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白聞賦大步走向家,瞧見佟明芳,對她說:“燒點熱水�!苯淮�?完他踏進(jìn)家?guī)?門。
葉蕓裹著白聞賦的襯衫縮在?桌邊上?,潮濕而凌亂的頭發(fā)垂在?身前?,外?面的動靜她都聽見了,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這棟樓的人對于白聞賦的忌憚。
他走進(jìn)來?的時候,葉蕓的身子輕輕顫了下,細(xì)微的動作落在?白聞賦眼中,他面色發(fā)緊,一言不發(fā)地倒了溫水端進(jìn)葉蕓房中。
佟明芳燒好?熱水進(jìn)來?時,葉蕓已經(jīng)換下臟衣服,將身上?擦凈。她端著盆出來?,白聞賦靠在?門口,接過盆對她說:“去床上?躺著,頭發(fā)散下來?�!�
葉蕓受驚過度,人是恍惚的狀態(tài),順從地爬上?床。
白聞賦重新倒上?干凈的熱水,提起板凳走到床邊。他把盆放下,找來?葉蕓平日用的洗頭膏坐下身。
佟明芳哪里見過大兒子伺候女人洗頭,忙上?前?提起袖子說:“我來?洗吧�!�
誰料白聞賦眼皮都沒抬,沉著嗓音回:“不用�!�
佟明芳袖子都卷到了一半,被老大不容置喙的口吻弄得相對無?言,杵在?一邊干看?著。白聞賦瞥了她一眼:“你要沒事再燒點熱水來?�!�
佟明芳走后,白聞賦捋起葉蕓半濕的長發(fā)。葉蕓閉著眼,整張臉失去血色,他觸碰到她,她像驚弓之鳥般瑟縮。
白聞賦蹙起眉,垂下視線聲音盡量放緩:“沒事了,安心吧。”
他的口吻像是哄人,葉蕓總算不再防備。
他將溫?zé)岬拿矸笤?她頭上?,手指輕輕按壓,力道不算重,按摩到頭部的神經(jīng)末梢,剛好?可以?緩解壓力和焦慮。
毛巾溫度降下來?再重新熱上?,如此反復(fù),葉蕓的身體漸漸放松,臉色也緩了過來?,極度驚嚇過后人進(jìn)入疲憊狀態(tài),沒一會兒呼吸就輕了下來?。
佟明芳提著熱水進(jìn)來?,悄聲問:“睡著了?”
白聞賦點了下頭,將她頭發(fā)洗凈擦干后,把她身體擺正,端著盆走出房間,替她帶上?了門。
佟明芳還坐在?桌邊罵罵咧咧,把馮家祖宗十八代?都輪番問候了一遍,白聞賦聽得心煩,讓她回房睡覺。
佟明芳還記掛著說:“葉蕓晚上?沒吃,待會要是醒了......”
“我守著�!�
白聞賦低頭將煙咬在?嘴上?,推門去了走廊。佟明芳望著兒子的背影,心思在?腦中盤旋了一圈,最終還是壓了下去。
第20章
葉蕓做了個很奇怪的夢,
夢是斷斷續(xù)續(xù)的,沒有完整的過程,一個片段跳到另一個片段。結(jié)實的肌肉,
粗礪的觸感,
看?不清楚長相。忽然兩堵高墻閃現(xiàn)在她的夢境中,黑壓壓的天?際被切割成細(xì)條狀,她的身?體被人拖著,恐懼再?次襲來。下一秒她被籠罩在寬闊的身軀下,
同樣,看?不清模樣。又跳到就?在這張床上,身?后有人摟著她,
那處高聳而堅硬。在夢中,
她想到了聞斌,她想回過頭去確認(rèn),
卻被壓住動彈不得,耳邊是喘息,
身?體被焚燒,空虛襲來,似曾相識,又陌生難懂。當(dāng)她用盡全力轉(zhuǎn)過脖子時,
看?到的卻是薄長而銳利的眼。
葉蕓猛地驚醒,一下子從床上彈坐起來,
額上滲出一層細(xì)密的汗珠,
本以為醒來后夢中的畫面會消失殆盡,
然而讓她無措的是,
畫面是沒了,身體依然持續(xù)發(fā)燙。
她并不知道做這種夢是壓力過大導(dǎo)致的,
以往的夢境沒有類似的經(jīng)歷,緊張和羞恥幾乎將她淹沒,她攥緊床單,面對生理發(fā)出的特殊信號感到無措。
葉蕓醒來的動?靜太大,白聞賦以為她做噩夢被嚇醒,推門進(jìn)來見葉蕓直愣愣地坐在床上,臉頰紅得像發(fā)熱。
他幾步走到床邊問他:“是不是不舒服?”
