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看上她?”那男人挺狐疑。
何初三順著他視線轉(zhuǎn)頭一睹欣欣——這瘦骨嶙峋、鬼哭狼嚎的尊容,是個男人都能嚇軟——他嘴角一抽,一臉無所謂地回頭道,“我就喜歡這種瘦干干的臘排骨!”
“啃起來有味道嘛,”他變態(tài)兮兮地舔了舔唇,“包夜多少錢?”
那男人上下又打量他兩眼,覺得他并不是個什么角色,隨口道,“兩千。”
“大佬,這種貨色哪里值兩千?最多八百!”何初三拽起欣欣頭發(fā)給他看。
“你他媽剛才還說就喜歡這款!要不要?不要算了!”
“行行行,一千�!�
“兩千!”
“一千五�!�
“你他媽以為菜市場買菜��!討價還價!”那男人一拍茶幾,“不出錢就滾!”
何初三一縮脖子,一邊摸錢一邊抱怨道,“行行行,兩千就兩千,店大欺客�!�
他吊兒郎當(dāng)?shù)財堉佬莱箝T的方向而去,男人在后面高喝道,“包房在后面!”
“兩千還不包出街?”
“你他媽想得美!”
一進(jìn)包房,何初三迅速反鎖上門,大大喘了一口氣,收了面上偽裝,“欣欣,你沒事吧?”
“Sam哥,你終于來救我了,嗚嗚嗚……”欣欣一頭撲進(jìn)何初三懷里。
她身上的布料少得可憐,幾乎是個半裸,何初三尷尬地往邊上避了一避,脫下外套蓋住她,“你有沒受傷?”
“他們逼我嗑藥,嗚嗚嗚,還要我接客賺錢,我不干,就被他們打,嗚……大高跟他們一伙的,”欣欣一邊哭一邊道,“他是個王八蛋!都怪我不聽阿媽的話,我還跟你阿爸吵架,嗚嗚嗚……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別傷心了,阿爸阿媽都很擔(dān)心你,他們不會怪你的,我們現(xiàn)在得趕緊走,”何初三聽她哭得中氣十足,暫時沒什么大礙,便轉(zhuǎn)頭尋出路,“這個房間有沒有后門?”
“后面臥室有扇窗戶,但是很高,而且被鐵欄封了,”欣欣哽咽著說,“這里每個房間都像地牢一樣。”
何初三進(jìn)臥室觀察了一番高窗上腐朽破舊的細(xì)鐵欄,然后掀開床單拆了一塊木床板下來,又撕了一截床單,卷成條,穿過兩根鐵欄綁在了木床板上。他用力旋轉(zhuǎn)木板,鐵欄便漸漸扭曲變形,接著下狠力重重一拽,兩根鐵欄崩彈出來,落在了地上。他如法炮制地又拆了幾根鐵欄,露出個可容人出入的缺口。
他跪在地上將欣欣頂了過去,自己退后到墻邊,幾步小跑,一躍身攀了上去,跟著從窗外躍下,站起來拽著欣欣就跑。
“Sam哥,你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沒想到身手這么好?”欣欣一邊跑一邊驚嘆。
何初三沒空理會她的贊美,急匆匆地拉著欣欣跑過窗外那條光線昏暗的通道,一肩撞開了逼仄通道盡頭的門——然后發(fā)現(xiàn)這是廚房的后門。
大廚房里擠了十幾號人,跟外面一樣熱鬧沸騰,火紅的油鍋炸著薯條雞翅,服務(wù)生們大聲嚷嚷著喊菜傳菜。何初三拽著欣欣,高喊著“讓開!”,一路推人撞菜籃,掀翻碗碟無數(shù),嚇得一位小學(xué)徒掀翻了湯鍋!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雞飛狗跳地朝正門方向狂奔而去。
沖出廚房,擠開幾位擋路的服務(wù)員,又穿越兩條狹窄的走廊,眼看著一扇偏門就在前方,門縫中隱約透出室外電閃雷鳴的光亮。
“轟——!”一聲驚雷震響!夾雜著欣欣的尖叫聲。
一個酒瓶從側(cè)方劈空而來,在何初三的頭上撞出一蓬血霧!
何初三身體一沉,意識瞬失。再睜開眼時已經(jīng)趴到了地上,黑紅的血充斥了視野,天旋地轉(zhuǎn)。
抄小路追過來的男人一腳將欣欣踹到了地上,“賤人!想逃跑?”
“Sam哥!”欣欣見何初三一頭一臉都是血,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以為他被一酒瓶拍死了。她一頭撲在何初三背后,一邊使勁搖晃他一邊痛哭咒罵起來,“大高你這個王八蛋!你殺我哥!你沒人性,喪天良!嗚啊啊啊!”
何初三被她晃得如大海扁舟,再加上她刺耳的大嗓門,比被酒瓶抽還令人頭疼,攢了半天力氣,才虛弱地擠了一句,“我沒死�!�
欣欣尖叫得更加厲害,又驚又喜他還活著。
沒等她再噓寒問暖,這幾個漢子帶拽帶拖地將他們拎進(jìn)了剛才那間包間,推倒在地。
“大高,就是他!他剛才說出兩千買這賤人一個晚上,沒想到帶著她逃跑!”先前收了何初三的錢的男人追進(jìn)來指認(rèn)道,“幸好你趕回來了!”
大高嗤笑了一聲,狠狠又踹了欣欣一腳,“他媽的賤人!你跑�。磕闩艿贸隼献拥氖终菩�?”
何初三趴在地上,吃力地抬頭,在一股一股仿佛重錘擊打般的鈍痛中竭力找回意識。他看清了那個滿臉戾氣的瘦高漢子——因長期嗑藥而凹陷的臉頰邊上,少了半片耳朵。
何初三覺得他有些眼熟,腦子里閃過些許畫面,卻因持續(xù)的鈍痛而無法再繼續(xù)。
大高低頭看著他,陰森森地冷笑起來,“何先生,好久不見啊�!�
何初三意識仍是混沌,目光愈發(fā)呆滯。
大高的笑容愈發(fā)戲謔,“何先生忘記我了?當(dāng)年因為何先生,我的耳朵被大佬割掉了,我的老表被大佬打成了植物人,現(xiàn)在都還沒醒過來——正愁沒機(jī)會好好謝謝何先生呢!”
