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唐敏絲毫不隱瞞：“黃花梨桌椅、玉佩、銅鍋等，經(jīng)過檢測和研究明史的專家們檢測，均為明朝物品。”
頓了下，唐敏繼續(xù)道：“除了明朝，還有一些能追溯到兩千年前的物件，譬如一把秦朝的古劍。當(dāng)然，這也可認(rèn)定為明朝主人的陪葬品�！�
眾人明白了，這就是一朝代大雜燴的墓地，并不一定是越朝的墓。
在唐敏的帶領(lǐng)下，楊老等人進(jìn)了墓地。
蘇錦走在最后，正要進(jìn)去，心中似有所感，回頭看去，對面的兩座山如同兩把剪刀，將太陽夾在中間。
景色極特別，卻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進(jìn)入山洞后，才發(fā)覺墓地可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因為除了墻外，真的什么都沒有。
她拿著探照燈四處照了下，就發(fā)現(xiàn)墻壁上果然全是壁畫，只是經(jīng)過歲月璀璨，已經(jīng)斑駁不清了。
她走到唐敏身邊，唐敏的燈打在最清晰的圖上：“這個山洞的壁畫都是關(guān)于科舉的，從縣試到會試，完全跟明朝的科舉制度一樣�？梢酝茰y，后面斑駁的部分是殿試和官場內(nèi)容，不過只能依稀有一些輪廓，無法確定�！�
楊老第一個開口：“這也是越朝研究的難點，為什么五千年前就有科舉，還有八股文，根本解釋不通�！�
許老也道：“如果不是那幅卷軸確實有五千年，后來的越朝古墓物品證實，我們必然會以為我們研究的其實是明朝。”
“至少科舉是非常像的，但是壁畫下配套的文字?jǐn)⑹觯质窃匠�。不過也有可能是后來人加上去的文字，具體如何，還要研究�！�
眾人隨著燈光一一看過去，光是底下文字介紹和科考圖，完全將科舉介紹清楚了。
不過這部分藏在洞里面，越靠近洞口，或者正對著洞口的位置，風(fēng)化越嚴(yán)重，圖也越模糊。
“看風(fēng)化程度，這個墓早就被打開了�！�
許老快速做出判斷。
“老許，能推測到多少年前？”
許老道：“至少千年前吧�！�
眾人心中俱是一驚。
明朝建國離現(xiàn)在也不到一千年，若這洞在一千年前就被打開，那必不可能是明朝的墓。
“能確定嗎？”
唐敏呼吸有些急促。
問完又察覺不對，趕忙道歉：“許老您別誤會，我并不是懷疑您老的判斷，只是這個時間非常重要�！�
許老并不在意，又細(xì)細(xì)觀察了一番，肯定道：“依我的判斷，至少有上千年的時間，不過你們還可以找人再來看看�！�
大家并不懷疑許老的專業(yè)性，但是事關(guān)考古，謹(jǐn)慎點總是沒錯的。
他們趕緊各自打電話搖人。
唐敏松口氣，目光順著眾人落到蘇錦身上。
此時的蘇錦正一點點摸索著墻壁。
唐敏好奇走過去：“蘇組長在找什么？”
蘇錦道：“直覺告訴我，這就是越朝的墓�！�
“有什么依據(jù)嗎？”
“沒有�！�
蘇錦的回答太坦率，讓唐敏愣了下。
自從進(jìn)入這個墓地，蘇錦就一直有種熟悉的感覺。
明明她沒有來過，這個墓跟沈逾白上一個墓也沒什么相同之處，但直接告訴她，這兒就是沈逾白的墓。
第200章
石屋
蘇錦抬頭看去，整個山洞像是個不規(guī)則的四邊形，門口那條邊最短，正對門口那條邊最長，而那最長邊的兩個角又各有一個小洞。
