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视频专区免费看_亞洲高清在線播放_一级毛片久久久_女友被粗大的猛烈进出_亚洲黄色操B网站_免费亚洲欧美精品_欧美小屁孩cao大人在线播放_大陆国产乱人伦a_2023国产精品视频_免费国产vā在线观看视频

背景
18px
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55章

    秋月如鏡,將人的心思映照的無所遁形。歡喜或羞怯,秘密或憂傷,瞞不過人的眼睛。

    沒有人能被他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不動心,禾晏聽見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一聲又一聲,在嘈雜的宴席上,清晰而有力,無力招架。

    帝王的笑聲打破了這片刻的怔忪,“哈哈哈,好,朕還難得見到肖愛卿這一面!皇后今日成了一樁好事,朕今日也要成一樁好事。你們二人既情投意合,肖愛卿,此番濟(jì)陽大捷,朕也想不出什么賞賜你的,不如就賞你一樁婚事,這個禾姑娘做你的夫人,你可愿意?”

    肖玨接旨,“微臣謝圣上隆恩�!�

    禾晏也只得跟著跪下接旨。

    沈暮雪嘴唇發(fā)白,幾欲暈倒�;噬辖鹂谟裱裕扔辛速n婚,就不會再改了。林雙鶴一顆心隨著殿上的變化彎彎繞繞,差點沒被嚇?biāo)溃搅诉@里,總算是能夠稍稍松一口氣,縱然滿腹狐疑,但眼下也不是說話的時候,索性什么都不顧了,一心一意的為好友高興,興奮的對四下同僚道:“聽到了嗎?賜婚了!陛下賜婚了,這可是一樁好姻緣,你瞧他們,多般配�。 �

    燕賀還沒有從那個與他一同說禾如非壞話的武安郎是個女的的打擊中回過神來,居然又聽聞這么一個大消息,一時間目瞪口呆,懷疑自己是否在做夢。

    “恭喜肖都督,賀喜肖都督,陛下賜婚,可算是一處美談!”令人意外的,是徐敬甫也為肖玨說話了,他看起來非但不吃驚,仿佛還樂見其成,嘴里不住地夸這樁親事如何美滿。禾晏稍一思索,明白過來,徐敬甫與肖玨既是對頭,以肖玨的身份,娶她這樣一個白身又無背景的女子,自然是最好的。若是換做哪戶高官家的小姐,對徐敬甫來說,有百害而無一利。

    楚昭坐在席中,嘴角掛著微笑,看上去和平日沒什么不同,然而仔細(xì)去看,便能瞧見放在膝上的手,手指關(guān)節(jié)用力的泛白,幾乎要將衣袍揉皺。

    朝臣們看了一場好戲,打趣的打趣,恭喜的恭喜。五皇子有些不解,問廣朔,“四哥,陛下怎么把一個男人……一個扮男人的女子賜給了封云將軍做夫人?她看起來還沒有沈姐姐好看�!�

    五皇子很喜歡肖玨,大抵肖玨的經(jīng)歷,在年幼或年少的男孩子們心中,都如一個傳奇。少年們向往英雄,敬慕強(qiáng)者。五皇子廣吉聽自己的生母倪貴人說過,御史府上的沈姐姐,是如今和肖都督最般配之人。廣吉也認(rèn)為沈暮雪生的跟仙女似的,而如今被賜做肖玨夫人的是個陌生女子,還打扮成男子,這對廣吉來說,不能接受。

    “別胡說,”廣朔拍了拍他的頭,望向殿中禾晏的背影,“封云將軍既然這般袒護(hù),這位禾姑娘必然有過人之處,況且她能以女子之身上戰(zhàn)場,進(jìn)官封侯,大魏開國來,這是頭一個。”

    “什么過人之處,”太子不屑的開口,語氣有些下流,“說不準(zhǔn)是用了什么手段,肖懷瑾倒是齊人之福,一個沈暮雪,現(xiàn)在又來個女兵,日日在帳中,不知道干的是什么勾當(dāng)……”

    廣朔微微皺眉,“殿下,慎言。”

    太子不以為然。

    文宣帝又看向禾晏:“禾晏,雖然你是女兒身,但朕知道,你以女子之身投軍,是有苦衷。朕也并非不近人情之人,你雖有欺瞞之罪,但念在你濟(jì)陽潤都戰(zhàn)事上有功,朕也就不追究了。功是功,過是過,朕要罰你一年俸祿,不過……侯位還是照封!”

    “這么好?”林雙鶴機(jī)靈,一拍桌子,率先喊道:“陛下仁德,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禾晏也跟著磕頭喊萬歲,一時間,朝臣跪倒一大片,皆是高呼萬歲。

    文宣帝做了一回明君,又自認(rèn)為成了一樁美事,被夸得有些飄飄然,笑瞇瞇的坐在高座上。張皇后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倪貴人探究的目光在禾晏身上掃了又掃,唯有蘭貴妃,安靜的坐在席中微笑,仿佛今日的一切,都與她全然無關(guān)。

    禾晏與肖玨重新回到座中,因著她如今是“女眷”,便只能去女眷席上,這里的女眷她并不認(rèn)識,唯有夏承秀對她招了招手,小聲道:“禾姑娘,你來這邊�!�

    禾晏在夏承秀身邊坐了下來,夏承秀笑道:“恭喜了,禾姑娘�!彼χ禮,心中一顆石頭終于落地,至少光明正大的以“禾晏”這個名字出現(xiàn)在大魏朝堂,第一步,她已經(jīng)走成功了。雖然不知道肖玨為何也會卷進(jìn)來,還造成這樣的結(jié)果,不過現(xiàn)在,至少在現(xiàn)在,沒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

    當(dāng)然,除了對兩個人外。

    禾晏的目光越過席上,男女眷席位相對,她的目光,準(zhǔn)確無誤的捕捉到坐在角落里,正偷偷窺視自己的許之恒。

    許之恒心中非常不安,這種不安在被揭露出禾晏的女子身份時達(dá)到頂點。他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一個死了的人,埋葬掉的人,尸體可能都已經(jīng)腐化成泥的人,怎么會重新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這個也叫禾晏的女子,和他的亡妻生的沒有半分相似,可一舉一動,神態(tài)表情,都與過去他記憶中的禾大奶奶重合了。尤其是他偷看對方的時候,對方也會越過人群朝他看來,那含著意味深長的目光,讓人忍不住心悸。

    她到底是什么人?

    許之恒并不信鬼神,年年寺廟中祈福上香,他是最不耐煩的。少時讀書,先生總是說對鬼神要敬畏,可他一直認(rèn)為,世上若真有鬼神,便也沒有那么多無可奈何的事了�;钪臅r候沒能斗過,死了之后又怎么會變得兇狠。

    可是……可是,禾晏并不是他殺的呀!

