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說回失眠癥,都不太有用。
醫(yī)生的治療他不愿意配合,簕不安則只能起到反作用,但他是另外的解藥。
不過,此時此刻,簕崈決定說點有利的話,他有私心,不僅僅因為這個答案能夠恢復(fù)他們中斷的電話。
簕崈說:“打電話有用�!�
用詞上面還是很克制,不像簕不安,講一些令人想入非非的話。
“好”簕不安擦干凈眼淚,太用力,眼眶和鼻尖都被蹭紅了,他推開門走出去,說:“好像是挺有用,我已經(jīng)有點困了,那你等我的電話�!�
簕崈覺得簕不安困可能是因為喝了很多酒,還有折騰了大半夜,但他還是點了點頭,開始期待十幾分鐘后的電話。
但是,令人失望的是,簕不安回到小重山倒頭就睡,并沒有履行諾言。
簕不安花了半天時間,火速摘掉了耳釘唇釘,把黃毛染回黑色,盡可能把自己裝扮成溫良的樣子,好見唐梔。
但是,唐梔還沒回來,汪裴先找上門,要求好好談一談。
簕不安像往常一樣,還是想拒絕,但是,汪裴丟出一個重量級消息:她懷孕了。
【作者有話說】
小蟲:被迫做一個體貼的哥哥
小猴子:我臺階呢?!我臺階呢!給我臺階!……我自己搬�。ㄒ贿呥煅室贿叺皖^
◇
第31章
才不是要道歉
本來是羞恥見唐梔,這下成了羞愧。
發(fā)廊出來,簕不安蹲在馬路牙子上抽了半包煙,抽到頭暈?zāi)垦�,李由撥電話來關(guān)心,簕不安躺在馬路牙子上說:“是這樣的,我忽然覺得尸體有點不舒服,正在找合適的下水道,你告訴簕崈,別找我了,逢年過節(jié)記得給我燒紙錢就行。”
李由:“…………”
習(xí)慣了簕不安滿嘴跑火車,李由心平氣和:“那,三少找到下水道,記得告訴我一聲�!�
簕不安萬念俱灰氣力全無:“不用了,燒紙的時候隨便找個馬桶一沖算了�!�
話雖如此,李由還是順利找到了簕不安,把他送到了提前訂好的餐廳。
簕不安是個極其重視口腹之欲的人,也一直都很容易從負面情緒里走出來,一般情況下經(jīng)受不了食物上的賄賂,跟了簕崈這么多年,李由很明白這一點,簕崈交代他找餐廳的時候他花了點心思,但是沒有擔(dān)心這項工作會失敗。
但簕不安是被連拖帶拽推進包廂里的,進去之前還在掙扎,死死扒著門框,嘴里念叨著:“我不見,我無顏面對江東父老,讓我回我的下水道里去!”
李由跟一個保鏢合作才把簕不安丟進去,關(guān)上門,擦了擦汗,李由長呼出一口氣,對保鏢兄弟說:“辛苦了!”
逃走失敗,簕不安回頭,看到桌前的簕崈,把臉一垮,背對著簕崈,憤慨道:“叫我來干嘛?我都說了我不來,你這是綁架!”
前一晚還好好的,說了打電話但是不講信用先睡了的是簕不安,就過了一夜,請他吃一頓飯而已,簕崈不清楚自己怎么忽然成了綁架犯。
簕崈:“怎么了?”
簕不安泄憤似的踹了門一腳,恥于跟簕崈講自己剛知道的消息:“沒怎么!”
這下好了,連簕崈都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更不要說唐梔。
簕不安以頭搶門,撞得哐哐響,說:“我明天有事,就不去了,你幫我跟唐阿姨帶個好吧。”
語氣太沉重,聽著不像開玩笑。
可是,頭發(fā)都染回來了,能有什么事?
簕崈:“……嗯?”
簕不安緩緩回頭:“有點急事,出門一趟�!�
簕崈淺淺蹙眉,認(rèn)真道:“發(fā)生什么事了?要去哪?”
