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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章

    殿中光影搖曳,陸鎮(zhèn)負手而立,灼灼目光落于沈沅槿的芙蓉面上,“今日過后,去大理獄尋陸昀簽了和離書。”

    這晚過后,陸鎮(zhèn)頻頻于宮外留宿;素紗帳后,年輕的女郎發(fā)髻散亂,淚光瑩瑩。

    次年,東宮選妃當日,內(nèi)侍慌忙來報,道是別院里的那位娘子在觀中打醮祈福時失了蹤跡……

    *

    從梁王長子到東宮太子,陸鎮(zhèn)戰(zhàn)功赫赫,一路順遂,直至沈沅槿嫁與陸昀做了新婦,他方知曉抓心撓肝是何滋味。

    即便她已嫁做他人婦又有何妨,當初他能在暗中促成這樁婚事,如今也能輕而易舉地將其毀去。

    1.女主跟前夫解除關(guān)系后才會跟男主展開情感線或有親密互動

    2.強取豪奪味超濃,看不了的慎入

    3.男主潔

    內(nèi)容標簽:

    宮廷侯爵

    穿越時空

    正劇

    主角視角沈沅槿陸鎮(zhèn)配角陸昀

    一句話簡介:成婚后被太子覬覦了

    立意:愛情是建立在自由平等之上的,反封建強權(quán)