見她朝著那兩個小洞看過去，唐敏道：“我們查看過，那兩個洞的墻有火燒的痕跡，秦朝那把古劍就是在左邊山洞發(fā)現(xiàn)的，右邊靠墻壘了石桌石椅子，還有個極大的石臺�！�
蘇錦跟著唐敏先進(jìn)了左邊的房間，果然整個洞黑漆漆。
而墻面底下有一堆干泥巴，泥巴也有一部分是黑的，顯得格外詭異。
蘇錦扭頭問唐敏：“你們有沒有猜測過這個山洞是用來做什么的？”
唐敏無奈道：“目前線索太少，實在難以猜測。”
蘇錦抿了唇，又去看右側(cè)的小洞。
站到門口時，她猛然定住。
蘇錦不敢置信地看向靠墻的石桌與石椅，又看向桌椅對面的大石臺，心中有個離譜的想法冒了出來。
這……該不會是自己的房間布局吧？
唐敏察覺她的異常，精神一振，趕忙問她：“蘇組長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
蘇錦指著兩個磚堆，回頭問唐敏：“那個石臺像不像一張單人床？”
經(jīng)過蘇錦的提醒，唐敏再看向那個莫名其妙的石臺，終于恍然：“確實像，而且右邊那個小些的石臺還像床頭柜，石床靠墻的部分像床頭�！�
說完，唐敏覺得離譜：“這個解讀完全是現(xiàn)代的思維，就算明朝也不可能有與我們現(xiàn)代如此高度相似的房間布局。”
蘇錦卻能肯定這就是她房間的復(fù)刻。
而她一進(jìn)山洞就覺得熟悉的原因，就是因為山洞的形狀跟她住的宿舍形狀一模一樣！
她住的是兩室一廳的宿舍，但客廳很小，而且并不是規(guī)整的正方形。
那兩個小山洞就是對應(yīng)她宿舍的兩個房間，她們站著的就是她的房間。
真正與她宿舍相比，少的是廚房和衛(wèi)生間。
恰恰是這兩個地方她從來沒有拍給沈逾白看過。
所以沈逾白在山上挖了個跟她宿舍一模一樣的山洞出來給自己當(dāng)墓地？
這也……太變態(tài)了吧！
他就不怕她會被嚇到嗎？
蘇錦在內(nèi)心瘋狂吐槽。
虧她還一直猜想這股熟悉感從哪兒來，甚至都已經(jīng)猜測會不會上輩子來過這里……
想到自己剛剛的種種念頭，蘇錦尬得腳指頭扣地。
還好她沒把自己種種想法說出來，不然就丟臉丟大了。
蘇錦的目光落在那個石板床上，腦子里又出現(xiàn)一個新的念頭。
她指著石板床問唐敏：“那個石床上有尸體嗎？”
唐敏搖搖頭：“沒有。”
蘇錦在心底偷偷松了口氣。
還好沈逾白沒干出把自己的棺材放在石床上，不然她非要揍他一頓……算了，打不著，只能狠狠罵一頓了。
不過這個墓地也沒尸體，那沈逾白的尸體究竟埋在哪兒了？
難道這又是掩人耳目的假墓地？
“墓地的門早就不知被什么人打開，所以不排除有野獸將尸體叼走的可能�！�
蘇錦猛地回頭，震驚問唐敏：“不可能吧？這兒也沒棺材啊！”
唐敏道：“年代久遠(yuǎn)，如果是木棺材，極有可能早已腐爛�！�
蘇錦嘴巴張成一個“o”形，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因為要趕在天黑之前下山，眾人來不及細(xì)看就只能匆匆回了酒店。
蘇錦回到自己房間時，人都是木的。
她打開視頻，滿臉復(fù)雜：“沈逾白，你的尸體有可能被狼叼走吃了。”
沈逾白不由失笑：“你如何得知此事？”
總不能是狼當(dāng)著她的面將尸首叼走。
蘇錦恍然道：“那個墓地在半山腰，墓門早就被打開了，許多人都去過墓地，你埋在里面的東西早就被偷光了，留下的全是別的朝代的東西。如果是真墓，你還有可能是被人拋尸�！�
想到種種可能，蘇錦整個人都不好了。
雖說那個時候沈逾白已經(jīng)死了，無論尸體遭受了什么，他都不知道。
可那是沈逾白啊。