    許之恒心頭陣陣發(fā)涼。

    禾晏是要死的,這是禾家為她準(zhǔn)備的結(jié)局,下這個命令的是禾元盛,動手的是禾如非,賀宛如是幫兇,而他只是沒有出聲而已。就算要惡鬼回來報復(fù),第一個報復(fù)的也該是禾家人不是嗎?

    憑什么找上他!

    他鼓起勇氣再看了禾晏一眼,卻見那女子已經(jīng)側(cè)過頭去,與身邊的夏承秀說話,仿佛剛剛的對視只是他一人的錯覺。

    許之恒又朝禾如非看去,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禾晏要是真的變成了鬼回來,也定不會放過禾如非。似是察覺到了許之恒的目光,禾如非看過來,眉頭一皺,極輕微的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做得太過明顯。

    在朝堂上,他們二人相交總是淡淡的,以免被他人發(fā)現(xiàn)端倪。

    許之恒心急如焚,偏偏宴席還未結(jié)束,不得擅自離席,只得低著頭,如坐針氈的繼續(xù)這漫長的讓人作嘔的“慶功宴”。

    文宣帝很高興,今日喝了不少。

    他登基多年,政事上無甚天賦,剛登基的頭幾年還好,日夜勤政,到后來,覺得自己實在沒有什么本事,索性便犯了懶。他雖不出色,卻也不算昏君,有朝臣照看著,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直到徐敬甫的權(quán)利愈來愈大,許多臣子密奏他要他提防徐相。文宣帝也不是不知道不妥,只是,他依賴徐敬甫已經(jīng)很多年,以至于如果徐敬甫不在了,他找不到能替代徐敬甫的人。

    而且徐敬甫的身份不低,這樣的大臣一旦出事,朝廷必然動蕩。他雖無政治天賦,但先皇在的時候,同樣的事情他曾親眼目睹。

    但只要是人,都會有私心,他對徐敬甫的所作所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徐敬甫只手遮天,也動了不少人的利益。漸漸地,文宣帝知道,背后有人罵他“昏君”,忠奸不分,但他們又哪里知道,水至清則無魚,治國這種事又有不同,就算身為天子,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肖仲武戰(zhàn)敗,烏托人蠢蠢欲動,太子暴虐無德……種種亂七八糟的事紛至沓來,令人頭疼。而如今夜這般,他做一件人人都稱贊的“對”的事,已是不易。文宣帝打心眼里的高興。

    今夜一場宴席,朔京城里,最年輕有為的兩個人同時被賜婚。原本楚昭與徐娉婷的親事來看,是楚家高攀。而如今肖懷瑾的親事一出來,便將楚昭的親事比的不那么令人稱奇了。

    眾人竊竊私語,禾晏這人又是打哪冒出來的。肖仲武的大兒子肖如璧,便是不顧外人眼光娶了個庶女,小兒子肖懷瑾更絕,連姓名都不曾聽過,莫不是家中連個官職都沒有。

    倒是肖玨本人,至始自終都很平靜。

    林雙鶴坐在他身邊,恨不得立刻將肖玨拉到一邊問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發(fā)問,只得按捺下來。再看一邊的燕賀,亦是如此,已經(jīng)憋屈的要掀桌子了。

    這一場慶功宴,人人各懷心思,待結(jié)束時,席上幾位主角,皆是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禾晏站起身來,夏承秀還有些擔(dān)憂,“禾姑娘,需不需要我陪著你一道?”她如今被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人人都用計較打量的目光看著她,尋常女子多半招架不住。

    “無事�!焙剃绦χx過她的好意,“我自己出去就好�!�

    夏承秀便不再堅持,正要離席,想到了什么,回頭看了一眼沈暮雪,但見沈暮雪臉色慘白,嘴唇已經(jīng)沒了半絲血色,像是個僵立的木偶,沒有半分生氣。

    她頓了頓,終是什么都沒說,起身去找燕賀了。

    天子同幾位娘娘已經(jīng)離開,燕賀拉著夏承秀,氣勢洶洶的沖著這頭而來,見到林雙鶴,沒見著肖玨,大怒:“肖懷瑾呢?還有那個武安郎呢!他們騙我騙的好苦,我非要討個說法不可!”

    夏承秀拉了拉他,似是無言,提醒道:“武安侯是女子,你說話注意些�!�

    “你見過一刀砍幾個腦袋的女子?”燕賀大聲嚷嚷,“我不管他們是不是女子,合著他們二人耍老子玩是嗎?我都快成傻子了!”

    夏承秀:“……注意些,爹在這里,聽到了怎么辦?”

    夏承秀的父親夏大人正往這頭看來,燕賀嚇了一跳,輕咳一聲,聲音小了些,面上猶自帶著怒氣,攥著拳頭問,“他倆人呢?”

    林雙鶴兩手一攤:“走了�!�

    “走了?”燕賀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什么時候?”

    “皇上走了后,他倆就走了�!绷蛛p鶴搖了搖扇子,“人家剛剛得了這樁親事,日后是要做夫妻的人,你一個外人摻和什么?”林雙鶴看了一眼夏承秀,笑瞇瞇道:“難道你還沒死心,想著把禾妹妹搬到你帳中來?”

    反正禾晏的身份已經(jīng)暴露了,索性就大大方方的叫出“禾妹妹”三字。

    這話說的誅心,燕賀氣的臉色發(fā)青,“你不要胡說!”又看向笑而不語的夏承秀,小聲強(qiáng)調(diào),“我和武安郎根本不熟!”

    “那你就早點回去�!绷蛛p鶴拍了怕他的肩,“等他們成親那一日,一定請你來喝喜酒,放心,放心。”說罷,嘴里哼著不著調(diào)的小曲兒,揚(yáng)長而去了。

    ……

    宮里的某處院落中,荒草叢生,本就是秋日,花葉凋零,這里沒有人煙,人跡罕至,越發(fā)顯得凄清孤寒。一輪明月落在房檐上,晃出滿庭霜白。

    前面的人停下腳步,后頭跟著的女孩子站定,疑惑的開口,“這是什么地方?”

    “廢棄的別宮,”肖玨道:“有人守著,不會有人進(jìn)來�!�

    皇宮極大,禾晏是頭一遭進(jìn)宮,肖玨卻不是,這其中有什么密道暗處,他通曉也正常。見這四處果然無人,禾晏稍稍放心了一些,才看向他問:“都督,這是怎么回事?為何今日皇上說,你早就告知過他我的身份?”

    肖玨淡道:“你不是給了趙世明一封信?”

    禾晏一驚,“你怎么知道?”