簕不安垮著臉:“也沒什么,就是忽然覺得活夠了,下輩子再見�!�
“……好”簕崈說:“我會原話轉(zhuǎn)達�!�
這下?lián)Q了簕不安沒話說,他咬牙切齒倒打一耙:“你是不是早就看我不順眼了?”
“總要有一個原因,你不說實話,我就只能這么跟她交代�!�
“……”簕不安煩躁地抓了抓腦門,染發(fā)劑的味道不好聞,他又踹了一腳門,垂眼看著地面,慢慢開口,說:“我要當(dāng)哥哥了�!�
還以為簕不安能說出一個多沉重的理由,簕崈覺得,簕不安還好只是要當(dāng)哥哥了,只要不是要當(dāng)爸爸了,就都不算恐怖故事。
——好吧,不覺得驚訝的主要原因是,他已經(jīng)知道了汪裴懷孕的事。
掐著指頭算,簕世成有好幾年沒折騰出私生子了,還以為他的愛好有所收斂。
好半天沒有下文,簕不安以為簕崈不高興了,緩緩抬眼打量簕崈表情,發(fā)現(xiàn)沒有,簕崈只是在看自己。
簕不安嘆了口氣,有點無奈地看回去。
播種的是簕世成,懷孕的是汪裴,說到底,不是他的錯,問題就只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唐阿姨要回來,他這個身份太尷尬。
“李由說這里的融合菜做得很好,你可能會喜歡。”簕崈低頭垂眼看著菜單:“過來看看嗎?”
這話題就要這么輕飄飄揭過,簕不安不接受,他走過去,坐在簕崈身邊,根本無心看那狗屁菜單,挽住簕崈的胳膊猛晃:“你別就這么不管我!你……明天唐阿姨回來,可是要跟我見面,那可是你親媽!你說,這么個情況!唐阿姨見我,會不會覺得我也礙眼��!”
明顯高于空氣溫度的呼吸拂在耳邊,簕崈斜眼看簕不安,看到一只耳洞,摘了耳釘沒多久,蠻明顯的,鼻尖縈繞著劣質(zhì)化學(xué)染劑的氣味。
他說:“松手�!�
簕不安不松,挽得更緊:“都這種時候了,你有點人性行不行?你親爹跟小三復(fù)合了,你現(xiàn)在打算讓你被這段狗屁婚姻傷得遍體鱗傷的媽媽給小三的私生子做心理疏導(dǎo)!”
“……”一年有365天想給簕不安的嘴上把鎖。
簕崈微微吸氣,語調(diào)微揚:“吃什么?”
“簕崈!”簕不安也提高聲音:“我在跟你說話!正事!”
“你有沒有想過,拋開你說的這些,從最開始,她就沒討厭過你?而我們之間,有維持了十多年的不錯的關(guān)系?”簕崈合上菜單:“而你現(xiàn)在,因為一個從出生到現(xiàn)在沒見過幾面的人耿耿于懷,把你本來自由自在的生活搞得一團糟�!�
簕不安愣了一下。
簕崈語氣沒有很重,但他有種感覺:這句話簕崈在心里壓了很久,忍無可忍才說出來。
他下意識就想反駁,想說才不是——才不是因為一個從出生到現(xiàn)在沒見過幾面的人耿耿于懷,才沒有因為那個不負責(zé)任的母親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糟,但是這話別說簕崈聽了不信,從嘴里說出來,在心里想一想,他都覺得虧心。
就是耿耿于懷,就是為了那個人破罐子破摔,把原本不怎么樣的生活搞得一團亂麻,而且就在這短短幾個月里,在簕崈面前發(fā)瘋大鬧好多次。
察覺簕崈對自己有意見,簕不安很快地說:“你……你看,你不高興,那就別管我的事,也別……”
“不要轉(zhuǎn)移話題,出了事只會顧左右而言他�!焙{崈皺眉,眼神居高臨下:“我沒有說過要不管你的事,我媽媽也不會因為你是誰的私生子就不喜歡你,現(xiàn)在的問題是你不愿意配合,你想盡辦法地想要逃避。”
挽住簕崈的手僵住,簕不安慢慢抽回來,趴在桌上覺得無地自容:“你都知道,但是你不了解,你高高在上慣了,也理所當(dāng)然慣了,你沒丟過面子,當(dāng)然不理解我們這些人的想法,你不知道自尊對我有多重要!”
