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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擊打力測試墻升起后,出現(xiàn)了一條走廊,兩人沿著走廊向內(nèi)大概走了三十多米。

    本以為墻后就能結(jié)束測試了,沒想到,一排各種材質(zhì)的正方體塊整齊排列在第二個房間中,墻上的電子數(shù)字顯示:粉碎力測試。

    “…”白楚年倒吸一口氣,走上前去敲了敲那些正方體塊,有花崗巖的,有精鋼的和鑄鐵的,也有鉛塊。

    “哎…”白楚年就地坐下,提起汗的領(lǐng)口抖了抖,拿著成績單扇涼風(fēng):“我歇會兒�!�

    不多時,蘭波的聲音突然緊張起來:“randi,randi�!�

    “火…”蘭波的呼吸變得急促:“火從升降梯里追過來了�!�

    白楚年精神一振,警惕起來,向后望了一眼來時的路,他沿著走廊向入口處快步返回瞧了一眼,果然,火焰已經(jīng)吞噬了升降梯,熾熱的溫度撲面而來,銷毀裝置并未停止,而是作為一種倒計時,緩慢地追逐,隨時準備毀滅動作慢的實驗體。

    這是場殘酷的競賽,他此時感同身受。

    “先幫他們把門破了�!卑壮暧行┘逼�,飛快跑回來,坐到地上,他知道蘭波怕火。厄里斯的身體是陶瓷材質(zhì),他被燒到也無所謂,所以人偶師不會急。

    人偶師卻沒有拖沓,輕聲問:“厄里斯,仔細告訴我門上有什么,不準遺漏�!�

    白楚年敏銳地抬起眼眸,打量著人偶師的表情。他看上去也沒有那么冷靜。

    難道厄里斯的新機械核心是不防火的么,有什么不防火材料適合做核心呢。

    此時來不及多想,白楚年只能先考慮蘭波的安全:“蘭波,告訴我網(wǎng)格一行有幾個格,一列有幾個格�!�

    “七個。”蘭波細細數(shù)著,“橫豎都是七個格�!�

    厄里斯回答:“網(wǎng)格外面寫著一個很小的數(shù)字,”

    蘭波:“我也是�!�

    白楚年和人偶師同時一頓,相視一眼。

    “四十九格幻方�!�

    “把壹到肆拾玖填進網(wǎng)格里,橫豎對角線相加是”

    “兩個網(wǎng)格不能重復(fù)。”白楚年打了個響指,“這個簡單�!�

    不過他們沒有筆紙,只能靠心算來填。

    通訊器中,雖然蘭波沒有求助,但他的呼吸變得很粗重,肯定是溫度已經(jīng)上升到了讓他痛苦的程度。

    “別怕,我讀你寫,從第一個格開始,橫著寫�!卑壮觊]著眼睛,在腦海里把網(wǎng)格想象出來,填完之后再憑記憶力將數(shù)字按順序讀出來,“叁拾、叁拾玖、肆拾捌、壹、壹拾、壹拾玖、貳拾捌,第一行填完了嗎,下一行,你別怕,聽我的,燒不到你�!�

    其實肆拾玖格幻方填起來不難,可以按規(guī)律從中間開始順著填,但白楚年需要口述給蘭波,所以只能從第一格順著讀。

    人偶師這邊需要填出一個不同的幻方,他坐下來,閉上眼睛在腦海中畫出網(wǎng)格,戴著半掌手套的雙手在空中微微比劃,按順序默念:“厄里斯,第一行,叁拾貳、肆拾壹、肆拾叁、叁、壹拾貳、貳拾壹、貳拾叁…”

    …

    蘭波率先道:“開了�!�

    厄里斯從地上撿起兩張成績單,讀出上面的字:“得分:壹佰,評價:SSS,本項測試成績合格�?蓯�,這種無聊的題目做出來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把蘭波的成績單塞給蘭波,又看了看自己這張,低聲念叨:“得分:壹佰,評價:SSS,本項測試成績合格。嗯,不愧是尼克斯�!�

    蘭波在火舌即將到自己的尾尖之前擠進開啟的門縫,爬進了走廊里,厄里斯緊隨其后,就地滾進門內(nèi),快步向更深處跑去。

    成功幫助他們完成第一項測試后,白楚年重重松了口氣。

    人偶師輕輕拍了他肩膀一下,把手搭在了他肩頭。白楚年睜開眼睛,慢慢吐著氣:“幸好趕上了,老婆差點沒了。你搭著我干嘛,熱�!�

    “我沒有搭著你�!比伺紟煾┥碛媚跨R觀察地上的那些用于測試粉碎力的正方體塊,站在離白楚年四五米遠的地方,“我一直在這兒�!�

    白楚年怔住,緩緩回頭看向肩頭搭著的手。

    一截滴血的斷手正掛在他肩頭。

    白楚年渾身一震,搭在肩頭的斷手便滑落在地,血濺落在地上,不過血量不大,顏色也發(fā)暗,可以看出這只斷手不是幾秒鐘前剛斬斷的。

    斷手的無名指上有一圈戒指痕,除去青黑氧化這一點,膚色與白楚年吻合,指尖發(fā)黑,隱約可見燒焦痕跡,氣味也略帶焦糊。

    “這是我的手,我扔在一層樓梯間的垃圾桶里了。誰把它拿過來的。”白楚年立即掃視四周,將整個測試室的角落都查看了一遍,但并無發(fā)現(xiàn)。

    他抬頭看向天花板,依然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生物,不過他仍舊斷定:“有東西跟著我們�!�

    可測試室并無任何能讓生物穿梭的縫隙,唯一不封閉的道路就只有通往焚化爐的走廊。

    人偶師眉頭緊鎖,遠遠望了一眼他們來時的走廊盡頭,零星的火焰顏色升了起來,焚化爐正在向他們所在的位置移動。

    “沒時間了�!�

    “嘖�!卑壮暌仓罆r間緊迫,沒工夫多想,于是把地上的斷手往墻根踢了踢,免得礙事,斷手在地上蹭了一道兒污血。

    再審視現(xiàn)在這個房間,里面共放置著一百塊不同材質(zhì)的正方體塊,用于測試粉碎力,那么就意味著必須一一擊碎,白楚年以自己的力量來計算,每擊碎一個體塊用時三秒,蓄力擊打兩個體塊之間需要四秒間隔,全部擊碎所有體塊需要的時間最少也要十分鐘,而從帶著熱度逐漸蔓延過來的焚化爐追上蘭波他們的時間來看,焚化爐把他們擠扁加燒化的時間不會超過五分鐘。

    白楚年先把這些排成一排的方塊盡量向前推推,給自己爭取一些時間,但發(fā)現(xiàn)各個體塊都釘在地上,并不能推動。如果用死海心巖鑄造成錘子,挨個把體塊砸碎,這樣時間應(yīng)該還夠。

    他邊思考邊摩挲花崗巖塊的表面,人偶師俯身問:“在泯滅?它認可自己的名字是花崗巖嗎�!�

    “我來吧�!比伺紟熯算鎮(zhèn)定,從皮質(zhì)圍裙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銀色方口鑰匙。神圣發(fā)條在他掌心中機械伸縮變形,頭部變平,尾部變尖,形成一枚機械長釘。

    他俯身將長釘?shù)衷谡襟w塊上,銀色機械釘身中有微型機械在上下離心運動,速度越來越快,震動的嗡鳴同化到花崗巖上,使正方體塊跟著一起共鳴震動,突然裂紋爬滿巖石,隨著一聲裂響,花崗巖碎成了數(shù)塊碎渣。

    “牛牛牛,能變離心釘,你這東西可以。”白楚年衷心夸贊,將頸上項圈引到手中,鑄造成一把長柄錘,和人偶師分別砸碎不同的體塊。

    兩人埋頭干活,又開始各自暗暗腹誹。被隨機分到一組簡直糟透了,許多不想給對方的能力這下被迫公開示眾了,今后再狹路相逢你死我活的時候就更難取勝了。

    這不行。白楚年想。

    不如趁著厄里斯不在,先把人偶師解決。既然是人類,那么只要被死海心巖觸碰到,想必就會受嚴重的創(chuàng)傷吧。

    兩人一同粉碎體塊,進度快了許多,花了不到兩分鐘的時間,就清除了一多半的正方體塊。

    白楚年計算著時間和剩下的正方體塊數(shù)量,直到剩下的數(shù)量不多,自己也足夠通過這項檢測時,便暗暗控著死海心巖鑄造了一塊刀片,藏在掌心里。等處理掉人偶師,再和蘭波一起解決厄里斯。反正神圣發(fā)條不在厄里斯身上,殺厄里斯易如反掌。

    他微微瞥了人偶師一眼,心中計算出手的角度,但無意間抬頭,突然一怔:

    “我…�!�

    原本人偶師攥在手中的神圣發(fā)條尖端已經(jīng)隱約向白楚年的方向傾斜,卻被他的一聲驚嘆打斷,人偶師又默默收回了手,分出目光朝著白楚年愣愣望著的方向看過去。

    剛剛那截被踢到墻邊的斷手消失了。

    “哎我,真的假的�!卑壮昕炫芰藥撞竭^去查看,不僅斷手消失了,連著地上的血跡也一起消失了,就像莫名蒸發(fā)了一般。

    他用指尖蹭了蹭地面,不論有誰來過,什么痕跡都沒留下。

    “真沒了,我什么聲音都沒聽見�!�

    “先別管它�!�

    時間不等人,焚化爐靠得越來越近,白楚年又跑回來繼續(xù)砸正方塊,擦了一把額頭上滲出來的汗。

    正方體塊全部被粉碎,房間盡頭嚴絲合縫的墻才緩緩升起,并飄出了一張成績單。

    “得分:玖拾壹,評價:S,本項檢測合格�!�

    白楚年踩過成績單直接沿著走廊向更深處的房間走去:“無語,它是按通過時間算成績的嗎,倆人一塊兒才得玖拾壹分,那一百分的是有多逆天�!�

    人偶師把神圣發(fā)條放回口袋,走在他身后,向通訊器中低聲問:“把問題讀出來�!�

    厄里斯讀了出來。

    他讀的是英語,題目應(yīng)該有不同語種的翻譯,好在他認字。他發(fā)音很英式,帶著明顯的格拉斯哥口音。

    “請簡述股改對價及權(quán)證價格的計算方式。請簡述醫(yī)療設(shè)備融資租賃方式�!�

    “救命�!卑壮甏炅舜昴槪安粫且笫謱懘痤}吧�!�

    蘭波:“有語音識別�!�

    “太好了�!�

    萬幸跟著錦叔在公司里學(xué)了不少東西,白楚年努力回憶書上的內(nèi)容:“我說一句你跟著念一句。每份認股權(quán)證理論價值由B-S公式計算…”

    蘭波:“每份人骨全蒸里,論價值由必死公式計算。”

    白楚年:“寶你把通訊器麥克風(fēng)貼在語音識別口上,它識別得應(yīng)該比你準點兒�!�

    人偶師淡淡解答第二道題。

    智力檢測的題目進行起來要比武力檢測這邊快上許多,白楚年掐著時間,可以先幫他們多過幾項測試。

    厄里斯讀出了第三項測試的題目。

    “將函數(shù)f(x)e^x展開成x的冪級數(shù)。將f(x)sinx展開成x的冪級數(shù)�!�

    “等著啊,我想想�!卑壮晖炱鹦淇冢檬种冈诳罩袆澙嬎氵^程,題不難,但是這種題目就算把答案鋪在地上讓他們倆照著抄都有難度,口述就更難了。

    人偶師已經(jīng)開始給厄里斯讀解題過程。很多名詞厄里斯聽不懂,人偶師不急不躁,平緩的嗓音不厭其煩給他講述。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大學(xué)生涯,每到期末他總是先答完題交卷,再通過耳機把答案讀給同寢室的室友們,平時不學(xué)無術(shù)的室友們連他讀的答案都聽不懂,他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復(fù)。

