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燕大教授對此很有信心。
“我那時候確實答應了�!鳖欔陶f,“但是現(xiàn)在改主意了。”
“可你向來答應了的事不會反悔。”菲茲道,“你從來沒有反悔說過不�!�
“那么現(xiàn)在有了。”
“……”
菲茲看起來鞋跟都要踩斷了。
“三個月薪酬是我出爾反爾作出的補償,讓他半個月之后找莫爾去�!鳖欔陶f。
“��?什么?”菲茲飛快朝燕綏之這邊眨了一下眼,“找莫爾?”
顧晏從鼻腔里冷冷應了一句:“嗯。”
“找莫爾?”
“……”
“不是勸退?”
“……”
盡管顧晏已經(jīng)隨手回復起了光腦消息,根本不想回答這種問題,但是這種硬邦邦的沉默就是另一種形式的點頭。
燕綏之這下徹底不能理解了:都氣得不想看我一眼了居然不勸退?不勸退就算了居然還給錢?這位同學你是不是在夢游?
“顧,老實說我覺得你今天怪怪的。”菲茲替燕綏之說出了心聲。
當然僅限這一句,因為下一秒菲茲就笑嘻嘻地說:“但是特別討人喜歡!要真勸退的話會很難辦,畢竟咱們跟梅茲大學有協(xié)議,突然退一個學生得附帶一大堆文件,我最近有點暈屏暈字,看見文件心肝脾肺腎都疼�!�
半天每一句話的顧大律師終于回了一句,“我暈實習生�!�
菲茲:“……”
燕綏之:“……”
“好了,不管怎么樣今天的你都充滿了人情味�!狈破澘淦鹑藖砗翢o理智,“阮肯定也這么覺得?”
說著她轉頭看向了燕綏之。
阮?誰?
燕大教授微笑著跟她對視了五秒。
這五秒的時間里,整個辦公室充斥著令人窒息的沉默。菲茲的高跟鞋又要斷了。
五秒后,燕綏之終于想起來,自己那個不知誰給取的假名——阮野。
阮,野,單獨喊哪個字都很……
燕綏之自動把“阮”替換掉,說道:“之前那一個小時里說了很多不得體的話,太過抱歉,所以我已經(jīng)不大好意思開口了。”
“沒關系,新人總會犯一些小錯誤,不犯才奇怪呢……”
菲茲小姐扯七扯八地說了很多關于疏忽錯誤和原諒的問題,仿佛在兜一個巨大的圈子。到最后連自顧自看文件的顧晏都聽不下去了,抬眼道:“所以你什么時候把這實習生轉給莫爾�!�
菲茲咳了一聲,“我繞了一大圈就是想說這件事�!�
“嗯?”
“轉不了。”
“……理由?”
“我手比較快,他的報到證已經(jīng)走完所有程序掛到你名下了,律協(xié)都審核完了,轉不了。”菲茲覷了一他一眼。
顧晏:“所以我說的事你一項都沒辦成?”
“不,其實我辦成了一樣�!狈破澋�,“我申請好了薪酬預支�!�
這話剛說完,燕綏之的資產(chǎn)卡彈出“�!钡囊宦曄⑻崾尽�
好死不死的,這智能機在他手里沒幾天,什么設置都沒調,還是默認模式。于是就聽一個清凌凌的電子合成音清晰地說——
收到款項4680西
類型:薪酬預支
來源賬戶:辦公資產(chǎn)卡顧晏
操作人:艾琳·菲茲
余額:5022西
燕綏之:“……”
只能說南十字律所的效率在這種時候簡直高得可怕。
你們都不來問問情況就掏錢了?
還掏的是顧晏的錢。
辦公室再次陷入死寂,一時間很難說得清這段信息提示里哪句話更讓人暈智能機。
片刻之后,菲茲轉頭用一種難以置信地目光看向燕綏之:“如果不預支薪酬,你資產(chǎn)余額只有300多西?那要怎么活?”