說著剛想用手背探探她腦門的溫度,葉蕓害臊地縮到床角,不給他碰。
白聞賦哪里知道她做了那種夢,以為經(jīng)歷了剛才的事還沒緩過勁,便和她拉開?了距離,問她:“餓不餓?”
葉蕓將臉埋進(jìn)被子里點了點頭,白聞賦轉(zhuǎn)身?出去熱飯菜。
等他將碗端進(jìn)屋里時,葉蕓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吃飯時也?不吭聲,低著頭,恨不得背對著他,這反常的行為讓白聞賦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對男人產(chǎn)生了陰影。
葉蕓吃飯,白聞賦倚坐在屋外,她吃好?后,他進(jìn)來收碗。為了不刺激她,白聞賦沒再?跟她說話,收了碗就?往外走。
快走到門口時,身?后冷不丁地響起呢喃聲:“別人說......你殺過人,是真?的嗎?”
白聞賦停住腳步,空氣中翻涌著壓抑的沉悶,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蒼涼。緘默過后,他轉(zhuǎn)過身?,眼神清冷,嘴角勾起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氣:“害怕了?”
他沒有否定,已?是默認(rèn)。葉蕓心里的那場惡戰(zhàn)徹底被擊垮,她的目光在晃動?,在抗拒,在逃避。
這樣的反應(yīng)白聞賦早已?習(xí)以為常,他唇邊掛著自嘲的弧度,收起視線轉(zhuǎn)過身?,耳邊卻傳來她的回答:“不怕�!�
白聞賦的背脊僵住,他沒有再?回過頭,只是開?口說:“睡吧�!北銕狭碎T。
明明應(yīng)該害怕,害怕同他待在一個屋檐下,害怕他鮮血淋漓的過往,然而此時,葉蕓心底只有慶幸,慶幸是他,才能幸免于難。
她并不知道這個回答對白聞賦意味著什么。
他見過她剛來城里時害怕與?人交往;遇到?jīng)]接觸過的事物害怕露怯;囊中羞澀時害怕被瞧出來;聞斌遇難后害怕踏出房門;也?懼怕那些?流言蜚語。
她沒有經(jīng)歷過刀光劍影、血雨腥風(fēng),她的世界簡單到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會讓她惶惶不安。然而這么膽小的姑娘,卻在知曉他的過去時,對他說“不怕”。
而當(dāng)年那些?人是怎么看?待他的。他不情愿佟明芳替他做主,那姑娘非說要跟他,攛掇著家里人來敲定親事,他出了事后,見著他躲得比誰都遠(yuǎn),深怕跟他沾染上一絲一毫的關(guān)系。周圍跟他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在他回來后逐漸疏遠(yuǎn),有的路上碰見都能假裝不認(rèn)識。
兇手,勞改犯,眾矢之?的。
白聞賦已?經(jīng)習(xí)慣旁人對他的眼光,他怎么也?沒想到,偏是膽子最小的葉蕓沒被嚇跑。
晚上白聞賦失眠了,頭一次不是為了那些?糟心事,而是一個回答,一個他難以觸及的溫度。
......