何初三腦中轟然一響,意識回流,竟瞬間被驚得清醒過來——他想起來了!這大高是兩年前在電影院外假冒小馬哥的手下、搶劫孕婦的那幾個小混混之一。夏六一曾削了他半只耳朵,又一拳將另一個挾持何初三的混混砸了個生死不明。
原來他竟是炮哥的人!難怪小馬的人這幾個月到處都找不到欣欣和大高——必然是炮哥暗地里做了手腳!
“你說怎么這么巧呢,何先生?”大高面色猙獰的笑著,“這個小賤人天天念叨的那個高材生哥哥居然是你?你們兄妹倆都撞到我手里來,真是冤有頭債有主��!哈哈哈!”
他一邊笑一邊向前走了一步。何初三朝后縮了一步,吃力地道,“大高,你也知道冤有頭債有主,你當(dāng)年冒充小馬哥的人鬧事,現(xiàn)在又為難欣欣和我,你以為大佬查不到你身上?”
“呵呵,”大高怪笑道,“少拿大佬來威脅老子!他現(xiàn)在在牢子里擔(dān)心自己的屁眼都還來不及,顧得上你?”
何初三強(qiáng)忍住扇他一耳光的沖動,“就算大佬不在,小馬哥和東東姐也會主持公道�!�
“小馬,東東?哈哈哈!”大高笑得更厲害了,“你說那兩個撲街?你今晚要是在黃泉路上多等一會兒,還能等上他倆一起投胎!”
何初三從他話語里聽出異樣的寒意,回想起阿森說“公司開重要會議,任何人不得打擾”一事,渾身冷汗更濕了一層——他意識到這個風(fēng)雨之夜可能潛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夏六一今日剛下獄,手底下的人就要造反。而他和阿妹歪打正著,竟闖到了風(fēng)口浪尖。
大高怪笑著向他們走了過來,烏黑的槍口抵上了何初三的額頭。何初三慘白著臉,聽見子彈上膛的輕響。
“等等!”他在扳機(jī)扣動前一瞬喊道。
大高停下動作,玩味兒地看著他,等著聽他求饒。
“傷你的人是夏六一,冤有頭債有主,你該找他才是。我和我阿妹都是無辜的,你殺了我們也不解恨,不如你放了我們,我有十萬塊積蓄,全部都給你!”
“哦?”大高挑了挑眉,將信將疑,“錢在哪兒?”
“我?guī)Я藘扇f塊。你先放了欣欣,我?guī)銈內(nèi)ト∈O碌陌巳f塊�!�
何初三一手舉高,另一手當(dāng)著他的面拉扯褲兜,慢騰騰地摸索出那沓折疊的紙幣,作勢遞給他。大高正要伸手接錢,何初三突然手指一翻,將紙幣中夾著的防狼噴霧露了出來!
“嘶——!”
“呃啊——!”
在大高猝不及防的慘叫聲中,何初三蹲實馬步氣沉丹田,一記沖拳向上,結(jié)結(jié)實實地?fù)v進(jìn)了大高的胃。趁其吃痛彎腰,他側(cè)身上步,兩手一分,右腿跟步,又一記太極肘底捶——右掌橫劈大高頸部,左手緊接著迎面一掌拍出。
大高哼都沒來得及哼出一聲,仰面而倒,何初三順勢摜過他手中的槍,一擰身手臂從后箍住他的脖子,手槍就頭一抵。
“都讓開!”他厲聲高喝。
“別,別開槍,”大高頭昏眼花地求饒,“讓開!你們快點讓開!”
其他惡漢忙不迭齊齊往后退了一步,讓出了大張著嘴的欣欣。
“Sa,Sam哥,你,你練過?”她被何初三干凈利落的身手給驚結(jié)巴了。
何初三半面浴血,目光寒得像冰。示威地掃了周遭人一眼,他勒住大高脖子,“走!”
第40章
變異的小鹿精
他將槍抵在大高腰后,一路挾持出了夜總會。大高的手下跟在后頭躍躍欲試想救人,何初三眼觀八方,愣是沒給他們一點兒機(jī)會。他示意欣欣在路邊攔了輛的士,脫了大高的西裝外套擋住槍,一掌橫劈在大高頸后,將暈過去的他一把推進(jìn)車?yán)铩?br />
的士車迅速發(fā)動,司機(jī)覺得情形不對,疑惑地看了看后視鏡,何影帝一臉淡然,“我朋友喝醉了。”
“哦,去哪兒?”
“廟街。”
“咦?不回家……”欣欣剛要發(fā)問,就被何初三瞪了回去。
小姑娘自覺捂嘴收聲,覺得她Sam哥真是一位深藏不漏的世外高人,今晚不僅戰(zhàn)神附體,連眼神也滋溜滋溜地帶著電意——帥慘了!
車停在廟街,何初三拽著還暈頭轉(zhuǎn)向的大高出來,趁沒人注意往他腦后又劈一記。然后攙著他換了另一輛的士,這次原路返回,又回了剛剛才離開的尖沙咀。
欣欣一臉驚恐,剛要多嘴發(fā)問,又被何初三瞪了回去。
“Sam哥,你別這樣拋媚眼,你今晚好帥啊,我怕我愛上你�!毙」媚锶跞醯卣f。
“閉嘴!”何初三眼皮子直跳,不覺自己用了夏大佬的口頭禪。
的士很快重新經(jīng)過旺發(fā)夜總會門口,何初三和欣欣彎腰藏在窗下,眼見幾個馬仔大叉著腰站在街口,正在氣急敗壞地打電話通知人,遠(yuǎn)遠(yuǎn)地還能聽見他們叫嚷著剛才那輛的士車的牌照號,要同伴追車尋人。
他玩了這一招聲東擊西,指揮著的士又拐了兩條街,停在他自己的租屋樓下,與欣欣一起將暈迷不醒的大高架進(jìn)電梯。
大門一開,房燈一亮,欣欣便發(fā)出一聲驚嘆。屋內(nèi)空間不大卻敞亮,擺設(shè)簡單卻溫馨,維港夜色越窗可見,這其實算是一處不錯的居所。
“Sam哥,你平時就住在這里?”她在客廳里走了一圈,驚嘆道,“真棒!”
