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回過神來。
面前的紙錢,燒到只剩下黑色灰燼。
余溫鈞面不改色地率先站起身:“幫我轉(zhuǎn)告你爺爺奶奶,我會好好照顧你的。還有,中國有句老話叫入土為安。你也是時候給他們一個安息了。”
賀嶼薇堅定地搖頭。
她可舍不得埋葬爺爺奶奶。
即使流浪,也想把他們帶在?身邊,整個人才有安定感?似的。她以后要是死了,就美?美?地和爺爺奶奶葬在?一起,他們也肯定愿意陪著她。
余溫鈞為之側(cè)目。
有些?時候,他簡直無法理解賀嶼薇,她對死人比對他執(zhí)著多了,而且,想法未免太悲觀了。
不過,他決定今晚先放過她。
賀嶼薇今天剛坐完長途汽車,又知道?神秘女人的出現(xiàn),難得坦率地說了一大段話。t?此刻邊掃紙錢的殘留物邊開始打哈欠,明顯透支腦力?和體力?。
*
余溫鈞把她抱起來放到房車,催她刷牙洗臉。
“你今晚也睡這里嗎?”賀嶼薇忍不住問。
“現(xiàn)在?什么都不需要想。好好休息。”余溫鈞只把她按到在?床上,用掌心蓋上她的眼睛,他的聲音沉穩(wěn)到了冷酷的地步,“到明天早上,我們?nèi)ヒ娏硗庖粋缺心眼兒了�!�
第103章
CHAPTER
103
日照
海邊的夜風(fēng)特別大,
刮得房車外面也有些噪音。
但,賀嶼薇自認對睡眠環(huán)境沒有什么要求。
只是半夜,她揉著眼從房車坐起來,
發(fā)現(xiàn)余溫鈞居然還沒睡。
他坐在前方的餐桌前在看著電腦,
全黑的屏幕上,有紅色和綠色的k線圖在跳動。
賀嶼薇在房車上的衛(wèi)生間洗了把臉,
原本想在余溫鈞旁邊陪他一會,
又被他趕去睡覺。
這一次睡得很香。
迷迷糊糊再有意識,
賀嶼薇感覺胸被用力揉搓了好幾下,他手臂上冰冷的鉑金表帶蹭過?皮膚表面,
她在被子里更緊地蜷縮身?體,
耳邊響起余溫鈞的聲音。
“薇薇?”
她動了動眼皮。
一支微涼手按在后后頸,就像掐貓似的用力一按,這下子,賀嶼薇醒了。
“五點半了。你不是附近有早市?我?們?nèi)コ渣c東西�!庇鄿剽x正?俯身?看她,
再捏起她柔軟發(fā)尾的一小撮從容地扎她臉。
他一宿沒睡,
但看起來也沒有疲態(tài),
只是下巴上青青點點的。
賀嶼薇抓緊時間在衛(wèi)生間洗刷,先走下房車。
公路的不遠處,余溫鈞的保鏢和司機正?在接班,看到她,其中一個值夜保鏢走來遞過?兩瓶依云礦泉水。
賀嶼薇輕聲地道謝。
清晨似乎下了一點小雨,
空氣清新。
眼前的破屋和荒村,
在熹微晨光中看上去更加破舊衰敗,無章法,沒有美感,就像被鋤頭挖開的鼠穴,
曾經(jīng)的建筑只剩下架子,所有文明?和人類秩序在這里皆不適用。
賀嶼薇想到自己也曾帶著破舊的水瓶,大半夜騎三輪車去加油站的廁所接水,清早再騎回來,雙手凍得發(fā)冷,回來后第?一個舉動,永遠是試探爸爸的呼吸。
余溫鈞也從房車上走下來,多?看她一眼:“沒睡醒?”