第二?天?一早葉蕓就?起床了,收拾一番準(zhǔn)備去裁縫店。佟明芳見她昨晚還跟丟了魂一樣,今天?竟然又要出去,說她:“你就?別去了,這幾天?在家歇著�!�
葉蕓低著頭一邊擦鞋一邊回:“我得去,還得跟平時一個點去。”
她將鞋擦干凈,打理了一下衣衫,出了門。
白聞賦推門出來,佟明芳不滿地說:“瞧那丫頭,又跑出去了,真?是一天?都不讓人省心�!�
白聞賦回道:“她不出門,旁人怎么想她。”
佟明芳似乎轉(zhuǎn)過彎來,走到門前向外張望。
春娣端著盆在水房門口跟人閑聊,黃大嬸彎著腰點煤路,李燕伸著胳膊擦洗走廊的碗櫥,筒子樓的早晨從女人們的忙碌開?始。
大清早,葉蕓的身?影出現(xiàn)在走廊,幾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朝她看?了過來。她面容恬靜如?常,干凈柔順的長發(fā)挽在腦后,素色襯衣板正?清爽,還有心情將鞋子擦得锃亮,瞧不出異樣。
春娣本來也?在打量葉蕓,擔(dān)心她昨晚上真?出了什么事,此時見到其他人都一副看?熱鬧的嘴臉,故意語調(diào)輕松地跟葉蕓打招呼:“葉裁縫,去工作�。俊�
葉蕓朝她笑笑,點了點頭。
這尋常的對話過后,大家不再?好?奇,陸續(xù)收起視線,各忙各的了。
佟明芳轉(zhuǎn)回身?子罵道:“就?應(yīng)該出去讓那些?長舌婦瞧瞧,免得背地里說些?不干不凈的話�!�
白聞賦坐在桌邊,瞧著自家老媽這說變就?變的態(tài)度,無言以對,打算出門。
佟明芳卻拉過凳子:“你先別走,媽跟你說幾句話。”
白聞賦重新坐了下來,挑了眉梢看?她:“你說�!�
佟明芳聚光的小眼散發(fā)出精明,湊過身?子問:“你跟我說老實話,你對葉蕓是不是有想法?”
佟明芳這下是徹底把話挑明了。白聞賦低下眉,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什么想法?”
佟明芳瞪著眼睛:“別跟我裝傻充愣,你對她沒想法昨個發(fā)那么大火?回來還給她洗頭做飯,心疼成什么樣了?我以前讓你給那個誰送幾個粽子,你都說我沒事找事。”
白聞賦也?不反駁,眼里始終掛著一抹笑意坐著被她說,見她說得差不多了,才問道:“說完了?”
佟明芳見他不表態(tài),氣道:“你別想走,沒說完�!�
白聞賦靠在身?后的墻上,翹起腿:“嗯,我聽著�!�
“葉蕓來咱家也?有陣子了,說句良心話,這丫頭也?是命苦,攤上聞斌這么個事。不過話說回來,她跟聞斌時間也?不長,人又年輕漂亮,日?后離開?咱家還不是得和別的男人過。咱家聘禮都給出去了,你要真?存那個心思,我跟葉蕓說說,不行你們一起過得了。”
白聞賦的表情斂了下來,手指點在桌子上,語氣沉冷:“這些?話在我面前說完就?了結(jié)了,不要拿到她面前說�!�
白聞賦這樣交代,佟明芳只能將話堵在喉嚨里,盡管她十分不痛快。
......