就連始終不看他的顧晏都將目光轉了過來。
燕綏之聳聳肩,不大在意地笑道:“好在現(xiàn)實不是如果�!�
也許是他的余額太可怕,把顧晏都給震住了。上午這件鬧哄哄的“勸退”事件最終就這么不了了之。燕綏之正式入駐顧律師辦公室,并且得到了辦公室主人的承認和默許。
顧晏沒再理他,自顧自忙得腳不沾地,中途抽空聯(lián)系了樓下一位行政助理交代了一點事,然后接了個通訊就離開了辦公室,臨走前毫不客氣地把最近五年的案件資料文件一股腦兒打包傳給了燕綏之。
這大概是所有實習生都會接到的初期任務——整理卷宗。燕綏之當年也給別人派過這個活兒,當然不陌生。說實話這種活兒量大枯燥還瞎眼,非常磨人。
但是燕綏之卻樂意之至,他為什么要以實習生的身份進南十字律所,就是為了這個誰都躲不開的活兒。這樣他就能光明正大地查看“爆炸案”前后所涉及的各種細節(jié)資料了。
燕綏之的光腦吐全息頁面就吐了一個多小時,活生生吐到了午飯時間,那些全息文件在智能折疊之前,高得足以將他連帶著整個辦公桌活埋。
最后還是另一位實習生洛克,哦就是那位金毛來問他吃不吃飯,那臺光腦才徹底閉上了嘴。
“我的天,這么多?”洛克感嘆道,“全部都是顧律師辦過的案子?”
“不知道,還沒細看�!毖嘟椫屛募郫B,一沓一沓的文件瞬間壓成薄薄一個平面,不再那么有壓迫感。
“太仿真也不好。”洛克道,“有說讓你什么時候整理完嗎?你怎么還挺高興的?”
因為終于能看一看自己的具體“死因”了。
然而這話說出來洛克估計會害怕,所以燕綏之頗為體貼地胡謅了個理由:“因為終于能吃點東西了�!�
他和洛克出門碰上了另外幾名實習生,幾人在律所旁就近找了一家餐廳。
“珍惜少有的能好好吃飯的日子吧。”那個叫菲莉達的女生笑說,“以后忙起來我就再也用不著主動減肥了�!�
這話說完,另一位實習生安娜就看向了燕綏之:“阮?你怎么吃得比我們兩個還少?”
燕綏之有著律師常常會有的毛病——胃不大好。這毛病比較煩人,說大不大,真把胃熬廢了直接醫(yī)療手術換一個新的就行,不會有什么生命危險。可說小也不小,畢竟胃不能總換,但是飯?zhí)焯於嫉贸�,每次吃飯都得注意一些,免得吃都吃不愉快�?br />
燕綏之最近更是得格外注意,因為他半年沒正常進食了,一時間也吃不了太多。
不過他不喜歡談論這些小毛小病的問題,所以只是不緊不慢地咽下食物,喝了一口溫水,沖那他們笑了笑:“回去就得面對那么多卷宗,不宜多吃�!�
會吐。
正在吃第二份的洛克一口意面嗆在嗓子眼,扭頭咳成了傻子。
午飯吃到一半的時候,燕綏之突然收到了一條信息。
來自他住的那間公寓。當初那個救他的人租那間公寓用的都是他的假身份和智能機通訊號,一點兒沒留自己的痕跡。
信息的內容很短,只有兩句話,燕綏之只看了一眼就覺得食難下咽——那公寓通知他的租期截止到明天,如果需要繼續(xù)住下去,需要預付租金。
半年一交。
“……”
燕大教授這么多年頭一回為錢如此發(fā)愁,他覺得還沒看卷宗,自己就已經(jīng)想吐了。
信息還說稍后會發(fā)來通訊,對他進行一次語音確認。
五分鐘后,燕綏之突然收到了一個通訊,號碼他不認識。想來一定是公寓發(fā)來的了。
他接通了通訊,直接微笑著道:“抱歉,公寓不續(xù)租�!�
沒錢,租個屁。
通訊那頭沉默了幾秒,竟然只字未說,就直接切斷了通訊。
“……”燕綏之一頭霧水。一般公寓服務通訊不會這種態(tài)度吧???