身后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她回頭一看——她那剛才還龍精虎猛的Sam哥,突然低著頭貼墻滑了下去!
“怎么了?你受傷了!”欣欣忙撲上去攙他。
何初三好半天才擠出聲音,抬起一張青綠的臉,虛弱又疲憊地道,“沒事……太緊張了,胃疼……”
“……”
何影帝雖然在往昔崢嶸歲月中,跟著夏大佬見識了不少驚險、刺激、血腥、暴力的大場面,但基本上都被夏大佬護(hù)在后頭,輪不到他沖鋒陷陣。今晚他孤身一人上演了一場霸氣十足的英雄救美,其實上第一輛的士的時候就開始后怕——他也就那么點兒三腳貓的功夫,對付大高一人或許可以險中取勝,但那群惡漢要真的一齊撲上來,三兩下就能把他給滅了。幸而大高這人色厲內(nèi)荏、貪生怕死,其他那些馬仔也都是些膽小角色,這才被他精湛演技給糊弄了過去。剛才要是出了一丁點差錯,他跟阿妹的小命都要交代在那里了!
他長期熬夜工作,本就腸胃負(fù)擔(dān)重,再被這么一刺激,直接緊張到腸胃抽搐,兩腿直發(fā)軟,蹲在門口站都站不起來。在欣欣的攙扶下躺上了沙發(fā),縮在里頭綠著臉萎靡了十分鐘有余——把欣欣剛剛才對他生出的景仰崇拜抖落得一點兒都沒剩!
欣欣已經(jīng)在他指揮下把大高捆綁了起來,一邊將裹了冰塊的毛巾遞給他,一邊悻悻然道,“所以你之前那么威猛兇悍,都是裝的嗎?”
“廢話,你Sam哥是遵紀(jì)守法的良民,又不是古惑仔,我這輩子都沒打過架……”何初三蝦米一般蜷縮在沙發(fā)上,氣若游絲。
“我警告你啊,”他用冰塊敷著眼睛,病歪歪地說,“這次是我們倆運氣好,再有下次,你老母我老爸就只能給我們倆收尸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個斯文人,裝得龍精虎猛,其實是只軟腳蝦啦�!边@個腦袋少一根筋、沒心沒肺的丫頭說。
“閉嘴,”何初三頭疼地呻吟了一聲,“去,把藥箱拿來,柜子里�!�
欣欣閉了嘴,給他處理頭上傷口,剛掀開頭發(fā)就倒吸一口涼氣,被那猙獰模糊的傷口嚇住。何初三本來就不是個能忍疼的錚錚鐵漢——逼不得已裝模作樣的時候除外——被碘酒擦拭的時候一個勁兒低聲慘叫。
“啊!嘶……輕點……啊……”
欣欣咬著唇?jīng)]敢吭聲,小心翼翼地給他擦干凈上了藥。她最后想用藥布和繃帶包扎起來,何初三拒絕了,說敞著方便換藥,反正額頭那個位置也不容易被碰到。
欣欣看著他敷了傷藥慘不忍睹的傷口,紅著眼睛道,“我知道錯啦,阿哥。我回去就跟阿爸阿媽道歉,我以后再也不出去鬼混了�!�
何初三欣慰地嘆出一口氣,老和尚念經(jīng)一般教育她,“知道就好,以后要好好做人,好好對待家人。”一邊說一邊自己掙扎著爬了起來。
“你做什么?躺著休息會兒呀!”
何初三扶著墻進(jìn)了浴室,將好奇的欣欣關(guān)在了門外。
他打開蓬蓬頭,對準(zhǔn)大高淋了一腦袋冷水。大高扭著頭哼出幾聲,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四肢被領(lǐng)帶反綁在屁股后面,臉貼在地上,抬頭正對著何初三的黑皮鞋。
何初三開啟了影帝模式,在大高面前慢條斯理地蹲了下來�;璋禑艄庀�,他側(cè)額一道血腥猙獰的大疤,面色森然可怖。將烏黑的槍口抵上大高濕漉漉的額頭,他學(xué)著夏六一慵懶冷笑的模樣道,“說吧。”
“我說!我什么都說!饒命啊,饒命�。 贝蟾呙x一般竭力蠕動著,連聲慘叫,“何先生,何大俠,你想知道什么!”
“你說我今晚趕上跟小馬哥他們一起投胎,什么意思?”
大高眼珠子一轉(zhuǎn),哂笑道,“我就說著嚇唬嚇唬你,就開個玩笑啊,何先生�!�
何初三用槍口輕輕敲了敲他的腦袋,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高先生,你猜的沒錯,我的確是大佬的人,是他的私密賬房。我給大佬做了三年帳,他的帳我知道,他怎么請別人過‘兒童節(jié)’,我也知道。高先生要是沒見過,我不妨演示給高先生看看?
“不不不,不不不不!”大高一聽要過“兒童節(jié)”,一張慘白的臉剎那間轉(zhuǎn)了青色,尖叫道,“我說!我全都說!”