    他沒有回答,禾晏卻想明白了。肖玨手下能人異士眾多,別說到了宮里,只怕還沒到宮里,就已經(jīng)落在了肖玨手中。

    “為什么背著我寫信?”肖玨問。

    禾晏苦笑一聲,“總覺得我的身份瞞不了多久,與其在某個時候被別人爆出來,不如自己提前做好準(zhǔn)備。況且,欺君的罪名一旦落下,你不是也要被連累嗎?”

    她是在離開潤都前,請潤都的縣令替她交一封信給陛下。潤都一戰(zhàn)后,城官會將其中發(fā)生的來龍去脈記載在折子中,呈給天子。而折子中夾著的這封信,會暴露禾晏的身份。

    只是,訴清自己女子身份的同時,這封信上,還有潤都萬民的簽名。

    禾晏雖然沒有見過文宣帝,但一直以來聽林雙鶴所言,文宣帝是個平庸的帝王,也是個心軟的帝王。在某些時候,只要不是徐敬甫在一旁煽風(fēng)點火,他實則擁有帝王家難得的同情與憐憫他人之心。先皇在世時,一位大臣犯了錯,萬民請愿,先皇感念其過去功德,赦免此人死罪。文宣帝一生,最崇拜的就是自己的父親,很多事,他也會刻意效仿先皇所為,所以當(dāng)趙世杰的這一封萬民請愿書呈上,文宣帝也會遲疑。

    更何況,禾晏所立下的功勞毋庸置疑。涼州衛(wèi)之戰(zhàn)、濟(jì)陽之戰(zhàn)、潤都之戰(zhàn),每一戰(zhàn)贏得的功勞都值得嘉獎,相比而言,女扮男裝,反而不算是什么大責(zé)。再者,女扮男裝亦不是她主動而為,實在是走投無路之下,誤打誤撞的投軍。

    功大于過、又是年輕的天才、還是個女子,萬民請愿書會成為壓死帝王的最后一根稻草。想要民心,文宣帝就不可能下令處死她,否則,涼州衛(wèi)的新兵們?nèi)绾蜗耄瑵?jì)陽城的百姓如何想,潤都里的那些被救下的女子如何想?

    禾晏自認(rèn)為考慮的面面俱到,努力說服了趙世杰,卻沒有想到,肖玨會在這當(dāng)口橫插一杠子。

    “信被我攔了下來�!彼�。

    禾晏盯著他。

    “你想的很不錯,但并非天衣無縫。你可能全身而退,但也有可能命喪黃泉�!倍灿幸唤z可能,他都不會讓禾晏去涉險。

    “但都督你,不也是暴露了我的身份嗎?”禾晏不解,“你是如何說服陛下的?”

    她并不知道,肖玨代替自己呈上的那封折子里,一開始就將他們二人牢牢栓在一起。什么范成,什么不得已為之,都沒有。一切都是是肖玨為了一己私欲,將禾晏帶入了軍營,如果要算欺君之罪,就要將他們二人一同治罪。但在烏托人虎視眈眈的現(xiàn)在,文宣帝根本承擔(dān)不起沒有肖玨守著大魏國土的后果,所以文宣帝不會治罪,就算要治罪,肖玨也會一力承擔(dān)下來。

    當(dāng)然,他將這事說的蕩氣回腸了一些,折子動人的宛如一個口口相傳的愛情故事,輕而易舉的打動了文宣帝那顆浪漫才子之心。

    在這之后,他又將此事的消息暗中放給徐敬甫。要說肖玨的親事,最操心的除了肖璟夫婦外,應(yīng)當(dāng)就是徐敬甫了。整個朔京的人都知道,沈暮雪是最可能嫁給肖玨的人,如果沈家和肖家成了姻親……沈御史那頭的人,全部都會站到肖玨那頭,這令徐敬甫很苦惱。

    就算不是沈暮雪,朔京官場上任一個朝官的女兒,但凡能讓肖玨的勢力更豐,徐敬甫都不樂意。而這個時候,禾晏這個人突然出現(xiàn),徐敬甫派人去查探,發(fā)現(xiàn)只是一個城門校尉的女兒,簡直認(rèn)為這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所以,他非但不會攔著,甚至?xí)Υ俪尚かk與禾晏的親事。肖玨娶了禾晏,這樣一個對他仕途全無幫助的女人,對徐敬甫來說,樂見其成。

    于是就有了今日慶功宴上的一幕。

    肖玨只挑了一些重點說了,禾晏聽完,沉默了很久。事情會鬧到如此地步,是她萬萬沒想到的。她寫那封信的目的,除了讓自己重新脫離那個可能致死的罪名以外,就是為了不連累肖玨,與他劃清距離。但沒想到劃著劃著,竟將自己劃進(jìn)了一門親事。

    雖然在某個時候,當(dāng)他說出“意中人”三個字時,她的確心動,恨不得時間就此凝住。

    但是夢終歸要醒。她有必須要做的事,不能因為肖玨心軟,為了護(hù)著她,就讓他搭上自己珍貴的人生。他的人生就該如天上皎潔的月亮一般,干凈、明亮,永遠(yuǎn)不與烏黑腐爛的溝渠泥濘招惹到一起。

    被照耀過就行了,她并不奢望更多。

    “都督,”禾晏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他,“其實你不必為了幫我而讓陛下賜婚。竭力維持一樁假的親事,對你來說,太不公平了。”

    “不是假的�!毙かk打斷了她的話。

    禾晏一愣,“你說什么?”

    “殿中說的話,不是假的�!鼻嗄甑穆曇魷睾停廾瓜聛�,黝黑的瞳眸里,秋水泛起淡淡漣漪,溫柔的不像話。

    深秋的寒夜里,庭院深深,銀河安靜,斜月爬上簾帷,良夜不及某人眸色動人。

    他問:“喜歡月亮嗎?”

    禾晏愣愣的答道:“……喜歡�!�

    下一刻,手中被塞入一塊溫潤冰涼的東西,禾晏低頭一看,曾被她酒后奪走的、傳聞肖家傳家寶的蛇紋黑玉躺在掌心,巨蟒栩栩如生。

    “現(xiàn)在,月亮是你的了�!�

    第二百零二章

    公開

    直到上了出宮的馬車,禾晏都還有些恍惚。

    飛奴是老實人,默默地趕著馬車,青年就坐在自己身側(cè)。手中的玉佩原本入手冰涼,如今被攥的死緊,似也灼燙。

    肖玨的目光落在她手上,揚(yáng)眉道,“你要把它捏碎嗎?”