    第1章

    身份著實尷尬

    冬盡春來,天氣漸暖,長安城中一派盎然春色,草木青蔥,紅紫迎人。

    興道坊,梁王府,青絲高綰的婢女有條不紊地卷起窗前半舊的竹簾,擦地抹桌,焚香布膳。

    沈沅槿執(zhí)筆坐于案前,往那小冊子上畫花樣子,時而抬眸去瞧羅漢床上小口吃林檎畢羅的陸綏。

    陸綏將滿四歲,正是事事好奇、活潑好動的年紀,若非有那林檎畢羅絆住她的手腳,這會子怕是早往沈沅槿那處摸爬去了。

    檐下,盈袖伸手推了門,與身后針線房的媼婦一道入內(nèi)。

    那年近五旬的媼婦將填漆托盤往她面前擱了,因笑道:“沈娘子,這是針線房為您和縣主新制的春衫,還請娘子過目�!�

    沈沅槿聞言莞爾一笑,當即立起身來,凝眸去瞧那托盤內(nèi)的衣衫,無需上手去觸,便知乃是上好的綢緞所制。

    “勞煩老媼跑這一趟,這些錢便拿去吃茶罷�!币槐谡f,一壁去錢罐里抓了小把銅錢出來送與她。

    劉媼年長,往日里沒少拿各院主子的賞賜,當下也不與她客氣,大大方方地將拿那把銅錢接過,還不忘與人說道兩句吉利話。

    沈沅槿淺笑著搭了兩句話,便讓身側(cè)的枳夏送她出去。

    待她二人離開后,沈沅槿自去取了衣衫來,先叫陸綏試了,見皆合身,這才勻出些心思來瞧她自己的。

    因是量過身后制作的,且她如今的這副身軀上月才剛滿的十六,幾乎不會再長個子了,故而倒也不必擔心穿不上。

    梁王陸淵早些年也曾有過一個長女的,只那長女命薄,未活過十歲便早早離世;直至陸綏降生前,陸淵沒再有過女兒,故而對于陸綏,年近四旬的陸淵甚是寵愛。

    沈蘊姝原是汴州陳留人氏,二八之年嫁與汴州長史的次子為妻,不曾想婚后兩年便守了寡,因無子嗣,為婆家所不容,遂寡居母族沈府。

    因沈沅槿乃其胞兄沈煬的獨女,加之憐其年幼失恃,沈蘊姝視她為己出,常悉心照料,無微不至。

    又三年,正值盛年的陸淵奉旨巡視汴州,下榻沈府,于園中邂逅沈韻姝,見之忘俗,欲納為侍妾;沈氏家主為攀附梁王,便以沈煬和沈沅槿相脅,迫使沈蘊姝與陸淵為妾。

    自沈蘊姝隨陸淵離開汴州后,纏綿病榻多年的沈煬深恨自己未能護胞妹周全,更兼思念早逝的亡妻,導(dǎo)致病情越發(fā)沉珂,不過兩年后便匆匆離了世。

    沈煬那廂彌留之際,沈沅槿不過十一的年紀,恐她獨自留在沈家孤苦無依,便托舊友辦了過所,命心腹護送她前往長安,投奔身在梁王府的姑母沈蘊姝。

    一行人舟車勞頓近兩月,方來至京中,入梁王府拜見沈蘊姝,留在梁王府中。

    沈沅槿打娘胎里帶了弱癥,身子不似尋常女郎那般康健,初至千里之外的長安不免水土不服,不出半月便病了一場。

    病情最為兇險之時,人竟燒得昏死過去,藥也吃不進,沈蘊姝在床邊守了半日,觀她氣息漸弱,不由心涼半截;正要聽從身側(cè)有年紀的仆婦之言預(yù)備后事,沈沅槿卻是忽然睜了眼,開了口,嘴里卻只透出一個“渴”字。

    在場眾人不知,自那時起,沈沅槿便已換了個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的芯子。

    起先,沈梔并不適應(yīng)這里的一切,因害怕被人瞧出她并不屬于這個時空,鮮少與人說話;直至每日細心留意此間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模仿她們的言行舉止,方漸漸融入到此間的生活中去。

    饒是沈梔努力適應(yīng)了數(shù)月,然而對于這個世界的諸多事情,譬如吃飯、穿衣、解手等等,還是不大習慣。

    沈梔頭一回沉下心來翻看這個時代的書籍時,方驚訝地發(fā)現(xiàn),除卻小部分筆畫相對較少的字她能識得外,筆畫略多些的,竟是有一大半都不識得。

    那一日,沈梔面對書本上多到數(shù)不過來的生字詞,嘆息數(shù)次過后,無奈地接受了自己在這個冷兵器、農(nóng)耕文明的時代,就是一個半“文盲”的事實。

    有此認知后,沈梔不得不惡補這個朝代的文字和語言,每日除開吃喝拉撒和陪伴原身姑母外,其余的時間幾乎全用在了讀書識字和睡覺上。

    沈蘊姝的記憶中,這位內(nèi)侄女本就是極為文靜溫吞的性子,忽而見她這般好學(xué),并未生出什么疑心來,只覺眼前女郎自病好休養(yǎng)幾月后,瞧著倒是比從前活潑了些,不似先時那樣總不愛與人說話,叫她安心不少。

    沈梔發(fā)奮讀書識字那會子,沈蘊姝尚懷著身子,兩個人獨處時,沈梔常興致勃勃地朗聲念書;有時讀到她喜歡的詩詞,還會興致勃勃地同她肚里的胎兒說話,沈蘊姝見她那副自說自話的模樣,總要笑一笑她。

    沈蘊姝自入府以來就甚是得寵,即便在她未有孺人的名分前,府上眾人亦不敢輕慢了她,縱有看不過她寡婦二嫁的,也不過是私下里偷嚼兩句舌頭,沈梔穿成她的內(nèi)侄女,在王府的日子并不難過。

    沈梔尋不到回現(xiàn)代的方法,想要保住這來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便只能去接受和適應(yīng)沈沅槿這個全新的身份。

    沈蘊姝素日里對沈沅槿的關(guān)懷和喜愛之情,泛月居內(nèi)的婢女媼婦看得真切,自是悉心侍候;便是在別處當差的人,亦不曾輕易怠慢了她。

    沈沅槿在此間的時日長了,對自己所處的朝代和環(huán)境有了不少新的認識。

    趙國并非是她在二十一世紀學(xué)習過的歷史上的朝代,但唐末及之前的朝代卻又是存在過且有書籍記載的。

    開國皇帝趙武帝終其一生只有明獻皇后楊氏一人,二人的獨子亦為皇后蕭氏虛設(shè)六宮,然而這樣的局面,最終止于他們的孫輩。

    當今圣上陸臨乃趙國的第五代君王,梁王陸淵則是陸臨一母同胞的胞弟,先帝還未駕崩之時,因他非長子,即便戰(zhàn)功赫赫,聲名遠播,亦未能撼動陸臨的東宮之位。

    陸臨尚未登基前,便對這位功高蓋世的嫡兄多有防備,但因趙國之北有契丹、黨項、吐蕃虎視眈眈,西北邊境亦不安穩(wěn),偏朝中又無將才可用,故而十數(shù)年來,對他多行籠絡(luò)賞賜之舉。

