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難不成……那個江南行商……是玄翼?
他瘋了嗎?
云清絮面色復(fù)雜的上了馬車,到車上后,果然聞到了那濃重的藥材味。
眉頭微皺,看向那坐著的玄翼。
他望過來的眸光狹長,深晦無波。
像裝載了一池幽泉一般,深凝不見底。
他淡漠地看著她,眸中閃過無數(shù)情緒,像要將她全身上下扒干凈一般,寸寸剝奪……
這樣的眼神,讓云清絮渾身寒毛都立起來了。
來自生物的本能告訴她,她現(xiàn)在就該走。
可那雙腿,卻像塞了木頭一樣,被定在原地,怎么都抬不起來。
“想要烏頭藤?”
玄翼收回那讓人心驚的眸光,淡聲問道。
云清絮聞言,面色陡然慘白。
果然,林婉如什么都交代了。
玄翼手指微抬,從那側(cè)邊的沉香柜子里,取出其中的木盒子,打開,露出里面的三支烏頭藤。
褐色的藥材,形似人參狀
,只是上面布滿了斑斑點(diǎn)點(diǎn),那是漠北的砂石吹打出來的痕跡。
他唇角微勾,將手中的沉香盒子遞給云清絮,語氣不辨喜怒。
“本王不是說過嗎?”
“你缺什么,想要什么,直接派人來攝政王府告知本王便可,何必假她人之手?”
“三支……夠嗎?”
他塞進(jìn)云清絮略略顫抖的雙手間,唇角勾起一點(diǎn)疏淡的笑。
“不夠的話,本王再去太醫(yī)院為你取�!�
“畢竟……你也知道。”×06
“整個京城的藥房,都被本王勒令威逼上繳了所有的烏頭藤,若想拿此物救人,只有去太醫(yī)院這一條路�!�
“對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他生氣了
他雖是笑著,但云清絮卻沒從他眼底看出半分笑意。
這些話一出來,云清絮只覺后背生寒,心底升起一抹恐慌。
這恐慌,來自于前世對他的畏懼。
完了。
全被他發(fā)現(xiàn)了。
兄長跟羌門勾結(jié)之事,應(yīng)該也瞞不住了吧?
他會如何待她?會將兄長再次押送至天牢嗎?
王府五年,云清絮深知他手段的殘忍。更知道他絕不會因?yàn)閮号角�,而影響到家國大事…�?br />
握緊手中的盒子,云清絮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已冷靜下來。
“跟郡主開個玩笑罷了……”
她胡亂地解釋,做最后的掙扎,“有沒有這一味藥,都不重要,主藥是其中的靈芝,我……”
“人在哪兒?”
玄翼打斷她的謊言,笑容沉下,直直盯著她,眼神如烈日是灼燙的日光一樣,讓她不敢與之對視。
“那群反賊人性泯滅,殺人如麻,即便暫時給你們什么好處,將來也會十倍百倍地從你們身上拿走�!�
“你若說實(shí)話,從前所作之事,本王既往不咎�!�
“往后,也會護(hù)你們安穩(wěn)�!�
云清絮聲音哽住,眼神垂落,盯著斗篷上細(xì)繡的草紋,久久未語。
她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她誰都不信。
“好�!�
到了這時,看她仍一副冥頑不靈的樣子,玄翼徹底氣笑了。
眼底暗芒涌動,泄出一點(diǎn)怒意。
“本王給過你機(jī)會了,是你不知道珍惜�!�
“那就別怪本王不留情面了。”
從太醫(yī)院取走烏頭藤后,他想了許多。
按照他為人處世的風(fēng)格,云氏兄妹既然敢跟逆賊攪合在一起,為了家國大義著想,他也絕不會輕饒了他們。
即便留下命來,后半生也會將他們囚禁,讓他們不要再為禍京城。
成批暴動的流民,寒山寺上無辜枉死的貴女……這些反賊的所作所為,已觸及到了他的底線。
他不可能因?yàn)樗饺烁星�,而動搖自已的原則。
原本準(zhǔn)備直接派兵圍剿云府的,可軍令要下時,他還是猶豫了。
他想到那個夢境之中,自已對云清絮的所作所為,想到她慘死自,焚的場景,還是心軟了。
上一世,他欠了她兩條命,這一世,便保下她和她的兄長吧。
只要她聽話,他可以將此事揭過,既往不咎。
所以,即便腿傷復(fù)發(fā),他仍然冒著斷肢的風(fēng)險(xiǎn)來了云府,想當(dāng)面跟她聊清楚。
可他萬萬想不到,她竟如此極端……如此固執(zhí)!
冥頑不靈,非要跟那群人綁在一條船上!
“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
玄翼此刻真的生氣了。
為了救她,尋她,他可以勞民傷財(cái),可以不顧生死安危。
但他不能為了她,罔顧江山社稷!
“再問你最后一次,再給你最后一次機(jī)會,你到底說不說實(shí)話?”