他怎么能受到那么殘忍的對待？
蘇錦一想到那種情況，心里就酸脹得厲害。
沈逾白笑著安撫道：“有你提前與我說墓地會被許多人進(jìn)入，我定不會將此當(dāng)為自己的真墓�！�
蘇錦期待起來：“這也是你的假墓？那你到底弄了幾個墳？”
沈逾白哪里知道年老的自己會弄幾個墓，自是答不上來，他便轉(zhuǎn)移話題：“既墓地已被盜光，你又如何得知那是我的墓？”
之前因為擔(dān)心沈逾白尸骨無存，現(xiàn)在放心后就想起他把墓地建成她宿舍的樣子，蘇錦火氣就上來了。
“為什么把你的墓地修成我宿舍的樣子？我以后躺宿舍床上，跟躺在墓地里有什么區(qū)別��！”
如何沈逾白在面前，她非得掐著他的脖子問他。
一想到就氣。
沈逾白也被氣笑了。
老而不死是為賊，古人誠不欺他。
年老之后，他竟干出如此缺德之事，讓阿錦生他的氣。
既然阿錦生氣了，必要先讓她氣消了才好。
沈逾白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待你找到我的真墓，挖出我的尸首后鞭尸吧�！�
蘇錦被噎住，胸口的怨氣好像被一陣狂風(fēng)吹得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張了好幾次嘴，腦子和嘴巴好像離婚了一樣，愣是對不上頻道。
足足緩了半分鐘，她才開口：“倒也不必這么兇殘。”
鞭尸什么的，太不人道了。
再說，真遇到沈逾白的尸體，那就是寶貴的研究材料，怎么能有一點損傷？
沈逾白卻擔(dān)憂道：“可阿錦被我氣到了，若不發(fā)泄一番，心中如何能舒坦？”
蘇錦倒是想氣，奈何實在無能，愣是憋不出來。
不過要是不給他一點教訓(xùn)，又顯得她太好欺負(fù)，實在有點虧。
蘇錦好好琢磨了會兒，終于想到一個辦法。
她特意點了一大份小龍蝦，讓沈逾白剝給她吃。
起初沈逾白不會，她就錄個剝小龍蝦的視頻。
以沈五元聰明的腦瓜子，當(dāng)然是一學(xué)就會。
蘇錦美滋滋地享受著剝好的蝦肉，就跟沈逾白聊起墓地的事。
“我一直很奇怪為什么四千年后的明朝科舉制度之類的大越那么像，今天我看到墓地時有種猜測，會不會是后世有人闖入你這個墓地，發(fā)現(xiàn)了壁畫，做了借鑒呢？”
沈逾白：“此話你可有依據(jù)？”
蘇錦：“沒有，都是我瞎猜的，所以我沒有把我的胡思亂想說出來，反正考古多的是未解之謎，不差這一個�！�
沈逾白放下手中的小龍蝦，無比認(rèn)真地看向屏幕：“無論何時，護(hù)好自己最要緊，萬萬莫要因為相信旁人，便將所有想法和盤托出。”
第201章
殿試
見沈逾白這么認(rèn)真，蘇錦也跟著認(rèn)真起來：“我會保護(hù)好自己�！�
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沈逾白，卷軸的事都不能傳出去。
自從沈逾白的第一個墓地被發(fā)現(xiàn)，她就再沒有拿出越朝古董之類的東西出來，就怕引人注目。
墓地實在太高，許老等人年紀(jì)又大，不能總是爬上爬下，便準(zhǔn)備由李橋和蘇錦去山洞拍照錄視頻。
將壁畫清晰拍下來后，再做詳細(xì)的研究。
不過接下來的幾天一直下雨，山路不好走，壁畫的拍攝只能暫停。
四月底悄然而來，四月二十六這日便是殿試。
殿試由天子主考，新科進(jìn)士都為天子門生。
在殿試這日，貢生們許穿上由禮部量身定做的貢士服面圣。
貢生服由禮部送來時，又是引得一眾落榜學(xué)子或羨慕或紅眼。