    教著蘭波磕磕巴巴寫完過程后,白楚年開始摸索自己這邊的題目,并順便和人偶師搭話閑聊。

    人偶師承認,他年輕時很喜歡作弊,尤其喜歡看考試結(jié)束后室友們對他感恩戴德的表情,這是他最大的樂趣。

    “哦,喜歡被感謝�!卑壮旰唵慰偨Y(jié)了一下。

    人偶師想反駁,又覺得他說得沒什么錯。

    “為什么要去到處殺人,你手下有那么多實驗體,干點什么不好。”白楚年問。

    人偶師悠悠回答:“人類在食物鏈頂端站久了,就忘了自然界還有弱肉強食這么一套規(guī)則,我只是幫他們重新想起來而已,免得得意忘形。如果你認為這是錯的,我也不會企圖說服你。生與死不過是生命的兩種狀態(tài),我唯一的罪過是讓他們在死前感到恐懼,除此之外,我是個好人�!�

    “行…”白楚年自知無法說服他,便懶得再廢話。

    他們所面對的第三項武力測試是穿透力測試,面前的房間由數(shù)層半透明防彈玻璃鋼板封死,材質(zhì)和虎式坦克外殼一樣堅固,每塊玻璃鋼板之間相隔兩米左右,看樣子是要讓他們用身體撞破層層加固玻璃鋼板。

    白楚年試著用死海心巖鑄成的大錘砸碎一面玻璃鋼板,結(jié)果數(shù)顯成績亮起紅燈,不允許用利器或者鈍器輔助破壁。

    “這破考試能把人累死�!卑壮瓿亮顺翚庀�,加上助跑,用力朝玻璃鋼板表面撞了過去。

    哐當一下,房間都跟著一起震顫,白楚年半面身體都麻了,那面玻璃鋼板卻只是裂了幾道蛛網(wǎng)紋,但也只能著頭皮依靠骨骼鋼化來撞。

    靠著慣性撞碎四塊玻璃鋼板之后,第五塊玻璃鋼板沒能被撞碎,只出現(xiàn)了一些細小的裂紋,玻璃平面上沾了些血跡,白楚年的左半面身體都在滲血,臉頰被炸開的玻璃碎塊崩出了一道傷口。

    他只能停下來休息,讓撞破的皮肉和受損的骨骼得到時間修復(fù)。

    人偶師在詢問蘭波和厄里斯那邊的題目。

    隨后白楚年也聽見了通訊器中厄里斯的咋呼:“我們走進來之后,地板蓋開了,彈出來兩個魔方,花色是亂的,我把六面都在地上磨成同一個顏色了,只給我打了六分!”

    蘭波的聲音聽上去已經(jīng)最大程度地壓抑著怒火,牙齒咯吱摩擦:“我把它咬散了,按顏色拼回去,成績單給我打分五分,說我不及格,又彈出來一個新的。為什么,比他低一分,wei?”

    “真棒,太贊啦�!卑壮曛孕姆Q贊,“真的,你竟然能拼回去,我想都不敢想。系統(tǒng)肯定故障了,你怎么也該比厄里斯分高啊�!�

    蘭波聽著這邊逐漸變得沉重的呼吸,忽然收起怒意,溫聲問:“randi,累了嗎�!�

    “沒事老婆,你把手里的魔方放在地上,按順序給我讀顏色,我告訴你怎么轉(zhuǎn)。”白楚年坐了下來,眼看著走廊盡頭又蔓延起火焰,心中默算著時間。

    蘭波聽話把魔方放到面前,按順序給白楚年讀每個面的顏色。

    直到他讀完第一行,白楚年才知道這是個七階魔方,比三階魔方難度大得多,而且他手里沒有實物,全部都要靠想象和口述,這還是在蘭波能完全按他說的順序擰對的情況下。

    “老婆,你把魔方舉起來,方向別動,按我說的擰。方向千萬別亂啊�!�

    蘭波盤起魚尾坐在地上,認真擰動魔方,聽著通訊器里有些疲憊的嗓音,讓他有點焦慮。

    他略一走神,手上的魔方動了方向。

    “沒事�!卑壮觐D了頓,無奈笑了一聲,耐心道,“別著急,你再放地上給我讀一遍顏色�!�

    “太耗時間了�!碧m波打斷他,“你們走出來了嗎,火離你們有多遠?是不是快燙到你了。”

    “放心,我有數(shù)。”

    厄里斯聽見人偶師那邊出現(xiàn)了扇打衣擺的聲音。

    “尼克斯?”

