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錯�!苯砸蔡嫠械酵锵�。禾晏這樣的人做對手,遠遠比雷候做對手更令人服氣,“你這樣厲害,烈火見真金,日后總會讓人知道的。”
眾人七嘴八舌的安慰著,但見那向來開眉展眼的少年郎,第一次低著頭一言不發(fā),渾身上下都寫著萎頓和喪氣,便漸漸安靜下來。
洪山捅了捅小麥的胳膊,示意小麥說幾句,小麥絞盡腦汁正想要說話,禾晏突然站起身來,一言不發(fā),就要往外走。
“哎哎哎,你去哪?”黃雄一把拽住她。
少年恨恨的道:“我去找肖玨問個清楚,為何選雷候不選我?我究竟是哪點比不過雷候?前鋒營里竟然沒有我的姓名!”
洪山嚇了一跳,沒想到禾晏竟氣的直呼都督大名了,他忙攔住禾晏的動作:“你可不能這樣沖動!現(xiàn)在去找肖都督,只會令都督不喜,日后更沒可能去前鋒營了�!�
“是啊是啊,”小麥笨拙的勸解,“阿禾哥,肖都督許是是刻意留著你,想讓你去做點別的,譬如去別的營。你這么厲害,沒道理不選你的!”
“我本就厲害,”禾晏氣的臉都青了,“讓肖玨站在我面前,我們打一架,我看他也不定打得過我!”
江蛟連忙去捂禾晏的嘴,這話都說了出來,可見是真的氣得不行。
眾人生怕她一怒之下去找肖玨的麻煩,便七手八腳的把她拉回原位坐了下來。黃雄道:“少年人不要這么心急,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他如今是都督,你是新兵,哪里能平等說話,等你日后封了官,當了將軍,且再看他!”
“那還得等個十年八年,”王霸嘀咕道:“還不定能當?shù)蒙�。�?br />
江蛟也道:“這肖都督也真是的,分明咱們就是第一,雷候還是禾晏手下敗將,怎會棄禾晏而選雷候?”
“我聽說,”王霸想了想,“那個雷候,好像同這里的一個教頭有點關(guān)系,可能是親戚,指不定就是走后門。我看這些貴人,有權(quán)有勢,便顧不得下等人�!�
小麥忍不住開口:“肖都督不是那樣的人!這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
王霸白他一眼:“你到底是哪邊的人?”
小麥諾諾的不說話了。
“諸位,”禾晏忍著氣道:“我頭疼的厲害,能不能容我安靜一會兒�!�
眾人立刻噤聲。
篝火在面前跳動,火苗映的夜色也成了紅色。禾晏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肖玨為何會點雷候進前鋒營。
她自認自己當瞎子當了些時日,但比起肖玨的眼瞎,竟然差遠了。難道這一路在涼州衛(wèi),她表現(xiàn)的不好嗎?好的不能再好,爭旗她爭得不多嗎?多的一面都沒給別人留下。連那個普通新兵難以解決的陣法都給破了,如此人才,肖玨居然都不動心?
她要收回肖玨還不錯的話!
禾晏只覺得自己氣的肝疼,不曾想這口氣居然還不是最后。又過了片刻,沈總教頭走了過來。
眾目睽睽之下,他令人抬了一個小箱子過來,只對眾人道:“你們都在這,剛好,此次爭旗得了第一,今夜亦是中秋,這是你們的彩頭。”
小麥過去將箱子打開,但見里面有一小壇酒,有幾錠銀子。
“這是十八仙,就這么一小壇價值百兩,”沈總教頭滿意的道:“今夜可飲,切莫貪杯�!�
“十八仙啊,”王霸砸了咂嘴,“沒想到在這里還能喝到十八仙,老子這輩子算是值了!”
他剎那間就忘記了方才還是誰在罵“有權(quán)有勢的貴人”。
黃雄也咽了咽口水,都是豪杰,本就愛酒,況且是珍貴的美酒。縱然如小麥這般年紀小不愛酒的,也抓了一錠銀子在手里咬了一口。
這彩頭說大不大,但絕不算小。一片歡喜中,禾晏就顯得尤為獨特了。
她只是看了一眼那箱子,驀地發(fā)出一聲哂笑,道:“看來咱們的都督,過的也不怎么樣嘛�!�
沈瀚愣住。
“窮死了。”少年看也不看他一眼,拿樹枝去撥弄火叢里的柴火,低頭自顧自的說,話里的陰陽怪氣誰都能聽得出來。
洪山一把捂住她的嘴,對沈瀚賠笑道:“這兄弟喝醉了,喝醉了……胡言亂語,總教頭莫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沈瀚莫名其妙的走了。
待沈瀚走后,禾晏看著那只在地上的箱子,忍不住冷笑一聲:“這點東西,打發(fā)叫花子呢�!�
“老弟,這點東西不錯了�!秉S雄耐心的道:“你這是遷怒。”
禾晏正憋著火,不想說話。
黃雄在她身邊坐下來,攬著她的肩,望著面前跳動的火苗,沉聲道:“年輕人,別喪氣,不過是遇到個坎,你看我,”他指了指自己,“你如今只是沒了一個進前鋒營的機會,我當年,可是什么都沒了�!�
他沒舍得去動那壇十八仙,只拿旁邊那壇黃酒倒了兩大碗,一碗給禾晏,一碗自己拿著,他嘗了一口,道:“好烈的酒!”