    禾晏的力氣,那是成日在演武場上擲石鎖練出來的,徒手捏碎個核桃不在話下,要說也不是不能把這塊玉捏碎。她怔了一下,下意識的攤開手,不知如何是好。

    這可是太后賜下的雙色玉,一塊給了肖璟,一塊給了肖玨,聽聞是他們肖家的傳家寶。林雙鶴所言,這玉佩肖玨從來不離身,她在涼州衛(wèi)醉酒曾搶走過一回,知道是個稀罕物件,就還給了肖玨,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到了她手上。

    禾晏沒收過這樣貴重的禮物,遲疑了一下,道:“都督……這個給我,不太合適吧?”

    肖玨接過她手中的蛇紋黑玉,低頭將禾晏腰間的那個穗子取了下來,換了這塊黑玉上去。他動作輕柔,神情仔細(xì),語氣清清淡淡的,“大哥那塊給了大嫂,你我既有婚約,理應(yīng)給你�!�

    婚約……

    禾晏的臉又紅了。

    方才在那間廢棄別宮里,肖玨對她說的話,根本無法細(xì)想。倘若想起來,便覺得如少時年夜飯后第一次偷偷見到的煙花,“轟”的一聲飛上天去,在空中化作無數(shù)繚亂璀璨的繁星,縱然夜里躺在塌上也難以睡著,總記得那一瞬間的驚麗。

    竭力讓自己不能想下去,禾晏道:“我們現(xiàn)在是回肖府嗎?”

    聽到“回”字,肖玨不動聲色的勾了勾唇,道:“去你家。”

    “我家?”

    “你是女子,”肖玨垂眸,“之前住在肖府無人知道,今日一過,必然有人查到禾家。你若住在我府上,會有旁人多舌。”

    他是不在意旁人所想,但禾晏不行,禾綏與禾云生也不行。時下男女之間倒不至于前朝那般分明,但還未出嫁就住在外男府上,說出去也對禾晏不好。

    “對哦。”禾晏點頭。想到接下來要回禾家的事,又是一陣頭疼,禾云生千叮嚀萬囑咐讓她立刻辭官,如今非但沒辭官,還進(jìn)了爵。不過好在不必操心女子身份被人揭穿,但對于禾綏與禾云生來說,應(yīng)當(dāng)也震動不小。

    “不必?fù)?dān)心,”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擔(dān)憂,肖玨提醒,“慶功宴上時,已經(jīng)有人提前趕去禾家道賀。你父親與幼弟,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了。”

    禾晏放下心來。

    禾綏與禾云生的確已經(jīng)知道了。

    不久前,禾云生還在屋里看書,禾綏從雇主家回來,打了些水洗澡。青梅方才將他們二人換下的衣裳漿洗干凈,就聽見外頭有人敲門。

    他們這條街,都是些做小買賣生意的人家,亦不是什么有錢人,這么晚了,家家戶戶都已經(jīng)關(guān)門閉戶,青梅到底是個姑娘,禾綏拿著油燈去開門,禾云生擔(dān)心有事,也將書本合上,披著外裳跟著父親一道。

    誰知道門一打開,外頭跟了好長一串人,皆是宮中侍人打扮。禾云生心中“咯噔”一下,只想著莫不是禾晏出事了?她那個什么“武安郎”官職來的輕松,可到底不是長久之計,一旦東窗事發(fā),只怕要遭殃。

    禾綏亦是一頭霧水,禾云生為了怕他擔(dān)心,還不曾告訴父親禾晏已經(jīng)升官的事。禾綏只想到莫不是范家人又來鬧事了,當(dāng)即就問:“官爺們這是……”

    “恭喜禾老爺,賀喜禾老爺!”為首的侍人一臉喜氣洋洋,吩咐人將身后的箱子抬進(jìn)院子,“禾老爺養(yǎng)了個好女兒,禾大小姐巾幗不讓須眉,先前在濟(jì)陽水戰(zhàn)與潤都守城之戰(zhàn)中戰(zhàn)功不斐,陛下加封禾大小姐為武安侯,另賜姻緣一樁,想來不久封云將軍就會登門,雜家就先提前道喜了!”

    禾云生倒吸一口涼氣。

    這條街算不得多寬廣,一到夜里,誰家打孩子夫妻吵個架都能聽個一清二楚。這些內(nèi)侍又陣勢太大,街坊四鄰早就聽出動靜,有的躲在門里透過門縫偷偷往外看,有的干脆就將大門打開,看熱鬧不嫌事大。此刻這侍人噼里啪啦說了一通,眾人聽的不甚明白,但也清楚了一件事,禾家那個大姑娘沒死,不僅沒死,還沒封了官,賜了婚?!

    禾綏只曉得禾晏如今已經(jīng)回到了京城,因為身份不便,暫時住在友人家中,他還以為禾晏是做了逃兵,也不敢聲張。如今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讓人摸不著頭腦,一時不知道從哪里問起。

    倒是禾云生腦子活絡(luò),方才聽到內(nèi)侍嘴里說“女兒”,就知道禾晏的女子身份藏不住了。但這些人嘴里又說著陛下嘉獎,這是不打算追究禾晏的欺君之罪?這未免令人吃驚,但禾云生此刻還顧不得高興這樁事,只追問道:“官爺?您說我姐姐被賜婚?請問究竟是與誰家賜婚?”

    禾綏這時候也回過神了,什么武安郎武安侯,都不是最重要的,怎么女兒一回家就給許了人家?他這個做爹的都還沒吱聲,怎么能隨意尋個不知道什么底細(xì)的人給嫁了?聽過天上掉餡餅,可沒聽過天上掉女婿的!

    “禾老爺不必?fù)?dān)心,雜家說了,封云將軍即刻就到�!眱�(nèi)侍兜著手,一臉笑意。

    “……你是說,”禾云生不可置信的開口,“封云將軍?”

    “正是!”

    就在這時,不遠(yuǎn)處聽得馬車的疾馳聲,眾人朝街道盡頭看去,便見一輛華麗的馬車自夜色中駛來,駕馬的是個高大侍衛(wèi),一瞧就與普通的侍衛(wèi)不同,單看臉都要英俊些。

    內(nèi)侍笑瞇瞇的道:“這不是可就來了。”

    馬車在禾家門口停了下來,左鄰右舍這會兒全都得了消息,大半夜的披上衣服從被窩里爬起來看貴人。就見自馬車上下來一對男女,女的可不就是禾晏。在這條街上長大,四鄰都是看著禾晏長大的。今日她穿著男裝,頭發(fā)卻是隨意披散,臉上洗清了偽裝,看起來干干凈凈,漂漂亮亮,又多了幾分從前不見的英氣。就有壯年小伙子看的有些發(fā)呆,心道原先禾家這大小姐漂亮是漂亮,但也不見漂亮到這個地步,如今卻是有些奪目了。

    而扶著她下馬車,站在他身側(cè)的這個年輕男人,則讓這條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婦都看紅了臉。這年輕人亦是穿著官服,豐神俊朗的模樣,一看就是宮里出來的貴人,在他們這犄角旮旯的破地方,簡直像是發(fā)著光的寶石。

    內(nèi)侍見了肖玨,忙上前行禮,“肖都督,武安侯有禮�!�

    不知是那一位缺心眼的街坊吼了一句,“肖都督,這就是老禾的女婿肖都督!”

