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屋子里一片愁云慘淡。
……
和王霸的這個打賭,只是禾晏成名的一個開始。
這些日子,走到哪里都能聽到禾晏的名字。
“你聽說了嗎?梁教頭手下那個叫禾晏的新兵瘋了!”
“我知道,和王霸打賭十日后比射弓弩的那個,他打賭不就已經(jīng)瘋了嗎?”
“他現(xiàn)在更瘋,白日里不去好好練習弓弩,竟然去擲石鎖!連箭都不射了?”
“那他可能確實一定是瘋了�!�
禾晏正在空地上擲石鎖,白日里大家訓練弓弩的時候,很多人圍觀看她,她索性不去練弓弩了。問教頭借了個大石鎖,有事沒事就擲著玩兒。
她得增加力氣。
要將弓弩的威力發(fā)揮到最好,當然需要足夠的力氣將弓拉滿。而她如今最缺的也就是力氣,石鎖是最能練習力量的工具,從前在兵營時,她手下有位力士,原是街頭賣雜耍的藝人,從小就學練石鎖,能將石鎖玩出花兒來。石鎖能在全身上下飛舞,什么接荷葉、扇梁子、砍跟斗、雪花蓋頂、關(guān)公脫袍什么的,應有盡有。
這位力士也是射箭的一把好手,不僅準頭好,而且旁人拉弓,都拉不到像他那般滿,他能將弓弩的力量完全發(fā)揮出來。禾晏曾和他雙人對拋練臂力,兩人互扔,騰挪躲閃間,臂力、腕力、手力、腰力也就練出來了。
如今沒有人和她對扔,不過她也只想先練練臂力,將弓拉的滿滿的。
練石鎖增長力氣,比拉弓來的快多了。白日里禾晏擲石鎖,到了夜里,她還是趁大家都睡著了后,偷偷溜到演武場。幸而每日演武場總有那么一兩只弓留在那里,能讓她暗中練習。更幸運的是,自從上一次見到肖玨后,她晚上再來,沒有繼續(xù)遇到肖玨了。
雖然她也不怕遇到肖玨,但被肖玨看到自己夜晚偷偷練習時,總有一種隱晦的狼狽。令她仿佛回到了少年時候,看到笨拙的自己每晚要拼命努力,才有可能沖刺到“倒數(shù)第三”,不堪回首。
這大概就是被天之驕子鄙視的屈辱感吧!
她本來已經(jīng)擺脫掉這屈辱感了,誰知道老天爺重走一遭,陰差陽錯,竟又讓她再來感受一回這種屈辱。
何德何能讓老天如此看重?
她每日練習,最不理解的,也就是身邊這幾位兄弟了。
“阿禾,”洪山欲言又止,“你把弓拉得再好,準頭不好,也沒辦法勝過王霸的�!�
“是啊,我每日都在幫你留意王霸,他次次都能射中箭靶中心,幾乎沒有失手的時候�!毙←湼馈�
“王霸本就是射藝好手,”禾晏道,“應當是擅長用弓箭傷人,看起來,比石頭還要嫻熟。”
石頭點頭,這點他承認。
“那阿禾哥你為什么每日都不去練練箭呢?”小麥更不解了,“你好歹也射箭幾次,練習幾次準頭,要是羽箭飛到樹林里去了怎么辦?”
“不用�!焙剃痰馈�
小麥瞪大眼睛看著他,“難道……”
難道禾晏有什么秘密法寶?
禾晏笑了,她哪里有什么秘密法寶,她只是把別人睡覺的時間拿去練箭了。她每日就著月色拉弓射箭,弓拉的越來越滿,卓有成效,而射箭的準頭嘛,也并未退步,實在是不幸中的萬幸。
“我這個人,資質(zhì)不好�!彼J真思索了一會兒,認真道,“但是我,運氣很好。你們要相信,就算我不練箭,只要能把弓拉開,拉滿,到時候,這個箭啊,它也會像長了眼睛一樣,自己飛到箭靶子上�!�
大家看著笑意盈盈的禾晏,腦中不約而合閃過一個念頭。
禾晏是真的瘋了。
第四十九章
十日到
十日時光,一蹴而過。
整個涼州衛(wèi)都在期待這個熱熱鬧鬧的賭局,大部分人都賭王霸會勝,小部分人站在禾晏那邊,偶爾路過的時候,還能聽到支持禾晏的人同另一方的人據(jù)理力爭:“禾晏怎么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真乃大丈夫也!”
