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晚上我在辦公室批改今天三個班的測試卷。

    沈遠洲敲開了門：

    「小麥老師，今天白天是我做的不對。我在國外待太久了，還沒適應(yīng)鄉(xiāng)村教學(xué)的現(xiàn)狀�！�

    沈遠洲將保溫桶放在窗臺，當(dāng)歸雞湯的香氣混著紙墨味在辦公室彌散。

    他屈指叩了叩我批改的試卷：

    「全年級最難的立體幾何題，展東用了你教的新方法解出來了�！�

    「沈老師，你的想法是對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

    「孩子們壓抑太久了，確實該辦一場活動放松一下�！�

    元旦那天，我們在漏風(fēng)的教室包餃子。

    沈遠洲把硬幣包進韭菜餡的，非要和我比誰先吃到。

    熱氣蒸騰中，他忽然湊近我耳邊：「我作弊了，每個餃子都有硬幣�！�

    孩子們哄笑著吐出硬幣。

    沈遠洲舉杯慶祝：

    「祝我們高三班的每一位，都能在明年的高考中發(fā)揮出最優(yōu)異的水平，要相信你們都是最幸運的�！�

    他放下杯，轉(zhuǎn)頭看向我，眼底映著搖曳的燭火：

    「小麥老師，也祝你歲歲平安，得償所愿�！�

    14.

    新年過后，總考年級第一的學(xué)生連續(xù)幾天曠課。

    我們踩著泥濘的山路找到他家。

    垮塌的豬圈旁，少年正掄著斧頭劈柴。

    「展東媽跟收山貨的跑了。」

    他爹蹲在門檻抽煙，火星明滅間照亮墻上泛黃的獎狀，

    「娃去廣東打工，每月能寄三千�！�

    我正要背《勞動法》，逐條解釋童工處罰條款。

    沈遠洲按住了我的手。

    他掏出銀行卡拍在瘸腿飯桌上，

    「卡里有八千，當(dāng)預(yù)支的兩個月工資�！�

    他扯下腕表壓在卡上，「瑞士機械表，典當(dāng)行至少兩萬�！�

    「先讓孩子考完高考�！�

    陳展東劈柴的手頓了一下，抬頭看向陳父。

    陳父抬手示意，

    「展東不聽我的，想出去打工。」

    「我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能一直供他讀書�！�

    「錢我不要，讓孩子跟你們?nèi)グ�。�?br />
    沈遠洲把錢塞到陳展東手里。

    「考上大學(xué)，你能賺這十倍�！�

    「到時候還我。」

    回學(xué)校的路上，我踢著腳邊的碎石，

    「你剛才的行為，和我剛來這兒去阿依家時一模一樣�！�

    「知道我為什么來這兒嗎？」

    沈遠洲突然開口，

    「我姐姐當(dāng)年為供我讀書，十八歲嫁給了水泥廠老板�！�

    我想說些什么安慰他，卻發(fā)現(xiàn)張不開口。

    「那年我姐穿著紅嫁衣，口袋里還揣著給我買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山風(fēng)卷著他的話砸在山路上，

    「她明明只比我大一歲�！�

    「今年卻比我小七歲了�！�

    他望向不遠處連綿的大山。

    「她肯定很想走出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