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等等。”沈樂皆叫住人，“我先給他打個電話�！�
趙歡與停下動作，倆手揣兜里，站著不動了。
沈樂皆也不動。
“你打呀。”
“去我房間把我手機(jī)拿來�！�
“真是服了。”趙歡與小聲嘀咕，彎下腰把剛穿好的鞋脫了，踩上拖鞋，腳下噼里啪啦地進(jìn)沈樂皆的臥室拿手機(jī)。
沈樂皆接過手機(jī)，正按亮屏幕撥號時，皺了皺眉頭。趙歡與站他面前，看他打半天字卻不見接通電話，踮腳湊近看，看到短信編輯的界面。
她哥之前從來不發(fā)短信，他嫌浪費(fèi)時間。
“你打不打��？”
“先回條短信�！�
“誰的短信？”
“你不認(rèn)識。”
趙歡與等了兩秒，掏出自己的手機(jī)，撥號，免提。
沈樂皆還在按鍵盤，易青巍的聲音已經(jīng)從旁邊聽筒里傳出來。
“喂。”
“小叔，我哥有話跟你說�！�
趙歡與將自己手機(jī)塞到沈樂皆手里，轉(zhuǎn)頭就走。
這次趙歡與沒摔門，甚至沒關(guān)，任風(fēng)把門吹得嘎吱響，留一個瀟灑的背影給屋內(nèi)兩人看。
“喂？說話�！�
這兄妹倆又在搞什么。
沈樂皆問：“你讓趙歡與去找你玩兒了？”
“我沒讓她今天來�！�
“易青巍�！�
“嗯？”
“趙歡與，好像叛逆期到了。”
“……”
易青巍在自己家等了一個小時沒見人影，撥了趙歡與的電話，誰知接通后是沈樂皆，聲音低沉，情緒不高。
“趙歡與還沒出門？”
沈樂皆“啪”的一下合上書，問：“她沒去你那兒？”
“……”
等到這時，易青巍才意識到之前沈樂皆的那句話不無根據(jù)。
“Le
siècle
de
folie，
inhumaine，
corruption.
Vous
**ez
été
sobre，
doux，
impeccable.”
宋野枝視線往右，去看譯文。
“這個世紀(jì)瘋狂，沒人性，腐敗。您卻一直清醒，溫柔，一塵不染。”
一動，手臂邊的被子敞開一角，冷空氣見縫就鉆。宋野枝翻了個身，變成仰躺，兩只手臂拿出來，高舉著書，他放慢速度，把這句話又讀一遍。
門外有人敲門，很緩慢響了兩下，宋野枝怕自己聽錯，坐起，側(cè)耳聽，等來微弱的第三下。做飯的阿姨只在飯點來家里，爺爺午飯后提著鳥去散步了。
他翻身下床，把書攤開，反蓋在桌上。
“請問是誰？”
“我……”門外的人脫口而出，說了句廢話，又加名字，“趙……”
趙歡與。
宋野枝辨出聲音，嘩啦一下打開門。
趙歡與矮他幾級臺階，抬頭愣愣地看他，扯一下嘴角，牽出一點笑：“我……”
她常常笑，即使不笑，臉上表情也是靈動的，五官里，眼睛和嘴巴尤其活潑。不像此時，連頭發(fā)絲兒都是焉的。這樣看，趙歡與的眼睛其實并不大，眉毛平直，少了古靈精怪的味兒。
“先來屋里�！彼我爸�(cè)身讓她進(jìn)門，“外面冷�！�
走過小院，站進(jìn)屋，趙歡與沒緩過神兒。不想去小叔家是真的，但怎么就走到這兒來了。
宋野枝提了一雙拖鞋放她腳下，說：“新的。”再指了指旁邊的架子，“外套脫了吧，掛那兒。”
趙歡與：“我……”
宋野枝剛才披了件羽絨服去開門，此時正在脫，見趙歡與說話，停下動作，看她。她好像犯了失語癥，只會說“我”字。
宋野枝自覺救場：“你……”
趙歡與：“嗯？”
“……你吃過午飯了嗎？”
趙歡與搖頭，早餐也沒吃過。
宋野枝挑出一個木杯，滿上熱水，讓人捧在手里。
“做飯的阿姨不在，但我和爺爺中午剩了些菜，我可以再給你炒一盤，你想吃什么？”
沒想到他還會做飯，任她挑菜，看起來還做得不賴。
趙歡與咽了咽口水：“紅燒肉�！�
宋野枝已經(jīng)開始系圍裙，聞言，盯著她看，認(rèn)真地建議：“番茄炒蛋吧�！�
“……”
趙歡與有點想笑了，她點頭說：“謝謝�！�
趙歡與在飯桌前坐下，執(zhí)筷。宋野枝在她身旁也拉了一張椅子坐下，看書。方桌不大不小，擺上的三菜一湯占了一半空間。
趙歡與：“我不客氣了。”
宋野枝從書里抬頭：“用餐愉快�！�
趙歡與吃飯的習(xí)慣很好，不吧唧嘴，很少說話，前兩次同桌吃飯時宋野枝就發(fā)現(xiàn)了，只是今天她的動作更慢條斯理。初初幾分鐘，宋野枝還時不時注意她的動靜，看人雖吃的慢但也吃的多，他才去專心看書。