不小心聽到的禾晏:“……”
不過無論嘴上怎么說,賭注是最能看出人心所向,押禾晏勝的干餅總共只有三塊,小麥、石頭、洪山一人一塊。
除此之外,令禾晏意外的,還有一位不知名的人,竟押了禾晏十塊牛肉干。
“是誰這般大手筆?”小麥冥思苦想,“竟然押了阿禾哥這么多寶,他一定很富裕�!�
“不僅富裕,也很有眼光。”禾晏想,兵營里總算出了個聰明人。
洪山看了禾晏一眼,“可惜腦子壞掉了。”
“山哥你也不能這么說,這人一定是很欣賞阿禾哥,才暗中給阿禾哥支持。我要是有這么多肉干,我也給阿禾哥下注�!�
“行,小賭怡情大賭傷身,別這么認真�!焙剃坦嗔丝谒畨乩锏乃�,站起身,“等下就去演武場了,先起來活動活動筋骨。”
石頭問她:“你真的能行?”目光里滿是懷疑。
“我說過了,我每次運氣都不錯�!焙剃绦πΑ�
等到了演武場,發(fā)現(xiàn)梁教頭身邊,早已圍了不少人�?匆姾剃虂砹耍恢朗钦l高喊了一聲:“禾晏來了!”頓時,黑壓壓的一大片人沖過來。
“在哪呢?在哪呢?”
“他居然真的沒有逃跑,真的來了!”
“快,干餅你們都準備好了嗎?”
禾晏:“……”
這種眾星拱月般的待遇,真教人有些不太習慣。梁教頭冷眼看著,本來在兵營里做這些私賭一事是嚴令禁止的,但因他們用的是干餅,又是這么個情況,總教頭并沒有要阻止的意思,梁平也就沒有多加置喙。況且他自己也熱血上涌,想跟著看看這是個什么結(jié)果。
畢竟人嘛,骨子里多多少少有些好賭性。
禾晏才走過去,看到一個穿甘草黃衣裳的少年也站在梁平身邊,這少年唇紅齒白,神采奕奕,生的十分面熟。禾晏一時覺得在哪見過,便看向他。
那少年見她看過來,展露一個大大的笑容,走過來熱情道:“原來你就是那個禾晏!”
這也是來特意看她的?不過觀這少年衣著打扮,并不像是兵營里的新兵,更不像是教頭,同京城里勛貴人家子弟一般無二。
“我早就聽說了你的事,我很欣賞你!我想和你拜把子,日后我們就是兄弟了,如何?”他道。
禾晏莫名其妙,這人上來就拜把子,她還不知道這人叫什么,姓什么。
這時候,梁教頭上前,對黃衣少年笑道:“程公子,都督讓您離弩箭遠一點�!�
肖玨?禾晏忽然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見過這少年了。她同禾云生在校場里,暗中出手教訓趙公子,使得趙公子遷怒于自己的愛馬,想要當街殺馬,被肖玨攔住,當時和肖玨同行的,便是這位生的粉雕玉琢的小少爺。
咦,他竟然跟著肖玨到了涼州衛(wèi)?
“舅舅就是太多心了,有什么關(guān)系,箭又不會射到我身上�!鄙倌赅洁炝藥拙�,還是乖乖退遠了一點。
舅舅?禾晏更驚訝了,這少年是肖玨的外甥?可是肖家只有兩位公子,并未有其他女兒,這又是什么七拐八帶的親戚關(guān)系?
不等禾晏想清楚,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你來了!”
正是王霸。
他今日也是做了十足的準備,赤色勁裝的外衫已然脫了,只穿了紅色褂子,打著赤膊,額上還綁了一條紅色長帶,活像是要去打擂臺。
他聲音也十分洪亮,聽聞昨夜帳中兄弟將食物都給了他,是要他今日發(fā)揮十足精力。
他走到弓弩旁邊,與禾晏站在一起,挑釁的看向禾晏,“十日已到,現(xiàn)在就是你履行約定的時候�!�
“我記得,你不必說的那么大聲。”禾晏掏了掏耳朵,“你先吧�!�
王霸哼笑一聲,湊近禾晏,低聲開口,“你現(xiàn)在求饒還來得及?”
“這正是我想對你說的話�!焙剃滩患膊恍斓幕卮�。
“我看你是在找死!”王霸冷笑一聲,跨一大步上前,道:“禾晏不敢先來,那我先!”
周圍頓起議論之聲,禾晏聳了聳肩,站到一邊。洪山小聲問他:“阿禾,你緊張不?”
“我不緊張。”禾晏有些無奈,拍了拍一臉緊張的洪山,“所以你更沒必要緊張了。”
“我怕他發(fā)揮得太好……”
事實上,王霸每一天都發(fā)揮的很好,根本沒有“太好”一說。只見他上前一步,將弓弩搭好,手指扣著箭矢。因著同禾晏的這場賭約,王霸每日練弓練的更加勤快,禾晏都能感覺到他的力氣比起十日前又有長進,而射箭也比從前更沉著一些。
箭矢對準著草靶子的方向,這時候太陽被云覆蓋,灑下一片短暫的清涼,王霸深吸一口氣,猛地松開手指。
眾人去看,箭矢穩(wěn)穩(wěn)地射中靶心,將靶子帶倒。
很穩(wěn),和這些天王霸每日的練箭一樣的成果,能保持這樣的箭術(shù),已經(jīng)實屬不易。
梁平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無論今日的結(jié)果是什么,王霸都是一個極好的苗子。這樣的人就算在其他教頭手下,也要被重視的。
王霸拍了拍手,將弓弩放了回去,走到禾晏身邊,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問道:“怎么樣,現(xiàn)在該你了?”