衣服送到客棧，沈逾白接了青色圓領(lǐng)貢生服時，客棧眾人的目光便移不開。
待到送衣之人離開，客棧眾人紛紛圍上去恭賀沈逾白，待沈逾白回了房間，眾人又議論起沈逾白能不能得狀元。
畢竟已連中五元，若能再得一狀元，便是前無古人的六元及第。
頂著這個名頭入官場，便是直通青云路，遠(yuǎn)不是普通進(jìn)士能比擬。
“他雖得了會元，狀元卻很難得到。我大越開朝以來，只區(qū)區(qū)三個會元又中了狀元�！�
“他已連中五元，足可見他才學(xué)遠(yuǎn)超常人，我拜讀過他的會試文章，實在是我畢生難達(dá)到的高度�！�
“會試雖考策問，然終究考得淺，殿試最重策問。沈五元雖才學(xué)過人，然殿試可不單單看才學(xué)。”
“沈五元才學(xué)、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出色，怕不是圣上也會成人之美。”
“圣上選才是為治國，豈可為了成就他人美名隨意點狀元？”
一時間，京城的目光均聚集在沈逾白身上。
就連沈知行和羅大舅出門都有無數(shù)人主動與之同行，為的就是探聽沈逾白的消息。
兩人都知秦家虎視眈眈，哪里敢多言。
這些時日，沈逾白卻未踏出客棧房間，讓一眾想探虛實之人扼腕。
隨著殿試的到來，京城又開了不少盤口。
其中被下注最多的，便是“沈五元能否中狀元�！�
沈知行與羅大舅溜達(dá)過來看熱鬧時，就聽一穿著顯貴的公子咬牙道：“這個沈五元讓我會試輸了二百兩，此次我定要賺回來！”
那銀票就被拍在“中”上。
他身后有一群人也是咬牙都壓了中。
而另一更顯貴的公子卻道：“他害本少輸了五百兩，我如何能壓他中？三百兩，壓他不中！”
羅大舅看得目瞪口呆。
光是兩次押注竟就花了八百兩！
果然還得是京城了得，出手竟如此闊綽。
沈知行夠著頭去看賭桌，發(fā)現(xiàn)壓中的人雖多，可都是些散碎銀子。壓不中的人少，卻多是銀錠子。
因著雙方下注相差太大，沈逾白“中”的賠率已變成一比五。
也就是說，如果沈逾白中了狀元，莊稼就要賠押沈逾白中的人七倍的賭注。
沈知行怒得拿出一百兩銀子，押了沈逾白中。
眾人熱鬧之時，沈逾白卻對著自己的文章緊皺眉頭。
這些時日，他搜羅了眾多殿試文章研究。
先帝點的狀元，文章多是前半段大肆歌頌帝王治國如何了得，后半段才提出自己對時政的見解。
可到了本朝的天元帝，情況卻大有不同。
天元帝登基那年開設(shè)恩科，便點了徐直當(dāng)狀元。
徐直人如其名，文章“直”，開篇便是針砭時弊，提出大量自己的見解。見解獨到，條理清晰。
天元帝點的第二位狀元，乃是姜清月，此人對天子極恭敬，每寫兩句便要歌頌天子一句。
兩位狀元風(fēng)格迥異，實難琢磨共通之處。
殿試全由天子喜好來排名，而天元帝登基不過短短五載，今年是其主持的第三次殿試，光憑前面兩個性格迥異的狀元，實在不好確定天子性格。
沈逾白又將兩篇文章通讀了一遍，心中似有感悟。
雖文風(fēng)不同，然兩人的策問寫得卻是極好的，與天子提出的幾項時政，都給出了切實可行的解決之法。
或許，天元帝并不像先帝那般喜愛被人捧著，他更注重臣子能不能干實事。
這位天子怕是比眾人想象的更有抱負(fù)。
沈逾白瞧向自己的文章，或許他該變變思路。
旋即，便是提筆重寫。
四月二十六這日，沈逾白早早準(zhǔn)備好，來到皇城外等候。
因著是會元，沈逾白自是站在最前面，一眾貢生列于他身后。
紀(jì)興正來后，特意跑到沈逾白跟前，笑道：“會元郎在一眾貢生中屬實出眾�！�
沈逾白順著他的目光往身后看，貢生中有不少人已是白發(fā)蒼蒼，即便是年輕些的，眼角也多有褶皺。
如他這般朝氣蓬勃的，屬實扎眼。
沈逾白笑道：“你是在夸我還是在自夸？”
紀(jì)興正豪邁一笑：“自是都有�！�
他雖排名不算靠前，卻也是二十多歲便中了會試，當(dāng)?shù)靡痪淝嗄瓴趴 ?br />
只是與沈逾白比還是差了不少。
不過兩人一番打岔，倒是讓兩人都放松下來。
待到時辰，禮部官員帶著他們?nèi)牖食恰?br />
殿試在奉天殿舉行，貢生們到時，殿內(nèi)已站了好幾位緋衣官員。
大越朝四品以上官員才可穿緋色官袍，而能在此時站于殿上，應(yīng)為此次殿試讀卷官。
能在殿試任讀卷官，必為忠臣，也極得天子賞識。
至于天子是真賞識，還是不得不賞識便不是小小貢生們能考慮的。
眾貢生由禮部安排，分別站在丹墀東西兩側(cè)等候。
待一身明黃色龍袍的天子出現(xiàn)于殿上，眾貢生跟隨官員一同行五拜三扣頭禮。
如此莊嚴(yán)肅穆之下，已有不少貢生手腳發(fā)抖。
待到禮成，要起身時卻險些站不起來。
如此一驚，那股必要在殿試一展才學(xué)的斗志便泄了一大半。
在禮部官員的安排下，眾貢生按號入座。
內(nèi)侍官將考題送到執(zhí)事官面前，執(zhí)事官當(dāng)眾宣讀考題。
殿試只一道策問，一日內(nèi)作答完成，以不掌燈為準(zhǔn)。
看似簡單，實際光題目便有洋洋灑灑幾百字，而此次殿試題目極大，總結(jié)起來就是：如何富國。
第202章
殿試2
作為解元，沈逾白自是坐在第一排正中間的位子，雖不能直視天子，眼角余光卻能瞥見天子的鞋子。
當(dāng)今天子天元帝為隆慶帝的第七子，皇位本輪不到他，奈何先帝隆慶極長壽，將太子極前面六個兒子全熬死了，即便是到天元帝登基，也已經(jīng)二十有八。
如今已是登基的第五年，天元帝也已有三十三歲。
對于帝王來說，三十三歲屬實不算年輕，可天元帝自登基后便被朝臣處處掣肘，即便到了如今，也并未真正頒發(fā)過什么新政，朝中大臣官位也未有什么大的變化，仿佛這個帝王沒有一絲鋒芒。
正因皇帝如此“乖順”，朝中各派系斗爭更為慘烈。
沈逾白心中卻不這般認(rèn)為。
崔明啟是武將轉(zhuǎn)文官，按理需降職，可圣上在建康由州升為府后，卻不將知州這一官職升為知府，在名義上便是讓崔明啟貶了，實際品階不變，既堵住文官的嘴，又好讓崔明啟盯住秦家。
能如此不動聲色便壓住秦家大后方，怎會如表面那般溫和？
況且人人都道是劉閣老不愿退，不給后人機(jī)會，焉知不是天元帝不讓劉閣老退？
這些可當(dāng)成是他的猜測，但天元帝前兩科殿試點的狀元人選卻是真實反應(yīng)天元帝內(nèi)心。
兩科殿試，天元帝考的多是實事：賑災(zāi)、兵事。
點的徐直和姜清月兩人雖風(fēng)格迥然不同，然則本質(zhì)一樣——務(wù)實派。
沈逾白將內(nèi)官分派的水倒入硯臺，拿著墨錠細(xì)細(xì)研磨。
為何當(dāng)今天子不如以往兩科殿試般問時務(wù)，反倒問起富國之策？
國富民強(qiáng)，緊隨其后，或是開疆拓土。
而想國富，必將對現(xiàn)有弊政進(jìn)行革除。
沈逾白垂眸，掩下心中所想。
或許，天元帝想要的，是開創(chuàng)盛世，銳意改革。
而這五年的蟄伏，不過是讓自己坐穩(wěn)皇帝之位的手段。
隆慶帝在位時長，可算得一明君，然晚年昏庸，醉心于玩弄帝王權(quán)術(shù)，致使昏政不斷，朝中黨爭慘烈。