見禾晏沒說話,他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佛珠,道:“這個,是我娘的�!�
佛珠黝黑,閃著溫潤的光,同他彪悍的體格極為不相稱,卻從未見黃雄拿走過。他又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刀:“這把刀,殺了十九個人�!�
這話有些悚然,一時間,連王霸幾人都朝他看來。禾晏眸光微動,看向她。
見她總算有了反應,黃雄甕聲甕氣的道:“當年我也如你一般年紀大,我們家有一本刀譜,祖?zhèn)飨聛淼�。有人得知后,上門來買,我爹不肯賣�!�
“我當時和同伴在外消暑去了,回來之后,我們家滿門被人滅口,屋中財物俱在,少了那本刀譜。”
小麥驚呼一聲:“這是……”
“有人為了刀譜,滅了我黃家滿門。”黃雄說到此處,神情很是平靜,不知道是因為時間過得太久,還是因為別的。他道:“我報了官,地方官員根本管不了此事,于是我親自調(diào)查,散盡家財,獨自一人提刀千里,尋賊人蹤跡而去。整整三年,我才找到他們在的地方�!�
“我怕我尋仇不成,反搭上自己性命。我不怕死,只是不想白白的死,黃家就剩我一個,我死了,沒人替他們討回公道�!�
“所以我假裝做苦力的長工,進到那家府上。白日里觀察地形和他們平日里的習慣,夜里就苦練刀法。一年半,我找了個機會,在一個夜里,替我們黃家報了仇。”
這個故事驚心動魄,卻被他講的云淡風輕,其中的兇險可想而知,但見這光頭大漢眼中只有平靜,他看著禾晏,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若當時就拼著性命去跟他們討要公道,最后也不過是魚死網(wǎng)破,但你看現(xiàn)在,仇人死了,我還活著,還能在這里同你喝酒吃肉,你說,誰贏了?”
他是想借著自己的事同禾晏說,切莫逞一時意氣。
禾晏笑了笑,正要開口,卻見江蛟伸手,也給自己倒了一碗黃酒,仰頭灌了一大口,他不如黃雄擅飲,臉被辣的通紅,伸手抹去唇邊酒漬,脫口而出:“就是,誰人沒個難過的時候,你這算什么,你看我,武館少東家,聽著不錯,我還有個未婚妻,本來今年我該同她成親的,可是她死了�!�
小麥瞪大眼睛,就要發(fā)問,被石頭搗了一下,才安靜下來。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江蛟的眼睛有些發(fā)紅,悶聲道:“她是殉情死的。她喜歡別人,不肯跟我成親,就跟那個書生殉情死了!你說,你和我比起來,是不是我更慘?”
難怪江蛟如此相貌身手,何以來從軍,怕是經(jīng)過此事,心灰意冷,干脆遠離家鄉(xiāng),眼不見為凈。
眾人都看向王霸,王霸莫名其妙,隨即羞怒道:“都看我干什么?我沒甚故事!你們都有毛病吧?好端端的說這些干屁?你們是來比誰更慘的?”
——題外話——
王霸:我是一個沒有故事的男同學。
萬更福利結(jié)束,明天開始恢復一天一更哈,我真的一滴都沒有了。。。。
第八十六章
你喜歡我嗎
月白露墜,山野清曠。篝火映著酒香,風雅疏豪。新兵們低頭喝酒吃肉,抬頭談天賞月,成了涼州衛(wèi)獨有的風景。
火星順著秋風飄了出來,讓人疑心會不會燃到衣裳。不過片刻就就成了火燼,伴著人低低的嗚咽。
小麥抽泣著道:“我都忘了我爹娘長什么樣子了……”
“我更慘,”王霸面無表情的道:“我生下來就沒見過我爹娘�!�
禾晏:“……”她一抬手,給自己灌下一大口酒,試圖讓自己冷靜冷靜。
本是為了寬慰她,眾人才拿自己不如意的事來對比,說到最后,儼然成了互相比較誰更慘。這下好了,旁的新兵都是歡聲笑語,只有他們這頭,一片愁云慘淡,凄風苦雨。
望著抱頭痛哭的小麥和王霸,再看看獨自喝悶酒眼眶紅紅的江蛟江少主,禾晏無言以對,好嘛,也不知道是誰在寬慰誰。
黃雄看她一眼,道:“禾老弟,你酒量不錯嘛�!�
禾晏一怔,低頭看向自己,不知不覺,她都喝第三碗了。她不知道原先的禾大小姐酒量如何,想來柔弱的禾大小姐應當也不會拿著缺了口的破碗喝這種辛辣刺鼻的烈酒,但對于從前的飛鴻將軍來說,這很熟悉。
寒冷的時候,感到懼怕的時候,心情難受的時候,腹中饑餓的時候,倘若手邊有酒,便可暫時抵御艱難的時刻。酒可以驅(qū)寒,可以壯膽,可以充饑,也可以澆愁。
她在朔京的時候滴酒不沾,生怕露陷,到了撫越軍里,在漠縣,卻也漸漸喝成了習慣。將酒量也練出來了,帳中的小將新兵們,無一人能喝的過她。有時候慶祝大捷,宴上喝到最后還能清醒的,也就只有她一人。
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孤獨求敗。
讓她詫異的是石頭,還以為石頭在山中長大,瞧著又結(jié)實,當是酒量不錯,沒想到一碗酒還沒喝到半碗,便仰面倒下去呼呼大睡——這就醉了?