第5章
出差(一)
“怎么?租房到期啦?”洛克艱難地咽下最后一叉子面,含含糊糊地問了一句,“我說怎么今早見你的時候覺得毫無印象,你不常在學校吧?”
燕綏之點了點頭:“確實不常在�!�
梅茲大學的有個名人堂,作為頂級老牌學校,自然有一眾風云校友,誰的名字如果能被列進名人堂寫進校史,那本身就是一種莫大的榮耀。
燕綏之的照片好幾年前就被抬進了法學院的名人堂,被包圍在一干中老年朋友中,畫風清奇,別具一格。毫無疑問,他是整個名人堂里最年輕的一位……
也是死得最早的一位。
現(xiàn)在那照片恐怕已經(jīng)被抬進“已故名人堂”供人悼念去了。
這事不能細想,細想他就胃疼。
總之,作為名人堂的一員,他的人生花樣豐富也極其繁忙。雖然頂著“院長”這個頭銜,坐擁一間隨便他怎么布置的寬大辦公室,但他實際在梅茲大學校內的時間并不多。
一般只有學�;蛘邔W院有重要事宜,他才會在學校呆上幾天處理各種事情,順便擠出一點時間用來氣跑學生。
氣跑某位學生。
不在學校的時候,他也不是都在南盧的律所,更少在自己的房子里。
就這事曾經(jīng)還鬧過一個笑話——
六年前德卡馬全面大改革的時候,所有人的身份檔案都需要二次登記確認。當然,這種檔案不需要像古早時候那樣一個字一個字往數(shù)據(jù)庫里填寫,基本都是根據(jù)諸如資產(chǎn)卡的使用情況等等自動分析生成的,只需要本人看一眼確認簽個字就行。
檔案里面有一項,叫經(jīng)常居住地。系統(tǒng)會根據(jù)你在某個區(qū)域停留的時間長短和頻率自動篩選出來。
燕綏之去檔案署確認的時候,“經(jīng)常居住地”這一欄就嘩嘩嘩篩得飛起,最終蹦出來五個字——
長途飛梭機。
管檔案的小姑娘當時就笑得掉下了椅子。
再優(yōu)雅的表情都蓋不住“空中飛人”燕教授綠汪汪的臉。
然而,再綠也綠不過此時此刻。
燕綏之摘了耳扣在手里捏玩著,又默默看了眼公寓發(fā)來的那條信息。
明天租期截止,就意味著今天肯定得搬,當然他全副家當一個大衣口袋就裝完了根本不用搬。重點是還得找好新落腳的地方……
一共就5022西,刨去餐費交通費,能住哪兒?
“沒找好新地方?”安娜猜測著問道。
她坐在對面,經(jīng)過處理的全息屏單面且有曲度,別人看不見內容。當然,她也沒有窺人信息的癖好,只是看燕綏之再沒動過午飯,便關心了一句。
“嗯?”燕綏之抬頭,曬然道:“正在找�!�
“干脆回學校住?”洛克提議道,“咱們宿舍離南十字這邊近,實習季還有補助�!�
補助是法學院的特產(chǎn),每年實習季的時候,法學院會特地撥一些錢分發(fā)給老老實實參加實習的學生,美其名曰“實習生獎學金”,小名補助,外號比較長,叫——知道你們實習拿不到錢窮得要死所以發(fā)點錢救你們一命。
其實也不算多,每天30西,按月發(fā),覆蓋完交通費還能勉強剩一點。
“蚊子肉也是肉。”洛克夸了補助金一句。
燕綏之心說:多謝提醒,蚊子肉我也吃不上。
他一個假冒偽劣的學生,在律所裝裝樣子還行,去學校那不是坐等著露馬腳么,他很怕自己走慣了路直接去開院長辦公室的門。
再說了,學校有爆炸案卷宗嗎?