若想達(dá)到天元帝心中所想，頭一個便要選出能干實事的臣子，再將黨爭之勢遏制。
不過……
沈逾白手一頓，余光里除了天子的鞋，還有一眾緋色官袍的臣子。
圣上想要的，卻不是臣子想要的。
若他果真如心中所想般作文章，頭一個便會被讀卷官不喜，卷子也必到不了圣上手中。
沈逾白放下墨錠，閉目沉思。
大殿極安靜，耳邊只有考生們或磨墨或書寫時衣服發(fā)出的窣窣聲。
策問雖只一題，然要言之有物，又要寫三五千字，一天時間是極緊張的。
再者，雖殿試可供糧水，實際沒有考生會在殿上真的享用，以免忍不住想如廁，在殿前失儀。
也因此，時間越往后，也會越渴越餓，倒時必然影響文章質(zhì)量，考生們哪里敢有片刻耽擱，只想趁著身子大好時趕緊多寫些。
如此以來，不動如山的沈逾白就格外搶眼。
便是天元帝也經(jīng)不住將目光落在沈逾白身上。
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沈五元”，比太子也大不了一兩歲。
天元帝雖在宮中，對京城的一舉一動還是知曉的。
會試結(jié)束，劉閣老就帶著副考官進(jìn)宮進(jìn)獻(xiàn)考卷。作為會元，沈逾白的考卷被放在最上，天元帝看完文章后，又差人將沈逾白鄉(xiāng)試的文章找來看過，只覺文風(fēng)實在多變。
再細(xì)想主考官為人，便是天子也是一驚。
通常文人若學(xué)有所成，都會形成自己的文風(fēng)，或瑰麗或質(zhì)樸或醇厚。
考官所喜各不相同，若考生文章寫得豪邁大氣，遇到個喜愛質(zhì)樸文章的考官，名次也好不了。
正因如此，想連中三元便是極難。
倒是有不少考生為了迎合主考官的口味，刻意改變文風(fēng)，可那樣的多半不倫不類，極少有出彩的。
這個沈五元究竟是誤打誤撞，還是確實能揣摩到主考官的心思？
又或者，這位名聲遠(yuǎn)揚(yáng)的沈五元能不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天元帝思索間，沈逾白提筆，蘸墨，再寫文章時已然胸有丘壑。
見他筆耕不輟，天元帝倒是起了好奇心。
坐了半個時辰，也該起身活動一番。
天元帝從龍椅上下來，走到沈逾白面前。
明黃色的龍袍極扎眼，再加天子威嚴(yán)，往考桌前一站，四周的考生們連呼吸都輕了些。
坐在沈逾白左側(cè)的是名已五十歲的貢生。
他已參加多次會試，終于在今年考中，而且名次極好，可此刻圣上站在身邊，他拿筆的右手便止不住地抖，他只能用左手抓住右手，如此才能勉強(qiáng)寫字。
這名貢生看向?qū)懗龅淖�，目光極幽怨。
天元帝瞥了眼那貢生，就見他的字已露怯意，心中便是不喜。
都已到知天命的年紀(jì)，卻還如此經(jīng)不住事，哪里適合入朝為官。
可天元帝忘了，他乃是天子，身上威壓迫人，而那貢生在此之前，不過村野間一個小小舉人。
天元帝收斂心神，再次看向沈逾白的考卷。
“糧多則民強(qiáng)，民強(qiáng)則國富�！�
天元帝便看向全然無視他的沈逾白，又低頭看那一個個端正秀麗的字從筆尖跳出，心中頗為失望。
堂堂沈五元也不過如此。
天元帝不愿再看下去，又不愿坐回龍椅，便在大殿里轉(zhuǎn)悠起來，目光從眾考生的試卷一一掃過。
考生們心高高提起，一旦天子快到近前，額頭的冷汗便滾滾而落。
整個考場的呼吸更輕了些。
天元帝一圈轉(zhuǎn)完，便回了龍椅坐下。
眾多考生齊齊松了口氣，以為天元帝累了。
誰知天元帝坐了不過一炷香，便又下來背著手轉(zhuǎn)悠起來。
