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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沒人能看見他,所以他光明正大地將少年變成了私有。

    下午時分,新的分班表出來,1班又將離開三分之一的人,新的三分之一將進入到這個大家庭。

    陳芳國讓江橘白自己選座位,江橘白懶得搬書懶得忙活,他還是原座位。

    他不換,江小夢也不換。

    不少成績好的則換到了教室中間那幾排的中間位置,視野好,還不用吃粉筆灰。

    徐文星反而從前面調(diào)換到了后面,他成了江橘白的前桌。

    “請多指教。iu鹽”

    江小夢對這個溫和又有風度還很帥的班長印象特別好,江橘白第一好,徐文星就是第二好。

    女生不住點頭,“多指教多指教,不過別人都是往前挪,你怎么還往后面來��?”

    徐文星捶了兩下自己的脖子,說道:“前面總是仰頭看黑板,脖子酸,而且我有點太高了,感覺會擋著我后面的同學�!�

    江小夢趴在桌子上一直點頭,“對,對,對!”

    江橘白低頭在解一道物理題,像是沒聽見同桌和前桌的聊天。

    “餅干吃嗎?”徐文星拿著一包撕開的餅干,遞到江橘白眼前。

    江橘白抬了下眼,“我中午吃得挺多的,不餓�!�

    “也不一定要餓了吃嘛,什么時候都可以吃零食啊,我吃我吃。”江小夢眼巴巴地看著徐文星。

    徐文星:“你要吃?”

    “嗯嗯,我要吃�!�

    江橘白沒要的,江小夢吃了兩片,她一邊咀嚼一邊感嘆,“奶香味好濃啊,跟學校小賣部里賣的那些不一樣�!�

    江橘白一直以來都不怎么愛吃零食,能喝點汽水吃兩口面包都是給了零食界面子。

    江小夢“小聲”告訴徐文星,“江橘白不喜歡吃零食,我上次給他辣條他都不要。”

    “你買的辣條太硬了,硌牙�!苯侔灼沉私粢谎�。

    “有嚼勁。”

    “硌牙�!�

    徐欒坐在窗戶上,他手指穿過江橘白的頭發(fā),柔軟順滑的發(fā)絲從慘白手指的指縫中鉆出了幾縷,他笑看著江橘白和女生斗嘴,但看向徐文星這名少時好友的目光卻算不上友好。

    新促成的1班經(jīng)過了好幾天的適應(yīng)期,大家才逐漸相熟起來,比起按照成績施行的第一次分班班里的情況,這一次要顯得好很多了。

    沒有人再產(chǎn)生搞小團期的心思,破不了的懸案,逐漸臨近的高考,每個人的頭上仿佛懸了一把隨時會砍下來的斧頭,砍下來的鋒利程度足以將他們整具身體直接一分為二。

    江橘白卻在這種人人緊繃的緊張氛圍中,覺得這些題目沒什么意思了。

    基本都會了。

    陳白水也放了手,不再盯著他,現(xiàn)在日日都盯著自己班上的人。

    “江橘白!你的作業(yè)本!接著!”

    半空中飛來一本作業(yè),江橘白伸手,手指在快要碰到作業(yè)本的時候,胸口的位置像是被大動作給不小心拉扯到,他一下就疼得趴在了桌子上,更是從口中悶哼了一聲。

    作業(yè)本落在了地上。

    徐文星彎腰給他拾了起來,轉(zhuǎn)身放到江橘白的桌子上,他看著少年毛絨絨的發(fā)頂,柔聲問:“你怎么了?”

    “不知道,突然胸口疼。”

    徐文星的語氣更加柔和,“沒事兒吧?要不要去醫(yī)務(wù)室看看?”

    江橘白額頭上已經(jīng)冒出了細密的冷汗,但這種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他趴在臂彎里,甕聲甕氣,“不用�!�

    前方響起一陣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徐文星好像轉(zhuǎn)回去了。

    江小夢在旁邊低聲問了句“你還好吧?”。

    “我之前熱的牛奶,你喝點吧,會好受一些�!毙煳男悄弥缓袩崤D谭旁诹私侔椎淖雷由�,盒裝牛奶應(yīng)該是直接泡在熱水里加熱的,盒子上還殘留著不少水珠。

    少年的頭仰了起來,他蹙起眉,像是這個動作非自愿似的。

    徐欒抓著他的頭發(fā),沒用什么力氣,“我陪你去醫(yī)院。”

    -

    陳芳國一聽見江橘白說不舒服,立即就給批了假。

    江橘白掛了號,坐在診室外邊等著被叫號。

    他面前走過一個血淋淋的人,地面上被拖了一路的血跡。

    少年縮了下腳,看向路過的人。

    在他的后面,一輛搶救車拐了過來,跪在車上的護士舉著吊瓶,幾個白大褂則一邊大喊讓開一邊推著車。

    江橘白看見,車上躺著的女人和剛剛渾身是血從自己面前路過的女人,兩人的面孔一模一樣。

    死了?