    梁王陸淵不似旁的宗親權(quán)貴,對于女色并不十分上心,現(xiàn)如今府上也不過一位繼王妃,兩位孺人,膝下除早夭的長女外,另有三子一女。

    長子陸鎮(zhèn)天資聰穎,精通騎射,乃發(fā)妻蕭氏所出,深受先帝寵愛,六歲上便封了長平王,十六歲起隨父出征西北,后又北上迎擊契丹、吐蕃、高句麗,戰(zhàn)功累累。

    二子陸則的資質(zhì)尚可,乃孺人鄭氏所出,八歲上封了中山郡王;三子陸禹聰慧好學(xué),方是繼室崔氏所出,三歲封新平郡王。

    陸淵的獨女陸綏,便是原身的姑母,孺人沈蘊姝所出,周歲時得圣上親封永穆縣主。

    沈沅槿尚還記得,陸綏周歲宴那日,梁王與圣上于人前做出一副兄友弟恭、君臣和睦的模樣,實則彼此猜忌,各自防備,字字句句,滴水不漏。

    陸淵自先帝時便為趙國開疆擴土,長子陸鎮(zhèn)亦是少年成名,戍邊御敵,屢立戰(zhàn)功,國中軍民多有擁戴他父子二人者,天長日久,不免有功高震主之嫌。

    況圣人陸臨現(xiàn)四十有二,子嗣單薄,后妃所出的幾位皇子皇女接連夭折,膝下獨有一子尚存,因其生母韋婕妤早逝,過至皇后王氏膝下?lián)嵊瑔蚊粋琮字,時年七歲,雖于去歲被立為太子,到底年幼,能否擔此重任,尚無定論。

    梁王府看似風光無限,實則早已是圣人的眼中釘,這偌大的長安城中,欲附它而生之人眾多,盼它冰消瓦解之人怕也不少。

    寄人籬下,終非久長之計,況她所倚仗之人,亦是仰人鼻息,她的身份著實尷尬,故不欲在王府久留,更不愿等到年紀大了由梁王夫婦為她擇定婚事,盲婚啞嫁;思量再三,終究是盡早離開此處才好。

    沈沅槿設(shè)想著離府后倒要往何處去落腳方好,筆下的墨珠便也跟著停頓,蓄滿后,輕輕砸在紙上,染出一抹灰黑色來,遮住小片字跡。

    春日的微風拂動花枝,云意嗅著那抹隨風散開的清淺花香,進前推門,朗聲朝內(nèi)傳話:“孺人歸�!�

    沈沅槿聞聲擱筆,將那冊子置于案沿待其自行晾干,起身相迎。

    陸綏甚是黏人,尤其黏沈蘊姝,這會子見了自梁王妃處請安回來的沈蘊姝,自是笑盈盈地撲進她的懷里,小嘴里撒著嬌:“阿娘抱,阿娘抱�!�

    “今日晨間阿娘不在,永穆與阿姊在一處可有聽話?”沈蘊姝將愛女抱在懷中,往那羅漢床上坐了,溫聲細語地問。

    陸綏學(xué)著大人的樣子認真點頭,甕聲甕氣地道:“永穆聽話,永穆早膳和阿姊一起吃餛飩,方才還吃了畢羅�!�

    沈沅槿的目光悉數(shù)都被沈蘊姝和陸綏母女吸引過去,看著她們言笑親昵的模樣,不覺想起自己的母親。

    多想再喚喚她,再被她吵一回瞌睡。

    眸光微暗,沈沅槿略沉了下巴。

    沈蘊姝甫一偏頭,對上的便是這副若有所思模樣的沈沅槿。

    她的這位內(nèi)侄女,自來到梁王府中大病一場后,性子似乎同在汴州時大不一樣了:她在汴州城時,大抵都是沉悶寡言的;如今雖也會有那樣的一面,但大多時候,還是隨性率直的。

    細細想來,沈蘊姝還是更希望看到現(xiàn)下這般笑容多些、話語多些的她。

    沈蘊姝笑容微斂,因問道:“三娘可是想起在汴州城中的日子了?”