馮彪被白聞賦揍的半個月都出不了門,按照他家愛娟無理鬧三分的性子,即便不敢找白聞賦討要說法,背地里也?免不了搞些?事情出來。然而愛娟一反常態(tài),對于那晚的事只字不提,近來行事低調(diào),也?很少出門。住她家隔壁的鄰居說,最近常深更半夜聽見她家鍋碗瓢盆砸過來摔過去的聲音。
這事過后佟明芳去找了張裁縫,張裁縫聽說葉蕓差點出事一陣后怕,那之?后說什么也?不肯把她留到太晚。
裁縫店里有些?做貴衣裳的老客,碰上老客沒時間來拿,張裁縫會抽空親自將做好?的衣裳送上門,一些?細(xì)節(jié)也?好?現(xiàn)場改良。
自打葉蕓來了后,跑腿的工作便交給了年輕人。葉蕓也?挺喜歡外出的,來城里一年多的時間,除了白聞賦帶她去過一些?地方,她基本很少有機會外出。
有次張裁縫讓她把一件旗袍送到金麗酒樓,這件旗袍上縫制了法國蕾絲和珠串。從刺繡、盤條子、做滾邊都是張裁縫親力親為。她現(xiàn)在歲數(shù)大了很少做旗袍,太費功夫,這件旗袍耗費了她不少心力,也?是葉蕓在店里見過的最華麗的衣裳。
葉蕓除了送旗袍還要順帶將工錢收回來。臨走時,張裁縫囑咐她,那邊服務(wù)員認(rèn)得單子,她把單子遞過去他們會帶她進(jìn)去。
葉蕓總覺得這個名字很熟,好?像聽過。到了地方,服務(wù)員見到單子說老板在上面,便將她帶去樓上。頭頂?shù)乃艚k麗豪華,腳下的地毯整潔柔軟,葉蕓從沒來過這么高檔的酒樓,一路跟著服務(wù)員走到包房外面。
服務(wù)員敲了門進(jìn)去,葉蕓抱著旗袍等在外面,包房門半敞著,她聽見服務(wù)員說:“張裁縫那邊的人來送衣裳�!�
里面的女人回:“讓她進(jìn)來�!�
服務(wù)員對葉蕓招招手,葉蕓走進(jìn)包房,空間頓時開?闊起來,她抬起眼剛準(zhǔn)備問候老板,臉上的表情戛然而止。
包房里面對面坐著兩人正?在喝茶,其中一人是從前在舞廳碰見過的蘇紅,坐在蘇紅對面的不是旁人,正?是白聞賦。
在葉蕓踏進(jìn)包房時,白聞賦便撩了眼皮朝她看?來。
蘇紅的眼神從白聞賦臉上移到葉蕓身?上,笑著開?了口:“不是說給我送旗袍嗎?”
葉蕓回過神,避開?白聞賦的視線走到蘇紅面前:“下午好?,蘇老板。如?果你現(xiàn)在忙的話,我先把旗袍放這,等你有空再?試穿�!�
蘇紅斜眼瞥著她,提醒道:“不
是讓你叫我紅姐嗎?”
葉蕓低頭嘴唇緊抿,白聞賦手中的茶杯落在桌上輕輕磕了下,發(fā)出細(xì)微的響聲。
蘇紅登時收了笑,不逗葉蕓了,朝她抬起手:“給我吧。”
葉蕓將旗袍交給蘇紅,蘇紅則看?向白聞賦,嫵媚地傾過身?子:“不介意等我會兒吧?”