    “江橘白!”護士從診室內(nèi)探頭。

    嘎吱一聲,江橘白離開長椅,他不小心踩到女人留下的血跡,跟著留下了一串血腳印。

    他想到大舅母,人在將死之前,靈魂真的會提前離開身體。

    醫(yī)生坐在桌子前,他用酒精紗布擦拭著聽診器,“哪里不舒服?”

    “有的時候胸口會忽然疼一下。”

    “怎么疼的?悶悶的疼還是絞著疼疼?”

    “都有�!�

    “一直疼還是偶爾?”

    “偶爾�!�

    醫(yī)生開了檢查單,“先交費,然后按照這上面的指路去做檢查,做完了直接過來。”

    檢查單上是抽血和心電圖,江橘白不怕針也不暈血。

    針扎進他血管里之前,徐欒用手掌捂住江橘白的眼睛。

    江橘白搭著他的手腕給摁了下來。

    “不用�!彼粗约旱难獜娜彳浀牟杉樄芾锪鞯搅藱z查管。

    心電圖也做了。

    做完后,江橘白坐在診室,醫(yī)生將檢查結(jié)果細細地看了一遍。

    “沒有什么異常,很健康的波形�!�

    江橘白抬眼看著一旁的徐欒,眼神分明是:看吧,你多此一舉了。

    看著江橘白身上的校服,醫(yī)生雖說沒什么問題,但還是不斷囑咐,學習得有個度,要是身體都感到不適了,那說明他現(xiàn)在的生活方式不利于他的身體,這是提醒,也是警告。

    江橘白回到學校,他桌子附近好幾個同學都圍過來問他怎么了。

    “沒怎么。”江橘白把醫(yī)院給的袋子放進課桌。

    一個男生趴在江小夢的桌子上,說道:“那小芳說什么你學得快過勞了,讓我們大家引以為戒,我們還以為你怎么了呢。”

    “小芳這難道不是危言聳聽?”

    “小芳真的很愛吹牛打屁恐嚇我們,他跟徐游走的風格完全不一樣,難怪11班都能被他盤活�!�

    江橘白聽著他們在耳邊一直閑聊,以前沒覺得吵,現(xiàn)在卻覺得分貝太高,甚至聲音繁雜得令他覺得胸悶,他拍了下桌子,“上課了�!�

    眾人散去后,江橘白趴在桌子上,閉上眼睛。

    徐欒立在教室最后面,他被黑沉沉的氣霧包裹,灰白臉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

    有了醫(yī)生的叮囑,江橘白雖然沒太當回事,但還是把睡前的兩百個單詞變?yōu)榱艘话賯,比以前早睡了一個小時。

    他沉進夢里,整個人都沉了進去,像是溺進一片被水草侵占得嚴絲合縫的河水中。

    他跟水草搶奪著稀薄的空氣,看著水草舞動著身軀如同搖擺的群蛇。

    一只蒼白又過于細長得不像人類的手指不知從何處而來,撥開了眼前的水草。

    這只手徑直掐緊了江橘白的脖子。

    “你帶人殺我啊,寶貝?”

    少年眼淚混進了深綠的湖水里,窒息的感覺從夢里傳出,躺在床上的江橘白緊皺起了眉頭,他翻了個身,將自己蜷縮了起來。

    那個陰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比湖水更冰涼的一具身體從后面貼上了江橘白。

    “我小時候就愛你,你怎么能想殺我呢?”

    “我終于找到你了,你又害怕我�!�

    “你有喜歡我一點嗎?”