    她的話音落下,沈沅槿便已收回思緒,微微一笑,搖著頭道:“尚還不曾記起�!�

    “記不起來也無妨,橫豎日子還是照樣過,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要緊,你耶娘的在天之靈也能安心�!鄙蛱N姝說著話,瞧見桌上托盤內(nèi)還未動過的綢緞春衫,便又起了心思讓她換上試試。

    沈沅槿視她和陸綏為此間唯一的親人,又豈會拂了她的好意,自去里間的屏風后更衣,不必細說。

    掌燈時分,陸淵過來陪陸綏玩了一會兒,當晚宿在泛月居,三更天時叫了水,次日天將明時離府上朝。

    云意服侍沈蘊姝起身洗漱,枳夏牽著陸綏過來一道用早膳。

    這日晌午,府上管事命人前來傳話,道是嗣王明日酉時二刻至三刻之間回府。

    陸鎮(zhèn)戍邊歸京,沈沅槿早有耳聞,原以為還要兩三日方能到,不承想竟是足足提前了兩日。

    沈蘊姝備受陸淵寵愛,又為他誕下一女,現(xiàn)下整個梁王府上下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泛月居的人看,嗣王戍邊歸京這樣重大的場合,自是不好缺席。

    沈沅槿清楚這里頭的厲害,不欲落人口實,亦不想惹人注目,少不得多費些心思,只管揀那不甚起眼且又不至失了王府臉面的衣衫和首飾穿戴。

    朱漆高匾的府門外,眾人簇擁著梁王夫婦,猶如眾星拱月一般;如今沈蘊姝亦是府上的正經(jīng)主子,攜陸綏立于梁王妃崔氏右側(cè),她的左側(cè)則是鄭孺人母子。

    約莫小半刻鐘后,隨著馬蹄聲漸近,一匹高頭大馬率先進入眾人的視線,其上所乘之人正是梁王府嗣王、長平王陸鎮(zhèn)。

    陸鎮(zhèn)的身量體格皆是隨了他的阿耶,肩寬腰挺,于身高上,還要高出陸淵一些來。

    天邊落日西斜,橙黃余暉下,但見陸鎮(zhèn)頭戴鳳翅盔,身披黃金甲,腰懸一柄玄鐵長劍,氣勢如虎;細細觀之,甲胄未能遮住的肌膚泛著均勻健康的麥色,生得劍眉星目,鬢若刀裁,然而眉宇間卻透著一股與其并不相符的威嚴之氣,令人見而生畏,難動親近之意。

    陸鎮(zhèn)未離京戍邊前,因與陸淵時常出征在外,鮮少在府上,故而沈沅槿不過同他打過幾回照面,二人之間說過的話手指頭就能數(shù)得過來。

    沈沅槿不自覺地稍稍攥緊了手,雖對他無甚好感,甚至存了避諱之心,此時卻還是大大方方地將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不曾顯露半分逢迎、懼怕亦或是卑微之色。