白聞賦點了下頭,讓她自便。
蘇紅把葉蕓帶到間無人的房里,她脫去身?上的大裙擺,豐滿的身?材有著讓人垂涎的肉感,看?得葉蕓都有些?不大好?意思。
蘇紅穿上旗袍后,葉蕓走到她身?前,替她扣上盤扣。
旗袍為斜門襟盤扣,葉蕓彎下身?來時,瞥見了蘇紅的乳罩。周圍大多數(shù)女人都穿著棉布縫制的胸衣,或者束胸裹纏,葉蕓沒見過這種乳罩,細(xì)細(xì)的肩帶吊著,擠出性感的深溝,尼龍的面料加上輕薄透明的喬其紗,看?得葉蕓眼神閃躲。
蘇紅垂下頭來盯著她青澀的模樣,眼里溢出笑意,問她:“喜歡嗎?男人看?了更喜歡。”
瞧著葉蕓愈發(fā)紅潤的臉蛋,蘇紅輕聲笑了出來。
張裁縫總給蘇紅做衣裳,尺寸自然分毫不差。旗袍試好?后,蘇紅在鏡子面前照了又照,總覺得腳上穿的鞋子不搭。
她讓葉蕓回包房等著,她得去換一雙搭配的鞋子來。
葉蕓走回包房,滿腦子還是蘇紅豐腴的身?材和她的那句話。蘇紅說男人喜歡,她不知道這男人指的是不是白聞賦。葉蕓走進(jìn)包房后匆匆瞥了眼他,便站在一邊等著。
白聞賦拿起干凈杯子,倒上茶水放在葉蕓面前。
裁縫店到這來路程不近,剛進(jìn)黃梅天?,悶熱難耐,葉蕓的確口渴了,卻繃著個小臉沒拿。
蘇紅踩著剛換上的高跟鞋走了進(jìn)來,眼神掃過桌上那杯未動?的茶水,笑意頗深:“你們吵架了?”
葉蕓低著頭未出聲,白聞賦也?沒搭理,蘇紅自顧自走到葉蕓面前,問她:“換上這雙怎么樣?”
蘇紅動?胯擺了個妖嬈的姿勢,葉蕓耳根發(fā)燙,回她:“挺合適的�!�
蘇紅也?很滿意,問她:“我給你多少?”
“50�!�
蘇紅聽罷,身?子一轉(zhuǎn)看?向白聞賦:“付錢吧�!�
說完蘇紅就?坐了下來,不緊不慢地泡起了新茶,也?不去管葉蕓了。
葉蕓抬起雙眼緊緊地盯著白聞賦,他從身?上拿出錢遞給她,葉蕓匆匆收下錢,跟蘇紅道完別一刻都沒停留,快速離開?那里。
出了酒樓,沉悶潮濕的空氣壓在她的心口窩,難受得眼睛發(fā)酸。
這件旗袍用料講究,太費工,張裁縫告訴她工價時,她就?被驚到了,來的路上還在想這人真?是舍得,做件裙子的錢比好?些?工人忙活一個月的工資都要高。
讓她沒料到的是,真?正?舍得的人是白聞賦,到底是何種關(guān)系才能讓蘇紅如?此輕易地對他開?這個口。
回到裁縫店,葉蕓將錢交到張裁縫手里,一聲不吭地坐在縫紉機前,下午一句話都沒講。張裁縫以為她不舒服,讓她忙好?手頭那件就?回去歇息。
葉蕓回家后就?進(jìn)了房,她以為白聞賦定要很晚才回來,未曾想她剛到家沒多久,他就?回來了。
佟明芳驚訝道:“呀?你買這些?回來干嗎,我牙不好?吃不得太甜的�!�
“又不是給你吃的�!�
沒一會兒,佟明芳就?來敲門:“葉蕓,趕緊出來,看?你大哥買了什么�!�
葉蕓抵不住好?奇打開?門縫,佟明芳將一包糖果塞給她,是那種稀罕的進(jìn)口糖果,白聞賦曾經(jīng)給過她一顆,糖紙很漂亮,她到現(xiàn)在還收著。葉蕓之?前去供銷社找過,根本買不著,也?不知道白聞賦是怎么弄來的。
她將糖果放在五斗柜邊上,發(fā)了會兒呆,聽見佟明芳去走廊做飯的動?靜,才打開?房門。
白聞賦坐在桌邊上擰螺絲,近來佟明芳總說鑰匙擰不動?,他干脆把門鎖拆了打算換副新的。
葉蕓走過去,停在他身?側(cè),抬手將帕子遞給他。
白聞賦停下手上的活兒,瞥向她。這帕子還是過年期間給她的,說來年后葉蕓就?沒主動?找過他,此時卻突然將洗凈疊好?的帕子給他。
白聞賦的唇邊隱著抹不太明顯的笑意,抬手接過。
葉蕓剛要松手,白聞賦順勢將她握�。骸吧鷼饬�?”