賀嶼薇搖搖頭,輕松地:“只是突然間想到一句詩——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他凝視著她,隨后:“跟我?走吧�!�
###
早餐是在早市上解決的。
賀嶼薇很久都沒有在攤子吃早飯了,鐵鍋和蒸籠就擺在桌椅旁邊,熱氣騰騰的,很有人氣兒。
余溫鈞之前囑咐廚房給她做燕窩,每天?晚上還逼她吃補品湯羹。但只要沒人管,她也能做到靠一杯涼水安靜地活很久,饑餓不會讓她委屈、焦慮或憤怒。
“蝦、牛肉和豬肉,你喜歡哪一個?”他耐心地問她。
賀嶼薇思考了會:“……一定要肉的話,我?喜歡吃章魚燒�!�
余溫鈞不得不思考了一下章魚燒。
這種東西,他印象里自己好像也沒吃過?,保鏢在旁邊這屬于街頭小吃。
“那種東西,路邊攤買來的比家里做得好吃�!�
賀嶼薇贊同地點頭,余溫鈞便批評她:“你這就是在難為人啊。”
她抿起嘴。
早市上的人潮涌動,賣早餐的,賣菜的、賣海鮮的,賣各種日常用品和書籍的,甚至還有賣假古玩和陶瓷玉器的。
余溫鈞對此?很有興致。
點完早餐,他讓賀嶼薇和保鏢坐在座位,自己隨便到早市轉(zhuǎn)了一圈,回來的時候,跟著他的另外一個保鏢提了白色塑料袋,袋子里面是兩盒肉燜子和一小兜櫻桃。
余溫鈞還為她買了兩扎奶油粉色的金魚草和鈴蘭,每片花瓣都像在水中柔軟擺動的金魚魚尾,有淡淡的香味。
她剛要驚喜地接過?來,余溫鈞卻又收回手:“好好吃早飯的孩子才能有花收�!�
賀嶼薇便先接過?飯盒。
一接手就咂舌,份量很多?,沉甸甸的兩盒,像磚頭似的。
她感覺,余溫鈞絕對是因為沒買過?平民化的小吃而被攤主坑了。
賀嶼薇向店家借來熱水,仔細地為余溫鈞燙了一遍碗筷,隨口問玖伯怎么沒來
余溫鈞:“老玖都四十歲了,不能像我?似的,總跟在女?人后面跑。”
玖伯才剛剛四十歲嗎!他的女?兒小鈺都比她歲數(shù)大。余溫鈞便解釋,玖伯年紀很小就和他老婆有了孩子。
賀嶼薇還是頗為震驚。不過?,余溫鈞身?邊的人也都挺神神秘秘的。
余溫鈞低頭喝一口豆?jié){,也不知道是嫌難喝還是安全問題,冷冷地撇了下嘴唇。
“過?來吧。”他低聲。
旁邊桌坐著的保鏢松開手,有人噗通一聲跪在他旁邊。
居然是……李決!
李訣還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穿著T恤和黑褲子,但整個人瘦到幾乎像個熱帶雨林里的馬猴,特別黑,皮包骨,頭發(fā)長得要命,臉上還殘留著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印記。
不過?,他整個人很冷靜,身?上沒有在澳門賭場里從骨子里散發(fā)的頹廢癲狂氣息
余溫鈞也同樣仔細地打量著李訣,他:“這么巧,您來吃早飯?”
李訣只是沉默地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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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集熱熱鬧鬧的,唯獨這一桌的氣氛好像有點古怪。余溫鈞坐在那里,氣溫好像就凝固了。他之后就睨著跪下的李訣,一言不發(fā)。
越來越多的人看向這個角落,賀嶼薇也坐立不安。
她在桌子下面,很輕地用小拇指勾住余溫鈞的手,過?了會,才聽到他懶懶:“起來,別給我?丟臉�!�
李訣也確實不是普通人,他面無表情地,居然硬是擠開保鏢坐到他們這一桌。
余溫鈞吩咐賀嶼薇,把他買來的那盒燜子攤在桌面。
燜子算是秦皇島當?shù)靥禺a(chǎn)小吃,外表有點像發(fā)泡好的花膠,透明?形狀的,是由淀粉,或淀粉加肉制成,吃起來軟糯的同時又有肉的顆粒感。
小的時候,爺爺特別喜歡吃驢肉燜子,每次從菜市場買燜子回家,爺爺也都得掰一口給賀嶼薇嘗嘗。
燜子的口感很彈,吃幾口,也有點膩。
在余家住了將?近一年,賀嶼薇逐漸有新的飲食習(xí)慣。大早上喜歡喝點湯湯水水的,一杯黑咖啡夠了,不太愛嚼東西。
余溫鈞揚了一下巴:“把燜子全部吃完�!�
賀嶼薇象征性地嗯兩聲,反正?,她才不要吃。
但,同桌的李訣毫不猶豫地開始拿起筷子,就要開動。
余溫鈞再平靜:“誰允許你拿筷子了?”