禾晏笑而不語,轉(zhuǎn)身上前。
“來了來了!”程鯉素激動地伸長脖子,低聲自語,“禾晏兄弟,我可是在你身上投了十塊肉干,雖然不算什么,但這是本少爺一片心意,你可不要讓我失望�。 �
禾晏并不知道自己還背負著程鯉素的十塊肉干之期。從她走到弓弩邊開始,周圍的議論聲都停止了,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這小子,究竟是口出狂言呢?還是身負絕技?
不過世上之事,能充的上奇跡的實在太少。除了一小部分是指望有奇跡發(fā)生,大部分的人,都不過是來看笑話而已。
禾晏拿起弓箭。
第五十章
平局
弓箭還是十日前的那個弓箭,射箭的還是十日前的那個人,不過,氣氛卻不一樣了。
少年收起面上的笑容,手指搭在箭矢上,目光直直的看向草靶子的中心。方才的云朵散開,烈日照在她臉上,夏日里炎熱的出奇,一滴汗水順著他的額慢慢滾落下來。
汗珠晶瑩,將將要滾進她的眼睛,教人無端心里發(fā)緊,更想要伸手將那滴汗珠拂去,而少年卻一動不動,仿佛一塊石頭,沒有任何知覺,亦沒有察覺到那滴汗水。目光沒有絲毫動搖。
弓被慢慢的拉開,一部分,一半,直到拉的滿滿的,眾人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在將要疑心這弓下一刻就要被拉斷之時,少年停下手中的動作,猝不及防的,松開搭著箭矢的手。
箭矢如劃破夜空的流星,只覺出一陣風,便氣勢洶洶的沖向箭靶,“啪”的一聲,箭靶子應聲而倒!而且這一次,箭靶被帶的更遠,教人根本無法看清上面的箭矢了。
她和王霸一樣,將箭靶射倒了。
有人驚呼出聲。
十一日前,禾晏站在這里,連弓也拉不開,十日前,禾晏拉開弓,但也只是拉開一小部分,如今她在這里,弓拉的圓滿,將箭靶子射倒在地。她的力氣在這十日里,得到了長足的進步。
可禾晏又不是神童,力氣這種東西,豈會見風就長?
“阿禾哥厲害!”小麥叫起來,又笑又跳,“阿禾哥贏了!”
“什么贏了?”有押了王霸勝的新兵心疼自己的干餅,不服氣道:“他只是射中了箭靶,不代表就射中了箭靶中心,射不中,還是不勝!”
他這么一說倒教眾人想了起來,這又不是看禾晏表演拉弓能拉多滿來著。大約是她從前過分瘦弱連拉都拉不開,此刻驚訝于禾晏臂力的增長,剛剛竟將準頭也忘了瞧。
“我去看!”有人自告奮勇的往箭靶子處跑去。
王霸看向禾晏,少年就站在烈日之下,唇邊笑容滿滿……又是這幅笑容,從一開始遇到他時他就如此,他好像一點兒也不擔心,永遠都是這么成竹在胸,教人厭惡的自信。
可是……王霸看向自己的手,為何連他自己也有些動搖了?
他是沒爹沒娘的孤兒,小時候被狼叼走,有人將他從狼窩里救出來的時候,他還趴在母狼身上吃奶。后來便跟著人回到山賊窩,他做山賊多年,死在他弓箭下的飛禽走獸不計其數(shù)。他能射的中,因為他七歲起就摸弓,到現(xiàn)在,也有二十多年。
這小娃娃,如今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便是生下來打小摸弓,也不過十幾年,哪里及得上他?更何況十日前的禾晏,拉不開弓并不像是裝的樣子,因此,也不可能是從小玩弓弩的熟手。
想到這里,王霸定了定神,安撫下自己微微有些躁動的心,禾晏必定勝不過他,無需懷疑。
這時候,那位主動去尋箭靶的人已經(jīng)跑到箭靶處,他先是低頭去看箭靶,半晌并沒有回答。緊接著,他突然蹲下身,將箭靶一下子扛起來,往回跑去。
箭靶也就是從稻草扎的草人,扛起來輕輕松松,他快步跑到跟前,將帶著箭矢的箭靶摜在地上,高聲道:“大家自己看吧!”