    人偶師回答:“先等等,火快燒過來了,你先把魔方放到地上,別動它�!�

    厄里斯煩躁地放下了魔方,站起來來回踱步:“我受夠了,簡直受夠了,沒完沒了的題目,看也看不懂,每道都要尼克斯教我,我最討厭這樣�!�

    蘭波也放下了魔方,張望四周,注意到了魔方彈出來的位置

    地面上有個正方形縫隙,剛剛魔方就是從這里被彈出來的。在對面五米處是兩個魔方展示臺,他們就是把上一個魔方放在展示臺上后,被發(fā)了不及格的成績單。

    蘭波用尖長指尖扣了扣那塊縫隙,但它和地面的材質(zhì)一樣堅,紋絲不動。

    “倒霉蛋�!碧m波朝厄里斯揚了揚下巴,“過來�!�

    蘭波伸長尾尖,將地上的魔方卷起來,拋給厄里斯,命令道:“把它放上去�!彼梦布庵噶酥笇γ娴恼故九_。

    “才拼了一半就交?”厄里斯才不管這些,吊兒郎當走過去,把魔方拍在了展示臺上。

    展示臺亮起紅燈,估計又要吐出一張不及格的成績單。

    照例,在顯示不及格的同時,系統(tǒng)又自動彈出了一個新魔方。

    蘭波全身伏在地面上,全神貫注地盯著那塊小的方形縫隙,魔方從這方小口彈出的一瞬間,蘭波一把抓住了地面上掀起來的小方蓋。

    兩只長著蹼的手迅速鱗化,變成了布滿鱗片如同龍爪的強勁利刃,蘭波雙手扣住那個小口,背鰭豎起尖刺,魚尾霎時變成兇猛紅色。

    嘶拉一聲巨響,整個鋪地板用的厚重金屬被蘭波活活撕開了一道裂縫,露出了里面的彈射機關(guān)和走勢密集的電纜。

    蘭波像壁虎一樣從扯開的鋼鐵地面縫隙中爬了進去。

    “好耶,這是我喜歡的�!倍蚶锼挂姞钜蔡诉M去。

    白楚年和人偶師還在想方設(shè)法破壞玻璃鋼板,只聽通訊器中蘭波低沉的一聲:“你們靠邊站一點�!�

    接著通訊器中只剩下嘈雜的玻璃炸裂聲,和蘭波冷靜的呼吸聲。

    從盡頭開始,玻璃鋼板就像薄紙一般被一張張捅破,隔著數(shù)道半透明玻璃鋼板,白楚年隱約看見了盡頭出現(xiàn)了一團影子,影子在迅速突破玻璃鋼板,突然,眼前的整片玻璃炸碎了,飛濺的玻璃碎片猶如濺射的海浪,簇擁著從中間飛躍而出的藍色人魚。

    墻壁上的數(shù)顯成績開始向上飆升,穿透力測試成績單掉落出來:“得分:壹佰,評價SSS,本項檢測成績合格�!�

    背后的火焰即將舐到白楚年的脊背,蘭波一口叼起白楚年的后脖領(lǐng),像叼小貓崽一樣把他從火口拖了出去,化作一道藍色閃電向走廊盡頭蜿蜒沖過去。

    “蘭波!前面空心地板塌了,有溝!”

    在走廊盡頭出現(xiàn)了一段漆黑的斷層,蘭波臨時松口,白楚年翻身落地縱身一躍,雙手貓掛在對面凸起的邊緣,雙臂繃緊向上一蕩,靈活爬上對面的平臺,蘭波也跳了過來,在黑暗的空中劃出一道藍色弧線,雙手掛在白楚年探出的雙手上,被拽了上去。

    厄里斯緊隨其后,他抓著人偶師向前奔跑,到達斷層時向上用力一躍,他開始下墜時,人偶師抬手發(fā)動J壹能力棋子替身,與厄里斯交換位置,取代厄里斯落到平臺對面,厄里斯再一次起跳,人偶師放出一根蛛絲人偶提線,把厄里斯拽了過來。

    蘭波落地時撲倒了白楚年,一起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停下。

    周邊又失去了照明,變得一片黑暗,白楚年躺在地上喘氣,睜開眼睛時,隱約有什么東西從臉頰邊路過,那種微熱、軟毛、骯臟的觸感從他臉頰上蹭了過去,一下子就讓他回憶起了年幼時的經(jīng)歷。

    老鼠。

    他瞪大眼睛,那一瞬間的腦子一片空白,只感覺后背的汗毛炸了起來,頭皮發(fā)麻。

    身體卻在下一刻被抱住了,蘭波纏在他身上,讓他把臉埋到自己頸窩里,放出一股淡淡的安撫信息素,壓低聲音用僅有兩人聽得到的音量在他耳邊說:“不怕�!�

    然后摸了摸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冒出來的白獅耳朵,飛機耳壓低緊貼在頭上,非常緊張的樣子。

    越過寬約十二米的塌方地面,已經(jīng)遠離了檢測區(qū)的燈光,他們重歸黑暗。

    在昏暗的光線下,人偶師依舊看清了白楚年此時的狀態(tài),他躺在地上,雖然雙手環(huán)住蘭波做出保護的姿態(tài),但耳部擬態(tài)在精神震蕩下不受控制地出現(xiàn),獅耳緊貼在頭上,瞳孔渙散,微張著嘴急促喘氣,這是應(yīng)激的表現(xiàn)。

    而附近有可能對他造成應(yīng)激沖擊的東西就只有人偶師環(huán)視四周,昏暗環(huán)境中目之所及的只有角落中一閃而過的黑影,一只實驗研究用白鼠。從醫(yī)學(xué)院畢業(yè)之前人偶師每天都會與它們打交道。

    見他那副失了魂的狼狽相,人偶師卻笑不出來,他觀察到蘭波撫愛安慰白楚年時熟練平常的動作和表情,這看上去像多年前就養(yǎng)成的習(xí)慣。

    蘭波對其他人漠不關(guān)心,跪坐在地上,把小白攏進懷里,白楚年埋頭抱了他一會兒,便迅速收拾起精神,表現(xiàn)得若無其事,抬手把蘭波的發(fā)絲攏起來,咬下手腕上的藍色塑料小魚皮筋給他在腦后扎成一個揪。

    “我沒事,就是摔到了,有點懵�!卑壮甑哪樅吞m波的臉頰挨得很近,偶爾蹭在一起。

    “是嗎。我撿到了一些東西,來看看�!蹦_步聲挨到了他們近處停下,人偶師微俯下身,手里拿了一個金屬質(zhì)的什么東西,一松手,那東西掉落下來,掉在白楚年腳邊當啷響了一聲。

    白楚年聞聲轉(zhuǎn)頭過來看,這一看便立即瞳孔驟縮,像受到劇烈驚嚇的貓一樣炸起毛從地上彈飛了。

    蘭波被他的突然反應(yīng)嚇到,回頭看了一眼地上掉落在地的東西,是把比普通型號大上不少的醫(yī)用鉗子,準確地說是一把猛獸拔甲器。

    “幼體時期留下的陰影會形成持續(xù)時間相當長的條件反射。”人偶師平淡敘述道,“稍微測試一下,實驗體的親人程度是否與幼年期受到的傷害成反比,看來并非如此,似乎成年性格要更依賴后天養(yǎng)成而不是先天基因�!�

    “滾開�!碧m波抬起眼皮凌厲地掃了人偶師一眼,撿起地上的醫(yī)用鉗子,攥在手中,一股電流從掌心涌現(xiàn),鋼鐵通電泛紅融化,鐵水流淌到地上冒起滾燙的煙,慢慢凝固在地上。

    “你沒事吧?”他匆匆爬到白楚年身邊,輕輕拍他的后背。蘭波壽命太久,在世上活了近三百年,許多痛苦恐懼對他而言已經(jīng)見怪不怪,可小白不一樣,他剛出生還是一張白紙的時候就被狠狠地揉皺扯爛了。

    “沒事啊�!卑壮觌p手撐著房間中央的桌沿,低著頭甩了甩腦袋讓自己清醒。煞白的臉色也恢復(fù)了正常。

    蘭波輕輕撫摸他的耳朵,在他耳邊念著撫慰精神的句子。

    厄里斯不合時宜地笑起來,搭著白楚年的肩膀大聲嘲笑:“大哥,你好弱�!�

    “厄里斯。”人偶師叫了他一聲,戴著半掌手套的右手一揚,一枚穿著帶血絲線的縫合針掉落在厄里斯腳邊,厄里斯嚇了一跳,夸張地像觸電一樣跳開。

    同時,胸腔核心中異樣的節(jié)奏使他怔怔扶住心口,似乎里面的仿真機械核心在劇烈地搏動。

    “同理心�!比伺紟煹吐曈�(xùn)誡。

    “Gotit,gotit~”厄里斯訕訕收起嘲諷的表情,無聊地溜達回人偶師身邊,雙手拽著褲子背帶四處看看周圍的擺設(shè)。

    這個潮房間里彌漫著一股快要散沒了的消毒水味,以及一股幾乎掩蓋消毒水味的惡臭。

    白楚年握了握蘭波的手示意自己沒事,打開手電筒一寸一寸照亮房間中的擺設(shè)。

    辦公桌左邊地上放著一個的垃圾桶,里面裝有醫(yī)療垃圾,人偶師的縫合針和醫(yī)用鉗就是從這里面拿出來的。

    人偶師正站在辦公桌前抽屜里留下的文件。

    “這里是能力檢測通過的實驗體做體檢的地方。”人偶師放下長了霉點的文件,把裝著聽診器體溫計等雜物的抽屜推了回去。

    黑暗的角落中,老鼠在吱吱地叫,白楚年謹慎地把手電筒的光束移了過去,看見房間最深處靠右有道門,不過用力推了推,門沒動。

    白楚年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墻上裂了一條縫。

    “墻裂開了�!卑壮曩N著與老鼠最遠的一面墻走到角落,指尖在裂縫上摸索,“像是隔壁打電鉆把墻撐裂了�!辈贿^裂縫太小,打燈也看不見里面的情況。

    他邊摸邊挪動,腳突然踢到了一個箱子,于是蹲下來察看。是個保鮮冰柜,地上散落了許多打碎的藥劑試管,時間太久,許多藥劑已經(jīng)蒸發(fā)干了,在地上留下了一些污漬。

    “小白,我剛剛吃了一個甜瓜。”蘭波湊頭過來擠過來,白楚年一回頭,正看見蘭波用兩根指頭倒拎著吱吱亂叫的老鼠的尾巴,轉(zhuǎn)圈猛甩然后往房間外的塌方溝里一扔。

    “好了,它死了。”蘭波安慰道。

    “…你從哪找的甜瓜�!�

    “衣架邊的果籃里�!�

    “那不都爛了嗎?都臭了。”

    “甜瓜沒爛�!�

    “哎,別亂吃東西啊�!卑壮臧l(fā)現(xiàn)冰柜無法直接打開,上面有個密碼器,但因為斷電,密碼器屏幕是黑的。

    這種密碼器和入口大廳樓梯間的差不多,通電的時候需要輸入密碼才能打開,斷電的時候自動鎖住液壓鎖,里外都打不開,除非暴力打砸,但鎖的材質(zhì)和測試拳力的那塊金屬板一樣,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輕易砸開的。

    “這里有電控箱�!比伺紟熡媚粗甘蛛娬樟磷筮厜Ρ�,掀開電控箱的外殼,仔細查看:“開關(guān)是人為關(guān)閉的。”他把總開關(guān)扳了上去。

    只聽頭頂?shù)恼彰鳠舭l(fā)出一些嘶嘶聲響,然后噗地亮了。

    房間被照得十分明亮,除厄里斯之外,三個人都遮住了眼睛以適應(yīng)突如其來的亮光。

    “不錯,這下子光明多了�!卑壮昝媲暗谋褚擦疗鹁G燈顯示正在運轉(zhuǎn),密碼器按鍵亮起,顯示需要輸入六位密碼。白楚年耐著性子從背包里拿出解碼器,接在密碼器上等待讀取。