眾考生心如擂鼓，卻又不敢停下手里的筆。
天元帝實在在后面轉(zhuǎn)，并未再來第一排，第一排的考生卻如喪考批。
若天子果真瞧上誰的文章，定會在那人面前多站一會兒才可看完。
可天子并不往第一排來，豈不是說第一排沒有一人寫的文章合天元帝的心意，在第一排的自己文章必然也入不了天元帝的眼。
如此一想，心思必然生亂，又怕亂了文章，只得努力按捺心中情緒。
沈逾白倒是寫得自在，從國富到民強(qiáng)，再從民強(qiáng)到農(nóng)桑。
最終著眼與農(nóng)桑一途，百姓耕地幾何，畝產(chǎn)如何，徭役多少，又到百姓家中一年花銷，民生艱難。
而民生乃一國基石，是重中之重。
天子想要的必不是農(nóng)桑民生等見解，可也只有從這一方向論述，方可突破官員圍剿。
更何況，既他已坐在這兒，總該為百姓申訴一番，也可為老師后續(xù)的糧種鋪路。
第203章
殿試3
洋洋灑灑寫了兩千多字，沈逾白餓了，便問內(nèi)侍官：“可否此時用午膳？”
安靜的大殿中，眾人整齊劃一地看過來，目光均是難以置信。
內(nèi)侍官更是驚疑不定，不知自己該進(jìn)還是該退。
殿試是供餐食飲水的。
可歷科殿試，便沒有人在殿試時進(jìn)過食，更沒人會公然找內(nèi)侍官要吃食。
更何況此時圣人還在大殿之中，這沈會元怎的如此大膽？
內(nèi)侍官便給沈逾白使眼色，沈逾白目光堅定，絲毫不為所動。
兩人就這般大眼瞪小眼，竟僵持住了。
大殿中響起天元帝的聲音：“給他吃食�！�
殿試的吃食是鴻臚寺備下的，因歷年都無考生索要吃食，因此吃食極敷衍，只一個冷得發(fā)硬的饅頭，就著一碗涼水。
好在已是四月底，天兒已經(jīng)漸漸暖和，便是喝涼水也不至于太過難以忍受。
沈逾白將干透了的饅頭放進(jìn)涼水泡片刻，待軟透了才吃下。
大殿眾人齊齊看他吃饅頭，吃一口便泡一會兒，極有規(guī)律。
“好吃嗎？”
是天元帝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
沈逾白起身拱手行了一禮，恭敬道；“饅頭放的時日有些長，實難下咽�！�
一排緋色官服的大員均是無言。
他竟真就在殿試上認(rèn)真點評吃食？
天元帝也沒料到沈逾白如此認(rèn)真，便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既如此難以下咽，為何你還為難自己？”
沈逾白恭敬道：“民以食為天，五臟六腑均需糧食滋養(yǎng)，與活命相比，味道如何便不那么緊要了�！�
天元帝靜靜瞧了他片刻，才讓他坐下。
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沈逾白將一個饅頭盡數(shù)咽下。
并未吃飽。
沈逾白對殿試供食頗為不滿。
首輔李慶芳笑著對劉閣老道：“劉閣老點的這位會元對吃之一途倒是執(zhí)著，猶記得薛玉書薛侍郎被奉為酒癡�！�
劉閣老輕撫花白胡須，笑道：“喜愛吃喝乃是人之本性，能從中得到滿足，便也能寫出錦繡文章�！�
眾人皆是一副贊同神情，仿佛朝堂眾官員極為和睦。
待沈逾白吃完，已然到了午時，天元帝退出吃午飯。
原本殿試便不需天子親自監(jiān)考，多是朝中大臣任巡綽官。
今日天子或是來了興致，竟待了整個上午。
天子一離開。整個大殿的氣氛松快不少，考生們一顆心落下，這才察覺腹中饑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