    尾音被湖水的浪給淹沒,隨后襲來的是來自胸口的一陣劇痛。

    江橘白不可思議地低下頭。那只之前掐著自己脖子的手從后捅穿了自己的胸膛。

    少年的心臟還在跳動,血管網(wǎng)在那只手臂表面,他細長得過分的手指將少年的心臟握于掌心,那心臟在他手中的體積顯得小得可憐,跳動得更是十分微弱。

    “哈?我還以為你沒有心呢�!�

    “你求我啊,求我的話,我把它還給你。”

    “你什么都不說,你一點都不期待得到我的原諒嗎?如果你也在乎我的話,你也會在乎我的原諒,會在乎我會不會傷心......”

    “你好像一點都不在乎我,所以被我殺掉,會很氣惱吧�!�

    “江橘白?江橘白?哥!”

    一道急促的聲音把江橘白從噩夢里叫了出來,小馬彎著腰,用手電照著他的臉,“你沒事吧?我剛剛準備去撒個尿來著,看你好像不太舒服�!�

    江橘白動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衣服都被汗水打濕了,他捂著胸口坐起來,“沒事�!�

    小馬一步一回頭地出了宿舍,江橘白從床上下地,打算換件衣服。

    少年將衣服從頭上掀下來,他低頭看著自己完好的胸口。

    “你做了什么噩夢?”徐欒坐在床上,仰頭。

    他大概是想笑得純情天真,但兩只黑洞洞的眼睛即使彎起來,也讓人感受不到暖意。

    “夢見你捅我了�!�

    徐欒視線往下。

    江橘白一掌推在徐欒的肩膀上,“不是那個捅,是你把我心臟捅出來了�!�

    “我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所以我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你記仇,記恨我阿爺和無畏子對你做的事情�!�

    “我會看在你的面子上,饒了他們�!�

    江橘白悶悶地“嗯”了一聲,下意識跟了一句“用不著”。

    徐欒歪起了頭。

    “......開玩笑的�!�

    江橘白把干凈的短袖從頭上套下來,徐欒已經(jīng)看了他半天,他突然將自己冰涼的手掌貼在江橘白的左胸前,掌心中央正好壓著左邊那粒軟彈的豆子。

    少年低頭。

    臉“轟”一下紅了。

    “很奇怪,”徐欒目光幽幽地看著江橘白的身體,“我怎么感覺,你好像也跟我一樣了?”

    江橘白沒聽懂,“誰跟你一樣?”

    完全不一樣,好不好?

    徐欒收回手,貼心地將少年的衣擺拉下來,撫平褶皺,他微笑著解釋,“我的意思是,你好像也快死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徐欒真的是,不管老婆怎么懟,他都全盤照收,并舔老婆一口:)

    評論發(fā)30個紅包~

    寫得我也快陰盛陽衰了,所以頻頻想要寫茉莉花一樣溫潤芬芳的大叔受和抱著破爛布娃娃哭著讓攻給自己縫得跟原來一模一樣的可愛笨蛋寶寶。小白也可愛,但小白會扇人耳巴子,所以還是讓徐欒夸可愛好了^^

    第65章

    脫離

    小馬回來時,只見江橘白背對著宿舍門,面朝著窗戶。嚇死人了。

    “哥?你做什么呢?大半夜不睡覺......”小馬伸手,試圖拍一拍江橘白的肩膀。

    江橘白像是后腦勺長了眼睛似的,偏身躲開了。

    小馬尷尬地將手收了回去。

    “早點睡吧哥,明天還要上課呢�!�

    徐欒還坐在江橘白的床沿,他將江橘白的臟衣服疊成一個標準的方塊,放在膝蓋上,“你沒有什么想法嗎?”

    江橘白扭頭看著徐欒。

    少年拉開被子,躺了進去,“生死由命�!�

    他肯定是怕的。

    死亡這兩個字距離十八歲的少年實在是太過于遙遠和陌生了,它能發(fā)生在八九十歲老頭老太和病入膏肓的人群頭上,卻不應(yīng)該發(fā)生在正值青春身體康健的年輕人頭上。

    所以哪怕徐欒這么說了,江橘白內(nèi)心也沒有產(chǎn)生很特別的感受,他潛意識覺得那不可能。

    他腰間被環(huán)上手臂,像一條蛇溫柔地盤踞在其上。

    “不行,我不許你死�!�

    徐欒將臉埋在江橘白的頸窩里,“你還不知道愛是什么,但我的愛是我可以殺了這所學校所有的人,那樣,你就安全了。”

    “你......”