但他作為一個沒幾分膽識本事的小嘍啰,知道得并不多,只說兩年前夏六一剛上位,炮仔就讓他和幾個弟兄偽裝成小馬哥的人四處作亂,敗壞小馬和夏六一的名聲,讓夏六一不斷受到來自長老們的壓力。在那次出事之后,炮仔將他們藏了起來,只在地下錢莊里管事。這兩年,炮仔對打壓他的夏六一怨念更深,只是苦于無處發(fā)泄。今天夏六一被判了刑,當(dāng)庭收監(jiān),總公司連夜開高層會議。炮仔帶走了大隊人馬,只留了平時不拋頭露面的大高等人看場子,還跟大高說明天之后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出現(xiàn)在驍騎堂的場子里。大高心里一合計,猜自己老大今晚要趁亂搞一單大的,所以才亂言說小馬和東東保不住了。
他的話半真半假,何初三并未全信,聽他說完之后,就二話不說舉起了槍。大高干嚎了一嗓子,剛要哭天搶地地求饒,何初三一槍托砸下來,又將他砸暈了過去。
他將大高的臭襪子脫下來塞進(jìn)他嘴里,出了浴室。租屋墻薄,欣欣雖然不能進(jìn)來,但也隔著門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八九不離十,此時看向他的目光又多了層震驚。
“阿哥,你真的為江湖大佬做事?”
她停下話頭,擔(dān)憂地看著何影帝CUT機(jī)之后再次慘白著臉扶了墻,“怎么了?胃又疼?”
何初三喘了幾口緩過勁來,蒼白著臉道,“沒事�!彼幻g,大哥大早在舞廳的爭斗中丟了,“我出門打個電話,你……”
話音未落,門外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何初三趕緊將欣欣推入浴室,示意她躲在里面不要出聲。
他輕手輕腳,持槍靠近門邊,從貓眼里往外看了一眼。然而樓道黝黑,什么也看不清。
“誰?”
“何先生,是我,阿森!”門外的人低叫道。
何初三疑慮地皺了眉,略一思索。
五秒后,他一臉驚訝地打開門將阿森迎了進(jìn)來,“阿森?你怎么來了?”
他注意到地上的血跡,“你受傷了?”
作為夏六一的貼身保鏢之一,阿森是少有的幾個知道何初三與夏六一這一住處的人。他看了一眼何初三手里的槍,捂著鮮血淋漓的大腿,一瘸一拐步入房中,喘息道,“子彈擦了一下,不礙事。我CALL你無人接,就想來這里看看。何先生,你的頭怎么了?”
“也是小傷,不礙事,”何初三道,“進(jìn)屋坐下先�!�
阿森一邊被何初三攙扶著往沙發(fā)上坐,一邊朝臥室方向張望,“何先生,你沒事就好,欣欣呢?你把她帶出來了嗎?”
“送她回家了。你怎么會傷成這樣?發(fā)生了什么事?”
阿森一臉沉痛,“公司出事了!炮哥在會上反水,綁架了長老們,東東姐也被他殺了!”
何初三一驚,“東東姐?怎么會?你確定嗎?”
“是真的,”阿森嘆道,“我親眼見她被逼從八樓跳了下去!”
何初三握緊了拳頭,“小馬哥呢?”
“在槍戰(zhàn)中走散了,暫時沒有他消息。何先生,現(xiàn)在炮哥到處追殺我們的人,我實在沒有地方去了,可不可以在你這里躲藏一陣。”
“當(dāng)然當(dāng)然�?焯上�,我?guī)湍憧纯磦凇!?br />
阿森的大腿被子彈擦傷,流了一些血,但幸而沒有傷到大動脈。何初三將槍放在茶幾上,就著剛才的藥箱給他清理傷口。
“多謝,”阿森一邊忍痛一邊道,“對了,何先生,現(xiàn)在幫內(nèi)的情勢非常緊急,大佬入獄之前有沒有跟你交代過什么?”
“交代什么?”何初三低頭擦著碘酒,苦笑道,“敢劈腿就打斷我的狗腿?”
阿森被他逗樂了,忍著痛也笑道,“當(dāng)然不是。大佬有沒有交代過你一些物品,譬如一本冊子?或者是一根棍子?”
何初三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著他,“你是說賬冊和龍頭棍?”
阿森嘴角一沉,神情冷了下去,“原來何先生知道這兩樣?xùn)|西?”
何初三一哂,“我不僅知道,還知道你為什么來我家。剛才是你通知大高我去了旺發(fā),要他趕回去殺了我。”
茶幾上的槍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了阿森手里,烏黑的槍口直指何初三的心口,阿森冷道,“何先生是聰明人,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交出賬冊和龍頭棍,還能留你個全尸�!�
何初三迎著槍口,慢條斯理地放下手里棉簽,“阿森,你入驍騎堂時候不長吧?”
“關(guān)你什么事?少說廢話!”
“三年前有一個人說過同樣的話,‘交出賬冊和龍頭棍,還能留你個全尸’。你知不知道他什么下場?我親眼看到,三刀六洞,戳得像個馬蜂窩。”何初三一邊說一邊被那血腥回憶刺激得直搖頭。
“幫會對待叛徒從來不手軟,炮哥給了你什么好處,讓你甘愿為他賣命,背叛自己的大佬?”
阿森冷笑道,“我本來就是炮哥安插在大佬身邊的人,他上臺我就是紅棍!倒是夏六一給了你什么好處,被槍指著還這么多廢話?你這個爛屁眼的死基佬,吃雞巴吃上癮了?”
何初三聽得直皺眉頭,他就真不愛跟這些沒素質(zhì)的黑社會交流。瞧瞧什么屁眼、雞巴的詞都用上了,污臟極了,這得洗多少遍耳朵才洗得干凈?
他懶得再聊,索性也就不殺大家時間,二話不說手腕一翻,直接將整瓶碘酒倒在了阿森傷口上!阿森嗷一聲慘叫,面目猙獰地朝他連開三槍!
咔,咔,咔。
他舉著沒子彈的槍愣住了!在給他擦傷口之前就已經(jīng)偷偷卸掉子彈的何初三,抬起頭沖他微微一笑——然后操起茶幾上的玻璃果盤沖他腦門扇了上去!
“咚!”
阿森慘嚎著栽倒在沙發(fā)上,被何初三撲上來就著玻璃果盤一通猛扇!阿森雖然遭他搶占了先機(jī),被扇得頭破血流,但畢竟是保鏢出身,并不是大高那等廢柴角色,掙扎間打掉了果盤,掐住何初三的脖子,二人從沙發(fā)上掐到茶幾上再從茶幾上掐到地上,滴溜溜滾作一團(tuán),把什么藥箱花瓶水杯乒乒乓乓掃了一地……
“碰——!”