李訣改用手,抓起燜子就塞進嘴里。
余溫鈞買回來的燜子,足足有一斤,本質(zhì)上來也都是肉湯和紅薯粉制成品,很占肚子。李訣一次性吃完肉燜子,胃應(yīng)該有多?難受��?而且,余溫鈞還不允許對方用餐具吃!
賀嶼薇訝然極了。
但對上余溫鈞和他旁邊保鏢的冷漠表情后,她默默打消相勸的念頭。
這不是她能插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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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溫鈞慢條斯理地吃完早餐。
他吃的還挺多?。兩個茶雞蛋和一碗湯面,半屜小籠包,看表情也不知道是否喜歡。
李訣也保持沉默,真?的就像野獸一樣,徒手吃掉足足半大盒燜子。中間,他甚至不敢喝水,生怕會吐出。
吃到最后,他進食速度慢下來,臉色也變得蒼白,但總算是把燜子全吃得干凈。
余溫鈞卻往瞥了一眼。
他們旁邊的司機和保鏢那桌,還有沒吃完的半籠包子、油炸糕和豆腐腦。
和……另外的一盒燜子。
他抬抬手,保鏢就把桌上剩下的食物端到李訣的面前。
余溫鈞溫和地:“還是餓吧?來,這些也都能吃�!�
李訣沉默片刻,再繼續(xù)抓起包子用力地塞到嘴里。他的神情看上去特別可憐。
賀嶼薇也在旁邊舉著筷子。
此?刻,她想偷偷幫李訣吃一個剩包子,余溫鈞卻按住她的手:“今天?你打算在秦皇島做點什么?”
賀嶼薇還以為,余溫鈞吃完早餐后就要帶她回城,沒想到,他還愿意留在這里。
“明?天?中午,我?要帶著龍飛去紐約。”余溫鈞用手帕擦著嘴,他,“這一次去北美的行程很趕,要飛幾個城市,不能帶你。但我?今天?可以單獨陪陪你�!�
賀嶼薇想了想:“陪我?做什么都行嗎?”
“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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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嶼薇在秦皇島還有一個心事。
是心事,更像是心魔。
“這次回來,不光是想給爺爺奶奶燒紙。其實上次平安夜回來,我?就想這么做了。燒掉也行,砸掉也好,但就是——我?要把那荒屋毀掉�!�
賀嶼薇到這里,突然之間,就打了個冷顫。
她從未喜歡,乃至于憎恨那所海邊荒屋。
那所荒屋曾經(jīng)庇護過?復(fù)仇的她,曾經(jīng)囚禁著癱瘓的爸爸。而最終,爸爸也在那里咽下最后的一口氣。
但,也是t?一座囚禁她的監(jiān)獄。
一個如同地獄般可怖,寂靜且寒冷的地方。蟲子很多?,還有很大的老鼠跑過?房梁,冬冷夏熱,墻壁上有巨大裂痕,每次下雨時都像要被徹底沖垮。
賀嶼薇逼自己走出來,去外面打工。
可是,她內(nèi)心最深處的某部分依舊拋棄不了那個垃圾場般的地方。
甚至于,只要回秦皇島就忍不住著魔了般,總想回去再看看。
就像她內(nèi)心那股想喝酒的愿望,時不時的,也就像草坪里黑蜘蛛探出毛茸茸的腳一樣,倏然伸出來。
*
“你不是可以把我?的戶口轉(zhuǎn)到北京嗎?”賀嶼薇苦澀地,“我?想了想,我?愿意。但在此?之前,一定要把那所荒屋解決掉。”
余溫鈞答應(yīng)后,賀嶼薇便抱起鮮花,試圖把他從早餐攤前拽起來:“我?們現(xiàn)在走吧。”