知道,怎么不知道?
要是不知道,何必這么周折地想辦法?出去打聽好了,簕家大少什么時候是顧全旁人面子,愿意吃力不討好地達到目的的人了?
各種事情、能見人的,見不了人的,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讓,不知道多少次了,要不是這個人,他的人生要少不知道多少煩惱。
是一定要的嗎?這個人。
簕崈再一次捫心自問,簕不安到底不可或缺在哪里?
在他時常犯渾,在他意氣用事?
在他胡亂說話,不管張三李四地亂撩一通?
在他不識好人心,優(yōu)柔寡斷?
在他擾亂自己神智多年,又隨時隨地反咬一口?
說到底,這個人有什么優(yōu)點呢?可以對普通同學(xué)關(guān)懷備至,交往不久的女朋友也悉心對待,可是,對待親朋,該親善時疏遠,該涼薄時猶豫。
有什么好喜歡的?
一個這樣的人,朝三暮四,狂妄自我,自說自話。是一定要的嗎?
不要了又能怎么樣?簕崈問自己。
“不要又講你那套歪門邪說�!焙{崈?nèi)虩o可忍打斷簕不安:“沒誰對你那點自尊有想法,要見就見,不見就算了,這頓飯,能吃就吃,要是傷到了你的自尊,那我抱歉,你走�!�
“……”簕不安表情僵硬,過了會兒,起身:“走就走!”說著便推門出去,正打算用力拍門,聽到簕崈說:“我以后不會再管你了,不會再有人傷害你那莫名其妙的自尊了�!�
腳底空了一下,感覺自己徹底被拋棄了,簕不安咬著嘴唇快步下樓,與其說盛怒離開不如說灰溜溜逃竄——前一晚還埋在人家懷里哭,一轉(zhuǎn)眼,人家臉色一變,不要你了!
這就是上位者,陰晴不定,難伺候,難捉摸!他早就說過,他們不是一路人,玩不到一起!騙子!
下樓遇到李由滿臉訝然問他怎么這么快下來,簕不安沉著臉快步跟他錯肩,沒來得及追問,簕不安已經(jīng)走遠了,一回頭,老板也下來了,臉色更是可怕。
好端端一餐,被兩個人吃成了絕交飯。
跟在老板身后,李由試探道:“三少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發(fā)現(xiàn)老板心情貌似更不好,李由訕訕閉嘴。
下午有一個希望工程揭幕儀式需要簕崈出席,李由跑前跑后地忙,沒敢觸簕崈霉頭,只敢抽空追究簕不安到底摸了老虎哪根胡子。
簕不安心煩意亂,明知道是自己理虧,又覺得簕崈的話說得也太重了,那種話一說出來,自己就算再后悔,也沒臉找回去低聲下氣道歉了。
他習(xí)慣了借酒消愁,一心煩就鉆進酒吧,不一會兒就醉了六七分。
簕不安邊喝邊發(fā)誓這輩子再也不回簕崈以及簕崈狗腿的消息,絕交就絕交!可恨李由時不時騷擾一下,簕不安惡狠狠關(guān)上短信頁面,緊接著又是電話。
本想掛斷,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點到了接通。
通了就通了,簕不安深吸一口氣,醞釀出怒意:“喂,干什么?我告訴你,今天你說什么我都不可能低頭,不管就不管,我需要他管?這么些年了,我靠過誰?早的時候被那些人欺負也沒餓死我,沒你老板我還能餓死?笑話!就是沒他,我也該吃吃該喝喝!沒人管我,我正好!我每天都高興得不行!你也告訴他,他這輩子別再找我了!誰稀得他的施舍!”