兩個大男人的爭斗最終以一聲悶響告終,何初三氣喘吁吁地推開阿森癱軟的身體,抬頭一看——欣欣舉著落地?zé)粽驹谒媲�,一臉怒意,“死撲街!叫大高來殺我們?!�?br />
何初三捂著紅腫的喉嚨說不出話,打手勢指揮著她把阿森綁成粽子、堵住嘴,老模樣扔進(jìn)浴室。
他把阿森腰間的大哥大拆了下來,翻了幾下找到小馬的號碼,撥過去依舊無法接通,然后又翻找到東東的號碼,撥了過去。接連打了兩次,許久許久,才響起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喂?阿森?你他媽去哪兒了?你打死人的電話干什么?”
何初三猛地摁斷了電話,背脊一陣發(fā)寒——阿森沒有必要在這件事上騙他,崔東東可能真的出事了!
即使崔東東最近對他不理不睬,即使他倆有著截然不同的價值觀,但他心里仍當(dāng)她是朋友。更何況,崔東東也是夏六一至親的手足,他簡直不敢想象夏六一知道這件事后的反應(yīng)!
何初三在房間里來回踱了好幾圈,內(nèi)心一陣刺痛與茫然:六一哥剛剛?cè)氇z,就得知東東姐死了,他該有多傷心?
但現(xiàn)在并不是沉痛的時候,他突然驚醒——如果那群造反者的目的是滅除崔東東、小馬一黨,崔東東的女朋友小蘿必然會被牽連。更何況,既然阿森想到來他家里找賬冊,難不保其他人會想到去崔東東家中找賬冊!
想到纖細(xì)柔弱的小蘿落進(jìn)有如大高那樣惡毒的人手里,何初三一陣心悸。
他能救欣欣,就也能救小蘿。他起身回到客廳,尋了一雙做清潔用的塑膠手套戴上,將大高的槍塞進(jìn)褲兜,又進(jìn)臥室翻了一翻,果然從床墊底下翻出另一把槍——住過夏六一的村屋,他知道夏六一有在臥室藏槍的習(xí)慣。
欣欣眼睛都看直了,“阿哥,你床下面有槍!槍��!你真的跟‘大佬’混?剛才那人還說你是基佬……”
何初三沒時間跟她解釋,遞了一把槍給她,拉了遍保險給她看,并且寫下了謝家華的電話號碼,“守著他們,不要給任何人開門,要是明天早上我還沒有消息,你去樓下電話亭打這個電話求救�!�
他開門而去,欣欣追上來急道,“你去干什么?”
何初三動作頓了頓,“去救我朋友�!�
“朋友?”
何初三想起崔東東,長長地嘆出一口氣,“朋友�!�
……
崔東東的私人住宅并不遠(yuǎn),同在尖沙咀,一棟高級公寓的頂樓。何初三只去過一次,就是夏六一第一次被捕時他來報信的那次。夏六一再三囑咐他如果出事可來這里避難,可他每次來都是救難。
這種高級公寓,安保工作向來做得很好。但剛?cè)牍⒌讟谴筇�,何初三就察覺到不對勁。虛掩的玻璃門一推即開,金碧輝煌的大堂里空無一人。保安室門前散落著一沓資料,空氣中隱隱散發(fā)著刺鼻的氣味。
地上有一些玻璃和塑料碎渣,他順著位置抬起頭,看到了天花板上監(jiān)控探頭的殘骸。
他將槍握在手里,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保安室,探頭進(jìn)去仔細(xì)看了看,然后驀地僵住——他看見桌后地上露出一雙僵直的人腿。
何初三強(qiáng)忍住腸胃再次泛濫的抽搐,上前幾步,摘下一只手套,彎腰摸了摸保安的鼻息,然后松下口氣——這人只是被藥迷暈。
兩間電梯都停在了頂樓三十樓的位置,無法運行。他心里暗暗叫苦,轉(zhuǎn)身尋找安全樓梯,一口氣奔上了十五樓——撐著膝蓋喘了老半天氣。
又再接再厲、半死不活地爬到二十八樓——這次氣都喘不過來了。
歇了好一會兒,他才終于找回力氣,輕手輕腳地爬上最后兩樓。
樓道里一片昏暗,電梯口果然被人故意用雜物堵上,不讓任何人輕易上來。他的腳步聲輕巧,貼著墻走向盡頭的房門。鐵門虛掩著,內(nèi)里也是一片黑,他聞見了和樓下一樣的刺鼻氣味。
來遲了?!
他心里一沉,小心地推開鐵門——突然門后藏著的一道影子如箭般射出,一把擰過他抓槍的手,往墻上狠狠一撞!何初三吃痛,手槍墜地,那人順勢鉆入他肩下,彎腰一記狠頂,將他整個人過肩摔了出去!
何初三“噗通!”一聲重響砸落在地上,肺都差點被摔出胸膛!
那人撿起地上的槍對準(zhǔn)他,何初三認(rèn)出她身形,急忙叫道,“是我!小蘿!”
小蘿聽出他聲音,手還舉著,疑惑道,“何先生?你來這里做什么?”
何初三不忍告訴她崔東東的事,只是道,“有人到我家里找賬冊,被我制服了。我擔(dān)心你也有危險,過來看看。”
小蘿遲疑片刻,終于放下了槍。越過他關(guān)了門,她陰沉著臉罵了一長串,“我能有什么危險?要你多管閑事?就算我有危險,你這種書呆子頂個屁用!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大佬交代?有危險你應(yīng)該老老實實找地方躲起來,打電話叫我們?nèi)ケWo(hù)你才對!”
何初三呆滯地躺在地上,心里的驚濤駭浪不亞于今晚見到自己阿哥發(fā)威的欣欣——這是平時那個溫柔、靦腆、羞澀、乖巧、幾乎沒聽過她開口說一句話的小蘿?