    “你跟柜子較什么勁啊,有門就砸過去啊�!倍蚶锼挂呀�(jīng)煩躁得等不及在砸門了,不過門另一面好像有東西抵著,很難推開。

    白楚年這邊解碼器讀取完畢,密碼自動填入,冰柜的液壓鎖噴氣放開。

    無須任何人動手,冰柜蓋簡直是自己崩開了,一聲巨響之后,成群的蒼蠅撲了出來,像一股嗡鳴的黑色旋風(fēng)撲面而來,夾雜著劇烈的惡臭。

    蘭波尾尖放電,一張霹靂電網(wǎng)從小白面前拉開,罩住了冰柜,蒼蠅噼里啪啦被電網(wǎng)燒焦墜落,一兩分鐘過去就被清理了

    這冰柜里血腥狼藉,四壁都被污濁血跡鋪滿,一具高度腐爛的無頭尸體蜷縮著蹲在里面,身上穿著壹佰零玖研究所的白大褂。

    “嗬,這味兒,得死了不少時候了�!卑壮晏崞鹱鲬�(zhàn)服衣領(lǐng)上的小型金屬半臉防毒面具扣在口鼻上,“找找他身上有沒有有用的東西�!�

    蘭波便趴在冰柜沿上伸手進去翻找。腐肉污血和尸油沾染到他的手臂上,但不消十秒就被凈化了,翻找許久,他依然潔凈。

    人偶師不禁在心中感嘆,人魚的確是種古老神秘又圣潔的生物。只有這種能維護所居星球向復(fù)原而非破壞方向發(fā)展的高級生物,才配生活在世上。

    蘭波在尸體的口袋里找到了一張身份ID卡。根據(jù)磁卡上的信息得知,死者名叫艾比多,alpha,所屬部門是“標本室”。

    厄里斯還在砸門,不斷發(fā)出噪音,白楚年又托腮思考起來,在腦海中復(fù)盤這間屋子里發(fā)生了什么。

    人偶師:“有兩個要點,一,失去頭部的人類僅憑身體無法完成爬進冰柜再蓋上蓋子這么復(fù)雜的行動。二,尸體動作自然,并非人為放進冰柜。他把冰柜里的東西都扔出來,然后蹲進冰柜里,很顯然是在躲避什么。意味著兇手在后面追他。是人么,還是實驗體�!�

    白楚年:“他跑出來,用密碼打開冰柜蓋,敞開放著,然后跑去關(guān)閉電閘,再回來躲進冰柜想把自己鎖住,結(jié)果兇手搶先一步把他頭砍了,把蓋子拍上了。”

    人偶師:“或者他先蹲進冰柜里,然后兇手砍了他的頭,再給他蓋上了蓋子,最后關(guān)上電閘把他鎖起來�!�

    白楚年:“話說回來,他頭呢�!�

    “…”

    “算了,這問題沒什么意義,等會兒再琢磨。”白楚年插兜走到厄里斯身邊,厄里斯還在用力砸門。

    “這門沒鎖。但是推不動也砸不動,對面好像有很多東西倚著門呢�!倍蚶锼顾α怂κ帧�

    白楚年也試了試,的確不容易推動,門像實心的似的,似乎有東西在對面緊緊地抵著。

    蘭波也試著推了推。

    門縫里隱約傳出一串電蚊拍電蚊子的噼啪聲。

    門吱呀一聲開了,毫無阻力,蘭波用力過猛一個踉蹌險些跌進去,被白楚年抓住手臂拽了回來。

    蘭波皺眉掃掃肩頭的灰塵:“根本沒有東西堵著�!�

    “先進去。”白楚年謹慎地探進半個頭觀察情況,里面由于電力恢復(fù)而變得明亮,這里和地鐵安檢機差不多,只不過地鐵安檢過的是行李,這里要過的是整個人。

    在封閉的安檢通道外有一個執(zhí)勤桌,桌上放著電腦用于檢查安檢成像。

    蘭波對這里還算熟悉,沒猶豫就掀起遮光鉛簾走進了黑暗的X光安檢通道里。厄里斯也經(jīng)歷過研究所的安檢,知道沒什么可怕的,于是拖著人偶師追了上去。

    白楚年刻意放慢了腳步,走上安檢傳送帶時又無聲地退了下來。

    他悄聲坐到安檢電腦前,試著把艾比多身份卡上的權(quán)限碼輸入了電腦。

    監(jiān)控電腦成功顯示出安檢X光成像。

    第一個走過去的是蘭波,他只有骨骼能被照出來,任何內(nèi)臟都被胡亂流竄的電流包裹,無法成像。

    看來正因如此,蘭波在培育基地和研究所中才未被發(fā)現(xiàn)體內(nèi)珍珠的存在,被貿(mào)然注射了擬態(tài)藥劑造成了悲劇。

    “蘭波…”白楚年深深嘆了口氣。

    蘭波的x光安檢成像移動離開后,厄里斯跟著跑了過去,成像是個全身都實心的球形關(guān)節(jié)人偶,只有后頸腺體那一塊像普通內(nèi)臟那樣成半透明像了,其他部位都是陶瓷,白花花一整個,根本照不透。

    白楚年最想看的其實是神圣發(fā)條被人偶師藏在了什么地方,他的圍裙口袋里果然有機關(guān),神圣發(fā)條就藏在機關(guān)夾層里。

    除此之外,人偶師其他器官和骨骼都和普通人類一樣。除了心臟。

    很奇怪,心臟這一塊白花花的照不透。

    久等啦

    “…”

    白楚年暗暗有了結(jié)論。

    安檢通道上方的綠色燈光顯示牌上已通過安檢人數(shù)從壹逐步跳到叁,為了不讓他們起疑心,不能再繼續(xù)耽擱時間了,白楚年拿上艾比多的身份卡,匆匆走進了安檢通道中。

    電腦屏幕上的x光安檢成像顯示出了白楚年的全身骨骼頭頂?shù)莫{子耳朵微微晃動,身后拖著一條尾巴,頸上的死海心巖項圈和尾尖上的死海心巖鈴鐺都是實心的照不透。

    白楚年通過后,整個房間都安靜下來。電腦屏幕上的箭頭慢慢地移動起來。

    箭頭移動到了右上角的叉號上,關(guān)閉了x光安檢成像頁面。

    安檢通道上方的綠色燈牌顯示的已通過安檢人數(shù)跳到了伍,然后跳到陸、柒、捌、玖…隨后,整個房間的照明燈和綠色燈牌一起熄滅了。

    白楚年走出安檢通道時,掀起鉛簾,眼前一片黑暗。

    “這里電力沒恢復(fù)?”他愣了一下,打開了手電筒照亮。

    光束未照到的陰影中,有人的影子接近,白楚年反應(yīng)奇快,迅速從通道里跳了出去,忙亂中拿著手電筒的手砸到了物,發(fā)出一聲悶響。

    他回頭照向自己剛站的地方,地上倒著一個身穿研究所白色制服的研究員,他面向地面趴著,頭部不翼而飛。

    白楚年蹲下來仔細查看,這和死在冰柜里的研究員死狀差不多,斷裂的頸部和腐爛的身體生滿蛆蟲。

    身邊多了一束燈光,人偶師俯身用拇指手電照了照尸體:“和冰柜里的研究員死亡時間相差不多,仍能判斷尸斑聚集在腿部,是站著死的。剛剛厄里斯移動了藥劑柜,他就躲在夾縫里�!�

    “這是什么地方?”白楚年問。

    人偶師將燈光打向墻壁,上面掛著“標本室使用須知”。

    蘭波從其他地方爬回來,吸附在墻壁上,甩了甩尾尖:“地上還有五具尸體,都是研究員,都沒有頭。還有一些玻璃柜,盛放標本。”

    “我去看看�!卑壮甏掖遗苓^去。

    標本室內(nèi)靠墻擺放著許多立柜,可以透過柜門玻璃看見里面貼著標簽的試劑瓶,一些一次性手術(shù)用具,酒精燈等等許多實驗雜物。

    研究員的尸體并不是散落在自己的工位上,而是藏在各種角落中,做出躲藏和防備的姿惶恐勢。

    算上剛剛倒下來的尸體,這房間里總共有六具尸體,藏在解剖臺下的尸體手邊散落著已經(jīng)使用過的空液氮炮膠囊,藏在消毒柜里的尸體腳下扔了兩支打空的SH屏蔽劑,柜門留下了被暴力打開的痕跡,藏在儲物箱里的尸體緊緊抱著一把沖鋒槍。只有死在房間中央的尸體拿著噴火器。

    “嗯…”白楚年挨個端詳,“反抗了,但沒什么用。那一定是實驗體了�?偛垦芯繂T對付失控實驗體的經(jīng)驗豐富,一般不會出現(xiàn)團滅的情況,這實驗體的級別不低�!�

    排布在標本室的有許多長條狀的玻璃無菌柜,看來每一個都安裝有獨立電源和備用電源,以保持在意外停電時仍能運轉(zhuǎn),保證內(nèi)部標本的安全。

    白楚年手邊的玻璃無菌柜中充滿了液體,內(nèi)部浮動著一條皇帶魚,身體無鱗,渾身覆蓋著漂亮的銀鳥嘌呤。盡管標本栩栩如生,可它的眼睛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生的活力。

    在無菌柜的左下角裝有電子屏,滾動的文字講述著此標本的來源和去向,這條皇帶魚是一年前從太平洋捕撈上岸的,由于改造失敗但十分珍稀而被制作成了標本。

    這些玻璃柜中安放的標本擬態(tài)程度各不相同,有純動植物體型的,也有人類體型的。

    白楚年抬頭見厄里斯站在一個玻璃標本柜前出神,于是走到近前,看了看里面的東西。

    是個人類少年,十幾歲年紀,白人長相,身體赤,渾身毛發(fā)也被剃光。雙手相扣搭在胸前,像在教堂中祈禱的樣子。

    他安詳?shù)亻]著眼睛,看上去只是睡著了,身體表面布滿縫接口,似乎從頭顱開始,脖頸、軀干、四肢、膝蓋、肩膀、手肘、指尖都是分離后再拼接到一起的。

    白楚年仔細了左下角電子屏的資料,這個少年名叫艾德里安,K零壹拾柒年出生于英國格拉斯哥,被父母遺棄在了教堂門口,由神父撫養(yǎng),在K零貳拾玖年,研究員發(fā)現(xiàn)他的分化潛力后,從神父手中將其購回。

    經(jīng)測定,艾德里安腺型為貓頭鷹,信息素為歐石楠,改造后剔除了腺體內(nèi)部分基因,使其適合首位編碼陸的無生命物實驗體改造。

    白楚年用手肘碰了碰厄里斯:“看來你后頸的腺體原本是他的�!�

    厄里斯露出一張夸張的笑臉:“你在說什么蠢話,這具身體原本是我的,分五十三次替換。”他神秘地湊到白楚年身邊,舉起雙手,裂開唇角得意問他:“你猜哪根手指截斷的時候最痛?”

    白楚年想了想:“左手無名指。”

    厄里斯大失所望:“什么啊原來你知道。嘁�!�

    白楚年的目光掠過了玻璃柜里安靜趴著的幾只獅子幼崽標本,深吸了口氣打著手電筒去尋找這個房間的門。

    標本室面積很大,走了許久才看見了盡頭,靠近墻壁的一個玻璃標本柜被打碎了,玻璃碎了一地,一株植物粗壯的根莖在此處扎根,汲取著玻璃柜中殘余的粘稠液體。

    左下角的電子屏也被打碎了,得不到任何有用信息。

    這株植物已經(jīng)長得十分龐大,大腿粗的枝條都向著墻壁上的一扇門生長,金屬門是敞開的,但門口的空隙已經(jīng)被粗壯的枝條全部堵死,根本走不出去。

    白楚年努力扒著枝條的縫隙向下一個房間窺視,對面也一片漆黑。

    “厄里斯,你回去看看之前有電閘的那個房間,是不是跳閘了,怎么這么黑。”

    “為什么要我去?”

    “哦哦,我懂了,你怕黑。我要去告訴人偶師�!�

    厄里斯跳起來:“我不怕。開電閘而已�!彼D(zhuǎn)身就走。

    厄里斯回到安檢通道門口時,人偶師在檢查藥劑柜里的藥品,蘭波在嗅聞尸體,翻找他們衣服里的東西,他隨便打了聲招呼就原路返回去,表現(xiàn)出不以為意的樣子。

    人偶師拿起一瓶濃氨水端詳,隨口與蘭波攀談。

    “在華爾華制藥工廠那次,我以為你會不惜一切殺死永生亡靈�!�

    蘭波頭也不抬:“我會的,在殺死某些礙眼的東西之后。”

    “可他傷害了你的使者。你如此記仇,在等待什么?”