“……安安?”汪裴頓了頓,看了眼自己撥出的號碼,確認(rèn)沒有撥錯。
回憶了一下簕不安剛才那一連串氣口都找不到的話,在激素作用下汪裴慈母心大盛,忍不住抹著眼角:“怎么回事?我都聽說了,你這些年過得確實一般,簕世成不怎么管你,怎么,他還虐待你了?”
要不然,簕不安怎么能是這種語氣,說這種恩斷義絕的話?
“早知道,就帶你走了,好歹不至于餓死�!蓖襞嵴f。
“……呃……嗯?是……你啊……”終于反應(yīng)過來自己手快接了的是誰的電話,簕不安磕巴了一下,拿起杯子仰頭喝酒,發(fā)現(xiàn)杯子里早就空了,對著空杯子沉默了會兒,還是沒話說。
汪裴在那邊唉聲嘆氣,問他現(xiàn)在還有沒有人虐待他,簕不安比較了一下,誠懇地說:“那可能,我還是留在荻城日子好過一點�!�
靜了一下,汪裴平復(fù)了一下被孕激素影響的心情,輕咳一聲:“哦……那……現(xiàn)在呢?”
簕世成給她買了套房,市中心大平層,聽說兒子在那陰森森的園林里待遇一般,她就想問問兒子要不要來跟自己住。
簕不安很認(rèn)可汪裴的評價,荻園確實有點陰森森,但是搬去跟汪裴一起住……
“不用了,別管我了,您好好養(yǎng)胎吧�!边@個媽跟路邊走著被不認(rèn)識的人強塞來的一樣,也沒人問過他想不想要,簕不安實在沒心情跟汪裴講話。
聽懂簕不安的潛臺詞,孕激素作用下,汪裴有點心酸地吸鼻子,然后再次提議:“那這樣,我讓姓簕的給你也買一套,你自己住,怎么樣?反正不要白不要�!�
聽起來比正房還要理直氣壯,不過簕世成出手大方,前幾年清出去的那些女人也確實沒有過得不好的。
簕不安心情愈發(fā)復(fù)雜:“你……算了,你自己留著吧,別管我了�!�
汪裴又唉了兩聲氣,叮囑簕不安別客氣,有什么想要的就說,她去找簕世成,然后才掛了電話。
簕不安捏著電話安靜了會兒,吧臺后面的酒保走過來問他要不要續(xù)酒,杯子遞出去了,又說:“算了,不要了。”
又震了一下,翻開電話,是李由:【你沒看見大少這個臉,能給天上太陽凍起來】
“哼”簕不安鼻孔出氣,回道:【活該】
簕不安回復(fù)了,李由喜出望外,預(yù)備晚點不忙了好好打聽一下今天發(fā)生了什么。只是,還沒高興幾分鐘,老板冰涼的目光就落下來了。
——他們正在去機場接人的路上,唐梔提前到了。
回荻園的路上,唐梔關(guān)心了簕崈幾句,然后問起簕不安:“他是怎么了?”
李由屏住呼吸,盡可能降低存在感,然后聽到簕崈說:“沒什么�!�
唐梔想知道更多:“不是你說他狀況不好,想我回來看看他?”
“不用了�!焙{崈說:“您好好休息幾天吧。”
他已經(jīng)決定不管簕不安了,狗咬呂洞賓,隨便他狀況好不好。
唐梔不明白簕崈的心事,但是明白簕崈不喜歡在有外人在場的時候談及私人的事,很理解地擱置這個話題,想要說點別的,然后,李由在前排接通了一個電話。
李由發(fā)誓,他是真的誤觸!在感覺到震動的時候他想盡快掛斷,然后發(fā)現(xiàn)來電是簕不安,手指肌肉記憶,比腦子快一步接通,然后,簕不安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
“那個……那個……我想問,我哥這會兒忙不忙?……他……心情怎么樣?”
“不是要低頭的意思啊!我才不是要跟他道歉……我就是問問……問問他……氣死沒?”
唐梔看向簕崈,有點疑惑,又好像是聽明白了,簕崈則面無表情將臉轉(zhuǎn)向窗外。
【作者有話說】
小猴子:我,簕不安,我從這個門口出去!跳下去!也不可能道一個字的歉!才不是要道歉�。�!