    “在不知道兇手是誰之前,每個人都是兇手�!�

    江橘白被逼得在徐欒懷里轉(zhuǎn)了個身,床太小了,他面朝著徐欒的話,兩人身體之間幾乎沒留下多少空隙,稍微一動就能互相親上。

    “我想起來,陳白水去世之前,也是因為胸悶胸痛,還有頭痛,他臉色不好,脫力......他的死亡原因是二甲基汞,”江橘白壓低著音量,緩緩道,“食用,吸入,皮膚接觸......一切途徑都有可能。”

    徐欒摸著江橘白的臉,“你說得對,然后呢?”

    江橘白抬眼,“我明天找小芳請假,請長假,我回家復習。”

    如果真的是學校里的人動的手,那么只需要離開有害的環(huán)境,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而兇手到底是誰,江橘白沒有任何頭緒。

    他不曾吃過別人給的食物,也沒有飲用過別人杯子里的水,他甚至沒讓誰幫自己帶過水。

    徐欒輕輕嗅了嗅江橘白的頸窩。

    有一股味道。

    沐浴露的香氣混合著人去世之前的那種味道。

    他將江橘白摟進懷里。

    如死水一樣的心底激蕩起比自己當初求助無門時更洶涌的恐懼。

    第二天一大早,陳芳國騎著摩托車開進學校,坐在校門口等待已久的江橘白捏著一袋豆?jié){跟上他慢速行駛的摩托車。

    “我要請假�!�

    “請什么假?你昨天不是剛請假?”

    “我感覺我要死了�!�

    “�。磕阏f什么?瞎說什么呢?”

    “真的,跟之前陳白水的癥狀一樣�!�

    陳芳國差點把摩托車騎到花壇里去了。

    很快,陳芳國把江橘白帶到了辦公室,他撕了張請假條,“請多久?”

    “請到畢業(yè)�!�

    “?”

    陳芳國的臉色已然沉下,他將請假條簽了,才沉聲問:“到底怎么回事?”

    “陳白水之前去醫(yī)院檢查,也沒查出來,我昨天去醫(yī)院查,醫(yī)生也說沒有問題,我只是感覺有些像,也不一定就是中毒�!苯侔字皇菫榱藢掙惙紘男�,如果沒有徐欒的話,他自己估計也會這么認為。

    陳白水死亡的真正原因只有陳白水妻女和江橘白以及陳芳國知情,校方與警方都仍以為是疾病相關(guān)導致的心搏驟停。但陳芳國并不知道真正的兇手是徐游。

    不是江橘白對徐游有多么深厚和復雜的感情,是陳白水說,這是他、徐司雅、徐游三人之間的事情,不需旁人道。

    “那你趕緊的,收拾東西,回家去�!标惙紘o張了起來,“把書啊試卷的都帶上,每周的的試卷和測驗我讓江明明周末捎給你�!�

    拿了請假條,江橘白在教室整理著要帶回去的課本和還沒做的十幾張試卷。

    江小夢滿頭滿臉的不解,“都快考試了......”

    “最后只是復習階段,在哪里都一樣。”江橘白的書包越塞越鼓。

    “可是需要很強的自制力。”江小夢發(fā)愁,因為她只要一回到家里,就會在床上扎根。

    徐文星一直在看著江橘白收拾東西,他目光關(guān)懷備至,“你要是在家里有什么不懂的題目可以在手機上問我。”

    江橘白點了點頭,“好�!�

    1班的大部分仍是在埋頭苦讀,有些人注意到了江橘白在收拾東西,只是時間緊迫,無暇給予關(guān)心。

    江橘白一邊將試卷慢條斯理地疊起來,一邊掃視著教室里的眾人,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緊繃著,眼底帶著對未來的希冀和迷茫,更多的是緊張感。

    沒有任何奇怪或者與平時相比顯得異常的地方。

    少年拎著書包走在走廊,現(xiàn)在是上課時間,他的出現(xiàn)顯得突兀,引起還坐在教室里的人的頻頻張望。

    下樓的時候,少年視野里的每一個臺階都變成了兩個,他扶著扶手,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陳白水當時沒有告訴他中毒的全部癥狀,江橘白也不敢完全確認自己現(xiàn)在的情況與陳白水或者與徐欒相同。

    比如他眼前竟然出現(xiàn)了重影,不僅臺階被一分為二,整個直接都變成了兩層、三層。

    所幸癥狀沒有持續(xù)太久,他走出教學樓,被陽光照耀到那一閃剎那,暈得看不清路的癥狀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

    吳青青不知情。

    江祖先知道了。

    老爺子用香灰灑了江橘白一身,確認沒有邪祟在身,才黯然說道:“看來,人心的惡比起鬼祟的惡也不遑多讓。”

    江橘白抖掉身上的香灰,把書包里的卷子一張張拿出來,“這段時間我就在家復習,不去學校了�!�

    “明天你讓你媽再帶你去醫(yī)院檢查,要真是中毒,怎么可能查不出來?”江祖先憤然。

    江橘白不緊不慢打開電視,“徐欒當時做的檢查難道還不夠全面?”