沒有。
到了下午,偌大的辦公室依然是燕綏之一人獨享。
顧晏顯然沒有出門跟人交代一句去向的習慣,所以燕綏之也不知道他究竟忙什么去了,今天還回不回辦公室,就算不回他也不會驚訝,畢竟他自己以前過的也是這種日子。
折疊過的卷宗只有薄薄幾片,看著沒那么礙眼。燕綏之并沒有急著去整理,而是先在這些卷宗里搜索了一下“爆炸案”。
光腦叮叮兩聲響,跟爆炸相關的文檔資料就被篩選了出來。
一張一張自己疊在了燕綏之眼前。
方便是挺方便的……但他媽的這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而且顯然不止一個案子,甚至五十個都不止。
燕綏之抱著胳膊重重靠上了椅背,簡直要氣笑了——南十字律所這五年別的不干,專挑各種爆炸案接的嗎??
“阮?”燕綏之正頭疼的時候,洛克又敲開門,探頭探腦看了進來,活像個做賊的。
“你不如往臉上套個襪子再來吧。”燕大教授心情不怎么樣的時候,就開始微笑著損人了。
被損的那位嘿嘿笑了兩聲,進了門,“你真有意思�!�
燕綏之:……沒你有意思。
“顧律師還沒回來?”洛克輕手輕腳進了屋。他不知道那倆女生為什么一心想調進這個辦公室,反正他一看到顧律師那種靜態(tài)圖片似的冰凍臉就慫,還沒認識就先怕起來了。
“他回來了你敢進門?”燕綏之一針見血。
“不敢。他看著比我那老師還不好親近�!甭蹇似沧�。
他那位老師叫霍布斯,銀發(fā)鷹眼,瘦削又嚴肅,是個很有精英氣質的老律師。但從甩冷臉這方面講,活像顧晏他爸爸。
“你卷宗整理得怎么樣了?我干了件蠢事�!甭蹇说�。
“什么?”
“我一個手抖把那張表拖進了永久粉碎欄里�!�
“哪個表?”燕綏之沒反應過來。
“��?你還沒看嗎?”洛克用手指比劃了一個方形,“就這么一張表格,列明了卷宗要按什么順序整理,先什么文件后什么文件那個�!�
“哦,那個清單?”燕綏之道,坐直了身體挑著手指給他翻找,“我還沒看。粉碎了也沒事,讓那位律師再給你發(fā)一份�!�
洛克干笑一聲:“我老師?不不不,害怕�!�
“……”
“而且他出去了�!甭蹇搜a充了一句,為了顯示自己沒那么慫,“他好像不太喜歡我,他說去見當事人,但是沒有帶上我�!�
燕綏之安慰道,“這沒什么,他好歹還告訴你出門原因。”
我那位走前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而且第一天一般是不會帶實習生出去的�!毖嘟淌诘�,“對實習生來說是突然多了個整天找事的頭兒,對大律師來說是突然多了個專門添亂的尾巴,雙方都需要冷靜一下。”
洛克:“……”竟然很有道理。
“找到了�!毖嘟椫畬⒛欠莅错樞驅懼鞍妇矸饷�、案卷目錄、委托合同”等一溜材料名的清單搜了出來。
“對對就這個。”
“行了你回去吧,我直接傳一份去你光腦�!毖嘟椫�。
洛克千恩萬謝,搞得燕綏之差點兒懷疑自己不是給他傳了一份文件,而是給他轉了一百萬西。
南十字律所雖然每個律師辦公室都相互獨立,但是因為有共同的人事和事務官,所以也有一套專門的內部人員聯(lián)絡系統(tǒng)。燕綏之在列表里找到洛克,把清單傳了過去。
他正要收起界面,余光瞥到了列表里顧晏的名字,旁邊的狀態(tài)顯示的是可聯(lián)通。
燕大教授看了兩秒,突然有了個想法。
他挑了挑眉,戳開顧晏的界面,發(fā)過去一句話——
-
顧律師,辦公室晚上能留人么?