王霸的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眾人朝草人看去,但見草人的中心,被一只羽箭貫穿到底,穩(wěn)穩(wěn)地,不偏不倚的,正中紅心。
和王霸一模一樣。
王霸的額上流下汗水。周圍人震驚的議論似乎也漸漸遠去了,他看見梁平驚訝的盯著禾晏,梁平身邊那個錦衣的小公子亦是滿面歡喜。禾晏站在他的朋友身邊,倒是沒有多驚喜的模樣,只是淡淡笑著,仿佛早已料到一切。
“你……”
禾晏笑道:“承讓�!�
“你沒有勝我�!蓖醢运浪蓝⒅澳闩c我是同樣的結(jié)果,怎么能算勝我,至多……至多算平局。”
他倆都是將草靶射倒,也都是射中草靶正中,這要分出個勝負,確實很難。但對于王霸而言,能有這樣的結(jié)果是意料之中�?珊剃虆s不一樣,他起初看起來像個廢物,如今能做到如此,令人側(cè)目。
禾晏聽完王霸的話,并沒有氣急敗壞,她甚至沒有和王霸爭辯,而是點頭道:“我也是如此認為�!�
王霸心中,竟然松了口氣。承認平局,那也很好,至少…..至少自己沒有輸。那些新兵們也抹了把額上的汗,誰能想到最后禾晏能射中靶子呢?若不是平局,他們的干餅就白輸了,平局好,平局正好,誰也不輸不贏,權(quán)當看了場別開生面的熱鬧。
下一刻,眾人心中的慶幸就被禾晏的一句話打破了。
她說:“不過我當日在這里與你定下賭約,今日我必勝你。如今勝負未分,自然要比到我勝你為止�!�
“禾晏!”王霸咬牙。這話是什么意思?他就篤定了自己會贏嗎?方才不過是運氣好,看這小子說的是什么話?他想干什么?
梁平也意外的盯著禾晏。
“于弓弩一項,你可以隨便提出比試,我奉陪到底,直到勝你為止,如何?”她笑瞇瞇的問。
“你未免太高看自己�!蓖醢岳淅涞亩⒅�。
“我沒有高看自己,我只是相信自己的運氣�!彼簧踉谝獾拇盗舜殿~前碎發(fā),“你要知道,運氣一項眷顧有準備之人�!倍�,無時無刻不在準備。
“這是你說的,弓弩一項,隨便比試?”王霸緩緩反問。
“千真萬確�!�
“行�!钡栋檀鬂h點頭,忽的從臺上扛起巨大的弓弩背在身上,往前走了兩步,背對著她道,“射一個死的草靶子有何意義?戰(zhàn)場上,敵人不會站在原地給你射。真要射箭,就射活物,飛禽走獸剛好練個響兒�!�
竟是要以活物為獵物。
眾人呆了一呆,射活物,比射靶子難多了。古有百步穿楊,可百步穿楊,卻也不如活物靈動。
“阿禾,你可不能著了他的道,別答應他!”洪山急的直給禾晏使眼色。
禾晏看向王霸,目光里閃過一絲欣賞之色,她點頭,聲音爽快。
“可以。”
第五十一章
再次平局
他說可以。
一直沒出聲的梁平,此刻看禾晏的目光已是大不相同。有過前幾次的經(jīng)驗,他知道這少年不會是空口說大話,既然答應,至少應當不差。
他能射的中活物?
“想射野物,要進林子里。”王霸道。林子在白月山上,他看向梁平,梁平收回思緒,搖頭道:“不行�!�
王霸和禾晏都是新兵,從沒來過白月山,對白月山的路也不熟悉。新兵進山還要等一段時間,現(xiàn)在不可。他道:“以飛鳥為靶吧�!�
飛鳥……新兵們又是驚了一驚,如果說野獸比草靶子更難,飛鳥肯定比野獸更難。人在地上,鳥在天上,天然距離不同。且從地面往上空射箭,需要更厲害的眼力和臂力。
王霸放聲大笑,“行!”
禾晏也微笑道:“沒問題。”
他們二人都這樣輕描淡寫的答應了,卻讓方才已經(jīng)平靜下來的新兵們又激動起來�?礃幼油醢允墙�(jīng)常上山射鳥打狼的,禾晏呢?
小麥悄悄扯了扯石頭的衣角,“大哥,你說阿禾哥能贏嗎?”
“我不知道�!笔^回答。
小麥驚訝的看了自家大哥一眼,石頭竟然沒有一口否定。是否說明禾晏真的有可能射中呢?
“你們?nèi)ツ霉!绷浩秸f道,他又招呼另一名新兵不知道做什么。那新兵聽梁教頭吩咐了幾句,轉(zhuǎn)頭去演武場的架子上找了面銅鑼,他拿著銅鑼和跑到不遠處的林間。
片刻后,“咚”的一聲,他在里頭狠狠一敲銅鑼,只聽得一陣“撲棱撲棱”的聲音,驚起無數(shù)野鳥。
白月山叢林密布,多得是野鳥。上次禾晏就看到過白腹藍燕和青珍珠雀。野鳥迅速飛上天空,霎時間,王霸立刻搭弓射箭,他動作嫻熟,對于山林里的飛禽,有種志在必得的輕松。
箭矢朝天上飛去,只見鳥群中正展翅的鳥兒像是被什么擊中,沉沉往下墜。演武場里,響起人的驚呼:“射中了!射中了!”新兵撿起地上的箭矢,箭矢上帶著一只吱吱紅。
這就是王霸的獵物。
王霸得意的看向禾晏。
禾晏笑了一笑,不甚在意的拉弓對準天空,她動作比王霸更快,快的讓人懷疑她究竟有沒有對準她的獵物,然而箭矢已經(jīng)飛了出去。日頭極大,模糊了人的視線,教人一瞬間竟辨別不出箭矢的方向。
石頭一眨不眨的看著天空,半晌后道:“中了。”
“真的?”洪山一臉狐疑,“我怎么看不清?”