他剩下的半碗酒被他弟弟小麥拿走,同王霸一起干著碗道:“沒想到大家同是天涯淪落人,如此,日后就是一家人了。”說罷,一口喝干,被辛辣的酒刺的鼻子通紅,緊接著,不過一炷香功夫,也隨著他長兄一般,仰面躺倒,醉了。
禾晏:“……果真是親生的兄弟了�!�
王霸霎時間便失去了這么一個酒友,便又去攬江蛟的肩,遞給江蛟一串烤兔肉,道:“別只喝悶酒,來,吃點肉。你未婚妻不選你,是你倆沒有緣分�!边@還是他第一次說的像人話,“人生在世,聚散都是緣,不必強求。”
江蛟接過他的兔肉,仍舊悶不吭聲的喝酒。黃雄見狀,笑了一笑,他看著天上的月亮,自語道:“我想我的家人了�!�
禾晏從程鯉素給她的點心籃里,拿出一個月團來。月團做的小小一個,形狀如菱花,上頭寫著紅色的“花好月圓”。她咬了一口,嘗到了芝麻和桃仁的甜味。
“倘若他們在世,我應該不會在這,就在莊戶老家,”黃雄道:“我娘做的飯菜很可口,我想吃她做的飯菜。”
禾晏低頭默默吃餅,黃雄問:“你呢?”他轉(zhuǎn)過頭,看向禾晏,“往常這個時候,你怎么過的?”
往常的中秋么?禾晏有些恍惚。
她沒投軍之前,在禾家中秋,當是和旁人一起過的。只是身份特殊,走到哪里都有人盯著,不甚自由。她其實也喜歡祭月時候的熱熱鬧鬧,但因帶著面具,便也不方便。她在禾家是一個尷尬的存在,論身份,是名正言順的嫡女血脈,但另一方面,她既不屬于大房,也不屬于二房。
等到了漠縣從軍那三年,一開始每日都過的提心吊膽,不知哪一日自己就會死在沙場,中秋團圓,想都不要想。
再后來回京,嫁到許家,也就是去年這個時候吧,她已經(jīng)瞎了。
滿心的同那人花好月圓的期盼還沒達成,自己就陷入了一片黑暗。那時候她以為自己走不出來,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八月十五的那一日,她請求許之恒帶她上山拜佛,希望菩薩保佑,許能讓她重見光明。許之恒同意了。
其實,那一日,她也并不是真的要去求菩薩保佑的。
舌尖一痛,她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頭,甜膩的滋味霎時間被刺痛覆蓋,禾晏回過神,避開黃雄的目光,若無其事道:“就這樣過唄,同現(xiàn)在差不多了�!�
“我看到你,就像看到當年的自己�!秉S雄飲一口酒,道:“你就像當年的我。”
禾晏笑了笑:“老哥,我家人活的好好的。”甚至于,活的比大多數(shù)人都要好。
“但你不甘心�!彼犚婞S雄的聲音,側(cè)頭去看,光頭大漢的臉上,顯出一種中年人歷經(jīng)風霜的睿智和滄桑,他摸著佛珠道:“你大仇未報,心中不甘,所以時時苦惱,反將自己困住了�!�
禾晏心中一動,沒有說話。
“不知道你是什么仇,”他看著月亮,“你有時候的眼神,和我當時一樣�!�
禾晏有些茫然,她有嗎?她一直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
“總有一日會好的�!贝鬂h低下頭,,拍拍她的肩:“你要相信這一點�!�
禾晏沒說話,默默的端起酒碗來喝。黃雄不再言語,自顧自的吃肉喝酒。王霸也有些許醉意,扶著腦袋坐在原地癡癡傻笑,而江蛟,將頭埋在膝蓋中,不知道是哭了,還是睡著了。
……
教頭們亦是聚在一起,就著篝火吃肉喝酒,連日來的辛苦訓練,如今在這批新兵身上,總算看到成效。俱是輕松不少,程鯉素也混在這里頭,他是京城來的小少爺,不曾領(lǐng)略過這種新奇玩法,就連那只灑了粗鹽的烤兔腿也覺得美味無比。原本還想得了空閑去找禾晏說話,才喝了一口酒,便覺得雙腿發(fā)軟,走不動,一屁股又坐了回來。
教頭們善意的大笑起來,有人道:“程公子還得多練練酒量才成,這點酒量,可不能做我涼州衛(wèi)兒郎!”
“我本就不是你們涼州衛(wèi)的,”程鯉素嘟囔道:“我只是過來玩樂一番�!�
這孩子總能把自己的“不行”說的理直氣壯,若這是教頭們自家的子孫,早已被拎起來揍上十頓八頓了�?蛇@人是肖玨的外甥,于是眾人便道:“還是程公子豁達!”“貪杯本就不好,我娘子就不許我喝酒!都跟程公子學學!”
“不過程公子,”梁平問他,“都督真不跟我們出來同樂?”
“舅舅不喜歡太吵的地方,”程鯉素答道,“定然是不會來的�!�
眾人都有些遺憾,也有人覺得肖玨未免太不近人情,畢竟這可是中秋,連中秋都不與部下同樂的將帥,能與手下有多深厚的感情,也實在太傲慢了一些。
不過也有人不太介意的,馬大梅嘿嘿一笑,“要不還是給都督送點酒菜過去,大過節(jié)的,一個人難免難受�!�
“沒必要,”程鯉素道:“這種劣質(zhì)的黃酒,我舅舅是不會喝的�!�
眾人:“……”
好嘛,那畢竟是朔京肖家出來的二公子,喝酒也絕不肯勉強。
杜茂好奇的問:“程公子,你知道都督的酒量如何么?我聽聞飛鴻將軍千杯不醉,不知都督與飛鴻將軍比起來,是好是差?”