    陸鎮(zhèn)離鐙下馬,朝陸淵行了軍禮,卻是未看崔氏一眼,更遑論喚她一聲阿娘。

    在場的婢女媼婦、小廝管事似是早已習慣了看他如此行事,當下皆是屏氣凝神,生怕行差蹈錯惹了主子不悅。

    崔氏身旁的陸淵面上喜怒不辨,終究沒說什么,只語氣平平地讓他認一認許久不見的小妹陸綏。

    陸鎮(zhèn)淡淡應(yīng)了一聲,鳳目微凝,脊背挺得筆直,幽深的眸光掠過眾人,只在一位年紀尚輕的女郎身上停留片刻,對上她的清眸。

    第2章

    可惜了這副好樣貌

    入眼的女郎眉橫翠岫,目若點漆,明麗絕俗。

    紅霞燒云,春風微拂。

    女郎鬢邊碎發(fā)隨風輕揚,發(fā)上斜簪的妃色通草牡丹栩栩如生,與她的白皙皮膚極為相稱。

    盈潤小巧的檀口不點而赤,仿若春日新熟的鮮紅櫻桃。

    大差不差,這三年來,沈沅槿的五官并未有太大的變化,只是略長開了些。

    陸鎮(zhèn)從前見過她幾回,對她有些印象。

    數(shù)息后方記起她的身份,似是他阿耶后院中一妾室投奔而來的內(nèi)侄女。

    這樣的出身,倒是可惜了這副好樣貌。陸鎮(zhèn)這般想著,目光卻未能從她身上移開。

    沈沅槿被他充滿審視且不算友好的目光盯得不大自在,甚至覺得他有些無禮,遂將目光一沉,情愿去瞧腳下的青石板,也不肯再與他對上一眼。

    見她微垂了首,陸鎮(zhèn)方覺自己略有些失了禮,不動聲色地將目光落到陸綏身上,端詳一番,終究沒道出半句話,顯是對這位接觸甚少的阿妹無甚感情,自然也就親近不起來。

    氣氛頓時變得沉悶且微妙起來。

    沈蘊姝在王府中一貫謹小慎微,很快便察覺到一絲異樣的氣息,低下頭溫聲細語地提點她道:“永穆,快喚大兄�!�

    陸綏平日里雖愛玩鬧了些,卻也不是全然不聽話的熊孩子,加之沈蘊姝并未太過嬌縱著她,時常會耐心教她諸多道理,這會子聽了沈蘊姝的話,乖覺地望向陸鎮(zhèn),甕聲甕氣地喚了他一聲大兄。

    陸鎮(zhèn)幼時因生母早逝、缺乏父愛的緣故養(yǎng)成了冷硬淡漠的性子,饒是聽得許久不見的親妹如此喚他,也不過淡淡應(yīng)了一聲便再沒有其他。

    此間人多眼雜,陸淵那廂亦無過多的話同他講,只語氣平平地讓他進府休整一番,晚些時候還要進宮赴圣人設(shè)下的晚宴。

    沈沅槿緘默無語地跟在眾人生后,只覺這偌大的梁王府著實壓抑得緊,陸鎮(zhèn)戍邊歸來前她還未有這樣大的感觸,今日見父子二人三年不見尚且還能疏離至此,頓時就對天家無情這句話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

    眼下梁王瞧著對陸綏甚是寵愛,可寵愛這東西是靠不住的,倘若日后王府進了新人,梁王膝下又添了新的縣主,卻不知會否還如現(xiàn)在這般寵愛她了。

    一路心事重重回至泛月居,沈沅槿方將那些紛亂的思緒驅(qū)逐出去,收拾好心情,與沈蘊姝和陸綏一道用過晚膳,牽著陸綏的小手往園子里去賞了會兒花,趕在天麻麻黑時折返。

    此番夜宴乃是圣上為陸鎮(zhèn)及幾位武將接風洗塵所設(shè),便是梁王妃崔氏亦未隨行。

    沈蘊姝料定陸淵今夜不會過來,早早卸了妝面,褪去發(fā)上頗有幾分壓脖子的金銀釵鬟,僅留一支引簪束發(fā)。

    屋內(nèi)的燈輪已有婢女悉數(shù)點燃,照得滿室橙黃一片。

    陸綏自去取來紙張,央著沈沅槿陪她一起畫畫。

    沈沅槿那硯條研墨,淺笑著與她商量:“眼里看書作畫傷眼,便只畫一刻鐘,畫完我陪綏綏玩會兒石子剪刀布,再講睡前故事與你聽可好?”

    陸綏考慮片刻,而后重重點頭,認真道:“好,今天我要聽兔子和狐貍的故事�!�

    這副小大人的模樣,不禁讓沈沅槿想起前世家中的大外甥女來,面上笑意愈深。

    沈蘊姝靜靜坐在對面看她二人埋首作畫,心內(nèi)既寧靜又平和。

    如今這樣的生活,于她而言足可稱得上是幸福的,除卻每回夜里伺候那人要吃些苦頭外,倒也沒什么不順心的地方。

    二更將至,沈沅槿現(xiàn)編出來的故事還未說完,陸綏已不知何時睡去了。

    “三娘講了這樣久的故事,嘴里該是渴了吧�!鄙蛱N姝一壁說,一壁將放溫的滾水送與沈沅槿喝,待她飲過,交代乳娘幾句,又道:“天也不早了,快些回去歇下吧。”