    “肖都督,可真是那位封云將軍?”

    “在哪里在哪里?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禾晏:“……”

    肖玨在這里,儼然成了個珍奇動物,人人都要觀賞一下。內(nèi)侍也笑:“都督,雜家的話已經(jīng)帶到,這就回宮了�!庇挚聪蜻陷在巨大震驚中回不過神來的禾綏,心中有些嫌棄,怎生就挑了這樣一戶人家,瞧這岳丈不過是個粗魯武夫,連辦差的人到了都不知道請進(jìn)屋喝杯茶,真是鄉(xiāng)巴佬。

    下一刻,飛奴自覺的上前,嘴里說著辛苦了,給今日到場的內(nèi)侍一人發(fā)了一角碎銀,為首的內(nèi)侍掂著手指格外厚重的布袋,心中滿意,罷了,雖然鄉(xiāng)巴佬不懂事,但女婿出手大方,又極為照顧人,待回宮后,還是在圣上面前給添幾句好話吧!

    這一頭,禾綏終于回過神,將肖玨一行人迎進(jìn)屋中,禾云生把妄圖進(jìn)他們家繼續(xù)觀賞肖玨的街坊們往門外推,“今日太晚了,改日,改日,伯娘叔嬸們改日再來�;厝バ税伞!闭f罷,用力將門關(guān)上,背著門松了口氣,這才小跑進(jìn)堂廳。

    屋子里所有的燈都點上了,奈何除了禾云生夜里要看書的那盞燈燈油充足些,其他屋子里的油燈統(tǒng)共也只有三盞,有一盞還沒了油。青梅翻箱倒柜的找了半晌,才找到一點碎茶葉,匆匆泡了,遞給肖玨。

    禾綏現(xiàn)在都還覺得自己在做夢。

    他看向禾晏,“晏晏啊……”又說不出話來。

    “云生,你沒告訴爹嗎?”禾晏奇道。

    禾云生不耐煩道:“我要是告訴爹,他怎么可能安心呆在家里這么多日,早就自己來尋你了�!�

    嘖,竟然沒說,禾晏有些犯難,這要如何說,她知道自己在濟(jì)陽潤都做的那些事,讓禾綏知道,只怕會不能接受,才將這個燙手山芋丟給禾云生。如今禾云生都沒在前面做鋪墊,她這后頭的話都有些不敢說了。

    肖玨瞥了他一眼,“我來說吧。”

    禾家兩個男人齊齊一震。

    如今禾家因著當(dāng)初禾晏給的那筆錢,倒是不至于漏雨漏水,看起來也有個正經(jīng)屋子的樣子,但也脫不了簡陋二字。禾晏便罷了,總歸是一直在這屋里長大的,但肖玨坐在這屋里,實在是格格不入,禾綏都覺得自家那張粗糙的連倒刺都沒磨干凈的藤椅,玷污了這位少爺?shù)木乱屡邸?br />
    好在這位少爺并沒有對他們家的陋室有什么看法,也沒有嫌棄他們茶葉渣子泡的淡茶,臉上也并無忍耐的神情,平靜的將禾晏如何投軍到了涼州,又如何成為武安侯、武安郎的事情說了一遍。

    禾綏聽得心驚肉跳,好幾次都端起茶缸來猛灌壓驚。禾晏心想,倒也不必說的如此詳細(xì)。

    待肖玨將事情講完,禾云生與禾綏這才明白,合著禾晏這歪打正著的,如今就成了大魏開國以來第一個女侯爺了?

    “但是……”禾綏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只是今日的驚聞一個接著一個,他還沒能好好接受,一時半會兒想不出什么來。只得先看看禾晏,又看看肖玨。

    誰家閨女跟自己家這個似的,出去一趟,殺了人,立了功,當(dāng)了官,還帶回個男人。原先禾晏迷戀范成的時候,禾綏就很瞧不上范成,一個只知道仗著家世揮霍的公子哥,一看就不是個安分過日子的。自己的女兒從小被自己嬌養(yǎng)著,嫁到范家,怕是會吃不少虧。雖然范成也壓根兒沒娶禾晏做正妻。

    后來禾晏為了范成差點沒命,醒了后漸漸將范成淡忘了,禾綏心中高興不已,只想著再過一些日子,叫媒婆替他在燕京城里物色合適的年輕人。再后來,禾晏離開朔京投了軍,禾綏都已經(jīng)做好禾晏不嫁人的準(zhǔn)備,或者如自己這般,招個上門女婿,沒想到這會兒倒好,都沒給他這個做爹的一點發(fā)揮余地,直接讓當(dāng)今皇上給賜了婚。

    那可是皇上!

    好在不是什么歪瓜裂棗,禾綏偷偷打量肖玨,唔……從前只遠(yuǎn)遠(yuǎn)地見過,還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觀察,且不提其他的了,這孩子的爹娘也不知如何生的,怎么能生的這樣無可挑剔。禾綏想著想著看了一眼禾云生,頓時失望的移開目光,哎,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禾云生莫名其妙。

    禾晏見禾綏直勾勾的盯著肖玨,生怕自己父親問出什么難以回答的問題,忙道:“今日太晚了,有什么事改日再說�!彼洲D(zhuǎn)頭去對肖玨道:“肖大公子和肖大奶奶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回府了,有一肚子問題要問你,你回去解釋一番,天也該亮了�!彼龥_肖玨使了個眼色,“走了�!�

    禾綏還想再問,“晏晏,爹還有問題……”

    “有問題我來回答。”禾晏急了,一把將肖玨從椅子上拖起來,拉著他往外走,肖玨倒是沒掙扎,還側(cè)頭對禾綏道:“伯父,晚輩改日再來拜訪�!�

    禾綏被那一個“伯父”震的不輕,沒來得及反應(yīng),肖玨已經(jīng)被禾晏拖走了。

    “剛剛他叫我什么?”老父親站在屋里,問自己“不如人”的兒子。

    禾云生鄙夷道:“反正不是爹�!毕惹芭荞R場上肖玨送自己馬時,禾綏還罵他沒出息,也不瞧瞧自己如今的模樣,一句“伯父”就讓他天旋地轉(zhuǎn)。

    他果然是親生的。

    肖玨被禾晏一路拖著出了門,方才看熱鬧的四鄰都已經(jīng)散去了,畢竟是深秋的夜,縱然再如何好奇想來觀賞傳聞中的“封云將軍”,也不可能在寒風(fēng)中一蹲墻角就是半夜。

