對方的車牌號,查查這個神秘家?伙。
放學(xué)后,余凌峰追著她下樓,但今天來接她的卻有兩輛車。
猛烈的春風(fēng)吹著賀嶼薇的頭?發(fā)?,她站在校門口,屏住呼吸看著眼前的不速之客。
余哲寧穿著白色襯衫。
春風(fēng)在后面把衣料吹成?一個空空的鼓狀,不少高中女生們都在回頭?悄悄地打量他。因為,這就是長著一張初戀男生般的面孔。
“放學(xué)了?”余哲寧的桃花眼溫柔地瞇起。
賀嶼薇回過神:“你怎么來了?腳,好點?了嗎?”
“參加奧運會肯定是不行�!庇嗾軐庉p快地開玩笑,他注意到她身后跟著另外的高個子?男生。
電光火石之間,同父異母的兄弟認(rèn)出了對方。
余哲寧早知道余凌峰也在此念書,率先微微地頷首,余凌峰卻站在原地不動,驚詫不定在他和賀嶼薇之間來回打轉(zhuǎn)。
余哲寧收回視線,臉上是一如既往清凈卻又有所保留的微笑:“嶼薇,今天坐我?的車回去�!�
*
等?他們坐在車上,余哲寧為那天的酒精咖啡事情而鄭重?道歉。
賀嶼薇搖了搖頭?。
比起那一晚所發(fā)?生的更多富有沖擊力的事情,酒精咖啡似乎沒那么重?要。
沒關(guān)系的,我?根本不怪你。但她想這么回答,卻又發(fā)?現(xiàn)沒辦法違心說出口。
余哲寧繼續(xù)說:“發(fā)?了幾?條微信和打了電話,你都沒有接。我?問小鈺,她說前段時間約你出去玩了。所以今天來學(xué)校找你,但沒想到,正?好碰上了余凌峰。”
余凌峰,余家?三兄弟外的第四個兒子?。
也是余承前和他續(xù)弦汪柳唯一的兒子?。
妻子?去世,余承前在同年就娶新?婦汪柳,大兒子?聯(lián)合舅舅要求把家?里?孩子?的信托基金提取年齡都推到快30歲。余承前當(dāng)時一口答應(yīng),這兩年才后悔,等?余凌峰那個歲數(shù),自?己都不知道多大歲數(shù)。
汪柳頗有野心,也打算讓自?己兒子?走仕途的,但仕途需要關(guān)系,而關(guān)系說白了是用金錢和人情網(wǎng)打點?。她的兒子?尚幼,但余溫鈞的勢力在這十幾?年悄然縱深……
賀嶼薇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余家?的復(fù)雜家?事和自?己又沒有關(guān)系。
她心想,今天絕對要放下一切自?尊心,讓余哲寧把自?己從余家?帶走。
大概也是看出賀嶼薇在走神,余哲寧轉(zhuǎn)換了話題。
“我?馬上要去越南�!�
賀嶼薇頓時一驚,不由地問:“是,去工作嗎?”
“……欒妍正?在越南度假�!�
賀嶼薇呆呆地哦一聲。
她的內(nèi)心,長著一棵孱弱多病的小樹,很?瘦很?細(xì),而現(xiàn)在,那棵樹上僅剩無幾?的泛黃葉子?,全部掉落。
賀嶼薇輕輕地問:“你,打算再跟欒小姐當(dāng)面告白一次?”
她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余哲寧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便默認(rèn)了。
氣氛很?尷尬。
又過了會,他聽到她靜靜說:“嗯,我?覺得你這么做挺好的。你對欒妍的喜歡……也很?好。也許真正?的喜歡就應(yīng)該是這樣,不去強迫對方接受自?己�!�
余哲寧吃驚地望著她。
“沒有心靈上的相通,僅有□□關(guān)系是不能長久的�!辟R嶼薇繼續(xù)說。不知不覺間,她又把腦海中思考的東西呢喃地說出來。
余哲寧沒聽清:“什么?”