她偷偷地瞥了眼李訣。
就算李訣要吃別人的剩飯,也不需要在余溫鈞冰冷目光的監(jiān)視下進食。這比強迫吞咽的行為更令人胃疼。
而余溫鈞配合地站起來,將?一個保鏢留在早餐攤,帶著她揚長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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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賀嶼薇的認知不同,扒房子并不是一推就倒的問題,是一寸一寸敲掉的。
保鏢在今天?早晨再次檢查了下這所荒屋,和外表的搖搖欲墜相反,建筑的構(gòu)造居然不是純磚房,而是有鋼筋的。除非遭遇大暴風(fēng)雨,沒有坍塌的可能,但墻體老化得嚴重?,屋頂?shù)耐咂呀?jīng)全漏了,如果下雨必定漏水。
幾個男人興致盎然地談?wù)?了足足半個小時處理方法,是一舉爆破還是找挖機,再或者,他們幾個拿錘子就直接能把墻砸了
最終決定是老辦法,挖掘機拆除。
*
全程花了四個多?小時,從市里調(diào)來一個挖掘機,一個裝建筑物垃圾的卡車,一個噴水車。余溫鈞辦事很仔細,甚至在外圍搭了一圈防護罩,防止大量塵土飛揚和噪音。
當挖掘機觸碰到舊屋的瞬間,賀嶼薇內(nèi)心涌起不出的感覺,感覺就像自己的前半生的精神堡壘徹底的離去和消失。
她情不自禁地想走上前,余溫鈞擋住她。
“該讓它結(jié)束了�!彼练(wěn)地。
賀嶼薇用力地咬著唇,她抱緊懷里的鮮花,只是用目光注視著這一切。
*
很快,挖機就把搖搖欲墜的房子徹底拆除,建筑隊工人利索地把泥土和建筑物的大型垃圾拉走,附近又噴了水,把土地碾平。而這里,居然成為整個荒村最為干整潔凈的一塊土地。
賀嶼薇重?新站在這里。
她有一種恍若隔世兼神清氣爽的感覺,也突然覺得,自己以前過?得好像確實是一種豬狗不如的生活。
“嗯,我?今晚還想再住在這里,感受一下�!彼�。
余溫鈞知道他們今晚還打算在這里過?夜,繼續(xù)讓房車停泊在這里,又準備兩臺智能戶外移動電源。
就在這時,李訣和另外的保鏢也回來了。
李訣走路都在打飄,他面色蒼白,據(jù)催吐一次,硬是把整桌早餐和所有燜子都吃光了。
余溫鈞聽到后不過?冷哼兩聲。
他:“回哲寧那邊兒去吧�!�
李訣不敢什么,轉(zhuǎn)而跟賀嶼薇搭話:“薇總,你累嗎?”
賀嶼薇搖搖頭,李訣已經(jīng)找到一家做私房菜的飯莊,開了兩桌。
兩個保鏢一桌,他們?nèi)齻一桌。
這頓私房菜顯然比早餐更對余溫鈞胃口,但吃著吃著,余溫鈞頭也不抬:“秦皇島這里的特產(chǎn)酒是仙貢白酒?李訣出去買一箱回來。買完后原地喝了�!�
李訣根本不問原因,轉(zhuǎn)身?就去執(zhí)行任務(wù)。一個保鏢則趕緊拿了兩個包子,跟著他身?后走出去。
*
賀嶼薇看李訣背影,那個精干青年在余溫鈞的折磨下,此?刻像是衰老了五十歲。
她忍不�。骸八麨槭裁催@么聽你話?”
“聽話?不過?是禮下于人,必有所求罷了。”余溫鈞平淡地,“男人為了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向來比女?人更沒底線和操守。李訣這小子啊,估計是看不上哲寧,他又想賴上我?了”
賀嶼薇也搞不懂余家男人之間那種鬼鬼祟祟的關(guān)?系。她再問:“得罪你是不是很可怕的事情?”