    沈沅槿將那茶碗置于案上,與沈蘊姝一道輕手輕腳地出了陸綏的房間。

    沈蘊姝的房間在院落正中的上房,沈沅槿的則在西次間,目送沈絮晚進了房,方繼續(xù)往前邊走,進了自個兒的屋子。

    穿越到此間五年,沈沅槿仍不大習慣旁人伺候她,身邊獨一個隨原身從汴州過來的婢女辭楹伺候;沈蘊姝自晉封沈孺人后,崔氏又往泛月居塞了數(shù)人進來,沈蘊姝便想分兩個手腳勤快的給沈沅槿使,卻都被她拒絕。

    水房里,辭楹早將她二人洗漱用的熱水燒好了,見她回來,自去茶水間里打來熱水,送至里間供她用。

    沈沅槿凈過面,泡了腳,自去倒水,自個兒吹了燈,執(zhí)一白瓷燭臺,將辭楹送至門外,叫她也早些睡下。

    紅木衣柜的最深處藏著一方匣子,其內(nèi)存放著沈沅槿若有的家當,將燭臺擱在月牙凳上,挪開遮擋在前的衣物褥子等物,取出那方烏木匣子,捧在手里放至床榻之上。

    沈沅槿將那一方半大不小的木匣子抬出來,信手啟開,但見其內(nèi)裝著小半匣的銀子和十數(shù)貫錢,仔仔細細地數(shù)了數(shù),有不下三百兩銀子和十五貫錢。

    這其中,除開八十兩和十五貫是她自及笄后賣花樣子和服飾設(shè)計圖賺來的,其余的則是原身的阿耶為她積攢下來,當初讓她一并帶來長安的。

    崔氏給她定下的月錢是每月二兩,勉強能夠維持日常花銷和打點下人,逢年節(jié)需要和購禮之時,少不得還要自個兒掏些錢出來,如此算下來便是入不敷出。

    沈沅槿深諳不能坐吃山空的道理,故而及笄后,自是操持起她在現(xiàn)代的老本行來。

    從東大的服裝設(shè)計專業(yè)畢業(yè)后,沈沅槿便與同學(xué)合伙在某購物軟件上開辦了一家漢服網(wǎng)店,從設(shè)計圖稿到挑選布料、打樣定版皆是她們共同把關(guān);

    為了最大程度的還原各個朝代的漢服形制,沈沅槿查閱大量的文獻資料,實地探訪各省市的大小博物館,精益求精,經(jīng)過兩年的努力,終是將她們自己的網(wǎng)店在漢服圈里打出了一定的名氣,幾乎每一套上新的漢服都有上千套的銷量。

    穿越到趙國的這五年里,經(jīng)她細細考究過后,此間尚未有宋明形制的衣裙,因明獻皇后頗喜隋唐文化,不僅沿襲和完善了女官制度,還頗為推崇半臂坦領(lǐng)、齊胸襦裙、齊腰襦裙,如今趙國女郎最為常見的裙衫,不外乎這三種形制。