賀嶼薇立刻有點?慌亂:“沒有,我?說我?希望你……”祝福他和欒妍兩情相悅確實說不出口,她看著余哲寧白皙面孔上的小痣,痛苦地垂下眼簾,“……加油吧。”
余哲寧試著用玩笑緩和氣氛:“我?怎么就突然不希望你為我?加油了。聽龍飛說,你最近在考慮嫁給李訣�!�
“不!”賀嶼薇突然抬起頭?,目光雪亮,“我?既不會嫁給任何人也不屬于任何人。我?現(xiàn)在只想離開你家?,哲寧,你今天別?把我?送回去了,我?不想住在你家?了。求你了,你把我?放在一個長途車站吧�!�
這個要求太突然了,余哲寧不由追問原因。
賀嶼薇卻只是固執(zhí)地說:“沒有原因。你的腳恢復(fù)得差不多,已經(jīng)不需要我?了啊。我?來你家?就只是當(dāng)保姆的嗎?你都搬走了,我?在你家?住著根本就沒什么用�!�
余哲寧的心情極其?復(fù)雜。
賀嶼薇對他的心意,他在意識到后就有些殘忍地忽視了,盡管如此,她沒有幽怨,沒有生氣,而總是持續(xù)給出溫柔和理解。
賀嶼薇原本在他家?好好住著,現(xiàn)在居然斬釘截鐵地想走,大概是因為,她此刻聽到他選擇欒妍而感到傷心了吧。
余哲寧自?認(rèn)了解他的高中同學(xué)。
要不是哥哥發(fā)?話讓賀嶼薇重?讀高中,這個高中女同學(xué)肯定不要報酬也不留下信息,就會像一只白鶴掠湖般悄然離開。
可是,余哲寧發(fā)?現(xiàn)他實在是不想讓她離開。
“我?哥,最近在開會吧?”
賀嶼薇聽到余哲寧嘴里?習(xí)慣性地說出“我?哥”的時候,心里?咯噔一下,她收斂著心神聽。
“我?不想再偷偷摸摸的行事,會把自?己決定去越南找欒妍告白的事情告訴他。我?……其?實最討厭偷偷摸摸了。我?知道你現(xiàn)在住在我?家?覺得很?不自?在。但我?也覺得,哥的一部分決定是對的。至少,你應(yīng)該接受他的幫助,先取得高中文憑。所以,就在我?家?繼續(xù)住著吧,最多住一年。他到時候要是再讓你當(dāng)家?里?的傭人,我?就讓他放你離開。好嗎?”
余哲寧說這些話的時候,沒有抬頭?看她,生怕她誤會什么。
而賀嶼薇臉上的表情也仿佛全部消失了,是那種遇到傷害也只是柔軟地縮在殼里?的寂靜。
她垂下肩膀:“哦,哦�!�
她只是想,自?己拋下自?尊試過了。所以,這絕對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余哲寧主動求助了。
#
第二天,賀嶼薇準(zhǔn)備去學(xué)校圖書館自?習(xí)的路上被攔住。
余凌峰直接問她和余家?什么關(guān)系。
賀嶼薇搖搖頭?。
“喂,你是聾子?還是啞巴?這么惜字t?如金的�!庇嗔璺逡埠�?不耐煩地說,“你認(rèn)識墨姨嗎?墨姨之前在家?里?也老是無視我?�!�
賀嶼薇遲疑片刻,終于簡單說現(xiàn)在借住在余家?。
第一遍說得太輕,余凌峰甚至沒聽見?。她只好再重?復(fù)了一遍,他揚起眉頭?:“你是他們家?的親戚?”
賀嶼薇執(zhí)拗地說:“反正?我?就是來取得畢業(yè)證的�!�
余凌峰仰天長嘆:“是鈞哥安排你來的嗎?他做事果然令人摸不著頭?腦。不是,你多大了?怎么還在讀高中。”
但眼前沒人了。
他一個不留神,還是被她跑走了。
#
學(xué)校的上課鈴輕柔地響起,雖說是古典音樂節(jié)選片段,但每天上那么多節(jié)聽那么多遍也夠耳朵受的。
余凌峰趴在桌子?上。
他無聊地往旁邊看,連續(xù)幾?天,賀嶼薇的座位都是空的。
他掌握了她的上學(xué)規(guī)律,每周一五去上課,二四去圖書館自?習(xí),而現(xiàn)在為了躲避余凌峰,賀嶼薇居然連續(xù)幾?天都沒有來學(xué)校,改在家?里?學(xué)習(xí)。
“有特權(quán)”的體驗,對賀嶼薇來說不陌生。
因為爺爺奶奶的存在,教師們都對她的小錯而視而不見?。而現(xiàn)在,她又是靠著某人只需要保持最低程度上的考勤,并不需要每天都去高中。
賀嶼薇也真的是很?無奈。
跑,也跑不掉。活著和死了沒顯著區(qū)別?。既然都“失身”,至少拿失去的東西換點?什么,拿到高中文憑走吧。
總歸還是得踏踏實實地復(fù)習(xí)會考。
賀嶼薇頭?痛欲裂地繼續(xù)做卷子?,背公?式。
不過,她罕見?地多了一個新?習(xí)慣。
每天傍晚時分,賀嶼薇會放下一切課業(yè),前去余家?花園散20分鐘的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