“發(fā)什么呆?來得正好!幫我把那兩個廢物拖到廁所去,太沉了�!毙√}下巴一昂使喚他。
確實如何初三所料,崔東東家中今夜也來了兩個殺手。如今一個小腿中刀,一個手臂骨折,被小蘿用床單裹成兩根法式長棍面包,嘴里塞著抹布,在客廳地上嗚嗚慘叫,菜板上的活魚一般撲撲掙扎。
而小蘿穿著一條嫩黃色的絲質(zhì)吊帶睡裙,露出一雙纖細(xì)修長的小白腿,五官甜美、肉嘟嘟的娃娃臉上掛著幾點血跡。她抓著槍站在窗邊,偏頭給自己點了一根煙,愜意地吐出一口繚繞煙氣,月影下身姿曼妙,像只變異的暴力小鹿精。
“快點兒�。 彼鹬鵁煕_傻看著他的何初三瞪眼。
何初三艱難地咽了口口水,從地上爬起來,乖乖做苦力去了。
第41章
日后你膽敢背叛他
小蘿扛著一根黑色小皮鞭進(jìn)了廁所。何初三站在門外,聽得里面噼里啪啦好一頓皮開肉綻的重響,還有小蘿的喝問聲。他腸胃又直犯抽搐,腿軟地扶著沙發(fā)坐了。
——大佬的男人算什么?大姐大的女人才是人間絕色。
不一會兒,小蘿拷問完畢,陰沉著臉出了浴室。“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她說著,往睡衣外頭裹了一件長風(fēng)衣,從廚房抽屜里摸出一把槍插進(jìn)口袋。
“你去哪兒?”
“你猜得沒錯,他們來我這里也是想找‘賬冊’。炮仔今晚要反水,殺了東東和小馬自己上位。我要去救東東�!毙√}道,突然敏銳地注意到何初三的臉色,“你知道什么了?”
“別去�!焙纬跞D難地說。
“你知道什么?”小蘿狐疑道,“你知道炮仔反水?公司里已經(jīng)出事了?東東現(xiàn)在在哪兒?”
“……”
她看何初三半天說不出話,激動起來,抽出槍就要往外闖去。何初三急忙攔住她,“你冷靜點聽我說!我來之前就已經(jīng)……東東姐她……她被逼跳樓了……”
他眼圈泛了紅。
小蘿的臉跟他一樣煞白下去,呆呆地看著他。何初三以為她要哭,但她眼眶里久久地一片干澀,只是神情呆滯,仿佛失了三魂六魄。
她突然扭頭就往窗戶那里跑,一把拉開窗戶就要往三十層樓下跳!
何初三一個猛子從后撲住她的腰!小蘿帶著他直往窗外擠,何初三一只手摟著她一只手死死撐著窗戶,“小蘿!你冷靜點!小蘿!啊——!”
他慘叫一聲,胳膊被小蘿咬了,被小蘿趁機(jī)一把推開!小蘿自己向后撞到窗框上,順勢就要往外翻,何初三驚出一頭冷汗,剛剛撲上去抓住了她的胳膊,就只聽得身后一聲咆哮!
“王八蛋!住手!”
何初三一愣,剛覺得那吼聲有點耳熟,就被不知道從哪里躥出來的崔東東一腳踹到了墻上!
“撲你個街!你推她落樓?!”崔東東拔了槍就往何初三腦門上抵。
小蘿趕緊撲回來攔她,“是我要跳樓,他攔著我!”
崔東東狐疑地看小蘿,“你有病��?你跳樓干什么?”
“我跳……”小蘿劈頭給了崔東東一巴掌!“你不是死了嗎?!”
崔東東被打得兩眼一花,捂著臉尖叫,“誰說我死了?”
“他!”小蘿手一指。
崔東東又一腳沖何初三踹了上來,何初三往后一縮讓她踹了個空,“撲街仔!你胡說八道什么?”
還沒罵完,她的臉又被小蘿反方向一巴掌扇了回去,小蘿咬牙切齒地又罵了一遍,“崔東東!你不是死了嗎!”
“我沒死��!”崔東東捂著兩邊臉無辜地尖叫道,“你傻的嗎?他說什么你都信?要不是我趕回來,你剛才是不是就跳下去了?!”
“我跳下去冷靜一下不行啊?!”小蘿跳起來從上往下又拍了她一掌!
崔東東吃痛地捂著腦門,狼狽道,“你怎么會在家里?我不是讓你今天去廣州嗎!你回來干嘛!你什么時候能好好聽話?!就會給老娘添亂!”
“我去個屁!”小蘿怒道,“你以為我傻��?!你早知道炮仔今晚反水!你故意把我支開!我添亂?我看你這幾天鬼鬼祟祟的就知道沒好事!我添亂?我給你抓了兩個叛徒!我添亂?”她越說越氣,撲上去揪著崔東東的耳朵,山貓似的一通亂撓,“我讓你瞞我!我讓你支開我!”
“喂喂,打兩下就夠了啊,當(dāng)著別人你給我點兒面子……�。“�!別打了!你還打?!”崔東東被撓得惱羞成怒,抓著她兩只手一聲咆哮,“瘋婆子!夠了!”
小蘿“哇!”一聲嚎啕起來,眼淚珠子稀里嘩啦糊了一臉蛋,“人家擔(dān)心你嘛,哇嗚嗚!這么危險的事你不告訴我,要是你真的死了,我就真不活了,嗚嗚嗚!”