八輩子沒受過缺錢的苦,燕大教授是這么打算的,既然租房到期了,合(便宜)適(有品位)的新住處還沒物色好,那不如這兩天先在辦公室湊合一下。
反正他以前忙起來也沒少在辦公室過夜,可謂經(jīng)驗豐富。
然而那話發(fā)出去半天沒動靜。
燕綏之盯著屏幕安撫了一下自己的脾氣,耐著性子又發(fā)過去一遍——
-
顧律師?
過了能有一分鐘吧,消息提示終于響了起來。
燕綏之撩起眼皮一看,顧晏一個字也沒說,直接了當發(fā)過來一張隨手截圖。
什么玩意兒這是?
燕綏之點開一看,發(fā)現(xiàn)那圖是從實習生手冊上截下來的,里面是手冊上的一句話:“稱呼禮儀,實習生應當稱指導律師為“老師”,以”
就這么一句話還來了個腰斬沒截全,可見對方有多敷衍,大概就是隨手一拉就發(fā)了過來。
燕大教授微笑著看著對話屏幕,心說:老師????
這位同學你大概是狗膽包天。
這么亂的輩分他是真的張不開嘴。
不過他下得了手。
燕綏之從鼻腔里哼笑了一聲,戳著全息屏給狗膽包天的顧晏去了第三句話。
-
行吧,顧老師,我晚上留辦公室。
這回沒過片刻,顧晏惜字如金地回了兩個字。
-
理由
“為了避免露宿街頭”這么荒謬的事情怎么能讓自己的學生知道,盡管這位學生沒有一點兒該有的學生樣子,但燕綏之想了想,覺得還是要挽救一下顏面。于是他鬼扯了一句:
-
加班,整理卷宗
顧晏久久沒有回話,大概被他這種奮斗的精神震到了。
又一分鐘后,顧晏的回話來了。
-
回住處去加。
我……
燕大教授氣得靠回了椅背上。
去你的吧我要有住處我他媽用得著加班??
他覺得自己生平最大錯事就是教過顧晏這么個倒霉玩意兒,都畢業(yè)多少年了,還能精準地給他添堵。
好在這種氣悶沒能持續(xù)多久,傍晚的時候,被燕綏之一巴掌關了的對話界面突然炸了尸。
里面是顧晏新發(fā)來的一句話:
-
6點鐘,來紐瑟港。
-
干什么
燕綏之懶懶地回了一句。
-
出差
-
?
第6章
出差(二)
下午燕綏之還跟洛克說過,律所的慣例是實習生第一天不出外活。沒想到幾個小時后,顧晏就來破例了。
-
出什么差?去哪里?
顧晏這次沒再晾著他,很快回復:
-
酒城。
酒城??
燕綏之看到這個地名就是一陣缺氧。
酒城既是一座城市也不是,人們常提起它的時候,指的是天琴星系的一個星球。一個……垃圾場一般的星球,盛產(chǎn)騙子、流氓和小人。
總之,那是一顆有味道的星球,那股令人窒息的霉味兒能隔著好幾光年的距離熏人一跟頭。
當然,有一個城市也叫這個名字——就是這顆星球的首都。
所以怎么理解都行,并不能讓人好受一點。
讓他去這個星球,不如給他脖子套根繩兒,掛去窗外吊著一了百了。
燕綏之想也不想就干脆地回復:
-
不去。
-
?