    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肖玨任由她拖著,也不掙扎,待出了門,禾晏做賊心虛似的窺視四周,確認(rèn)安全了才放手。

    肖玨好整以暇的看著她,提醒道:“你的舉動,看起來我像是見不得人�!�

    禾晏回過神,訕笑了幾聲,“我們街上的人喜歡看熱鬧,都督你肯定也不喜歡被人盯著嘛�!�

    肖玨:“不討厭。”

    禾晏心道,鬼才信,這人素日里獨來獨往的,這會兒說不討厭?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她又回頭看了一眼大門,禾云生與禾綏沒有追出來,青梅乖巧,這會兒也沒動靜,禾晏松了口氣。

    帶肖玨回來,總覺得怪怪的,主要是文宣帝這個圣旨下的突然,禾晏自己都沒做好準(zhǔn)備。她這會兒將肖玨推出來,知道要與肖玨告別了,但竟不知道說什么。

    明明在涼州衛(wèi)的時候,在濟(jì)陽的時候相處的十分自在,怎么到了朔京,到了眼下,一個字都蹦不出來?好歹在軍營混了些年,嘴皮子也算溜,到如今這會兒,她竟只能憋出兩個字:“走好�!�

    肖玨失笑。

    禾晏問:“你笑什么?”

    他微微彎腰,視線與禾晏齊平,彎了彎唇,帶著幾分認(rèn)真的調(diào)侃道,“禾大小姐騙人的水平退步了啊。”

    真要命。

    禾晏含含糊糊道:“我又沒有騙過你�!�

    肖玨站直身子,揉了揉她的腦袋,“這里風(fēng)大,你回去吧�!�

    禾晏點了點頭,又抬眼看向他,不知為何,有點不舍。約是自打她投軍以來,與肖玨待在一起的日子多,如今回到朔京,既恢復(fù)了女子身份,便不可能如從前一般有事沒事都與肖玨呆在一塊兒,更勿提過夜了。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肖玨道:“別擔(dān)心,我會來看你的�!�

    禾晏臉又紅了,下意識的回道,“嗯,我也會去看你的。”話一出口,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恨不得將自己敲暈,好將眼下這尷尬的對話糊弄過去。曉得自己再待下去不知道鬧出什么笑話,禾晏轉(zhuǎn)過身,“那我走了,都督,改日見!”

    她進(jìn)了屋,將門關(guān)上了。

    肖玨站在門口,看著緊閉的屋門,又過了一會兒,他才走向停在拐角處的馬車,飛奴熟練的拉起韁繩,馬車離開了小巷。

    ……

    屋子里的審問還沒有結(jié)束。

    方才有外人,青梅不敢說話,此刻屋里沒了旁人,青梅便抱著她“嗚嗚嗚”的哭了,“姑娘,太好了,您還活著,奴婢以為再也見不到姑娘了!嗚嗚嗚,你怎么瘦了這么多,是不是在外面受苦了?一定是的!”

    這丫頭也長開了不少,亭亭玉立的如一朵正盛放著的花,只是這哭包性格還是一如既往,禾晏哭笑不得,好容易才安慰好她。不等禾綏開口,禾晏就道:“爹!我今日累了一天,很困,我能不能見梳洗睡下,明日再跟你解釋?”

    禾綏最疼愛這個女兒,禾晏要天上的星星都能給她摘下來,聽到禾晏說累,心疼的不得了,早就把自己的疑惑忘得一干二凈,道:“好好好,晏晏先睡,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說。”

    禾晏松了口氣,她這一個一個的解答問題,只怕今日也就不必睡了。再說,要如何解答,她還沒想好,還得用一晚來琢磨琢磨。

    好容易將青梅哄得破涕為笑,禾綏打發(fā)了過去,禾晏在院子里簡單梳洗后,一回屋,就看見禾家這位小少爺正坐在椅子上,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禾晏把身后的門一關(guān),“云生,你要在我房里抓老鼠嗎?”

    禾云生冷著一張臉,“我可沒爹那么好糊弄,禾晏,你給我說清楚,無緣無故的,你怎么就自己把自己嫁了?”

    這話的語氣,他不像是個弟弟,像是兄長。

    “別胡說,是陛下要我嫁的�!焙剃套叩剿呑�,雖然禾家的床硬,但她的褥子卻被青梅鋪的軟軟的。

    禾云生冷笑:“你先前說住在友人家中,難道就是封云將軍的府上?”

    禾晏:“……”孩子大了,不好騙了。

    禾云生大怒:“禾晏!”

    “我住他府上的時候,并不知道我會被賜婚�!焙剃淘噲D安撫這位焦躁的小少爺,“而且我們又沒有住一間房,有什么關(guān)系?”

    “你是女子!”

    “云生,我先前是投軍,投軍你知道嗎?在涼州衛(wèi)的時候,我與兄弟們都是住通鋪,一張床上十幾人。男女有別這種事,于我來說,太矯情了,也不可能做到�!�

    禾云生氣的幾欲吐血。

    別人家的姊妹,都是恪守禮儀,倒不是禾云生迂腐,倘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偏偏是肖玨。那等人家,又是如此出色,說句不好聽的,有眼睛的人都會覺得是他們禾家高攀了。禾晏自己想的簡單,要是肖玨或是肖家人因此輕看了她怎么辦?

    這世道對女人來說,本就艱難。人言可畏!

    不過看著面前的禾晏滿不在乎的打著呵欠,禾云生的心又軟了下來。

    ……罷了,能活著回來就已經(jīng)很好了,聽肖玨所說,禾晏參加的每一場戰(zhàn)爭都如此兇險,受了這么多苦,又何必計較其他。

    不過,少年人始終還是很在意另一件事。

    他問:“既是賜婚,那個封云將軍,到底喜不喜歡你啊?”

    禾晏一頓。

    腦中浮現(xiàn)起先前在宮里時候,肖玨說過的話來。

    不是假的。他在殿上說的那些話不是假的,那就是“意中人”是真的。她低頭看向自己腰間的那塊玉佩,玉佩上巨蟒危險又溫順,盤踞在云霧中,像是瑰麗的綺夢。

    “月亮是你的了�!�

    隔了這樣久,這句話聽起來還是如此令人心動。只是……

    禾晏猛地瞪大眼睛。

    肖玨是怎么知道,他自己就是“月亮”的?