媽媽:哦?哦……(圍觀小屁孩鬧別扭
蟲:“……”(目移
◇
第32章
脫軌
簕不安覺得自己喝醉了,喝醉了干什么都是合理的,而且可以不用負責(zé)。
而且,他覺得自己很委婉——是問的李由,又不是直接找簕崈,而且話說得很硬氣啊!
問完,他等著另一邊的人開口出聲,李由僵了僵,明知晚了,也還是貼心地壓住聽筒的位置,試圖幫簕不安彌補。
但,簕不安是不領(lǐng)情的,他繼續(xù)冷哼:“不會真的氣死了吧?會制冷讓他去南極,海平面都上升了,地球需要他。”
“咳咳……”李由清了清嗓子,緊接著想起這種程度的暗示對簕不安大概是沒用的,于是,簕不安以為李由終于要講話了,豎著耳朵想要聽一聽簕崈在不在旁邊,有沒有使壞下什么指令給李由,就聽到了電話掛斷的嘟嘟聲。
簕不安愣了一下,他坐在酒吧門口的馬路牙子上,看了看電話又看了看面前的空地,惡狠狠踹了一腳飄落在腳尖的落葉,不死心地再一次撥電話,但是,被掛了。
簕不安喝迷糊了,跳起來又摔倒,躺了會兒,慢慢坐起來,無視周圍怪異的目光,摸摸屁股揉揉腰,然后把衣服上的土拍干凈。
本來只是生氣,這下氣炸了!
他氣沖沖攔車,決心要殺到簕崈面前揪著簕崈的領(lǐng)口,狠狠質(zhì)問他這是什么意思!
另一邊,李由掛斷電話,在后視鏡里鬼鬼祟祟偷看后排的人,只見簕崈還是看著窗外,好像沒聽見之前的電話還有剛才的鈴聲似的,唐梔則在愣了一下之后,彎著眼睛莞爾。
如何關(guān)懷問題青年簕不安的事情還沒有下文,唐梔先關(guān)心了一下自己兒子的心理問題。
談話之前,唐梔先梳理了一下頭緒——僅憑自己知道的那些,簕崈每次關(guān)于此的苦惱貌似都與簕不安有關(guān)?
關(guān)于二人的友誼,唐梔有記憶的第一次就是在花園里,偶遇簕不安分享飲料給簕崈,那是簕崈第一次表露出想跟人交往的意愿?
或者,應(yīng)該是因為簕不安的主動,簕不安是首個對簕崈提出好友申請的小朋友。
那時候簕崈只有五歲,這樣算起來,兄弟二人的友誼已經(jīng)維持了有十四、五年之久,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在簕崈身上可以稱之為奇跡,也就更顯得簕不安的可貴。
還有印象比較深刻的就是某次簕崈突然告知自己他身體和精神上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然后,他特意說到簕不安的電話。
因為了解自己的孩子,唐梔很清楚地想明白這段關(guān)系為什么能維持這么久——一定是因為簕不安的主動。
這很明顯。
這次兩個人鬧別扭,主動破冰的也是簕不安,由此可見,自己得好好教育簕崈一下。
——其實這是天大的冤屈,簕不安三天兩頭就能找點由頭跟簕崈吵一架,簕崈都不需要張嘴,他一個人就能吵完兩人份,然后氣哼哼嘰歪個不停,非得讓人哄一哄,荻城叫得出名字的餐廳李由早都跑遍了,每家酒樓招牌特色是什么,李由信手拈來。
*
簕崈有一點工作,在會議室處理,唐梔坐在兒子的辦公室里整理思緒,放空的目光看到一只巨大的水族箱,水不太淺,做了造景,枯木搭建的浮橋上趴著一只成年男性巴掌大小的烏龜。
唐梔走到水族箱前的時候,簕崈回來了,李由端著一杯熱茶擺在了會客的茶幾上,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簕崈走到辦公桌前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我忙完了。”
要聊一聊了。