余溫鈞用一種無法被質(zhì)疑的口吻:“為了你的安全考慮,我?不會讓那些我?得罪或得罪我?的人,輕易地靠近你�!�
第104章
CHAPTER
104
熱帶低壓
吃完午飯,
兩人到秦皇島的市區(qū)最大的商場逛了逛。
小城市的商場,引進的高端品牌并不是很多。也許是工作日下午的原因,只有金店的生意做得不錯,
顧客都擠在柜臺前。
路過的時候,
余溫鈞頓住腳步,隨意地看賀嶼薇一眼。
她搖頭。
“我的氣質(zhì)撐不起來黃金。”賀嶼薇覺得以自己的歲數(shù),
戴金飾不合適。
余溫鈞若有所思。
這一次,
他又把賀嶼薇推進旁邊的鞋店。
近些年?的流行趨勢崇尚著運動風(fēng),
要求舒適和?簡約,他們批評,
高跟鞋磨腳、痛、緊繃,
束縛著女人的自由,是美麗的刑具。
那是家?國產(chǎn)品牌的鞋店,主做高跟鞋,裝修頗為浮夸,
火龍果般鮮艷的絲絨沙發(fā)?前,
一溜兒的細跟高跟鞋如同錫兵隆重排列在眼前。
是,
刑具,但確實,是美麗。
余溫鈞揮退銷售小姐,為她挑了一雙6.5厘米的尖頭高跟鞋,
賀嶼薇扶著余溫鈞手臂站起來,
僅僅是400塊的普通品牌高跟鞋,
她穿上后,腿部肌肉線條一下子緊致好看,腳面到腳背崩成漂亮的線條,腰被迫挺直,
胸的輪廓也出來了。連帶著賀嶼薇此刻穿的那身舊衣服帶著幾分精致和?優(yōu)雅。
*
余溫鈞抱著胳膊說:“穿高跟鞋的你,有一些大哥的女人的意思了�!�
大哥的女人。
呃。這稱呼……好令人費解。
余溫鈞看她不置可否的表情,也不生氣。
“所謂‘大哥的女人’,并不是‘屬于大哥的女人’。而是不管你選世界上哪個男人,那個能被你選中的男人最終都會被你推上‘大哥’的位置�!�
賀嶼薇思考片刻,蹙眉說:“那,我也可以直接當大姐呀。”
“不錯。”余溫鈞淡淡說,“不管是對人、黃金或鞋,要放下自己不舒服的那個坎,才能駕馭他們。比起氣質(zhì),就得有這種氣勢�!�
……氣勢嗎?
賀嶼薇也看向鏡子。
賀嶼薇從小是穿運動鞋長大的,她被爺爺奶奶教育,不能關(guān)注外貌而要看內(nèi)在,要有禮貌地對待所有人,要過安寧和?穩(wěn)定的生活。
但,高跟鞋是一個特別不禮貌的東西。這是一個特別高調(diào),個性化且女人味十足的東西。
她穿上尖頭高跟鞋,簡直……就像每個月?lián)Q不同男朋友的城市時髦壞女人,又或者,是她在香港半島酒店和?街頭看到的那些女孩子,打扮得精致,也過著非常出色、充滿光華的奢侈生活。
僅僅是一雙鞋,高跟和?平底給?到的心理暗示是不一樣的。
##
余溫鈞再選了幾雙鞋,從9厘米往低了試了一圈,最終,挑了一雙3厘米的低跟尖頭拖鞋,比較舒服走路。
“買下這雙吧。今天?隨便穿穿,適應(yīng)一下這種感覺�!庇鄿剽x說,“人,不是變得平凡或普通,路就會好走�!�
賀嶼薇還穿著那9厘米的高跟鞋,稍微仰頭,就能和?他的目光平視了。余溫鈞的眼下有陰影。
她一時之間?非�;秀�。
財務(wù)自由的大老?板,強勢,深城府,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人群里一等一的人物。她能感覺到,他絕對是一個超強絕倫的掌控狂。
但為了她,他是真的大老?遠跑過來,心甘情愿地陪她一天?,做了很多無用之事。
余溫鈞買完單后走回來,賀嶼薇換上新鞋。不過,仍然讓店員把原本?的鞋裝在鞋盒里。
他們再往商場外走。
“謝謝你,薇薇。”余溫鈞冷不丁說。
賀嶼薇便看了他一眼。明?明?是余溫鈞花錢送她東西,為什么還要感謝自己?