演武場上的一角,又有人的聲音響起,“我撿到禾晏的箭了!在這里!”他拿著箭跑到梁平面前,“給!”
箭矢上,掛著一只柳串兒。
梁平和王霸同時看向禾晏。
前者是陡然發(fā)現(xiàn)面前這人是個寶藏的驚喜,后者則是滿面不可置信。
他是如何做到的?
王霸握緊手中的弓,道:“再來!”他沖那個敲鑼的新兵吼道:“繼續(xù)!”
新兵連敲好幾下鑼,從樹林里,立刻飛出大片鳥群。王霸將幾只箭同時搭在手上,數(shù)箭齊發(fā)!
幾只箭一同沖上天空,倒也看不清有沒有射中,只是片刻后演武場就有人興奮地叫:“中了中了!箭矢在我這里!”
數(shù)箭齊發(fā)都能百發(fā)百中,這人已經(jīng)是百里挑一,不,可以說是千里挑一了。那禾晏呢?
大家再看向禾晏,禾晏微微一笑,亦是學著王霸的樣子,將幾只箭一同搭在弓上。
弓被拉的滿滿的,少年的臉上掛著輕松的笑意,仿佛去泗水濱踏青的少年人家,隨意玩玩的射藝。
她拉動了弓。
箭矢亦是沖進鳥群中,鳥兒慌亂的躲避,有人在演武場大叫,“中了中了!我撿到箭了!”
將箭矢拿到教頭面前,亦是矢無虛發(fā)。
“你!”王霸一咬牙,轉(zhuǎn)身將箭筒背了過來,“我就不相信你次次好運!”他搭弓射箭不停,竟是要將箭筒里的箭全部射光。
每一個箭筒里都有二十支箭,箭羽顏色也不同,便于新兵們練習時候區(qū)分。王霸拿的是紅色箭羽,禾晏挑了挑,挑了青色的箭羽。她也有樣學樣,跟著王霸射箭不停。
一時間,他們二人誰也沒有說話,只能聽見樹林里不斷錚鳴的鑼音,和天上飛起的驚雀。
“太好看了!太有意思了!”程鯉素看的雙眼放光,抓著梁平的胳膊贊道,“這比京城獵場里有意思多了!梁教頭,你手下的兵怎么這么有意思?你是如何找到這樣的人才的?”
梁平賠笑,心里也十分茫然,他也不知道��!一個王霸已經(jīng)是意外之喜,嗬,現(xiàn)在再來一個禾晏,梁平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二十支箭,頃刻間便已經(jīng)用完。
演武場上的新兵們亦是熱心,紛紛將掉落的箭矢收集起來,拿到梁教頭跟前。二十支紅箭,箭箭中的,二十支青箭,箭無虛發(fā)。
涼州衛(wèi)的新兵里,竟然出了這么兩個百不失一,射石飲羽的神弓手。梁平想,他大約要升官了,便是不升官,月例應當也會漲一漲。
“我沒想到阿禾哥會這么厲害……”小麥已經(jīng)看呆了,喃喃自語道。
“我也沒想到,”洪山還沒回過神,“早知道我就押阿禾勝了……”
對哦,賭局還沒有結(jié)束。洪山的這句話像是提醒了眾人,有個新兵突然嚷道:“這……這算平局吧!禾晏和王霸不都是一樣結(jié)果?那這局怎么算��?”
是啊,這怎么算?
王霸低著頭,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抬起頭,臉色陰晴不定,“你沒有贏�!�
“對,”禾晏沒有否認,她甚至還真心實意的夸了一下對方,“是你的箭術(shù)太好,我托大了�!�
“那就算平局,今日你還是沒有勝我�!蓖醢缘馈J乱阎链�,他也有些著慌,其實禾晏能在飛禽一樣同他并駕齊驅(qū),就說明,其余的弓弩之術(shù),他與自己是不相上下的。
他找不到其他辦法來勝過禾晏。
“十日前我說過,十日后,我必勝你。如今勝負未分,怎能和局?”禾晏拿手扇了扇風,“你既想不出比試的辦法,那我來提一個,如何?”
------題外話------
以為是個青銅,實則是個王者的晏晏。
第五十二章
新局
她要來提弓弩的比試?
梁教頭探究地看著她。程鯉素低聲道:“梁教頭,這弓弩一項,還有什么可比的嗎?”
梁教頭搖頭,“這……我也不知。”弓弩一項,其實可比的不少,但大同小異。方才禾晏已經(jīng)射過飛鳥,其余的想來也不難�?伤@話的意思,是定要勝過王霸無疑。但還有什么事王霸不能做,而她獨獨能做到的?
王霸先是愕然,隨即不以為然的一哂,“你盡管提!”