威懾的眼神,帶著凜冽的寒芒,刺向云清絮,似要刺穿她的內(nèi)心。
這樣的眼神,前世的云清絮熟悉極了。
她手指撫平衣襟上的褶皺,眼底閃過一抹自嘲之色,突然開口道。
“王爺還記得那塊玉佩嗎?”
第一百四十六章
情殤
玉佩?
玄翼眼角一跳,想起了那日常押在枕下的玉佩。
十年前,他淪落江南,被少女云清絮所救。
為表恩情,將那玉佩寄送給她。
后來尋找玉佩,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卻毫無音訊,本以為這輩子都找不到了。
不曾想,幾個月前,陰差陽錯和她一度春風(fēng)后,竟然看到了那塊送出去的玉佩。
可因?yàn)槭�,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玉佩的主人,都不記得這塊玉佩的來歷了。
為何今日突然提起。
玄翼心底升起一抹不安。
云清絮則抬眸看著他,一字一句認(rèn)真道,“山洞,眼盲的少年,夜夜吹奏的笛曲,那些相濡以沫的時光,我都想起來了�!�
“是我救了你,你還記得嗎?”
“你當(dāng)時身受重傷,為了不泄露蹤跡,我上山給你采藥,差點(diǎn)把胳膊摔斷,一邊給你上藥一邊疼哭的時候,你承諾的話,如今忘了嗎?”
“你說,往后但有所求,只要我開口,你一定會應(yīng)允�!�
“如今,不作數(shù)了嗎?”
“我沒有旁的要求,也不想問你攀龍附鳳,當(dāng)初的救命之恩,如今只想換一件事�!�
“就是揭過此事,行嗎?”
云清絮眸光與他對視,眸中一派冷靜。
玄翼則驚愕地看著她,不復(fù)剛才的強(qiáng)勢和逼迫,話語帶著忐忑與不安,“你……你想起來了?”
云清絮點(diǎn)頭,但并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
重復(fù)問他,“我剛才說的,王爺答應(yīng)嗎?”
玄翼脫口而出,“不可能�!�
少年時的那一場相遇,已成了他一生無法釋懷的心結(jié)。
在他心中,她遠(yuǎn)比她想象的更重要�!�31
往后還有一輩子,一輩子那么長,他怎么可能因?yàn)檫@一件事,就將彼此的恩情了斷?
如今絮兒也想起來了,那他們的以后……
玄翼眸中閃過一抹亮色,正要解釋時,卻看到了云清絮眼底的那點(diǎn)厭惡。
渾身冰冷,呼吸僵住。
話哽在舌尖,遲遲無法吐出。
云清絮被玄翼口中的“不可能”三個字給刺激到,心生許多厭惡來。
呵。
什么少年之約,什么生死相許,當(dāng)時說的那么好聽,平日里裝的又那么像,如今事到臨頭了,承諾都變成了狗屁?
“既如此,那便罷了�!�
這馬車,云清絮一刻鐘也呆不下去了。
是死是活,悉聽尊便吧。
她拎著匣子,冷笑著下了馬車,不理會身后趙管家的呼喚和挽留,轉(zhuǎn)身回了云府。
“絮兒……”
佳人陡然離開,只余滿廂冷意,玄翼看著那晃動的車簾,伸手想抓住什么,卻抓了個空。
眼底,滿是懊惱。
他剛才……
是不是說錯話了?
……
回到云府后,云清絮面沉如水。
拎著那匣子直接闖進(jìn)后院,將那緊閉的房門給撞開,迎著云清川與蕈月驚愕的面色,看向那床榻之上,滿身烏青灰白的連雍,眼底閃過一抹冷意。
她將匣子打開,按在那桌面上。
桌面上擺著京城的城防圖,其上大大小小的紅綠色標(biāo)記。
紅的是官兵重兵把守之地。
綠的是暗哨分布之所。
這群羌門之人也是可笑。
主子都快死了,還日夜不休地想著顛覆京城社稷。
眼一掃,將那些崗哨記在心中,云清絮收斂眸光,指著盒子內(nèi)的烏頭藤,面色冷肅道。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這烏頭藤應(yīng)該能解他身上的毒了�!�
此話一出,蕈月一把抓過那匣子,將藥材拿到手邊仔細(xì)辨認(rèn)后,不可置信地看向云清絮,“清絮,這是你從哪兒弄來的!”
云清絮并不想解釋,繼續(xù)說道,“壞消息是,攝政王府的私軍就在云府門前,隨時可能破門而入搜查羌門的蹤跡,即便是把他救活,也無濟(jì)于事,你們都得跟著陪葬。”
蕈月聞言,瞳孔微縮,和云清川對視一眼后,眼底皆是警惕和忌憚。
“無礙。”
云清川面色凜然道,“從云府到隔壁林府,有一處暗門可以通行,云府被圍得水泄不通,隔壁林府卻有出去的后門�!�
云清絮被這話中的信息給驚住。
她萬萬想不到,府中竟有和隔壁直通的暗門。
是什么時候打通的?