    而宋時流行的旋裙、飛機袖、褙子、對襟...明時的馬面、比甲、袍衫等形制皆未出現(xiàn)。

    沈沅槿設(shè)想,她或許可以在長安城內(nèi)開一間成衣鋪,試著將這些形制結(jié)合時下趙國女郎的喜好和審美加以修改,從而打開趙國的市場和銷路。

    過去的一年中,由她親筆畫出的設(shè)計圖紙和花樣子大多都能賣出還算不錯的價錢,且每回都賣出去得極快,足可證明,她的審美能力與此間女郎的審美大體上是一致的。

    時至今日,她已有足夠的信心開辦一間由她自己經(jīng)營的成衣鋪。

    早在上元節(jié)過后,沈沅槿便托人去打探東市附近位置、大小合適的鋪面了。

    前兒那牙人特差人來回了信,道是在安邑和宣平兩坊各尋到一間符合她所提要求的鋪子,因撞上陸鎮(zhèn)歸京回府這檔口,倒也沒急在這兩日去瞧。

    沈沅槿拿起一吊錢攥在手里,合計著最遲后日,怎么也該往那兩坊走上一遭了。

    好一陣子后,手心處的數(shù)枚銅錢被她握得微微發(fā)熱,她這才小心翼翼地將其放進匣中,合上蓋子,落了蝴蝶型的小巧鎖頭,藏回原處。

    翌日,沈沅槿直睡到辰時方醒。

    沈蘊姝想得甚開,從不嫌她貪睡,偶爾有那么幾回,沈沅槿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床,沈絮晚怕她餓壞了胃,亦不過是婉言提點她一回兩回可以,不可時常如此,若是餓壞了腸胃就得不償失了。

    大多時候,她都是打趣沈沅槿還在長身體,多睡一會兒也有的。

    相處的時日長了,沈沅槿眼中,原身的這位姑姑簡直就是活神仙一樣的存在。

    枳夏過來尋沈沅槿時,她正坐于妝鏡前疏發(fā),似是早就料想到會這幅場景,笑盈盈地來至她身側(cè),仔細打量她身上所著的衣裙一番,而后拿起妝愜內(nèi)的一朵杏色牡丹通草花,往她發(fā)髻上比了比,因問道:“娘子瞧瞧,這花可襯你今日的裙衫?”

    沈沅槿毫不懷疑她的眼光,不緊不慢地將那花頭銀釵簪入發(fā)髻之中,偏頭看向她,莞爾一笑道:“往日里你替孺人配的顏色,便是王妃瞧了也曾夸過幾回,我信你的眼光。”

    “娘子既如此說,便是夸這花選的好,我可要替你簪了�!辫紫囊幻嬲f,一面輕車熟路地將那通草花往她發(fā)上簪好,“今兒早膳是肉粥、蒸蛋和豆腐包,孺人叫給娘子留著,這會子還熱著呢�!�

    沈沅槿含笑應(yīng)了,疏完發(fā),不過淡掃蛾眉,輕點丹唇,并未施粉,起身與枳夏一道往正房而去。

    陸綏見她過來,幾個快步跑至她身前,一雙短白的小手去曳她的袖子,“阿姊,待會兒你吃,飽了,陪永穆去放,放紙鳶可好?”

    這樣一個惹人喜歡的小娃娃在眼前撒嬌,沈沅槿如何能夠狠下心來拒絕,對著陸綏點了點頭,溫聲道:“好,阿姊用過早膳略歇一歇,就陪你去園子里尋個地方放�!�

    哄完她,才往那八仙桌前坐下用早膳。

    且說陸鎮(zhèn)因連日行軍,不免勞頓,圣人念其戍邊御敵之功,除例行賞賜外,另又準了三日假,是以今日上晌,陸鎮(zhèn)得了閑,練過功后擦身更衣,遂欲往園子里去賞景。

    昨日夜宴,圣人與宗室群臣皆在,不免多飲了些酒,若非他久在軍中,酒量甚好,怕也要同圣人一般吃醉了酒去。

    姜川自幼便侍奉在陸鎮(zhèn)身側(cè),一貫小心謹慎,吃不準他家主子現(xiàn)下心情如何,自然不敢輕易出言叨擾,只默聲在他身后跟著。

    主仆二人出了滄濯居,繞開假山穿過一游廊,不消多時便經(jīng)拱門進了園子。

    王府地廣,這園子建得倒是比尋常官宦人家五進的宅子還要大些。

    陸鎮(zhèn)因心中存著事,雖一路穿花奪柳,終究錯過許多昳麗春光;姜川相較于他,多了幾分踏青賞春的意趣。

    隨他過了假山、石橋,又轉(zhuǎn)過一屏門,往右,但見不遠處淺草青蔥的曠地上,縣主正拿線放紙鳶,身旁立著一位素衣女郎。

    那紙鳶早叫人放得高高的,只需用手中的線圈便可調(diào)整位置和高度。

    不消多想,必定是女郎先將紙鳶放好后送與縣主玩的。

    那女郎雖是側(cè)著身的,姜川一時間辨認不出,少不得凝神認了一會兒,這才覺出不是旁人,乃是沈孺人院中那位自汴州投奔來的內(nèi)侄女。

    陸鎮(zhèn)戍邊的這三年里,姜川將滄濯居打理得井井有條,因他是陸鎮(zhèn)的貼身小廝,在府上頗有幾分臉面,便是在梁王妃的仆從面前,也能直起腰桿。

    既是在王府當差,少不了往各處走動,這一來二去,自然得見過沈沅槿幾回。

    論起來,他也見過不少粉面桃腮、膚白貌美的女郎,但與沈孺人的這位內(nèi)侄女相比,終究少了幾分出塵絕俗的清泠氣質(zhì);單單容貌能與之相提并論的,亦不過一兩人爾。