    聽見江橘白主動提起徐欒,江祖先把板凳往前挪了兩步,表情出現(xiàn)些許的不自然。

    但老人欲言又止,什么都沒說。

    江橘白的注意力在電視畫面上,更加沒注意到。

    不知道是不是江橘白的錯覺,回到家后的感覺好了許多,大概是脫離了可能存在風險的危險環(huán)境,家里至少不可能出現(xiàn)想要害他的人。

    周末上午,江明明把幾十張試卷帶來給了江橘白,“里邊有測驗卷,寫完了我?guī)Щ厝ソo他改,你的分數(shù)要計入排名,小芳讓你自己寫�!�

    試卷都不難,江橘白寫到下午,江明明回學校的時候剛好帶走。

    江明明取走江橘白試卷之后離開,走路莫名搖晃了兩下,“見鬼,怎么暈乎了?”

    排名當周揭露,已經(jīng)在年級第一的位置上呆了大半年的徐文星終于有了動靜。他從年級第一變?yōu)榱四昙壍诙昙o第一的位置被江橘白取締。

    公告欄前這次圍著的人比上一次月考結(jié)束后還要多,江橘白得第二名時,許多人還不知道,大多數(shù)人都只關(guān)心第一名和最后一名,第一名用來追捧,最后一名用來調(diào)侃。

    “江橘白......是末班那個帥哥嗎?”

    “什么啊,他早就去1班了�!�

    “他這是多少分?我怎么好像有點不識字了�!�

    “724。聽說主任已經(jīng)拎著牛奶雞蛋去他家探望他了�!�

    “他怎么了?”

    “好像是生病請假了,聽說在住院呢�!�

    “生病請假?這種分數(shù)是生病狀態(tài)下做出來的?!這是什么鬼故事嗎?”

    “...我只想說,千萬別讓我媽聽說到他。”

    江橘白躺在醫(yī)院的床上,他把手從被子里探出來,看見凸起得可怕的腕骨,他抓起手機,得知自己這次測驗是年級第一名。

    吳青青端著碗面從外面走廊進來,“吃飯嗎?”

    “沒胃口,你們吃吧�!�

    少年形銷骨立,蓋著被子也只是薄薄的一片。

    前兩天,江橘白直接從家里樓梯摔了下來,本來吳青青還在笑話他,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江橘白在地上各種用力都沒能爬得起來,她才臉色一變。

    吳青青帶著江橘白去了醫(yī)院,他還不明就里,江橘白則直接開口要求做二甲基汞中毒的檢查。

    吳青青根本不知道二甲基汞是什么,她還神色輕松,哪怕在最后拿到了尿汞血汞升高的檢查結(jié)果,她都還得等著醫(yī)生解釋。

    得知二甲基汞中毒代表了什么之后,她差點直接暈在了醫(yī)生辦公室,江夢華和江祖先手伸得足夠快才扶住了她。

    “體內(nèi)汞含量超過正常值的五百六十倍......”醫(yī)生的臉色鐵青,拿著單子的手都在抖,“你怎么知道是二甲基汞中毒的?”