大不了再多一句平局而已,他想。
禾晏微微一笑,她走到程鯉素身邊,忽然伸手,扯下了程鯉素的束起長發(fā)的發(fā)帶。
程鯉素呆了呆,等他反應過來時,長發(fā)已經(jīng)披散下來,他道:“你干嘛?”
“對不住這位兄弟,”禾晏笑道,“你既然要與我拜把子,想來不會吝嗇一根發(fā)帶,借你的一用。”
“可是可以……”程鯉素胡亂用手攏著頭發(fā),小聲嘀咕,“這也太突然了,再說,你怎么不用自己的發(fā)帶?”明明禾晏自己也有好嘛。
“我觀小兄弟的發(fā)帶比我的精致多了,許是沾染好運氣,借你點喜氣�!焙剃堂娌桓纳暮a。
好聽的話誰不愛聽,程鯉素當即眉開眼笑,道:“好說好說!你且用便是!”
眾人都不明白他拿程鯉素的發(fā)帶做什么,只見禾晏緩緩將發(fā)帶繞于雙手間,覆住自己的眼睛。
“他這是……”眾人漸漸明白他要做什么。
那只黃色的發(fā)帶將她的眼睛蒙的嚴嚴實實,她把手伸到腦袋后,輕輕打了個結(jié),才道:“好了�!�
說起來,禾晏不用自己和旁人的發(fā)帶,實在是因為大熱天的,他們又是跑又是練弓,早已沾染了不少汗水。兵營里的人不講究,發(fā)帶多少帶著污跡�?蛇@位肖玨的外甥可不一樣,看他穿的衣裳嶄新還帶著香風,發(fā)帶也是整潔如新,和他那個有潔癖的舅舅如出一轍,想來用起來要干凈的多。
說不定比禾晏自己的衣裳還干凈,這會兒綁好發(fā)帶便想著果不其然,居然還帶著一點淡淡的松香。
真是講究的小少爺,禾晏心中感嘆,不愧是舅甥。
“禾晏,你這是要作何?”王霸皺眉問,他心中有個猜想,可卻不敢承認。
“我們,來比蒙眼射箭吧�!彼�。
演武場漸漸安靜下來,夏日適逢有風吹過,將她腦后的發(fā)帶的長端吹得飄揚,便顯得赤衣勁裝的少年也生出幾分飄逸之色。她唇角亦是含著笑容,手持長弓,向著王霸的方向,“這一局,我必勝你�!�
四個字,被她說的云淡風輕,斬釘截鐵,仿佛已經(jīng)預料到了結(jié)局。
王霸臉色青青白白,變了幾變,不等他開口,有人先他一步說話,語氣里滿是懷疑,“蒙眼射箭,射什么?草靶子?”
禾晏搖了搖頭,微微抬頭,她蒙住雙眼,理應看不到天空,可抬頭的樣子,仿佛可以窺見空中山雀飛過的痕跡,她說:“同剛才一樣,就獵山雀�!�
人群嘩然。
她竟自負到如此,可這真是自負?
禾晏又轉(zhuǎn)身面對王霸的方向,她含笑問道:“行嗎?”
行嗎?兩個字,像是當初梁教頭問她,她爽快回答“可以”。如今,“可以”兩個字已經(jīng)到達舌尖,王霸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他做山匪也好,上山打獵殺人也好,都是為了目的。蒙眼射箭,他又不是瞎子,做這種事毫無意義,又不是富家子弟,玩的新奇。如果說他對自己弓弩技藝十分自信,那禾晏提出來的這個比試方法,就是他最不自信的一項。
他根本不行。
王霸看向禾晏,禾晏并沒有催促他趕緊給他結(jié)果。但周圍的新兵們亦是用各色目光打量他,教王霸自己騎虎難下。難道今日他就要在這里,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個黃毛小子掃了顏面,說出去還說他堂堂山匪當家的,連個小孩兒的話都不敢接。
“行!”他咬牙道。心中卻生出一絲僥幸,或許禾晏也是詐他的,這小子素來狡猾又邪門,說不準他自己也不行。卻故意要做出極有把握的模樣,就是想誆自己先他一步放棄認輸。
呔,他才不上當!
“這一局,你先!”王霸沖他道。
少年又笑了,她姿態(tài)輕靈,點了點頭,吐出兩個字,“可以�!�
……
演武場旗幟臺旁邊,有一處樓閣,樓閣挨著涼州衛(wèi)所,地勢高,能將演武場的畫面盡收眼底。
有二人站于樓閣欄前,遠遠地看著被新兵簇擁在中心的少年。
一人穿赤色勁裝,腰間一根黑布腰帶,正是沈瀚。他身邊的青年如冰如雪,神情淡漠,正是肖玨。
“沒想到這一次這批兵里,竟然出了這么兩個好苗子�!鄙蝈袊@道:“那王霸且不必說,雖是山匪出身,桀驁難馴,不過弓弩確實十分精妙,且力大無窮。不過最讓人意外的還是那個叫禾晏的少年,他如今才十五六歲,就已經(jīng)如此拔群,性情又溫順討人喜愛,等再成長幾年,定能成為這一批新兵里的佼佼者�!�
他想到之前自己同梁平說話,那時候梁平很看好禾晏,沈瀚卻并不放在心上,實在是他看禾晏的資質(zhì)過分普通,不值得留意,沒想到差點錯過一個好苗子。
他見肖玨并沒有接話,便小心翼翼的試探道:“都督以為如何?”