    “傷害小白的不只是它。”

    人偶師微微哼笑:“不報復(fù),不像你的性格�!�

    蘭波直起身子,坐在尸體旁邊,手懶懶搭在魚尾曲起的膝頭:“我要讓他作為人的經(jīng)歷完整,否則他會永遠對人類充滿幻想。他被傷害得還不夠多,我心疼他,卻也只能由著他來。他充滿熱情,這是我天生缺少的,也是我喜歡他的理由。永生的秘訣是足夠冷漠,你應(yīng)該也有體會。”

    人偶師聽罷他的話,有些意外,轉(zhuǎn)過身拉過椅子坐下,專注傾聽起來,并適時地插一句話:“實驗體會被人類排擠是種必然,因為強大而數(shù)量少。只要數(shù)量足夠多,被排擠的就是人類,弱小脆弱又全無信仰敬畏的生物靠著數(shù)量制霸全球,還沾沾自喜,看著就讓人惡心�!�

    蘭波輕輕用指尖卷了卷發(fā)絲:“沒錯。人類是千萬年前被海族驅(qū)逐上岸的敗者,除了會破壞沒什么用。偶爾有那么幾個有良心的,數(shù)量可以忽略不計�!�

    兩人相談甚歡。

    人偶師靠在椅中,骨節(jié)分明的手紳士地搭在膝頭:“看來,我們這邊更適合您,考慮一下嗎�!�

    “你不懂。他的情緒在感染著我,讓我真切地知道我活著。我怎么能讓他失望�!碧m波不置可否,朝遠處小白的方向望了一眼,“比起我曾經(jīng)想要的,我更希望他一生熱情不滅,悲憫不移,所有惡念殺戮可以全都沾染在我手里,”蘭波悠哉抽出匕首,重重倒插在尸體上,懶洋洋道:“我可不在乎�!�

    遠處的墻角,白楚年叫了他一聲“老婆�!�

    聽見召喚,蘭波朝人偶師豎起食指,擋在唇邊做了一個保密的手勢,靡麗陰郁的眉眼加上生有蹼的修長手指,頗有神話中塞壬海妖蠱惑人心的魅力。緊接著,蘭波換上一副純良溫柔的圣潔眼神,順著墻壁飛速爬過去。

    “來辣�!�

    蘭波剛走,房間里的燈忽然亮了,一些電子設(shè)備重新運轉(zhuǎn),接連發(fā)出滴滴聲。

    一顆頭突然從安檢通道的鉛簾底下伸出來,人偶師側(cè)身瞧他,厄里斯歪頭道:“我剛剛?cè)グ央婇l打開了,真奇怪,冰柜里的無頭尸體沒了,里面可干凈了,和新的一樣,不知道是誰擦的�!�

    “怎么會。”人偶師閃念一現(xiàn),即刻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剛剛被蘭波倒插匕首的尸體竟然消失了,匕首上還殘留有一些污血。

    人偶師迅速退后,從圍裙口袋里掏出手槍,朝匕首的刃崩了一槍。

    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過后,匕首旁跌落了一個圓頭圓腦的雪白嬰兒,緩緩從透明狀態(tài)現(xiàn)身。

    比墻還白的嬰兒背上長著小小的蝙蝠翅膀,尾骨延伸出一條黑色的心形的惡魔尾巴,它沒有五官,整張臉上只有一張嘴,吐著猩紅的舌頭,嘴里正在嚼著最后一塊兒尸體肢塊。

    他身上的彈孔慢慢愈合,自顧自地爬到匕首邊,用小舌頭一點點凈刀刃上的血跡,嗦得滋滋有味,尸體和血跡被他得一干二凈。

    人偶師才意識到,從大廳進來后空無一人,沒有血跡,甚至本該有人工作的地方連指紋也找不到,都是這個怪物吃完了尸體,把臺面凈了。

    蘭波循著白楚年的召喚往他身邊爬去,白楚年正等著他,朝他揮揮手:“老婆過來幫我一下�!边呎f著邊轉(zhuǎn)過了身。

    “a�!碧m波驟停下來,看見白楚年背上趴著一個雪白的嬰兒,嬰兒安詳睡在他肩頭,頭上鼓了一個淤青的包。

    嬰兒體型不算小,安靜趴在白楚年肩頭入睡,白楚年卻像是沒感覺似的,若無其事地扒來堵住出口的樹藤向下一個房間張望。

    蘭波順著墻面爬過去,伸手想要抱起趴在白楚年肩頭的雪白嬰兒,指尖卻輕飄飄地從它身體中穿過了,無法觸碰到它。

    白楚年疑惑地轉(zhuǎn)過身:“你干嘛呢?幫我把這些樹藤扯開,太結(jié)實了�!�

    “你肩上趴著一個白色的孩子�!碧m波如實描述,“我摸不到它�!�

    白楚年聽罷后背一涼,用力抖了抖身體:“還在嗎?”

    “還在�!�

    白楚年小心地扭過頭,努力看向肩頭后方。一個雪白的嬰兒的頭頂出現(xiàn)在視線里。

    嬰兒發(fā)覺自己在被盯著看,慢慢抬起頭,用沒有五官的臉懵懂地望向白楚年。

    “嘶”白楚年又炸起毛來,滿墻滿地亂竄卻怎么也抖不掉身上的小鬼,蘭波淡定地跟著把頭從左轉(zhuǎn)到右,從右轉(zhuǎn)到上,從上轉(zhuǎn)到下看著小白滿天亂竄�!度绾握疹欂堖溆揍獭氛f得沒錯,小貓咪在緊張的情緒下真的很容易被嚇到飛起來。

    最終白楚年抽出大腿外側(cè)槍帶上的手槍,利落上膛反手到背后開了一槍。

    嬰兒被子彈的沖擊力擊飛,狠狠地撞到了墻上,然后像一坨面糊一樣貼著墻流到地上,在地上重新匯聚成嬰兒的模樣,身上的彈孔緩緩愈合,將彈頭包裹吞噬進身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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