教頭們聞言,頓時目光炯炯的朝程鯉素看來。但凡有關(guān)飛鴻將軍和封云將軍誰更厲害的話頭,總是教人新鮮。從劍法到酒量,從身高到性情,人們都要一一對比。可惜的是這二人除了從前同窗外,從未一起出現(xiàn)過,也不曾親自較量,況且飛鴻將軍還一直戴著面具,是以誰更勝一籌,到現(xiàn)在也是個謎。
“那當然是我舅舅了�!背条幩叵胍膊幌氲幕卮�,“我長這么大,就沒見過我舅舅喝醉過。”
事實上,程鯉素從來就沒見過肖玨喝酒。不過這話他是不可能當著教頭們的面說的,飛鴻將軍再如何厲害,定然也厲害不過他舅。
“去去去,別在背后說人。”沈瀚揮了揮手,“喝酒喝酒,怎么跟婆子一樣碎碎叨叨的!程公子,來,我敬你一杯……程公子?”
程公子面頰駝紅,已經(jīng)喝醉了。
……
是夜,青簾攏住明月,塌上人影蕭疏。秋聲靜謐,有人正撫琴。
月上木蘭有骨,凌冰懷人如玉。墻上掛著長劍如霜如雪,披著外裳的青年姿容俊秀,神情平靜,雙手撫過琴弦處,情動飛音,令人沉醉。
他彈的是《流光》。
琴音悠遠,如珠玉落盤,這是中秋夜里,本該團圓時分,縱然涼州衛(wèi)的教頭新兵同家人遠在千里,亦是歡聚一堂,高歌暢飲,不如他清寂。他似也毫無所覺,只是認真撥動琴弦,束起的青絲垂于肩頭,被月色渡上一層冷清色澤。
從春到秋,從暑到寒,似乎也不過是眨眼而已。
月色被他的琴音襯的更冷寂了些,夜空澄澈如水,琴音仿佛要無止境的在長空里飄散下去,聽得人想要落淚。
忽然間,有什么東西砸在院子里,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將這冷寂的琴音打斷。肖玨動作一頓,抬起頭來,透過窗,可見院墻外,有個什么東西又拋了進來。
他頓了片刻,站起身,推門而出,這時,第三個東西砸了進來,恰好落在他旁邊,他彎腰拾起,發(fā)現(xiàn)是一顆石子。
飛奴從身后顯出影子來,低聲道:“少爺,外面……”
肖玨將院門打開了。
外頭站著個紅衣少年,手里提著一小壇酒,酒塞已經(jīng)被拔掉,香氣馥郁,正是十八仙。
他倒是大方,就那么一小壇酒,尋常人都要藏個許久才舍得喝一小口,看他這模樣,當是已經(jīng)喝了不少。
這人是禾晏。
肖玨漠然看著她,禾晏瞪大眼睛,似乎才看清楚他的模樣,道:“肖玨?”
身后的飛奴忍不住看了禾晏一眼,竟是直呼少爺姓名,果真膽大。
“你在這里做什么?”肖玨問他。
“我想了又想,”少年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渾身上下都是酒氣,不過神色如常,不見半點醉意,倒也看不出來是醉了還是沒醉,他道:“你選了雷候去前鋒營,我很不服氣,所以肖玨,”他嘴角一彎,“我們來打一架吧!”
話音未落,身子便直撲肖玨而去!
身后的飛奴見狀,就要上前,聽得肖玨吩咐:“別動。”登時不敢動彈。
少年飛身上前,朝肖玨揚起拳頭,肖玨側(cè)身避開,擰眉看向他。
禾晏沒有武器,赤手空拳就來了。若說是刺客,也實在太蠢了些�?伤赞o清晰,目光清明,看著又不像是喝醉了發(fā)的酒瘋。肖玨索性好整以暇的看著他,看這人究竟想做什么。禾晏一擊不成,掉頭又來。
少年身姿靈活,倒是真心實意的想要來打架,只不過用的辦法拙劣而粗糙,乍一眼看去,像是哪家學館里的學子們打架,只知道拳腳往對方身上招呼,卻不顧準頭如何。
肖玨側(cè)身再次避開,接連兩次偷襲不成,禾晏疑惑自語了一句:“我的身手何時這般差了?”
一邊待著的飛奴:“……”
難道這少年以為自己打得過肖二公子嗎?早聽說涼州衛(wèi)的這個禾晏目中無人,狂妄自大,眼下一見,果不其然。少爺還真是好脾氣,沒把這口出狂言的小子直接給撂出門外。
她屢敗屢戰(zhàn),屢戰(zhàn)屢敗,絲毫不覺氣餒,馬上再次前來,這回仍舊被肖玨躲開,肖玨正要開口,忽然見身后有一黑物朝自己直撲而來,眉頭一擰,想也不想,抽出一邊的飲秋劍橫劈過去。
“嘩啦”一聲,那東西應聲而碎,他退后幾步,并未被沾到。隨那東西前來的禾晏卻躲避不及,被澆了個從頭到腳。
月色圓滿,風露娟娟,桂子初開,酒香四溢。地上散著十八仙的碎片,每一片都清冽馥郁,少年衣帶沾香,皺眉看來。
她像是被這滿地的酒壇碎片給驚醒了,看向肖玨,上前一步,活像在花市里被踩壞珠釵的小娘子,道:“摔壞了,你賠!”
飛奴瞧了瞧,覺得這少年果真是喝醉了,否則說話定不會這般理直氣壯,顛三倒四。就低聲對肖玨道:“少爺,要不要屬下帶他走?”