“每次送你禮物,無論貴的還是便宜的,你既不會掃興也不會拒絕�!彼烈髦�,“這一點讓我很滿意�!�
這是句實話。
余溫鈞不缺這點錢,比起花錢,很討厭別人敗壞自己的興致。
她說:“……可是,你送這么多東西給?我,我應(yīng)該要怎么回報你呢?”
余溫鈞不以為然:“留在我身邊就足夠了�!�
賀嶼薇看著他,再也無法壓抑住內(nèi)心的感情,在商場里輕輕地牽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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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溫鈞昨晚在房車上沒睡,他們便到海邊的豪華度假酒店開?了一間?套房
他小憩的同時,賀嶼薇在里面泡澡。
下午的時候外面短暫出了點陽光,照到水面,但也是昏黃的一小片,很快挪走。
賀嶼薇用手撥弄著水花,腦海里反復(fù)想的都是陌生女人出現(xiàn)找自己的事,t?隨后又想到WHV打工簽的事,再想到余溫鈞明天要飛紐約。
以前,她住在荒屋,條件雖然艱苦,但也不用思考明?天?的事。但現(xiàn)在,賀嶼薇總覺得自己得想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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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溫鈞還在臥室睡覺。
她走到客廳把衣服換了,余溫鈞一大清早讓保鏢給?她從北京帶來幾套新衣服,新買的芝麻灰短毛衣和?卡其棕褶皺裙,依舊是miumiu當季秋款。
賀嶼薇回來后才知道?,這牌子是奢牌里的快銷品,國內(nèi)價格動輒就上萬,卻?又根本?不保值,余溫鈞看她喜歡穿,直接把秋冬到早春三季款都給?她訂好。
她穿好衣服,穿著新買的高跟鞋,在客廳里獨自走來走去?。
隨后,賀嶼薇躡手躡腳地推開臥室的門。
余溫鈞伏在床上一動不動地補覺,好像還在睡,像安靜的獸。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睡顏。
余溫鈞從不在余家?過夜,在澳門的時候,她不記得他有睡過。余溫鈞生活和?普通人不同,但其實很自律,他和?李訣都更像是那種嚴苛且準點打卡的上班族。
但,余溫鈞本?質(zhì)是多疑且底色復(fù)雜的老?板。
賀嶼薇走到他旁邊蹲下,凝視著他的五官。
他會承認“喜歡”她,但同樣以一個上位者的角度暗中評估她,她的壓力承受值,自覺性,情緒起伏點,乃至于她的忠誠、服從和?理解能力。只要順著他預(yù)期,余溫鈞就會將她越托越高。她偷懶或逃避,他就上強度懲罰或放棄。
但其實余溫鈞對誰都采取這個態(tài)度,對他兩個弟弟,對李訣……
賀嶼薇嘆口氣,情不自禁就做賊似的偷偷地摸了一下他的花襯衫領(lǐng)子
也許應(yīng)該先享受當下。她沉思著。
即使被當成玩具,余溫鈞絕對是多年?里只會鐘情一件玩具的類型,除非玩具壞掉,他就會扔掉,找下一個興趣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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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溫鈞突然間?不露聲色地睜開?眼睛:“摸了我之后,想做什么?”
賀嶼薇嚇了一跳,手已?經(jīng)被握著,他用指腹摩挲著她的手背,動作緩慢,仿佛在確認著什么。
她便跪在床邊:“為什么要折騰李訣呢?他只是打算重新回到你身邊工作吧?”
余溫鈞很無聊地重新閉上眼睛:“讓別人替自己做事,無非靠恩義,金錢和?名譽。這仨都很俗,但也沒有一樣是容易拿到的。名譽,需要本?身就有地位,恩義,要機緣和?時間?。金錢……就更不必說了。李訣那臭小子,人其實可以,但心太野了,估計不愿意從零開?始跟著哲寧。唉,他和?舅舅關(guān)系不明?,我也不能太信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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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嶼薇靜靜地聽?他說這些話。
她換了一個話題:“你累不累?”