-
看見這名字就頭疼,不去。
燕綏之手指抵在額頭邊揉了揉太陽穴。
對面又沉默了幾秒,而后回了一句話:
-
我記得你應該是個剛入職的實習生,你卻似乎認為自己是高級合伙人,我瘋了還是你瘋了?
燕綏之:“……”
濃重的嘲諷之味熏了他一臉。
然而不得不承認,這就是事實……一個燕綏之總忘記的事實。
燕大教授動了動嘴唇,自嘲道:真不好意思,忘了人設。
他動了動手指,正要再回。對面又送來兩張截圖——
第一張來自實習生手冊:出差按照天數(shù)給與額外補貼,一天120西。
第二張也來自實習生手冊:表現(xiàn)評分C級以下的實習生,酌情扣取相應薪酬。
燕綏之:“……”
打一巴掌給一棗,這位同學你長能耐了。
一位知名教授曾經(jīng)說過,任何企圖用錢來威脅窮人的,都是禽獸不如的玩意兒。
知名教授放棄地回道:
-
去,現(xiàn)在就去。
-
另外,整天帶著實習生手冊到處跑真是辛苦你了,你不嫌累的么顧老師?
顧晏沒有再回復過什么,大概是不想再搭理他。
傍晚,燕綏之站在了紐瑟港大廳門口。
這里是德卡馬的交通樞紐,十二道出港口從早到晚不間斷地有飛梭和飛船來去。
飛梭便捷快速,總是盡可能走星際間的最短路線,適合商務出行,缺點是軌道變更次數(shù)和躍遷次數(shù)較多,不適合體質太虛弱的人。
飛船的航行路線更浪漫一些,穩(wěn)當、悠閑,更適合玩樂旅行。
像燕綏之和顧晏這樣的,基本這輩子就釘死在飛梭上了。
傍晚的氣溫比白天更低,燕綏之將黑色大衣的領子立起來,兩手插兜掃視了一圈,便看到顧晏隔著人群沖他抬了抬手指,示意自己的位置。
“這動作真是顯眼,視力但凡有一點兒瑕疵,恐怕就得找到明年�!毖嘟椫畵u著頭沒好氣地嘲了一句。
嘴唇輕微開合間,有白色的霧氣在面前化散,半擋了一點兒眉眼。
他走到顧晏面前的時候,發(fā)現(xiàn)顧晏正微微蹙著眉看他。
“看什么?”
“沒什么。”顧晏收回目光,撥出自己智能機的屏幕掃了眼,語氣并不是很滿意,“怎么才到?”
“不是你說的6點?”燕綏之紆尊降貴地從衣兜里伸出一只手,瘦長潔凈的手指指了指大廳的班次屏,“6點整,一秒不差,有什么問題?”
“大學談判課用臉聽的?”顧晏邁步朝大廳里走,灰色的羊呢大衣下擺在轉身時掀起了一角,露出腰部剪裁合身的襯衣。“沒學過黃金十分鐘?”
黃金十分鐘是說正事提前十分鐘到場的人,總能比徘徊在遲到邊緣的人占據(jù)一點心理上的優(yōu)勢,還沒開口,氣勢上就已經(jīng)高了一截,因為對方往往會為自己的險些遲到先說聲抱歉。
這燕綏之當然知道,這課還是他要求加上的。然而他本人并沒有將這套理論付諸實踐。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只要沒遲到,哪怕踩著最后一秒讓對方等足了10分鐘,也不會有半點兒抱歉的心理,該怎么樣還怎么樣一點兒不手軟。坦、坦、蕩、蕩。
他管這叫心理素質過硬。
顧晏大概會稱為不要臉。
“那課聽了個囫圇就扔了�!毖嘟椫纤�,不緊不慢地答道,“早到別人欠我,遲到我欠別人。比起氣勢壓迫,我更喜歡兩不相欠�!�
更何況誰壓得了我啊,做夢。
燕綏之心說。
他不僅心里這么想,他還臭不要臉地付諸于實踐了——
兩人通過票檢,在飛梭內坐下的時候,燕綏之摸了一下指環(huán),在彈出來的全息屏幕上點了幾下。
顧晏的指環(huán)便是嗡的一震。
“你發(fā)的?”