唐梔這幾年過得不錯,經(jīng)營著幾個基金,開了十多家福利院,心情好了一些,身體也好了很多。
那年唐梔和唐肅在度假山莊出事,簕崈要徹查車禍的事,停車場監(jiān)控只能指認(rèn)度假山莊的一個花匠,簕世成想方設(shè)法阻撓簕崈,簕崈頂著壓力把搜集到的人證物證提交法院,簕世成就托關(guān)系壓著案子不審。
然后,簕崈公開了簕世成和簕衍戈的親子鑒定報告,毫不留情撕破了簕世成在家族會議時一臉嚴(yán)肅教育簕崈應(yīng)該‘維護家族和諧’的偽善嘴臉。
說實話,這里頭的關(guān)系早有人猜到了,私下里也都笑過罵過了,但是沒人放到明面上來講——通奸的二人不說,簕世成的堂弟,雖說賣妻求榮可恥,可他這些年收了不菲的好處,偶爾膈應(yīng)一下,大多數(shù)時候還是樂意的,然而再怎么樂意也只限于沒人知道的時候,男人最要緊的就是骷髏上那層稱作臉面的皮,自從度假山莊里老婆和堂兄被人撞見,已經(jīng)覺得掛不住臉了,這下被挑明了,聚在自己頭頂?shù)哪切┠抗夥路鸲紟еc綠,狠狠傷到了男人最要緊的臉面。
他受不了了,從不知道哪兒摸出一把水果刀,向著拿著親子鑒定報告的李由捅過去,心說管他媽是誰,先殺一個撒個氣,然后,被人群里不知道誰絆了一跤,刀子當(dāng)啷掉地,他已經(jīng)被簕崈的保鏢按住了。
這下,一家三口整整齊齊地被送官,簕衍戈母子還好,有簕世成壓著沒人能動,他持刀傷人未遂的罪名板上釘釘,被折磨得不輕,好不容易放出來,本想回荻園要個說法,但是,他連門都沒進去,門口保安告訴他,他被從族譜上除名了。
名利雙失,原本的富貴日子也沒了,這時候,有人告訴他,簕衍戈和他那個不要臉的媽早就沒事了,在外面富貴逍遙,好心人還告訴了他母子二人的住處,貼心地給了他小區(qū)門禁卡……
很快,李由把一份荻城早報放在了簕崈辦公室,碩大的加粗黑體標(biāo)題寫著:知名企業(yè)家殺害妻兒后跳樓自殺。
做成這點事不需要費很大力氣,也不用籌謀,只是有點臟手,簕崈沒有翻那份報紙,也沒關(guān)心新聞后續(xù)。
因為這件事,父子二人的關(guān)系一度降到冰點,簕世成甚至在年底集團大會發(fā)言的時候公開講不利于簕崈的話,明示暗示繼承人不止簕崈一個,私下里也動作不斷,跟唐家對著干,派人和簕崈的公司競爭,聘請名師培養(yǎng)其他兒子,想盡辦法地折斬簕崈羽翼。
那時候,唐梔想幫一幫簕崈,她手里有一些籌碼,但是簕崈拒絕了,明明頂著很大的壓力,卻說:“只是一些小磨礪,您最應(yīng)該的是注意身體,不要讓我擔(dān)心�!�
簕崈總是一副冷冰冰堅不可摧的樣子,就顯得這些偶爾的溫情格外可貴,唐梔覺得,這也許也要感謝簕不安。
總之,簕崈拒絕了她的好意,自己扛了過來。
應(yīng)該是很難,到現(xiàn)在,簕世成對簕崈的不滿愈發(fā)嚴(yán)重,父子二人幾乎水火難容,其中的斗爭很殘酷,簕崈還很年輕,就已經(jīng)擁有了幾乎必勝的冷血和殘酷。
簕世成能拿出手的兒子已經(jīng)被簕崈催折無幾,他雖然還在掙扎,但也不得不在表面上維持風(fēng)平浪靜——就目前來看,最大的可能,集團只能交給這個他掌控不了的兒子。
按理說,這樣冷血的機器應(yīng)該早就斬斷了溫情,但是,并沒有,簕崈有世界上最好的母親,還有一只喜歡又討厭的寵物。
他愛著自己的母親,期待著她身體健康,生活如意;他喜歡著簕不安,喜歡他朝氣蓬勃活力四射,討厭他不受管控隨意游走。
簕崈站在空曠的落地窗前,火紅的夕陽是布景的配色,城市的剪影是畫面的中景,近處,挺拔的背影有點蕭索。