肖玨抬手制止,輕輕搖頭。
主仆二人多年,一個神情便知對方心中所想。飛奴頓時明白,肖玨之所以沒有在第一時間把禾晏給扔出去,不是因為脾氣好,只是想要試一試禾晏而已。這少年如今身份可疑,渾身上下都是疑點,若是能借著酒醉問出些東西,便能省去大力氣。若是今夜又是假裝醉酒,實則做點別的,那就其心可誅,更加不可饒恕。
飛奴便隱于樹上,不再言語。
肖玨轉(zhuǎn)身往屋內(nèi)走,邊走邊道:“我為何要賠?”
少年聞言,一頭跟著沖進肖玨的屋子,她跑的極快,腳步還蹌踉了一下,搶在肖玨前頭,堵住肖玨的路,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肖玨笑了一聲,眼神很冷:“你是誰?”
禾晏一拍大腿,“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禾晏!涼州衛(wèi)第一!”
“涼州衛(wèi)第一?”肖玨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誰告訴你的?”
“還需要人告訴嗎?”也不知道醉沒醉的少年,語氣是令人驚嘆的理所當然,“我心里有數(shù)。”
肖玨側(cè)身繞過他,放下劍,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茶喝,才走了一步,那少年又尾巴一樣的黏上來,站到他面前,問他:“你說,我矮不矮?”
這人是喝醉了喜歡同人比高矮么?肖玨瞥一眼他剛到自己胸前的發(fā)頂,點頭:“矮。”
禾晏:“我不矮!”
肖玨:“……”
禾晏又問他:“我笨不笨?”
肖玨停下手中倒茶的動作,盯著他,慢悠悠的道:“笨�!�
禾晏:“我不笨!”
肖玨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沒有第一時間將禾晏扔出院子,反而來這里自討苦吃套他的話。除了在這里聽他胡言亂語,似乎并沒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要么就是禾晏太蠢,要么,就是此人精明到滴水不漏。
“你還有什么想要夸自己的,一起�!彼怪劬�,不咸不淡的開口。
禾晏:“我高大威武,兇猛無敵,英俊脫俗,義薄云天。如此仁人志士,為什么,為什么沒人喜歡我?你可知我素日有多努力?”
肖玨:“……”
“因為你,今夜中秋夜我很不高興,我問你,”她上前一步,同肖玨的距離極盡,仰頭看著他,殷切的問:“你喜歡我嗎?”
肖玨后退一步,拉開與她的距離,撣了撣被她扯得變形的袖子,活像見了瘟神避之不及,平靜回答:“我不是斷袖�!�
“我也不是�!焙剃锑艘痪�,猛地抬起頭,神情悲憤,大聲質(zhì)問:“那你為何寧愿喜歡雷候也不喜歡我!那個人除了比我高一點,哪里及得上我?論容貌,論身手,還是論你我過去的情分,肖玨,你太過分,太沒有眼光!我很失望!”
此時正走到屋外,打算送點烤兔肉給肖玨的沈瀚,一把捂住嘴,神情驚詫。就在剛剛,他好像聽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屋內(nèi),只穿著月白里衣的年輕男子無言看著面前人,少年仰頭看著自己,目光亮晶晶的,語氣里絲毫不見畏懼和猶疑,坦然地讓人想人懷疑她腦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什么叫過去的情分?不過是之前給了他一個鴛鴦壺的傷藥,就成了過去的情分,這人未免太過自來熟。
“不過也沒什么,”少年突然揚起嘴角,狡黠的一笑,低聲道:“你挑雷候進前鋒營,我就每天找雷候切磋,十次切磋十次敗,滿涼州衛(wèi)的人都知道你肖玨是個瞎子,什么破眼光。到時候看你怎么辦?”
肖玨:“……”
此話說完,禾晏打了個酒嗝,身子一歪,倒在肖玨的軟塌上了,倒下去的時候,半個身子歪倒在橫放著的晚香琴上,將琴弦壓得發(fā)出一聲刺耳的錚鳴,“哐當”一下,掉地上了。
肖玨站在屋子中間,眉心隱隱跳動,只覺今日這個趁酒套話的主意,實在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
一瞥眼見門邊還有個人影躊躇不定,他冷道:“不進來,在外面做什么?”
沈瀚一驚,抖抖索索的過來。方才他在門口聽到了秘密,進院子又被飛奴看到,真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此刻都督心情不好,莫要拿他開涮才是。
“屬下從外面拿了些剛剛烤好的兔肉,想著都督可能沒用晚飯,特意送來�!鄙蝈珜⒂图埌玫目救夥诺阶郎�,“都督慢用,屬下先下去了�!�
“慢著�!毙かk不悅的開口,“這么大個活人,你看不見?”
他示意沈瀚看禾晏,沈瀚一看,心中一動,方才只聽禾晏的話中和肖玨關(guān)系匪淺,眼下一看,這少年就這么大方的睡在肖二公子的軟塌上,那可是肖二公子的軟塌!涼州衛(wèi)中,怕是有膽子這么做的,只有這一個人了。
他們二人的關(guān)系,果真不一般!
肖玨走到軟塌前,用手拎著禾晏后頸的領(lǐng)子將她提起來,丟到沈瀚面前:“你的人,帶走�!�
“不敢,不敢。”沈瀚道。
肖玨:“什么?”