“你哭什么�。∧銦┎粺�!我不就是怕你擔(dān)心嘛!好好好,你打吧,你隨便打,你打死我好了……”
被無視的主角何初三,捂著差點被踹斷的肋骨,傻呆呆地看著她倆開始旁若無人地打情罵俏,唧唧歪歪了老一陣之后,居然還開始噘著嘴“親親”上了……
小馬先前跟著崔東東從外頭沖進(jìn)來,這時候就同情地從后頭拍了拍呆滯的何初三,遞了根煙給他。
從不抽煙的何初三,默默接過,呆滯地含進(jìn)嘴里。小馬摸出打火機(jī)給他點上,又給自己點了一根,一邊吞云吐霧,一邊閑閑地跟他說,“你瞎操什么心?她家那扇窗戶,小蘿一鬧別扭就往外跳,一個月跳八次。外頭有個大窗臺,砌了一圈護(hù)欄,墊了兩層褥子。”
何初三被煙嗆住,一通亂咳。
好不容易咳完,他面紅耳赤地嘆了口氣,確認(rèn)此行完全是多管閑事了。
……
崔東東的住宅不安全,一行人將兩個俘虜帶下樓塞進(jìn)了后車箱,回了何初三的住所。來開門的欣欣滿臉漲紅,一頭撲進(jìn)何初三懷里,摟住他腰就不松手,“我毒癮犯了!好難受��!”
何初三還沒來得急尷尬,崔東東從后頭一腳踹了上來,咆哮道,“姓何的你這水性楊花的騷蹄子!大佬剛進(jìn)去你就養(yǎng)了個小的!”
“他真的跟大佬拍拖?!”終于知道真相的小馬跟著咆哮,一把拽住何初三的衣領(lǐng),“姓何的你這死基佬勾引我們大佬?!”
“你真的是基佬?!”欣欣尖叫,“你還跟‘大佬’搞基?!”
“諸位,”何初三身上掛著個人,衣領(lǐng)被人拽住,屁股上帶著個大腳印,有氣無力,“我知道你們對我有相當(dāng)多的不滿,無論如何,能不能先進(jìn)屋再說話?”
……
一番折騰之后,兩個殺手和大高、阿森一起被塞進(jìn)廁所,毒癮發(fā)作的欣欣被綁在了臥室床上,剩下幾人終于能夠坐在沙發(fā)上好好說話。
“你們早就知道炮仔有問題?”何初三問。
崔東東道,“大佬早就懷疑炮仔,我們查出大疤頭的事和賄賂許探長的視頻都是炮仔搞出來的。但他只是傀儡,背后還有別人。大佬知道他入獄后炮仔會趁機(jī)反水,就讓我們將計就計,將幕后的人引出來。我們一早做了布置,炮仔反水后,我故意從樓頂跳了下去,假死給人看,其實扔下去一具砸爛臉的死尸。我‘死’了,小馬也‘跑’了,幫里的長老裘叔就露出尾巴了,他現(xiàn)在公然軟禁其他長老,扶炮仔做了代任龍頭。”
“阿森呢?你們也知道他是叛徒?”何初三道。
“阿森藏得深,剛才在會議廳混戰(zhàn)的時候我們才知道他是炮仔的人,他被阿南打傷逃跑了。想不到他竟然跑到你家來找賬冊,準(zhǔn)備拿回去跟炮仔邀功。”崔東東說到這里,嘆了口氣,“幸好你平安無事,不然我真沒辦法跟大佬交代。大佬這幾個月都不跟你聯(lián)系,就是不想被炮仔查出你和他的關(guān)系,牽連到你。沒想到還是將你卷了進(jìn)來,都怪我沒有查清楚阿森的底細(xì)。”
“不不,”何初三趕緊安撫道,“不怪你,這種事誰能預(yù)料到�!�
崔東東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仍是心緒復(fù)雜。她這幾個月里與何初三毫無聯(lián)系,一方面是因為夏六一要求不牽扯何初三的安排,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最初發(fā)自內(nèi)心地對何初三那日的拒絕感到憤怒。像她這樣的江湖兒女,自以為將“義”字刻進(jìn)了骨髓里,為兄弟兩肋插刀、赴湯蹈火而在所不辭,而何初三這樣平時對愛人濃情蜜意、一出事竟然龜縮不出的人,最是為她可恥!再加上何初三先前疑似在她手機(jī)放竊聽器的事,她那時被何初三拒絕之后放下電話,第一時間竟起了殺心——她與夏六一情如親兄妹,最是容不得這樣兩面三刀的人留在夏六一身邊!
然而一段時日之后,等到氣頭過去,她冷靜回憶起夏六一與何初三相交的點滴,竟產(chǎn)生了些許動搖,覺得何初三并不像這樣的人——何初三對夏六一的感情并不計較回報,他一個身家清白、前途無限的高材生,如果不是因為真情,又能從夏六一身上圖到什么好處呢?以何初三平日里聰敏機(jī)警的言行表現(xiàn)來看,他也并不是那樣虛偽軟弱的人。尤其今日,如果何初三是一個膽小畏事、只圖自保的人,又何必冒著生命危險上門來救只有幾面之緣的小蘿?
……
“阿哥,救命��!我好難受�。 毙佬肋@時候在臥室里尖叫了一嗓子,打斷了崔東東的思緒。她偏頭看了看小蘿,“去幫幫她�!�
小蘿早就恢復(fù)平時那乖巧聽話的模樣,依言而去。
“我阿妹不會有事吧?”何初三擔(dān)憂道,“我想送她去戒毒所�!�
“放心吧,小蘿知道怎么治,”崔東東道,“她以前也被人下過藥,知道怎么戒。”
然后她又嗤笑了一聲,“你啊,與其擔(dān)心你阿妹,不如擔(dān)心你六一哥�!�
“六一哥?他怎么了?!”何初三臉色一白。
“你以為炮仔和裘叔反水,會任由六一好好地活在牢里?”
……
與此同時,赤柱監(jiān)獄。
水跡斑駁的澡堂石灰地上,滴落了一滴血,又一滴,然后漸漸流淌成水泊。
夏六一松開手。站在他面前的男人驟然滑倒,在血泊里抽搐。夏六一低頭在半濕的褲子上慢條斯理地揩了揩滴著血的紙刀,那是他剛才從這個男人手上搶奪來的。
今天是他入獄第一天。深夜澡堂中,他和早他幾月入獄的大疤頭落入了這群偷襲者的包圍圈。
他將刀遞給在一旁的大疤頭,“還撐得��?”
大疤頭咽了口唾沫,點點頭。
夏六一在他肩上拍了一拍,偏頭看向?qū)γ婺侨簯?zhàn)戰(zhàn)兢兢的大漢,嘴角溢出一絲冷笑,“還有誰?”
