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搖頭，意識到他看不到，又開口說：

    「不是，我來拿個小袋子，里面的衣服忘記洗了�！�

    「你說那兩件小背心？我洗完晾起來了�！�

    嗯？

    我一驚。

    余光看向陽臺，就見它們在衣架上整整齊齊掛著，潮濕濕皺巴巴的，一看就知道是手洗的。

    心里劃過莫名其妙的異樣感。

    他這么勤快干嘛，襯得我像個懶鬼誒。

    他拍了拍邊上的位置，示意我坐下。

    語氣不解：「不能手洗？」

    我托著腮點頭又搖頭，「倒也不是，你手勁大，我怕你給我搓壞了�！�

    他：「......

    「那我下次小心點�！�

    彼時在他眼里我只是個沒長大的小孩，而我也沒有和男性過多的接觸經(jīng)驗，他當(dāng)我是妹妹，我看他是哥哥，我們都沒意識到這件事有哪里不對。

    快到十二點了，他催我回房間睡覺。

    我不肯。

    因為從小家庭原因，為了少挨打，我習(xí)慣性地看我爸臉色行事，久而久之對人的情緒感知很敏銳。

    周海晏他現(xiàn)在很不好。

    他近乎于一個絕望的囚徒，在等待著、守望著什么。

    讓我覺得，此時此刻，我應(yīng)該在他身旁。

    后來，無數(shù)次回想起那晚，我都慶幸自己的直覺是對的。

    時鐘指到十二點。

    樓上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阿姨下樓了。

    但她好像沒注意到我們，直直地穿過客廳，一直走到院子里，停在那棵桂花樹下。

    我以為是夢游，不敢出聲，生怕驚擾了她。

    夜色沉沉，風(fēng)吹過樹葉帶動枝梢的風(fēng)鈴，清脆的碰壁聲被寂寥無限放大，一下又一下。

    那道纖細的身影轉(zhuǎn)動，回首舉步，踩著鈴音起舞，每一個動作都用盡了全力。

    仿佛所有的生命和期望在燃燒，而她自己甘做撲火的飛蛾，以極其悲愴的姿態(tài)葬身這片火海。

    冷風(fēng)戚戚，萬籟俱寂，我和周海晏坐在門口，默默做這場生命之舞的觀眾。

    一舞盡，她身體后仰，像是要交托給另一個人。

    然而，伴隨過度的希望而來的是極度的失望和絕望。

    身后什么也沒有，她狼狽地跌倒在地，雙手瘋狂捶打著地面，淚如雨下。

    「為什么，你從不回來看我一次。我是怕鬼，可是我不怕你啊。

    「你不在，他們都欺負我�！�

    我想上前攔著她，身旁一只大手拉住了我。

    聲音低啞疲倦：「你去，她就不會醒了�！�

    苦難以同樣的方式流經(jīng)每個人，而每個人卻以不同的方式渡過苦難的河流，有人沉溺其中長眠不醒，有人背上行囊踽踽獨行。

    釋懷是人一生的必經(jīng)之路。

    那晚，直到阿姨哭到脫力，周海晏才上前把她背回房間。

    我拿溫?zé)岬臐衩���，仔細擦過阿姨的臉、手，把上面的淚痕和泥灰擦去，但我知道她心上的傷痕我擦不掉。

    阿姨睡著后，周海晏又坐回了沙發(fā)，我安靜守在他旁邊。

    燈光下，男人仰頭看著天花板，眼眶發(fā)紅。

    好一會兒，他問：

    「怕不怕？」

    我說：「不怕�！�

    傳說，樹上掛風(fēng)鈴，風(fēng)吹鈴響，逝去之人會循聲歸家。

    我媽剛走時，我每天晚上都會在門口掛一串風(fēng)鈴。

    但是整整兩年，我都沒有夢見過她一次。

    反而是我爸，把風(fēng)鈴摔碎一地，警告我不要搞這些亂七八糟的，害得他心神不寧，每晚做噩夢。

    所以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