沈瀚忙道:“屬下的意思是,涼州衛(wèi)的新兵都歸都督管,怎么能說是屬下的人呢?是都督的人�!�
肖玨氣笑了:“沈瀚,你今日話很多�!�
“屬下明白,”沈瀚一凜,“屬下這就帶他離開!”方才轉(zhuǎn)身走到一半,似又想起什么,沈瀚問:“都督以為,屬下該將這少年送到哪里去?”
肖玨平靜的看著他:“要不要送到你家?”
“不、不必了!”沈瀚頭皮發(fā)麻,就道:“禾晏……還是送回他原先的房間吧!”
沈瀚走后,飛奴走進了屋子。
肖玨已經(jīng)將地上的晚香琴撿了起來,承蒙禾晏那么一壓,琴弦斷了一根,望著斷了的琴弦,青年忍不住捏了捏額心。
“少爺,”飛奴望著沈瀚遠去的方向,“沈總教頭今日有點怪�!�
“他經(jīng)常很怪�!毙かk答道。
“少爺以為,今日的禾晏,究竟有沒有醉?”
肖玨將琴放好,方才被禾晏打算喝茶,茶盅里的茶已經(jīng)涼掉了。他將冷茶倒掉,重新倒了一盞,淺酌一口道:“不確定�!�
不確定禾晏醉沒醉,因為正常清醒著的人,大概不會這樣同自己說話。但觀她步伐、言辭和神情,又無一絲混沌。最重要的是,今夜他除了在這里壓塌一把琴,打碎一壇酒,說了一通瘋話以外,什么都沒做。包括透露他究竟是哪邊的人。
這就叫人費解了。
“他好像對雷候能進前鋒營的事頗有微詞�!憋w奴道:“他想進前鋒營�!�
肖玨嘲道:“豈止是前鋒營,他是對我九旗營勢在必得�!�
“那……”飛奴問,“可要將他送到前鋒營,將計就計?”
“不必,”肖玨道:“我另有安排�!�
飛奴不再說話了,肖玨想到方才禾晏說的,要每日都找雷候切磋,來證明他眼光不好。這等無賴行徑,此人做的還真是得心應手。
再看看屋子里一片狼藉,院子里碎片到處都是,還得尋個空閑去涼州城里請師傅補琴,禾晏居然還有臉說“因為你,這個中秋夜,我很不高興”,真是沒有道理。
青年站在屋里,秀逸如玉,如青松挺拔,半晌,嗤道:“有病�!�
……
外頭背著禾晏的沈瀚也很不高興。
旁人看見了,都很驚訝的看著沈瀚,道:“禾晏喝醉了,總教頭怎么還背著他?”
沈瀚沉著臉一聲不吭,若不是撞破了禾晏與肖玨的關(guān)系,沈瀚至多找人將禾晏拎回去。可如今知道了他們二人關(guān)系匪淺,沈瀚怎么敢怠慢。
禾晏方才可是說,同肖玨有“過去的情分”!看來他們從前就早就認識了,那都督為何要假裝不認識禾晏,還要暗中調(diào)查禾晏身份。莫非他們二人原先是好的,只是中途生出諸多變故,才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難怪大魏人都知道肖都督不近女色,長成這個樣子,又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英勇出色,那么多女子眼巴巴的往上撲,無數(shù)絕色在前亦不動心,原來……原來人家根本就不好這一口!
在肖玨門口的時候,禾晏那一句“你為何喜歡雷候不喜歡我”,語氣凄厲,真教聞者落淚�?上Ф级叫挠踩玷F,完全不為所動。沈瀚胡思亂想著,越是緊張,想起來的那些奇怪的故事就越多。
譬如禾晏同肖玨從前的確是認識的,也交好過一段時間。只是后來肖玨發(fā)現(xiàn)禾晏身份有異,便斬斷情絲,與對方劃清界限。禾晏呢,年紀小,心有不甘,知曉肖玨要來涼州,便投軍入營,找肖玨來討個說法。甚至于努力操練,想要進入前鋒營讓肖玨刮目相看。
禾晏確實做得也不錯,可惜肖玨為了避嫌,竟然點了雷候的名。禾晏傷心痛苦,忍不住借酒消愁,酒后吐真情,找到肖玨來要個說法。
心硬如鐵的肖都督斷然拒絕,不過到底是念在一絲舊情,才讓禾晏睡在了自己的軟塌上。
很好,沈瀚在心里為自己鼓掌,非常合乎情理,應當就是如此,八九不離十了。
——題外話——
舅舅:直男,勿cue
沈瀚:喝醉烈的酒,站最野的c
第八十七章
又是替身
中秋過后的第二日,是個雨天。禾晏醒來的時候,其余人都在鋪上大睡,大概是昨夜酒還未醒。只是外頭行跑的號令已吹響,即便是雨天也要訓練。她便從床上爬起來,將屋子里的人一一叫醒。
“我頭好暈,”小麥年紀小,擋不得這等宿醉,仍覺后勁兒未過,“阿禾哥,你在干嘛?”
禾晏把水袋遞給他:“趕快喝兩口,洗把臉,該行跑了�!�
小麥接過水袋大口喝水,洪山見狀,笑道:“小麥,你和你哥還得多練練,這點酒量怎么行?還不如你阿禾哥。”
小麥瞅了一眼禾晏,道:“阿禾哥,你酒量這么好��?”
“馬馬虎虎吧。”禾晏敷衍道。她眼下倒是不覺得頭疼,反而神清氣爽,只是已經(jīng)忘記究竟是何時回的屋子了。只記得自己在篝火前同黃雄喝酒,多喝了幾碗,好像還開了十八仙……對了,十八仙呢?