“性情溫順?”青年緩緩重復,片刻后,他才哂道:“你恐怕看走眼了。桀驁不馴的,不是王霸,是禾晏�!�
禾晏?沈瀚有些懷疑,那少年他見過幾次,時時都是帶著笑容,王霸幾次三番挑釁他,也沒見他惱過。老實說,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血氣方剛,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禾晏如此,已經(jīng)很有涵養(yǎng),十分溫柔了。
都督竟然說禾晏桀驁難馴?沈瀚第一次有些懷疑這位上司的眼光。
“那……”沈瀚換了個話頭,“都督以為,禾晏能否勝這一局?”
青年勾了勾唇角,聲音淡淡。
“能。”
第五十三章
叫聲老大來聽聽
演武場上,禾晏已經(jīng)緩緩搭弓。
蒙上眼,就什么都看不見了。見不見獵物,便只能“聽”獵物。
而沒有什么,比一個瞎子更能聽得清世間萬物。
她做瞎子那段時間,也曾頹唐過,一個瞎子,在這世上行走諸多不便,連照顧自己都做不到,又豈能做人中出色的那一個。她向來努力,資質(zhì)平平便以勤勉來補,可這天降橫災,瞬間就將她的所有努力都收回,連“平平”的資質(zhì)都成了妄想,化為灰燼。
她記得不甘心絕望之時,有人對她說過,“你若真心要強,瞎了又何妨,就算瞎了,也能做瞎子里最不同的那一個�!�
這實在不算一句很好的安慰,可竟神奇的被她記在心里。她摸索著練習不必用眼睛也能做事時,便時常惦著這一句“做瞎子里最不同的那一個”。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最”不同的那個,但應當算得上是和尋常瞎子不同。她可以照顧自己,甚至照顧別人,背著下人比劃練劍,擲骰子,也會頑皮,暗中藏起小孩用的彈弓,偷偷打鳥。
一個瞎子,比起別的瞎子,活的倒也不算太差。
既然能做瞎子時候都能做到的事,更勿用提現(xiàn)在。她不過是,暫且又回到了過去那段時光而已。
林中的鑼聲驚起飛鳥無數(shù),長空里映出鳥雀身影,少年覆眼微笑,搭弓射箭,箭矢循著鳥雀蹤跡直飛上云端!
一只山雀啁啾叫著,被箭矢射中,急速墜落,青色的羽箭映著少年眼間的黃色布條,有種明麗的斑斕。
禾晏伸手,解下蒙著眼睛的發(fā)帶,她甚至沒有看地上的箭矢,好似早已料到會射中獵物一般,將布條遞給王霸,笑道:“該你了�!�
四周寂靜無聲,王霸沒有伸手接她遞來的發(fā)帶。
禾晏一動不動,半晌,王霸頹然垂下頭去,他沒有看禾晏,只是低聲道:“不用,我不會,你厲害,我不如你�!�
這話里,半是氣憤,半是誠服。氣憤的是自己竟然輸給了禾晏,顏面盡失,誠服的是禾晏那一手蒙眼射箭,他的確不會,日后就算開始學練,也不見得就比禾晏練得好。
人總要承認自己不足的地方。
新兵們總算回過神,卻并沒有簇擁歡呼,起先是一個聲音哀嚎道:“我的干餅,我的干餅輸了!好慘!”
另一個聲音道:“我更慘,我賒了十個,全沒了!”
緊接著,哀嚎聲此起彼伏,偌大的涼州衛(wèi),竟好像沒有從這場賭局里投禾晏贏得干餅的�?v然有小麥他們?nèi)齻干餅的支持,可輸贏相抵,也是一場空。
卻在此時,一個欣喜的聲音響了起來,“啊!我贏了!我投了十塊肉干,哈哈,我就說我程鯉素一向看人很有眼光!”
禾晏正準備走,聞言愣住了,回頭看向程鯉素,沒想到那個投了十塊肉干的竟然是程鯉素。不過轉(zhuǎn)念一想,若不是程鯉素,涼州衛(wèi)還有誰這么大手筆?肖玨嗎?肖玨會參與這種賭局才怪。
程鯉素一溜煙跑到禾晏身邊,看著禾晏雙眼亮晶晶道:“那個,禾晏兄弟,托你的福,我總算是贏了一回。你不知道,我在京城里做什么都不行,文不行,武不行,連去賭場都只會輸錢,從沒贏過一次。今日還是我第一次贏,禾晏兄弟,我必然要與你結(jié)拜為兄弟,今日就是我們的結(jié)拜日,我要請你喝酒!”