    "猜的。"

    "那你怎么接觸到的你知道嗎?"二甲基汞作為高�;瘜W劑品,哪怕是在實驗室內(nèi)作用于研究,也需要實驗人員尤其注重防護,更加不能將之帶出實驗室。

    “不知道�!�

    他被單獨安置到了一個病房,醫(yī)生也專門針對他開始做毒素分離和凈化治療。

    很快。

    他看東西沒有之前那么模糊了,但還是吃不進去任何食物,全靠營養(yǎng)液吊著。

    二甲基汞如果不是從口入,那么就是靠皮膚吸入,汞離子一旦進入體內(nèi),便開始隨心所欲地攻擊體內(nèi)器官,尤其是對腦部神經(jīng)的傷害最為致命。

    江橘白靠在床頭,手里還拿著一張數(shù)學試卷,直接墊在腿上寫。

    徐欒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仰頭看著乳白色的營養(yǎng)液一滴滴從膠管里滴下來。

    他眼睛的猩紅從江橘白入院開始治療時就沒褪下去過。

    江橘白望向他,五官有些模糊,但兩顆紅眼睛卻明顯得不得了,像兩顆剛從母雞肚子里掏出來的卵。

    “笑什么?”徐欒歪了下頭。

    江橘白仰天嘆了口氣,忍著反胃的感覺,"我要是死了,估計也能變成鬼,感覺會很酷。"

    少年懼怕死亡,但如果死亡能讓他跟徐欒終于可以打上幾個來回,那也值得他期待一二。

    徐欒從江橘白手中拿走了試卷,丟到一邊,“別看了,好嗎?”

    陳芳國和主任來醫(yī)院探望的時候,江橘白昏睡著,陳芳國小心地挪到了床邊,他看著瘦了一大圈的江橘白,皺眉,他看向吳青青,“他當時跟我說的家里是安全的,現(xiàn)在又是怎么回事?”

    吳青青不知道,就連醫(yī)生都不知道,汞含量的水平一直在波動,仿佛驅(qū)之不盡似的。

    找不到源頭,再怎么治療,都只是在拖延時間。

    “所以現(xiàn)在的首要任務(wù)是找到那個東西到底藏在了哪里,到底是通過什么途徑進入到他的身體。”陳芳國握緊了拳頭,他聲音都在發(fā)抖,不光是因為對方是自己的學生,而是他不能讓陳白水的學生以和他同樣一種方式被奪走生命。

    主任更是一臉的憤怒:“如此惡劣的行徑,居然......”

    他本想說居然發(fā)生在學校,可一想到江橘白就算離開了學校,情況也還是沒有好轉(zhuǎn),持續(xù)惡化,那好像也不算是發(fā)生在學校。

    這一年發(fā)生的怪事也太多了。

    吳青青與江夢華送走了主任和陳芳國以后,直到天黑,江橘白才昏昏沉沉地醒來,睜眼閉眼又睜眼,天花板上的照明燈糊成了一個大塊的光團。

    少年艱難地扶著墻壁小心前行,爬到陽臺上坐著。

    整個世界在他眼里都變?yōu)榱艘黄:癁榇笃笃纳珘K。

    他想起小時候了。

    跟之前被強行灌入的記憶不一樣,這下連感情也跟著回到了身體里。

    成為瞎子和逐漸走向死亡,雙重恐懼。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币恢槐涞氖謴纳砗蠖鴣�。

    不同的是,小時候那只手勾住的是江橘白的小拇指,現(xiàn)在對方身形依然高大頎長,他從后面摟住江橘白。

    江橘白被徐欒捂住眼睛。

    “就當是被我遮住了。”

    無法著陸的恐懼轟然一聲落了地,在江橘白的心底砸了一個巨坑出來,痛得他眼淚直流。

    他弓著腰,靠進徐欒的懷里,趁著眼睛被捂住,肆意將眼淚傾倒而出。

    “好痛,頭痛,肚子也痛�!�

    “好餓�!�

    護士推車治療車走進來時,看見病床上沒有人,一扭頭看見病人穿著病號服坐在陽臺上,嚇得大叫起來。

    江橘白轉(zhuǎn)過身,跳到地上,走進房間里,讓別人的驚慌變得尷尬多余。

    “有點熱,我在外面吹風。”江橘白聲音嘶啞地說,他扶著床欄,坐到床上,挽起衣袖,露出埋在血管里的留置針。

    他看著護士的一舉一動,眼睛雖然還是紅的,可神態(tài)又恢復了平時的無所畏。

    “明天要抽血拍片啊,晚上把肚子空著。”護士叮囑道。

    少年點了點頭,他躺回到床上,拿起從學校里帶回來的一本課外書,努力辨認著上面有些模糊的字體。

    -

    周日,徐文星和其他幾個同學都來醫(yī)院看望江橘白,只不過江橘白沒什么精神,加上脾氣一點沒變,都沒跟他們抱頭痛哭,搞得唯一哭了的江柿很莫名其妙似的。

    “會好起來的。”徐文星輕聲鼓勵道,“只要將毒素都從體內(nèi)排出去,體內(nèi)生態(tài)恢復正常,就會好的�!�

    江明明用力點頭。

    “昨天各班都專門為此開了班會,讓我們平時不要到處亂摸亂碰,要勤洗手。”