    第二百零三章

    轟動

    在禾晏這頭為自己的這點疑惑輾轉(zhuǎn)難眠時,回到肖家的肖玨,兜頭就撞上了早就守在大門口等著問話的肖璟夫婦。

    白容微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與肖玨二人就在堂廳里坐著,好容易等到肖玨回來。肖璟劈頭蓋臉的就問:“懷瑾,這是怎么回事?禾公……姑娘怎么會是姑娘?”

    肖家眼下真是兵荒馬亂。

    好端端的,宴席上得知那個住在他們家的小公子是個女孩子,已經(jīng)夠駭人的了�;实劬尤贿順勢就賜了婚,饒是他們家再如何心大,也一下子無法轉(zhuǎn)變肖玨的好友變妻子這件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肖玨定然是喜歡那位禾姑娘的。否則也不至于在殿上當(dāng)著文武百官說出那般令人牙酸的話�,F(xiàn)在回想起來,樁樁件件,譬如要禾晏住他院子里,總是若有若無的袒護(hù)……眼下都得到了解釋。

    同樣的話剛剛在禾家對禾綏解釋了一遍,這頭還要給肖璟解釋。好在是自己家人,肖玨也就沒有說的那般詳細(xì)了,草草說了個大概,叫這夫妻二人能聽懂個囫圇就成。

    肖璟和白容微勉強(qiáng)聽懂了,兩人面面相覷。

    白容微試探的問:“懷瑾,你是真的喜歡禾姑娘嗎?”

    肖玨淡道:“若是假的,難道肖家可以抗旨?”

    白容微被堵得啞口無言,這自然是不能的。

    他唇角微勾,“若是假的,也就不會有這樁賜婚了。”

    幾人一愣,心道也是,肖玨看起來對朝事漠不關(guān)心,但并非真的沒有人脈手腕。這樁親事本來就是他自己推波助瀾達(dá)到目的,如果不喜歡禾晏,別說不必做到如此,就算文宣帝有這個意思,他也能動別的手腳將事情攪黃。

    “但是,”白容微埋怨道,“你這孩子,心里歡喜就罷了,先前怎么能直接將姑娘領(lǐng)回家里?雖然我與你大哥是沒有什么,可外頭人要是知道了,難免說三道四,對禾姑娘的清譽(yù)有損。”

    “先前她身份未明,貿(mào)然回家不妥,領(lǐng)回府上,也無外人知曉�!毙かk道:“日后不會了。

    夫妻二人這才松了口氣。從前總是擔(dān)心以肖玨的性子,這輩子怕是都不打算娶妻了,如今終于曉得喜歡姑娘,也是好事。但就怕少年人心性,貪圖一時歡愉,惹出亂子就完了。眼下看他自己是知道分寸的,兩人才稍稍放心。

    “那禾姑娘是哪里人?住在什么地方?家里可還有什么人?”白容微問他,“林家少爺走的時候提過一句,說是禾姑娘的父親是校尉,既已經(jīng)做了親家,爹娘都不在了,我與你大哥當(dāng)?shù)情T拜訪才是。不能讓人家覺得我們不懂禮。”

    “正是,”肖璟也跟著道,“當(dāng)去與禾老爺細(xì)細(xì)商議親事的細(xì)枝末節(jié)。還有你的聘禮,如今也要著手準(zhǔn)備。”

    這賜婚來的突然,家里什么都沒準(zhǔn)備。這些年皇上的賞賜倒是不少,只是肖玨自己懶得打理,白容微都給他好好地存放在庫房里,原以為得隔個三五年才會有用得上的地方,不曾想驚喜來的如此突然。

    他們夫妻二人,卻是從頭到尾都沒在意禾晏的家世�?v然是詢問禾晏的家人,也只是了解情況而已。頭上的長輩們都已經(jīng)過世,長兄為父,長嫂為母,肖璟與白容微本就不是貪慕虛榮之人,當(dāng)年肖璟娶白容微時,朔京城里的流言甚囂塵上,肖家的親戚極力反對,可到最后,白容微這個庶女,還是做了肖家的大奶奶。因此對于禾晏,他們認(rèn)為只要身家清白,品性不差,就已經(jīng)足夠了。

    “禾姑娘平日里都喜歡什么?”有了事情做,白容微便覺得身上的擔(dān)子重了起來。肖家人口簡單,當(dāng)家容易,她素日里與肖璟又沒有什么爭執(zhí)的地方,如今肖玨的親事終于有了下落,便覺得非得將這件事辦的漂亮不可。“我明日去買些好看的綢布回來如何?再買些首飾,也不可太過貴重,顯得不尊重人。禾老爺年紀(jì)多大?既是做校尉,尋�?偵俨涣丝慕O,買些補(bǔ)品吧……”

    她細(xì)細(xì)的說來,與肖璟商量的入神,竟連肖玨什么時候溜走都不知道。等反應(yīng)過來準(zhǔn)備問問肖玨的看法時,才發(fā)現(xiàn)面前的椅子早已空空蕩蕩。

    肖玨回到了自己屋子,將外頭的朝服脫了下來,放到椅子上,自己在塌邊坐了下來。

    屋子里點著幽暗的燈,外頭隱約傳來熱鬧的聲音,大抵是白容微在吩咐下人拿鑰匙開庫房,今夜想來大家的震驚都不小,這一夜是別想睡覺了。

    不過……總算也不是沒有收獲。

    文宣帝的賜婚來的恰到好處,既將楚昭那個礙眼的家伙橫掃出局,也將他與禾晏的事一錘定音,皇帝腦子不清楚這些年,總算做了一件對的事。

    之前他以為禾晏傾慕楚昭,縱然心中諸多心事,也不想對禾晏提起。世上有喜歡便不顧一切強(qiáng)取豪奪的人,如他這樣的人,最不愛的就是勉強(qiáng)。

    不過……并不是勉強(qiáng)。

    他垂眸,從懷中掏出一方香囊來。這香囊被翻了個個兒,外頭的精致刺繡被翻到了里面,里頭粗糙的里布反而翻到外頭來了。里布里,那角歪歪扭扭,繡的坑坑洼洼的“月亮”正在昏暗的燈光下,熠熠發(fā)光。

    丑是丑了點,不過……

    居然還加了點金線進(jìn)去。

    俊美的青年低下頭,忍不住笑起來。

    外頭的小屋里,赤烏一拳揮過去,被飛奴穩(wěn)穩(wěn)接住,扭到一邊,“冷靜�!�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赤烏氣的鼻子都歪了,“我就說,為何每次我看他不順眼的時候,你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為何我每次為少爺?shù)慕K身大事急的滿頭大汗,你卻可以淡然無憂,原來不是你心大,是你早就知道了!”

    “你我一同給少爺做事,當(dāng)兄弟這么多年,你瞞著我,你良心不會痛嗎?”