他說:“要說累的話,從澳門回來,一直累。”
賀嶼薇哦一聲。
沉默片刻,余溫鈞又再睜開?眼睛,微微斥責(zé):“繼續(xù)問。”
她呆了呆:“�。苦�,好。那……你為什么會累?”
“我的女人跑得多遠,我就有多累�!�
不太喜歡被這么稱呼。賀嶼薇便糾正他:“我是屬于自己的。”
他閑閑地說:“兩者并不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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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里明?明?只有兩個人,但余溫鈞的聲音依舊輕得只有她一個人能勉強聽?見?,就像在進行無法讓他人聽?到的密談似的。
賀嶼薇忍不住再次撫摸著他的面孔,嗯,她的手指膚色還是比他的臉白的。
他說:“你這眼神,是要我親你嗎?”
賀嶼薇睜著眼睛注視他片刻,隨后低下頭,輕輕地吻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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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前,她總是被帶領(lǐng)的那一位,任他擺弄,大腦放空地聽?他命令。但今天?,她主動獻上忠貞。
賀嶼薇一鼓作氣地把余溫鈞按在床上,帶著點強勢坐在他身上,按著他的肩膀找尋平衡,但緊張得要命,也不怎么會。
余溫鈞便在下面指導(dǎo):“你不用考慮我,自己先坐下去?�!�
她就把旁邊的被子蓋在他的臉:“安靜�!�
余溫鈞的眼前一片昏黑。
他很不喜歡被遮擋視線,總覺得處于危險之中,但此刻還是強忍住。
賀嶼薇在上面動得既沒有什么技巧,也不是很令人舒服,余溫鈞卻?在她每次動的時候故意發(fā)?出氣音,仿佛真的被她掌控節(jié)奏一樣,與此同時,他也在暗中狠狠頂胯。
沒一會,賀嶼薇的腰軟得一塌糊涂,速度越來越慢,最后把雙手撐在他胸脯,稍微抬起腰,任由水淋淋的大魚滑出岸邊。
余溫鈞掀起臉上的毛巾,聲音很輕,掩蓋著危險讓自己顯得溫和?,他說:“自己享受完了�!�
她整張臉都是紅通通的,卻?還是故作鎮(zhèn)定地說:“我們回房車吃晚飯吧,你去?洗個澡�!�
……開?什么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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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浴室的時候,余溫鈞的手機又響了。
保鏢說李訣是個狠人,他真的硬是把一箱白酒喝完,不過,人也被緊急送到醫(yī)院洗胃,此刻,他們還在急診室。
余溫鈞沉吟片刻,說:“等他清醒后,你倆來房車�!�
他掛上電話后,重新走回浴室,把雙腿打顫的賀嶼薇從地面拉起,抱在懷里
“唉,我居然又在中途拋下薇薇了。這一次,薇薇也跟我記仇嗎?”
“呃……”賀嶼薇才剛剛喘過一口氣,又有酸脹涌入,整個肩頸沁出層汗,她被迫扭頭對上他依舊深邃的眼睛,余溫鈞低頭舔著她的耳朵。
“我在喜歡你�!�
余溫鈞嘴上這么說的同時好像也在強硬地宣稱,他縱然喜歡她,但始終是這段關(guān)系乃至一切的上位者,他的一切做法、一切行為習(xí)慣、一切的一切,都不可能因為她而改變。
她從小被管得很嚴,內(nèi)心其實挺抵觸某種權(quán)威鎮(zhèn)壓,希望平等隨意的關(guān)系。但沒想到,卻?被這種最強勢的男人一次次打破防線,動搖心弦。
剛要說話,卻?又被撞了一下,賀嶼薇腳趾蜷曲,只能不斷從鼻子里哼出聲音。
“為什么偷偷跑走?”
這男人怎么還死揪著這事不放,賀嶼薇卻?已?經(jīng)無暇思考,暴虐的動作里,她頭皮發(fā)?麻,與此同時,花灑里熱水的霧氣蜿蜒地爬進她的耳道?,如同生出細細的絲,從濕潤頭發(fā)?往外散發(fā)?的熱直到身體深處,銷魂蝕骨。
“你的任何決定都要先經(jīng)過我同意。這一點,能不能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