他的智能機同樣是指環(huán)的形式,簡單大氣的款式,套在右手小指上,乍一看像是極為合適的尾戒,襯得得他的手白而修長。
不過他看起來似乎不大喜歡那個突然震顫的感覺,也可能單純是因為信息來自于煩人的實習生。
“什么東西?車票?”顧晏瞥了眼收到的信息,是一張電子票。
燕綏之倚在柔軟的座椅里,扣好裝置,坦然道:“來紐瑟港的交通費,報銷。”
顧晏:“……”
飛梭上的座椅非常舒適,自帶放松按摩功能,哪怕連續(xù)坐上兩天兩夜也不會出現(xiàn)腿腳浮腫或是腰背酸麻的情況,休息的時候可以自動調節(jié)成合適的床位。
燕綏之輕車熟路地從座椅邊的抽屜里摸出一副鏡,架在了鼻梁上。
那長得像古早時候最普通的眼鏡,做工設計倒是精致優(yōu)雅得很,不過它不是用來矯正視力的。燕綏之手指在鏡架邊輕敲了一下,眼前便浮出了圖書目錄,他隨意挑了一本,用來打發(fā)時間。
顧晏瞥了他一眼,眉心再度不自覺地皺了一下。又過了幾秒后,他才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模樣,冷冷道:“不得不提醒一句,這趟飛梭要坐15個小時,你最好中途睡一覺。下了飛梭直接去看守所,別指望我給你預留補眠的時間�!�
“看守所?”燕綏之扶了一下鏡架,“去見當事人?”
“嗯�!�
“多少小時了?沒保釋?”燕綏之問。
“沒能保釋,需要聽審�!�
燕綏之略微皺起了眉:“怎么會?什么人?”
一般而言,保釋不是什么麻煩的程序,基本就是走個流程的問題,大多都會被同意,順利又簡單。反倒是被拒的情況沒那么常見。
旁邊坐著的陌生人隔著過道朝他們瞥了一眼,顯然聽見了幾個詞眼,有些好奇。
顧晏不喜歡在這種場合談論這些事情的具體內容,干脆調整好了座椅,靠上了椅背,“到那再說�!�
燕綏之跟他習慣也差不多,了然地點了點頭,收回目光繼續(xù)看起了書。
然而沒看一會兒,他又記起什么似的拍了拍顧晏,“對了�!�
顧晏正準備閉目養(yǎng)神一會兒,聞言瞥向他,“說�!�
“差旅費能預支么?”
顧晏動了動嘴唇,擠出一句話:“要么現(xiàn)在下飛梭,要么閉嘴�!�
說完便干脆地闔上了眼,一點兒也不打算再理人了。
好好好,你現(xiàn)在是老師你說了算。
燕綏之順了順自己的脾氣,轉頭調整好座椅繼續(xù)看起了書。
他不記得自己是在什么時候睡過去的,等他醒過來的時候,飛梭上的語音提示正在播報,提醒乘客第一站馬上就到了。
這個第一站就是酒城。
燕綏之還沒醒透,余光瞥到顧晏似乎剛從他身上收回目光看向艙門,微微褶皺的眉心還沒平展開。
“???”
他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一臉莫名其妙地捏了捏鼻梁,心說我睡個覺又哪里讓你不爽了,而且我睡覺你看我做什么?
不過這些念頭只在沒醒的大腦間轉了幾圈,下飛梭徹底清醒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忘了個干凈。
因為整個星球撲面而來的餿味太他媽的提神醒腦了,比活吞一噸薄荷油還管用。
燕大教授周身一震,腳步一轉便站到了顧晏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