    飛奴又側(cè)身避過他沖上來的一拳,也頗無語,“我哪里有欺瞞,濟(jì)陽城中時,你不是見過她穿女裝的模樣,怎生還會認(rèn)為禾姑娘是男子?”

    赤烏一愣。

    說的也是,那禾晏倒不是沒有穿過女裝。在濟(jì)陽城里穿裙子的時候,崔越之和他的小妾,濟(jì)陽王女穆紅錦,那些百姓,街上買東西的小販……從無一個人懷疑禾晏的女子身份。眉眼秀美,身段窈窕,若非真的是姑娘,怎么會不被人發(fā)現(xiàn)端倪?

    “我以為是她男生女相。”赤烏失魂落魄的道:“再說了,我怎么會相信,女子也會去涼州衛(wèi),一人連擲二十個石鎖,壯漢都打不過她。”

    還吃的恁多!

    他沒懷疑過禾晏的女子身份,不是因為禾晏女子扮的不好,而是因為她扮男子扮的太好了!試探哪個年輕姑娘家,能坐在一群大老爺們中,面不改色的聽他們說葷話呢?

    甚至有時候自己還能說上兩個。

    飛奴拍了拍好友的肩,“想開點,你不是一直怕少爺被朔京城人叱罵斷袖么?禾姑娘是女子,這下你擔(dān)心的事不會發(fā)生了。”

    “話是這么說,”赤烏悶悶不樂的坐了下來,“但現(xiàn)在想想,覺得我自己很傻�!�

    “也不是你傻,”飛奴說了句心里話,“實在是因為,禾姑娘做的許多事,比男子做的好多了。”

    飛奴捫心自問,如果不是肖玨讓鸞影打聽禾晏的底細(xì),誤打誤撞知道了禾晏是女子。只怕就算禾晏穿著裙子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大約也和飛奴是一個反應(yīng),覺得這人女裝竟然如此出挑。

    不過,現(xiàn)在想這些也沒用。如今少爺?shù)脙斔�,這個少夫人也是個能干勇武的,今夜這件事一傳出去,明日里,朔京只怕要掀起大浪了。

    ……

    事實上,飛奴想的沒錯,還不等到明日,往日近里,同禾晏打過交道的人,得知了禾晏是女子,且被賜婚給肖玨時,皆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軍營里,洪山一行人正躺在大通鋪上摳腳丫閑聊。

    回了京,他們這些兵馬都駐在京城不遠(yuǎn)處城外的山下。這里依舊每日操練,不過比起涼州來,已經(jīng)好了很多。至少山下外有田地,不操練的時候軍營里的士兵們還會幫農(nóng)人干活,得些水靈的蔬菜瓜果。朔京也沒有涼州那么大的風(fēng)沙,是以才回到京不過一月,眾人眼看著都圓了一圈。

    家住在朔京的,每月還能有一日離營回去看家人。江蛟才去找教頭安排了過些日子回家,正往屋里走,就看見一個小個子匆忙的往自己房中跑,動作快的像一道風(fēng)。

    這小個子江蛟記得,姓包,因著尋常總是喜歡打聽瑣事,消息靈通,眾人都喚他包打聽,叫的久了,他原先的名字反倒沒人記得,就記得叫包打聽。

    瞧他的架勢,這又是得了什么大消息。江蛟不緊不慢的跟在他后面,這些日子他們在朔京,無趣的很,禾晏如今有官銜,不住這里,還怪想念他的。

    包打聽跑進(jìn)洪山他們屋子,眾人都在閑聊,他一口氣跳上屋子中間的桌子,被七嘴八舌的罵了一通。

    “你這腳上都是泥,還不滾下來!”

    “那可是我吃飯的地方,包打聽你是要造反?”

    “說話就說話,動什么腳!”

    這屋里還有王霸黃雄等不好惹的,尋常時候,包打聽聽了這些,早就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跳下來了,今日卻不同。他非但不動,反而像是更激動了,臉紅脖子粗的,“大消息,大消息!我剛從教頭那邊回來,大消息,沒有比這更大的消息了!”

    門外路過別的屋子的人都圍過來,難得見他這樣語無倫次的時候,想必這消息真的很大,有人就問:“到底是什么事��?肖都督要娶妻嗎?”

    這話本是隨口一提,因為涼州衛(wèi)里有十大不可能,比如沈瀚不可能心軟、梁平不可能不罵人、馬大梅不可能不賭……最大的不可能,也是眾人認(rèn)為絕對無可撼動的一條便是:肖玨不可能娶妻。

    這條不可能要是破了,那倒也還算個大消息,不過,應(yīng)當(dāng)是不可能的。

    他們這樣想著,卻見包打聽點了點頭:“對,對!不錯,肖都督要娶妻了!”

    眾人先是沒反應(yīng)過來,待回過味兒,頓時群情激動,“呼啦”一下子圍到桌子邊上,追問包打聽。

    “誰��?誰��?肖都督要娶誰�。俊�

    “確定是肖都督娶妻而不是旁人嗎?包打聽你這消息到底準(zhǔn)不準(zhǔn)啊,我怎么覺得這么不靠譜呢?”

    “肖都督像是會娶妻的人嗎?我看是假的,還是散了吧,莫要上了當(dāng)。”

    包打聽一聽此話,極了,脖子上青筋浮起,攥著拳頭跺腳道:“我怎會騙人……我聽得一清二楚,教頭們都嚇壞了……那可是陛下親自賜婚!”

    “賜婚”二字一出來,屋里屋外的人都信了五成。肖都督是不可能主動娶妻的,但是賜婚這種事,陛下的金口玉言,他又豈能抗旨?這么一說,也不是沒可能。

    小麥問:“真的是賜婚?那陛下賜婚給肖都督的,是哪家府上的小姐��?”

    外頭一人正扒著窗聽,聞言想也不想的回答,“那還用說,自然是沈御史府上的沈小姐了!”

    沈暮雪在涼州衛(wèi)呆了這么久,幫了許多傷兵,這樣一位小姐不嫌棄他們,還給他們傷藥,士兵們都很喜歡她,為她說話的很多。

    “對,沈小姐那樣的,和都督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他們金童玉女,郎才女貌,這應(yīng)當(dāng)是大魏最般配的一對璧人了。”

    而包打聽的回答,卻讓他們失望了,“不是,不是沈醫(yī)女!”

    眾人面面相覷。

    竟然不是沈暮雪?沈小姐那么好心腸的神仙人兒,居然都做不成肖玨的夫人,陛下到底賜婚的是哪家小姐?

    “不是沈醫(yī)女,是誰啊?”

    包打聽:“是禾晏!”
← 鍵盤左<< 上一頁給書點贊目錄+ 標(biāo)記書簽下一頁 >> 鍵盤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