“咳咳,”梁平手握拳抵著唇間,道:“營中不得飲酒。”
“那就請你喝茶!”程鯉素握住禾晏的手,看禾晏的目光仿佛在看自己失散多年的親人,透著真切的親近。
“那倒不必了�!焙剃虒⑹殖槌鰜�,把發(fā)帶塞到他手里,“差點忘了這個,多謝程公子的發(fā)帶。”
“你我之間,何須言謝�!背条幩匦ξ牡�,他繼而想起什么,突然轉(zhuǎn)頭,對著王霸開口,“喂,那誰,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禾晏不解。
“你忘了你們的賭約了?”程鯉素急急道,“你與他做賭,你輸了你就去做伙頭兵,他輸了他得叫你老大。如今他輸了,他得履行賭約��!”
王霸全身都僵硬了。
周圍人都起哄笑起來,梁平背過身,這之后的事,便不是他該參與的了。小麥和洪山倚在一起看熱鬧,禾晏挑眉,看向王霸。
王霸一步步走到禾晏面前,他比禾晏高得多,禾晏在他面前,實在瘦小的過分。他臉漲得通紅,連臉上那道陳年的舊傷疤,此刻也鮮紅的仿佛要滴出血來。
禾晏注意到他緊握的雙拳,心中無聲的嘆了口氣,大約做當家的總要將面子看的更重一些?要他叫自己一聲老大,或許比殺了這漢子還叫他難堪。禾晏正要開口說算了,王霸已然低聲開口:“……老大�!�
禾晏:“……”
她抬眼看向王霸,王霸卻以為她是要發(fā)難,惱羞成怒道:“我已經(jīng)叫了!你沒聽到是你自己的事,我不會再叫一遍的!”
“我聽到了�!焙剃绦ζ饋�,“我只是意外你居然真的會叫。”
“大丈夫一言九鼎,駟馬難追,我豈是言而無信之徒!”王霸冷哼一聲,“這次算你走運,日后……日后別來招惹我!”說完這句話,他似是覺得十分沒臉,不愿在這呆下去,轉(zhuǎn)身急急離開了。
禾晏思忖一刻,暗道,這王霸,確實有幾分血性,也算能屈能伸了。
“禾晏兄弟,你看你,真是了不起!”程鯉素又貼上來,“為了慶祝,走,我請你喝茶去!”
禾晏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被這快樂的少年給拉走了。
……
“程公子帶著禾晏走了�!睒情w上,沈瀚問,“都督,要不要去把他追回來?”
“不必�!毙かk道,看了一場比試,他似是厭倦,轉(zhuǎn)身往外走。沈瀚連忙跟上去,想到什么,又看了一眼肖玨,心中無聲的盤算。
都督說桀驁不馴的是禾晏,他起先還不相信,如今看來,還真是。別看禾晏瘦瘦小小的,如今就能讓一個山匪當家的喚他老大了,可不是難對付?要這么下去,他就能跟都督拜把子了。
不過,沈瀚瞅一眼肖玨冷淡的臉,都督當也看不上這小子。
第五十四章
九旗營
禾晏沒能跟肖玨拜上把子,倒是被肖玨的外甥纏著拜把子。
程鯉素拉著禾晏到了衛(wèi)所里他自己住的房間,房間自然和新兵們住的通鋪不同,是單獨的屋子。雖然不是裝飾華貴,但比起新兵們住的地方,實在是好上太多。
屋里竟然還點了香,裝香的是個精致的仙娥擺件。見禾晏盯著看,程鯉素便解釋道:“這是我從京城里帶過來的好東西,舅舅不許我在這里點,我偷偷的點,你別告訴他。”
活像背著長輩偷偷干壞事的小孩。
禾晏心道,別說是肖玨,就算是她她也不讓點。都夏天了,天氣這么熱,點什么香,沒得熏得慌。
見他不說話,程鯉素再次誤會了他的意思,試探的問,“你是不是很喜歡這個?喜歡的話,我送你�。 彼严銧t塞到禾晏手里,“沒關(guān)系,我倆的關(guān)系當?shù)闷�!�?br />
禾晏給他放回去,“……謝謝啊,我沒地方擺�!�
也是,程鯉素想了下,頗為遺憾的點頭,“回頭我去跟舅舅說,讓他給你換間屋子,同我一樣的�!�
禾晏:“……”
肖玨能答應才怪!程鯉素要真做成了這件事,要她叫程鯉素大哥都可以!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舅舅是誰吧?我舅舅就是當今的右軍都督,封云將軍肖二公子,你的上司。”程鯉素一口氣說完,便去看禾晏的臉色,見禾晏神色如常,他“咦”了一聲,“你怎么一點都不驚訝?”
她應該表現(xiàn)的驚訝嗎?禾晏道:“我觀公子氣度斐然,不似尋常人,估摸著公子的舅舅也當如此。果然,有其舅必有其甥�!�
這話取悅了程鯉素,他露出一個羞赧的笑容,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那也不是,我比起舅舅來差得遠了。我舅舅就住我隔壁,不過他現(xiàn)在出去了。不然我就帶你去見見他�!�
禾晏心道,那還是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