所有人都把她當(dāng)傻子一樣蒙在鼓里嗎?
云清川并未拖延,直接吩咐蕈月,“你拿著解藥,帶著連公子離開,找個隱秘的地方好好養(yǎng)傷,這幾個月,避開攝政王的鋒芒,暫時就不要外出活動了�!�
蕈月也知其中要害,連忙點(diǎn)頭應(yīng)下。
正要將榻上的連雍扶起來時,卻聽見云清絮清冷如水的聲音。
“你不走嗎?”
云清絮看向云清川,眼底,是對方未曾見過的隔閡與生疏。
“攝政王詰難之下,難保不會把你抓進(jìn)地牢,嚴(yán)刑拷打,從你口中問出連雍的下落�!�
“你布跟著一起走嗎?”
云清川眼底閃過一抹苦澀,“絮兒,我……”
云清絮似乎看透了他的內(nèi)心想法,咄咄逼問。
“你不離開,是不是覺得攝政王不會動你?”
“那樣的人物,為何會放過你,你心里早有盤算對不對?”
“你知道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你知道他的原則和底線,你拿我做籌碼,堵他會看在我的面子上,給你一條活路,不那么責(zé)難你,對嗎?”
“這就是你一直隱瞞我真相的原因嗎?這就是你為什么假稱那玉佩是我撿來的原因嗎?”
“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不能跟我說實(shí)話?”
倘若……前世的她知道真相。
她又怎會那般無望地在王府中,受著悲虐,帶著淵兒苦苦掙扎?
她就算利用這段年少的情誼,就算變成一個感情販子,她也要護(hù)著自已的孩子平安長大啊……
……
質(zhì)問的眼神,讓云清川覺得無地自容。
他從前不是這么想的,瞞著妹妹,只是為了讓她不要跟攝政王有太多的牽扯。
可如今,踏上連雍這一條船,大難臨頭,他確實(shí)想過,利用玄翼對妹妹的感情,可……
可他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為了給妹妹一個更好的未來啊。
怎么竟變成這樣了?
“清絮!”
蕈月看見云清川眼底的愧色和痛意,心中不忍,開口勸道。
“你要體諒你兄長,他……”
“夠了�!�
云清絮打斷蕈月的仗義執(zhí)言,催促道,“你還不走?等著攝政王將你們?nèi)粟E并獲的活捉了才作罷?”
蕈月臉色一變,頓時不敢再耽誤,背著榻上的連雍,抓著那烏頭藤,匆匆離開。
二人離開后,云清川愈發(fā)無地自容。
“絮兒,我……”
云清絮卻沒有心情再和他談?wù)撨@些,指了指那城防圖,聲音比她想象的還要冷。
“這東西,收起來吧,我可不想跟你們一起陪葬�!�
云清川聞言,也知道要害,剛將那地圖折疊起來,外頭就傳來月牙的聲音。
“小姐!公子!”
月牙聲音里帶著驚惶與困惑——
“宮里來人了!還帶了圣旨!”
第一百四十七章
隆恩
宮里的圣旨?
云清絮心中一驚。
攝政王在府外守著已麻煩至極,宮中那群貴人過來湊什么熱鬧?
更何況,那隱秘幽晦的后宮里,她唯一認(rèn)識的人,只有林婉如。
林婉如能有什么好心?
前腳把她們之間的私,密賣給了玄翼,后腳又送了旨意來云府?
她到底想干什么?
壓下心中的猜忌與不安,云清絮看了一眼云清川后,“你先收拾房內(nèi)的狼藉吧,我出去接旨�!�
語罷,不理會云清川復(fù)雜的神色,快步離開。
到前院時,那宮里宣旨的兩個公公,身穿著冬青色的太監(jiān)常服,手中捧著明黃色的圣旨,正在對一旁的攝政王點(diǎn)頭哈腰。
笑得討好而卑微。
“王爺放心,是喜事�!�
“咱們來云府是送喜來了�!�
一邊說,一邊擦了擦額頭那滲起的冷汗,心頭升起一抹忌憚。
這云府……不簡單啊。
不僅得了陛下青睞,就連攝政王都如此重視。
往后若有交集,還是要小心對待啊。
見墻角處一道清影麗而來后,太監(jiān)收起心思,聲音里帶著幾分敬意。
“陛下有旨,還請姑娘跪行聽旨�!�
云清絮一拐過回廊,便看見那站在門外,渾身攝人寒氣的玄翼。
她卻只當(dāng)對方是透明人一樣,收回眼角余光,跪在雪跡消融的地面上,低頭看著斑駁的青磚,聽著那太監(jiān)宣旨。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舉子云清川,于嘉禾九年秋闈作弊一事,已查驗(yàn)清楚,為奸人誣告陷害,蒙蔽視聽�!�
“……朕觀其文章,風(fēng)實(shí)華采,實(shí)乃不可多得之才�!�
“經(jīng)禮部舉薦,特允其破格入大理寺,承監(jiān)吏之職,協(xié)助寺丞審查案件……”
“賞賜宅院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