宋野枝第一遍看書并不仔細(xì)，泛泛翻了幾十頁，才等到旁邊人擱筷。一抬眼，菜盤竟全空了，湯倒沒怎么動。
“吃的好嗎？”
“好�！壁w歡與對著飯桌點頭，又朝宋野枝點頭，“很好吃，謝謝你。”
“不客氣�！彼仙蠒�，作勢要起身。
趙歡與：“別動。”
宋野枝：“……”
趙歡與：“我來收拾，你去那邊兒繼續(xù)看吧。”
趙歡與已經(jīng)把空盤空碗摞一起，一次性收完了桌上的東西。
宋野枝：“麻煩你了�！�
趙歡與：“不礙事兒。”
宋野枝把兩張椅子擺整齊，廚房里傳來水聲，他說：“碗可以放著，做飯的阿姨來了會洗�！�
趙歡與：“沒事兒……”
宋野枝說話時就拿了干毛巾，走近，搭在她濕淋淋的手上，替她解了圍裙，問：“想出去玩兒嗎？”
趙歡與低頭看那塊毛巾，純黑色，純棉的質(zhì)地。
她搖了搖頭。
“那我們一起看書，你去書房挑一本�！�
她第一次見純黑色的毛巾，也第一次見用書招待客人，第一次在生沈樂皆氣的時候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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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又沒忍住
第8章
黏
趙歡與應(yīng)邀來書房挑書，一進(jìn)門就見書桌上擺著數(shù)學(xué)課本，雜亂攤著幾本筆記本和幾支筆，顯然是鉆研過的架勢。
她回頭，宋野枝倚在門邊等她。
“你也喜歡數(shù)學(xué)？”
捕捉到關(guān)鍵字，也。宋野枝眨了下眼睛，感覺不太妙。
……
半個小時后，宋野枝的電話再次響起，他面無表情地遞給趙歡與，趙歡與自然而然地接過。
聽筒那頭咋咋呼呼：“我到了，你出來接我！”
趙歡與：“好的�！�
趙歡與起身，走之前還點了點目錄，說：“你先看看第一章
，我先去接他�！�
“嗯�！�
沒關(guān)系，主動和同齡人討論總比被補(bǔ)課老師強(qiáng)壓著學(xué)好。宋野枝這樣寬慰自己。
趙歡與留了門，回來時不用宋野枝再開。遠(yuǎn)遠(yuǎn)的，宋野枝聽見談話聲，一個是趙歡與，另一個是個男孩兒。漸近，漸清晰。
“我告訴過你是第三個巷口了�！�
“沒有，你只說貼著藍(lán)色宣傳單的電線桿。我他媽信你，來了之后每根電線桿都有藍(lán)色宣傳單！”
“那我說的也是第三張宣傳單！”
“貼宣傳單的累不累！每根電線桿離那么近，貼一張就夠事兒了！”
吵不上兩句就歪題。
“是挺閑的，那天宋野枝大冷天兒在這墻上撕了一上午呢�！�
其實沒有一上午。
宋野枝擱下筆，起身去迎人。
“那挺慘的。”男孩兒聲調(diào)拐了個彎，比埋怨貼小廣告的低了幾度，“……宋野枝是誰？”
就在門前了，宋野枝推了一把，門大敞著。
“我�！�
趙歡與冷得打哆嗦，幾步跳進(jìn)屋里，轉(zhuǎn)頭看周也善，催道：“快進(jìn)來呀，傻了？”
周也善回神，垂了垂眸，應(yīng)道：“滾，你他……你才傻了�！�
宋野枝關(guān)上門，彎腰往地上放了一雙拖鞋：“新的�！敝噶酥讣茏�，“外套可以掛那兒�！�
周也善手扶柜子，左腳蹭右腳脫了右邊兒的鞋，右腳蹭左腳脫了左邊兒的鞋，問：“可以不脫外套嗎？”
宋野枝看了他一眼：“可以�！�
趙歡與拍了他一掌：“才發(fā)現(xiàn)你那么多事兒呢�！�
周也善笑兩下，脫了羊羔毛外套，掛的時候頓了下，掛在一件黑色長款羽絨服旁邊。再轉(zhuǎn)身，手里被塞了一杯熱水。
“謝謝�！�
“不用。”
宋野枝比他矮上幾厘米，站得遠(yuǎn)，測不準(zhǔn)是到脖子還是耳朵，總之需抬眼看自己——站得遠(yuǎn)，也不需抬太高。
宋野枝問周也善：“你要休息會兒再開始嗎？”
趙歡與繞到客廳拿了一個蘋果啃上，進(jìn)了書房，替他們答：“邊休息邊開始�！�
三個人湊在一起坐，只能挑桌角位置。趙歡與在彎腰看題，考慮著要怎么給他們補(bǔ)課。宋野枝去飯廳搬兩張椅子，周也善也跟過來搭把手。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宋野枝�！�
“這么巧……我叫周也善�！�
“嗯，你好�！�
不知巧在哪里。
看周也善接過自己手中的另一張椅，宋野枝道了一句謝。
周也善的鞋在腳上半拖不拖，走了兩步被椅子腳碰掉了，他低頭用腳扒拉鞋，笑了一聲，說別客氣。
坐下了，周也善和趙歡與都讓宋野枝坐中間。趙歡與還沒敲定補(bǔ)習(xí)的方法，只說了她大概思路，第一步就是摸清他倆的基礎(chǔ)。
周也善：“我已經(jīng)一年沒及格過了，你呢？”
宋野枝：“我偶爾過及格線。”
周也善：“那你比我好。”
宋野枝：“只是偶爾比你好�！�
趙歡與驚呆了，停下咀嚼動作：“不用分這么清，半斤和八兩差不了多少�！�
周也善撂筆：“還沒開始補(bǔ)呢你就人身攻擊，你快端正一下你的態(tài)度�！�
宋野枝看向他，周也善馬上回視，接住他的目光，說：“我也想吃個蘋果，可以嗎？”
“可以�！�
宋野枝起身去客廳端果盤。
周也善翻了翻手中的書，目的鮮明地看至扉頁。這人的字端正又飛揚(yáng)，形是端正形，跡是飛揚(yáng)跡——
宋野枝。
周也善捻著扉頁那一篇紙不放，來回翻。原來“野”不同“也”，難怪剛才他的表情有一瞬不解。
既然不解，為何不問？
趙歡與一把奪過書：“你當(dāng)它風(fēng)扇��？”
“我熱。”
周也善放過那頁紙，不咸不淡，輕哼了一聲。
易青巍在臥室整理衣服，他探頭出去看了看，沈樂皆還在樓下客廳的沙發(fā)上打電話。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退回到衣柜前，手指在一堆衣架中滑來滑去，徘徊半天，提了一件牛仔衣出來。
“好的，謝謝老師�！�
易青巍下樓剛好聽到這句，等人掛了電話，他問：“怎么，你還打給她班主任了？”
“嗯，要了那個男生的電話號碼�！�
“然后呢？”
說話間，沈樂皆的手機(jī)已經(jīng)附在耳邊：“然后撥通�！�
易青巍給自己倒了杯水，去沈樂皆身邊坐下，懶懶地靠在沙發(fā)上：“再然后呢？趙歡與不是不懂事兒的小孩兒了，我們這么大的時候比她出格多了，那時候又不見沈哥和嫂子管你這么寬�！�
聽筒里依舊是規(guī)律的“嘟——”，沈樂皆淡淡瞥他一眼：“你沒有妹妹。”
“我有侄女兒。”
“不一樣�！�
“行吧，那我……”
“你好，我是沈樂皆，趙歡與的哥哥。請問，你是周也善嗎？”
易青巍看沈樂皆一本正經(jīng)介紹自己的樣子，最終笑出來，緩緩搖了搖頭。
沈樂皆話剛說完，電話就被掛斷。
易青巍憋著笑，說：“再打一個過去，看人關(guān)沒關(guān)機(jī)�！�
沈樂皆臉色不悅。
易青巍拍了拍他的肩，站起身：“你慢慢忙，我先去學(xué)校了。”
“什么實驗？要你親自去�！�
“親自去看看才放心�！�
三兩句話的功夫，幾分鐘而已，沈樂皆的手機(jī)鈴聲響起，他低頭看，是那位叫周也善的同學(xué)回?fù)芰诉^來。
易青巍湊過來：“小子還挺有種，趙歡與眼光不錯�！彼麖纳驑方允掷锍槌鍪謾C(jī)，按了免提，“聽聽�！�
易青�。骸拔�，你好�！�
那邊兒半天不說話。
易青巍：“喂？”
滯了幾秒，出了聲兒，是個男孩兒，卻帶了疑惑但肯定的語調(diào)：“……小叔？”
“……”
宋野枝被掛了電話，一臉茫然地盯著手機(jī)。周也善坐在椅子上，驚魂未定。趙歡與拄著腦袋，看著滿頁的三角函數(shù)公式發(fā)呆。
周也善：“虧了。”
沒人答他話。
周也善：“你也沒提還要售后服務(wù)�。俊�
趙歡與：“是你的增值業(yè)務(wù)衍生的售后服務(wù)。”
周也善一想，也對，悔不當(dāng)初。
宋野枝聽他倆這番對話，像聽剛才的三角函數(shù)。
他站起身，端上空空如也的果盤，說：“我再去洗一串葡萄�！�
兩人愣愣地點頭：“好的�！�
周也善：“你哥他們什么時候到？”
趙歡與看了看表：“二十分鐘以內(nèi)�！�
周也善撓了撓頭：“幸好宋野枝在。”
趙歡與點頭：“不然跳進(jìn)黃河洗不清。”
周也善：“歡與，咱今天就分手吧。”
趙歡與：“好的，你早這樣想該多好。”
周也善：“沒事兒，現(xiàn)在也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