“肖都督賞的那壇子酒怎么沒看到?”洪山也想起來了,“那可是好東西,別弄丟了�!�
“可能在王霸那邊。”禾晏回答。又仔細回憶了回憶,的確是什么都想不起來。
她原先喝酒,有千杯不醉之稱,其實倒也不是真的千杯不醉。喝多了仍舊是會醉的,只是禾晏與旁人喝醉酒又不同。喝醉了面上絲毫不顯,看起來還格外清明,之前在軍中的時候,有一次喝醉了,還同帳中軍師論了一夜的兵法,看起來神采奕奕。軍師第二日夸贊禾晏果真是世間罕見的好漢英雄,事實上,禾晏根本不記得昨夜做了什么。
便是喝醉了,旁人也看不出來。亦不會腳步虛浮,胡亂說話。所以,當是不會被人看見失態(tài)的一幕,但她昨夜究竟做了什么呢?
再想也想不出來,便隨著眾人趕緊洗臉收拾,去外頭領(lǐng)了干餅行跑了。
下雨后,地面濕漉漉的,不能跑太快,免得滑倒。禾晏跑著跑著,覺得有人在看自己,循著目光一看,便見總教頭沈瀚站在馬道盡頭,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神情復雜。
見禾晏看過來,沈瀚便移開目光。這就很奇怪了,她對人的目光極為敏感,沈瀚的樣子,好似在思索打量什么。她再看向沈瀚,沈瀚已經(jīng)走開。
大概是禾晏望著沈瀚的目光太過明顯,旁邊行跑的一個新兵就道:“總教頭如此兇,對你還是挺好的。你倆什么關(guān)系,他怎么這樣照顧你?”
“照顧我?”禾晏莫名其妙:“我怎么不知道�!�
沈瀚要是真心照顧她,也不會點雷候去前鋒營了。
“昨天夜里,我們回去的時候,可是看著沈總教頭親自把你背回屋的�!蹦切卤剖遣粷M,“你這人也太忘恩負義了吧,若換做是我,沈教頭根本不會這么周到�!�
禾晏愣住。
她問:“你昨晚看到沈總教頭將我背回去了?”
“是啊,”新兵奇怪的看著她:“你不記得了?你可能是不記得了,你喝醉了嘛�!彼f罷,因前面的同伴在招呼他快些趕上,便也不顧禾晏是什么神情,徑自趕去前方了。
禾晏一個人落在后面,心中難掩驚異。她喝醉了?沈瀚竟將她背回去了?
這是什么道理。她早晨問過洪山他們,洪山他們早早的就醉了,是同屋新兵們將他們拖回去的,禾晏回來的時候誰也沒醒,都不知道禾晏是何時回來,如何回來的。
禾晏可不覺得沈瀚是個體貼的人。
她想來想去,一直到行跑結(jié)束后都沒想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打定主意,等到行跑結(jié)束,操練開始前去找找黃雄他們,或許黃雄知道,倘若黃雄也不知道,她就直接去問沈瀚。
等行跑結(jié)束,大家紛紛跑到擋雨的草棚或是帳篷底下躲雨喝水的時候,程鯉素來了。
這少年打著一把油紙傘,傘上面還畫著幾只紅白錦鯉,頗有意趣。他找不到禾晏,便四處去問,總算在草棚底下找到了人。
“禾大哥!”他喊道。
禾晏沒料到程鯉素來找她,便起身走到他那頭,奇怪道:“下這么大雨,你怎么不在屋里好好待著?”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背条幩乩阍趥阆�,找了半天,找到演武場背著旗臺的長架邊,才停下腳步,看著禾晏道:“我昨日喝醉了,今兒早上聽到舅舅同飛奴大哥說話,才知道昨夜你去找我舅舅了。”
“我去找你舅舅了?”禾晏大驚。
“不錯�!�
禾晏有點不敢相信,她居然去找了肖玨?如今她對肖玨頗為不滿,也是為了前鋒營一事,找肖玨定然不會是敘舊喝茶,那么……
“我找你舅舅,是去做何?”禾晏緩緩問道。
程鯉素欲言又止:“昨夜你,可能喝醉了……”
禾晏:“……”
她竭力使自己綻開一個如常的微笑,道:“你但說無妨�!�
“你找我舅舅打了一架,還壓壞了他的琴�!背条幩乩侠蠈崒嵉拇�。
禾晏閉了閉眼睛。
“誰贏了?”她問。
程鯉素沒料到禾晏在這個時候竟還關(guān)心結(jié)果,他撓了撓頭,道:“大概是我舅舅吧,聽說他讓沈教頭將你帶回去了�!�
禾晏:“……”行吧,她趁著酒醉果真去找肖玨較量了一番,還輸了,這下肖玨豈不是更對她無甚好感,離她進九旗營又遠了一步。
禾晏頓覺心灰意冷,想著走九旗營接近肖玨大概是不可能的。不若換條路,還是如從前一般慢慢升官,雖然動作慢一點……只是不知道等她成長到能接近禾如非的時候,禾如非已經(jīng)官至幾品了?
程鯉素同情的看著她,努力的安慰著:“禾大哥,其實你也不必灰心。我舅舅……我舅舅其實也沒那么斤斤計較。我來是想告訴你,這些日子,你最好不要去我舅舅跟前,省的他生氣。那把晚香琴很貴,他沒有讓你賠,已經(jīng)很網(wǎng)開一面了�!�
“我也賠不起�!焙剃叹趩实拇�。
“你看,事情也還不是很糟糕�!背条幩赜盅a上一句,“你不用太難過,我會在我舅舅面前替你說好話的!”