大門還開?著,油煙飄蕩,葉蕓急地抽手,否認(rèn)道:“哪里生氣了�!�
白聞賦不僅沒放她走,反而收緊力道將她拉到近前,告訴她:“我讓蘇紅幫忙跟個浙江那邊的老板牽線認(rèn)識,你過來之?前,我正?在跟她談這件事,當(dāng)時還沒談妥。她叫我替她把做衣裳的錢付了,算是答應(yīng)下來,我找她辦事,總得有所表示�!�
葉蕓的心情被弄得七上八下,白聞賦說的話她只聽了個大概,就?匆忙回:“你跟我說這些?干嗎?我又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相比葉蕓的緊張不安,白聞賦則從容許多,任由她往回抽手,依然將她的小手穩(wěn)穩(wěn)地攥在掌心。他的手經(jīng)絡(luò)分明,帶著無法抵抗的熱量,葉蕓的臉頰迅速升溫。
“想知道嗎?明天?跟我走一趟�!�
門口出現(xiàn)了腳步聲,葉蕓的心臟快要跳了出來,著急道:“快松手。”
白聞賦眼底笑意分明,眉目舒展地瞧著她慌亂的模樣。
葉蕓妥協(xié)道:“跟你去,松開?�!�
白聞賦這才松了手,與?此同時,佟明芳端著盤子進(jìn)來,葉蕓低下頭從她旁邊走過。
第21章
葉蕓穿上了張裁縫替她做的那件的確良連身裙,
這算是她比較能拿得出手的裙子了,還是剛來時佟明芳替她買的布料。中午過后她不時往外張望,張裁縫瞧向她,
她又立馬收回?視線。
近來張裁縫一直在教葉蕓做賬,
怎么寫賬本,怎么記流水,怎么統(tǒng)計未收賬目,還要做標(biāo)簽掛在衣服上。零零碎碎的東西葉蕓學(xué)起來并不輕松,
好在她做事認(rèn)真,能沉下性子來學(xué)。
為了不讓自己分神,葉蕓跑去里面記賬,
終于靜下心做了會兒事。
張裁縫在門口的桌子上剪裁布料,
余光中店對面站了個?男人,她定睛一看,
回?頭問葉蕓:“外頭是不是找你的?”
葉蕓抬起頭,望見白聞賦出現(xiàn)在街對面,
雙手抄兜不急不慢地瞧過來。她抿了下唇,不知道怎么跟張裁縫開?口。
張裁縫等了一會兒,見她不吱聲?,對她說:“你要有事就先走�!�
葉蕓記好手頭的賬,
將賬本鎖進(jìn)抽屜,繞到?前面對張裁縫說:“那?......我走了。”
張裁縫依然專注地沿著布料量尺寸,
頭也沒抬地“嗯”了聲?。
白聞賦來接她時穿著深色襯衫和?黑西褲,
葉蕓從沒見他穿得這么正式,
他站在那?肩寬個?高,
將這身衣穿得硬朗精神,像是換了一個?人。
葉蕓心口微熱地打?量他,
張裁縫抬起視線,白聞賦越過葉蕓同她點了下頭,隨后收回?視線看向翩翩而來的人兒。
“早上事多,等久了吧?”