大漢們停滯在原地猶豫不決,站在后方的領(lǐng)頭者氣急敗壞地罵道,“沒看出來他右手廢了?!攻他右路!”
夏六一立刻將尖銳目光投刺向他,那人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隨即惱羞成怒地狂吼一聲,推開人群率先沖了上來!
沒等他靠近夏六一“右路”,就被夏六一當(dāng)胸一腳蹬翻在地,扣住他抓著兇器的那只手,就地一磕將兇器摔出老遠(yuǎn)!翻手揪住他腦袋往就近的墻上狠撞!那人霎時面目扭曲、血肉飛濺,一邊掙扎一邊沖夏六一身后慘叫,“大疤!動手!”
身后風(fēng)聲一緊,夏六一驚覺回頭——大疤頭舉起紙刀迎面刺來!
……
“那怎么辦?!”何初三急道,“他在里面有人幫他嗎?大疤頭是不是跟他在一起?他們在同一個監(jiān)室嗎?”
他一瞬間失了理智,仿佛被澆油點著一般站了起來,渾身所有血液都火辣辣地往頭頂沖,額頭上的傷口一瞬間疼若鋸骨!
——六一哥的手受過傷,又在監(jiān)獄里,要是出事誰能救他?!
他想象到夏六一在獄中被人圍攻的驚險場景,周身沸騰著的血液仿佛剎那間凍結(jié)成冰。抽搐著吸了兩口氣,他捂著肚子蹲了下去,胃又開始劇烈抽搐起來。
見他如此失態(tài),崔東東面色冷淡,偏頭點燃了一支煙。小馬蹺著二郎腿朝后靠在了沙發(fā)上,從牙縫里擠出一聲冷笑。他們光是看戲。經(jīng)歷了今夜,他們知道何初三是自己人,但自己人,不代表是同類人,何初三是朋友,但絕不是“兄弟”。
這一點,何初三也知道。他蹲在地上,用力地呼吸,漸漸冷靜下來。
“不,”他搖頭說,“六一哥那么精明,肯定早有安排,不可能有事。你故意這么說,想讓我內(nèi)疚后悔,后悔我之前沒有幫你做賬�!彼痤^看向崔東東,臉色蒼白,但目光堅定,“我不會后悔,我不能按你們的方式去做事,我跟你們不是一路人�!�
他頭疼欲裂,扶著墻坐在了餐桌上,眼神定定地看著崔東東,不再發(fā)一言。崔東東跟他對視了良久,目光在空氣里交織著,摩擦出無聲的火花。
崔東東最終嘆了一口氣。
“我問你幾個問題,”她道,“你如果有半句假話,我發(fā)誓,有我活著一天,你別想靠近他一步。”
“你說。”
“我手機(jī)里的竊聽器,是不是你裝的?”
何初三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了一瞬,“是�!�
“為什么?”
“我想監(jiān)聽你們的行動,舉報給警察,逼你們洗白�!�
崔東東咬牙切齒地笑了笑,“果然是你。最近幫會里接連出事,除了炮仔搞鬼之外,跟你有沒有關(guān)系?”
“沒有。那個竊聽器裝上之后我從沒用過,我后悔了,我知道他不會原諒我�!�
“你還做過什么對不起他的事?”
“我見過O記的謝Sir,他約我出去,勸我跟他合作,我拒絕了他。這件事我跟六一哥坦白過。”
“其他沒有了?”
“沒有了�!�
崔東東目光如炬,審視了他很久,最后道,“我不可能完全地信任你�!�
“我知道�!�
“這些事,六一或許可以原諒你,因為你對他沒有壞心。我不會。你跟我們不在一條道上,你沒有壞心,但別有用心�!�
“我唯一的用心就是我愛他,”何初三看著她眼睛道,“你們可以義無反顧,為了兄弟上刀山下火海,不惜陪著他下地獄。我做不到。因為我要做的就是將他從地獄里拉出來�!�
崔東東又嗤笑了一聲,“肉麻。迂腐。還幼稚�!�
她臉色一狠,“這些屁話,我沒興趣聽。你肚子里有什么心思,我管不著。但日后你膽敢背叛他,讓他傷心,我就把你的心挖出來一刀一刀剁碎了喂狗,明白了沒有?”
何初三很平靜,“明白�!�
“明白就好,”崔東東收了狠色。小蘿這時候正好從臥室里出來,她伸手將小蘿拽進(jìn)懷里,結(jié)結(jié)實實地親了一口,跟何初三道,“雖然你屁忙都沒幫上,但還是謝謝你專程來救我馬子。”
“不用謝,我應(yīng)該的�!�
“剛才的確是嚇唬你玩,大佬在牢里有安排,不會出事�!�
“我猜也是�!焙纬跞銖�(qiáng)彎了彎嘴角,神色仍是蒼白。
……
大疤頭手中的紙刀越過夏六一,徑直捅入了對面那領(lǐng)頭者的肚子。利刃入腹的聲音如刀切菜瓜,清脆醒耳。那人一臉錯愕,抓住刀刃彎下腰去,神情扭曲地看他,“大疤,你……你明明答應(yīng)炮哥反水……”
“是大佬讓我主動聯(lián)系炮仔,假裝投誠。”大疤頭道。
他吹了個口哨,澡堂門外嘩啦啦擠進(jìn)來十幾條漢子,將偷襲者們逼入包圍圈。偷襲者們大眼瞪小眼,只能紛紛放下手中兇器,束手投降。
領(lǐng)頭者瞪圓眼,驚愕地看著這些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援兵,又抬頭看看大疤頭身后的夏六一。
夏六一站在血泊之中,四周水流所產(chǎn)生的熱氣蒸騰在他身后,將他的身影籠罩得云里霧里。昏暗燈光映照出他一身縱橫密布、黑紅猙獰的舊傷疤。他半面鮮血,垂下眼居高臨下地看著領(lǐng)頭者,神情詭譎含笑,仿佛自地底而來的索命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