禾晏無精打采的道:“那多謝你了。”
程鯉素走了,禾晏望著那幾條紅白錦鯉遠去的身影,只覺一陣無力。原先帳中兄弟說喝酒誤事,她從不當真,如今看來果真不假。這來涼州才只醉了一次,便捅了簍子。
沈瀚為何要親自背著她回屋?想來是因為見證了這般混亂的一刻,知曉她日后再無可能得到肖玨的青睞,仕途無望,對她心生同情才如此作為的。
禾晏心道,要不,還是找個機會去找肖玨負荊請罪吧,誠懇些道歉,或許還能挽救一下?
……
此刻涼州衛(wèi)右軍都督的屋子里,肖玨坐在桌前,看著手中的帖子。
帖子是涼州知縣孫祥福同他下的,說是過幾日,京城來的監(jiān)察御史袁寶鎮(zhèn)就要抵達涼州。知縣在府中設(shè)宴,一同邀請的,還有肖玨的外甥程鯉素。
飛奴站在肖玨身后,道:“少爺,去城里不便帶著程公子,許是鴻門宴,恐有威脅。”
“袁寶鎮(zhèn)同徐敬甫私下有聯(lián),早已是徐敬甫的人,”肖玨把玩著手中的帖子,看向窗口的桂花樹,淡道:“此次本就是沖著我來,不過,我恰好也想知道徐敬甫在涼州安插的是什么棋。”
“少爺?shù)囊馑际�?”飛奴遲疑的問道。
“袁寶鎮(zhèn)是徐敬甫的人,孫祥福未必就不是�!毙かk勾唇道:“涼州的知縣,早就該換一換了�!�
“少爺是打算赴宴,屬下想跟著一起去,可程公子留在衛(wèi)所需要人保護,若是有人圖謀不軌……”他沒有說完,指的是禾晏。如今涼州衛(wèi)身份不明而極度危險的,也就是禾晏一人了。
“況且程公子十分信任禾晏,少爺不在的話……”程鯉素倘若聽禾晏的話被禾晏騙了,或是干脆被禾晏算計,可是得不償失。
“鸞影何時到?jīng)鲋�?”肖玨問。
“鸞影眼下還在樓郡�!憋w奴答道,又看向肖玨,“少爺,不如拒了帖子?”
“不行,”肖玨垂下眼眸,“此宴,非去不可。”
……
程鯉素回來的時候,看見肖玨坐在他的桌前看書,書是他悄悄花銀子在教頭手里買的亂七八糟的話本,他嚇了一跳,二話不說就上前,道:“舅舅!”
肖玨正隨手翻著他的書,聞言手一抖,看向他,蹙眉道:“叫什么?”
“我……我錯了!”程鯉素道。
“錯在哪里?”肖玨平靜的看著他。
好像沒生氣��?程鯉素詫異肖玨居然沒罵他不好好練字看這些亂七八糟的話本,估摸著肖玨今日心情不錯,便腆著臉上前,“我沒錯,我是代我大哥跟你認個錯,聽聞昨夜我大哥找你打架……不,切磋了,舅舅,你沒生氣吧?”
想到昨夜某個發(fā)瘋還壓倒他晚香琴的瘋子,肖玨眸色暗了暗,語氣一如既往的漠然:“沒有�!�
“沒有就好!舅舅你還是如此大度!”程鯉素趕忙拍馬屁。
肖玨瞥他一眼,從懷中掏出個帖子扔到他臉上,“自己看�!�
“這是何物?”程鯉素一邊道一邊撿起來看,“這不是帖子嗎?有人給舅舅你下帖子啊,這還有我的名字。這是去涼州城?太好了!成日在衛(wèi)所,我都快長蘑菇了。我看看,監(jiān)察御史袁寶鎮(zhèn)……這人名字怎么聽著有點耳熟?”他狐疑的看向肖玨:“舅舅,袁寶鎮(zhèn)是誰?”
“不記得了?”肖玨彎了彎唇角,提醒他,“你和宋大小姐的親事,就是這位袁大人同你父親建議的。宋慈曾是袁大人的上司。”
“宋、宋家?”程鯉素拿著帖子的手一松,帖子掉在腳邊,他仿佛沒有瞧見,只呆呆的看著肖玨,神情不定,“宋家怎么會來涼州?”
“不是宋家,”肖玨淡道:“是袁寶鎮(zhèn)�!�
“那不都是一樣的……”程鯉素喃喃道:“他們來涼州,特意請我過去赴宴,不會是為了想將我抓回朔京吧。我不想娶她……我不想成親……”他像是突然回過神,一把抓住肖玨的袖子,“舅舅,你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的親外甥往火坑里跳��!”
“與我何干?”肖玨將袖子從他手里抽出來,漫不經(jīng)心的翻書。
“與你干系很大!”程鯉素繞過桌子來到肖玨是身邊,“舅舅,你知道我不喜歡宋大小姐!要是和她成親,我寧愿去死,成親當日我就上吊!舅舅你不會見死不救的吧!”
肖玨停下手中的動作,漠然看向他,抽出腰間長劍,擱到桌上。
程鯉素結(jié)巴了一下,“這、這是做什么�!�
“你現(xiàn)在就可以自盡,看看我會不會見死不救�!�
程鯉素瞪著那把刀,哭喪著臉道:“舅舅,我真的不想回朔京,我同你都一起呆了半年了,早已習慣涼州衛(wèi)所的日子,我真的不能沒有你。”他抱著肖玨的腿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