葉蕓臉上閃過一抹紅暈,搖了搖頭。
白聞賦帶她去車站,去市中心較遠(yuǎn),得坐無軌電車過去。鳳水那?小地方?jīng)]有無軌電車,來到?城里后葉蕓見過,還沒機會真正坐上,遠(yuǎn)看車子開?過來,她就抑制不住興奮了。
去市中心的車就這一輛,附近去城中辦事的人都得往上擠,好不容易擠上去了,不僅沒座,連扶的地方都找不到?。
白聞賦帶她來到?車尾,那?里是一塊大玻璃,車子開?動后可以透過玻璃看見外面的街景。騎車穿梭的人群,扎著小辮的姑娘,扇著芭蕉扇的大爺,所?有景物都在倒退,葉蕓睜著大眼好奇地盯著窗外。
顛簸的電車,不停上下車的人來回?擺蕩,白聞賦雙手撐在玻璃上,將她護(hù)在身前。
葉蕓看了一路,渾然不覺,直到?周圍的景象越來越繁華,她轉(zhuǎn)過身問白聞賦:“快到?了吧?”
他垂下視線來說:“快了�!�
這時候葉蕓才發(fā)現(xiàn)他們離得很近,搖晃的電車不時讓布料摩擦在一起,她抬起雙眼,他的呼吸近在眼前,冷冽得像酒,讓人心神蕩漾。
葉蕓眼神慌亂,白聞賦勾起笑收緊了手臂的距離,葉蕓幾乎被他攬在身前
,搖曳的心跳,若即若離地接觸,葉蕓的臉燒了一路。
下了車走了一段路,葉蕓很遠(yuǎn)就看見巨大的橫幅懸在半空,上面掛著第一屆展銷會的字樣。門口自行?車來來往往,人頭攢動,許多人排著隊往里擠。白聞賦繞過人群,出示了牌子將葉蕓直接領(lǐng)了進(jìn)去。
葉蕓回?過身看著門口那?些還被堵在外面的人,問道:“咱們不用?排隊嗎?”
“不用?,我是工作人員,你是工作人員家屬。”
一句“家屬”讓葉蕓忍不住胡思亂想,但很快她就被里面眼花繚亂的事物給吸引了。
她曾經(jīng)?也猜測過白聞賦整日忙些什么,之前就連聞斌都不清楚,只知道他有些門路,能弄來錢。
在葉蕓看來,現(xiàn)在外面最掙錢的就是擺地攤了,很多人擺地攤擺成了萬元戶,但她沒想到?白聞賦的地攤都擺到?了這里面。
葉蕓對展銷會是什么并?沒有概念,瞧見這么多攤位,這么多人流,覺得有點像是鎮(zhèn)上的集市。但又有些區(qū)別,比如這里的攤位收拾得很干凈,賣的東西也不是常能見到?的,有很多她沒接觸過的稀罕玩意兒。再者,無論?是來賣東西的還是來逛的人穿著都很體面,這一點和?鄉(xiāng)下的集市有很大的區(qū)別。
雖然擁擠,但不嘈雜,交流聲?不斷,但沒人會大聲?吆喝,更像是一場現(xiàn)代而文明的趕集。
葉蕓小聲?對白聞賦說:“城里的集市就是不一樣�!�
白聞賦告訴她:“這里和?尋常集市的區(qū)別在于,是在展覽的基礎(chǔ)上進(jìn)行?銷貨。你可以通過親自體驗了解,跟廠家面對面溝通。所?以你看來這里的人很多,好些還是從外地趕來,他們不一定都是來買東西的,有的是來學(xué)習(xí)交流。從近了看,這些攤主可能一天賣不了多少東西,但從遠(yuǎn)了看,可以讓更多人還有合作單位認(rèn)識他們的產(chǎn)品,往往能促成更大的訂單。”
經(jīng)?過白聞賦的解釋,葉蕓茅塞頓開?,這里比起集市單純的買賣,多了重“展”的意義在里面,所?以叫“展銷會”。
她不禁問道:“你的攤位在哪?”
白聞賦笑著回?:“我沒有攤位。”
葉蕓詫異:“你剛才不是說在這里工作嗎?沒有攤位那?你來做什么呢?”
見他能一直帶著她閑逛,葉蕓便猜:“是在這里維持秩序嗎?”
白聞賦的笑意更濃,回?她:“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