    “你現(xiàn)在還能看見嗎?”江小夢在江橘白眼前揮了揮手,“老師劃了一些重點,我專門給你帶了一份�!�

    徐文星也把自己書包里的試卷拿了出來,“這是上周的試卷,陳老師托我?guī)Ыo你的,都是他專門搜羅整理出來的精題集,你要是能看的話,盡量看看�!�

    “謝謝�!�

    “班長你這個書包還挺好看的?”江小夢注意到徐文星的書包。

    “是嗎?我在鎮(zhèn)上隨便買的一個。”徐文星說道。

    送走他們幾個后,江橘白坐在陽臺上做試卷,徐欒給他念題目,他低頭在空白沒有字體的地方寫。

    在江橘白做題的空檔,徐欒看向樓下,陽臺直面醫(yī)院的一扇側(cè)門,徐文星沒跟著大部隊,反而是從醫(yī)院側(cè)門跨了出去。

    男生站在了堆滿了垃圾的垃圾箱前,把書包丟了進去。

    徐欒慢慢瞇起了眼睛。

    江橘白做完了題目,一抬頭,看不見徐欒了。

    ?

    他看不清事物,看進病房里是一片茫茫的白,他憑借著風聲判斷四周有沒有人存在,從左側(cè)而來的風無遮無擋地吹在江橘白的臉上。

    少年心底難得為徐欒冒出一點心慌。

    徐欒拎著被徐文星扔掉的那只書包,他本來早該出現(xiàn),卻在看見少年一臉慌亂與渴盼的翹首時,選擇了站在門口將腳步停駐。

    直到江橘白重新低頭。

    徐欒把書包丟到茶幾上,他在江橘白對面坐下,“等醫(yī)生來查房.......”

    江橘白聽完后,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大,“你是說,徐文星?那我這些試卷?我靠�!�

    江橘白抓起桌子上的試卷就往對面丟。

    徐欒被扔飛起來的試卷撲了滿臉。

    “......”

    醫(yī)院是治病的不是治書包的,不過檢測這些東西,鎮(zhèn)里也不是沒有專門的渠道和機構(gòu)。

    江橘白沒再碰學校里帶回來的試卷和課本,這些都被徐欒裝進醫(yī)院提供的黑色垃圾袋里,交給了護士。

    同時,江橘白換到了新的病房,原來的病房要重新做消毒處理。

    新一天的身體檢查結(jié)果,江橘白體內(nèi)汞含量又竄了上去。

    他被推進透析室做血液凈化。

    吳青青趴在外面的大玻璃上面,看著機器啟動,透明的軟管開始被血液流經(jīng)。

    她無聲地張大嘴流淚,拿菜刀剁了那下毒的孫子的心都有。

    但江橘白卻在沒有盡頭和無法形容的疼痛中愈發(fā)清醒,之前徐文星來醫(yī)院看望他,在他離開之后,自己伏在對方帶來的試卷上面,蹭了,也摸過了,按照二甲基汞的易滲透程度,那樣的接觸,完全足夠進行新一輪的汞離子入侵了。

    但這也只是猜測。

    只不過八九不離十罷了。

    做完凈化的第二天,檢測處那邊給出了檢測結(jié)果,他們提供給檢測處的試卷課本等都有含量不等的二甲基汞,不過都已經(jīng)被揮發(fā)得差不多了。

    江橘白靠在床頭,戴著氧氣面罩,還在輸著血,他神志不清,頭痛欲裂,“徐文星是不是有��?”

    吳青青則是直接從布袋里掏了一把菜刀出來,“我今天非去學�?沉四切⊥冕套�。”

    江夢華攔著吳青青,“我們先報警,先報警�!�

    “我兒子差點被他害死了!”吳青青蓬頭垢面,兩頰深凹,臉色蠟黃。作為母親,她看起來沒比中毒的江橘白好到哪兒去。

    江夢華陰沉著臉色,拿出了手機。

    -

    警察叩響1班的門,給上課的老師一個充滿歉意的微笑,接著說道:“我們找徐文星同學�!�

    班里所有人連帶老師一齊看向徐文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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