他對母親吐露出疑惑:“好比宇宙……一個星系里有很多天體,有恒星,有行星,星系在太空中運動,星體跟著星系運動,行星繞著恒星運動,衛(wèi)星繞著行星運動�!�
簕崈稍微仰了點頭,蹙眉看著殘血一樣熱烈的夕陽,很熱烈的顏色,熱烈到有些刺眼。
“可是,有的行星會偏航……他總是不受控地偏離軌道,一直分心注意他有沒有跟上,有點累�!�
唐梔聽懂了他的比喻,他說,簕不安這顆行星不按軌道運動,總是偏航。
“但其實,脫軌就說明引力不足,他可能被其他天體吸引了�!�
但,簕不安也是獨立的個體,不是寵物也不是行星,每個人都是自己宇宙的中心,沒有誰要一直圍繞誰運動的道理。
唐梔聽懂了比喻,也聽懂了二人矛盾的點,她站在中立一方,很公平地分析簕崈的疑惑:“你們的問題在于主動的一方總是他�!�
沒有主動,卻又希望把握主動權(quán),這是沒可能的事情,沒有主動,卻又害怕失去主動權(quán),這是恐怖故事。
唐梔站在水族箱旁邊嘆氣:“人家已經(jīng)主動了這么長時間,你不能只要求人家主動,感覺到對方遠離,又覺得是人家的錯,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權(quán)利,你應(yīng)該想一想怎么改變自己,怎么挽回,而不是指責(zé)和放棄。”
唐梔語氣很溫柔,有點無奈。
簕崈承認(rèn),母親的話是有道理的,但是,問題不僅僅是這些。
問題不止是自己不主動,不只是簕不安會被別人吸引。
最大的問題,他的占有欲不是對朋友,不是對弟弟。
如果自己隨心所欲地主動,恐怕會造成可怕的后果。
更重要的是,自簕不安因為汪裴失魂落魄以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簕不安出現(xiàn)占有欲以外的情愫,這比單純的占有欲還要復(fù)雜——越來越多的瞬間,他對簕不安的感情在失控。
所以,還不如……也許時間能治愈自己不健康的想法,所以,也許即刻終止才是好的選擇。。
“我知道了�!焙{崈主動結(jié)束話題:“我會好好考慮的�!�
不知道簕崈聽進去沒有,唐梔欲言又止,簕崈已經(jīng)打算派人送她回去休息了。
只是,內(nèi)線電話還沒撥出去,走廊里傳來李由慌慌張張的阻撓:“三少!三少!現(xiàn)在不能進去!大少和夫人在里面!”
簕不安憋著一肚子氣往前闖,迷迷糊糊,根本聽不清李由在講什么,想也是簕崈不想見自己編出來的狗話!
怎么啦?這面是他說不想見就能不見的嗎?!就要見!非要見!不讓進他還偏要進!不讓來自己就天天來!坐在簕崈門口!坐在簕崈面前!掰著他眼皮讓他看!有本事報警��!
他推開李由,在走廊里大聲質(zhì)問:“怎么不能進了?要陪睡的時候喊人家小甜甜!用不到了就是牛夫人?!”
李由:“呃……”
門開了,簕崈開的。
唐梔站在簕崈身后,表情一言難盡——大概是驚恐,只是因為修養(yǎng)良好,所以顯得不怎么夸張。
【作者有話說】
媽媽:嗯……有的行星脫軌,其實……(bushi
中秋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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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摘桃
送走唐梔,簕崈回到自己辦公室,發(fā)現(xiàn)角落里栽著碩大一個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