    大抵魏晉名畫上清麗脫俗的洛水神女活過來,便是這般品貌姿容罷。姜川這般想著,人已行至近前,思量一番,終是輕聲詢問道:“嗣王,縣主在前面,可否容奴過去見一禮?”

    陸鎮(zhèn)聞言,不覺腳步微頓,兩個大活人出現(xiàn)在視線中,他又如何會沒有瞧見。

    視線自那身著華服的小女郎身上淡淡掃過,落在一襲藕荷色齊胸襦裙的女郎的側(cè)臉之上。

    女郎發(fā)間的杏色通草牡丹素凈淡雅,銀釵熠熠生輝,和煦的春風拂動她的衣擺,道道金光映照在她白瓷般的玉面上,勾勒著她的五官輪廓,越發(fā)襯得她清疏柔和、飄逸靈秀,仿若一朵盛放于晨光之下的妃色菡萏,令人見之忘俗。

    姜川非是頭一回得見她的好顏色,加之陸鎮(zhèn)尚在,當下并不敢多看,只上前對著她二人行了叉手禮,“奴見過縣主,沈娘子�!�

    話音落下,沈沅槿率先回眸來看他主仆,不偏不倚,卻是又對上了陸鎮(zhèn)的目光。

    陸鎮(zhèn)自詡不會為美色所動,然而與她四目相對之時,竟是不自覺地微微攏了手指。

    第3章

    端的是位意氣風發(fā)的美少年

    目光相對的那一瞬,沈沅槿面上未有半分懼意和羞怯之色。

    陸鎮(zhèn)仍是一副肅穆沉靜之態(tài),只那眸光里不見昨日下晌看她時的探究之情,平靜的出奇。

    沈沅槿自知他從未將自己看在眼里過,便是他名義上的阿娘、第二任梁王妃的內(nèi)侄女,他也未必會將其視作表妹對待,故而并未有過多的思量與糾結(jié),大大方方地朝人施禮,平聲道:“妾見過嗣王。”

    說完,收回目光,雙眸看向他身側(cè)的姜川,回他一禮,“姜郎話音未落,陸綏聽見沈沅槿的聲音,停下扯線的動作,握著線團轉(zhuǎn)過身來,一臉好奇地抬起小腦袋。

    陸綏年幼,加之并未將陸鎮(zhèn)這位阿兄的印象不深,雖昨日下晌才剛見過,這會子還是覺得他眼生得緊,不自覺地靠向沈沅槿。

    沈沅槿便又垂眸去看陸綏,溫柔地撫了撫她的發(fā)頂,檀口輕張,輕聲細語地提點她道:“永穆,這是你的大兄。昨兒下晌,你阿娘不是同你提起過嗎�!�

    經(jīng)她提醒,陸綏方記起約莫是有這么一回事,但因眼前的人太過高大,面上不茍言笑,不免有些心生懼意,將紙鳶的線團賽進沈沅槿的手里,左手攥住她的裙邊,怯怯喚了陸鎮(zhèn)一聲“大兄”。

    “嗯。”陸鎮(zhèn)不過低低應(yīng)了一句,卻是沒有出言喚陸綏,稍稍抬眸望向空中,略瞧那因為無人控制、將要落下的紙鳶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待他走后,陸綏立時又變得活潑起來,仰著頭,努力踮起腳尖去碰她的手,“阿姊,紙鳶,紙鳶要落下來了�!�

    陸鎮(zhèn)自幼習武,耳力過人,加之尚未走遠,清清楚楚地聽見身后女郎傳出一道安撫的話語,“永穆莫要著急,有阿姊在,這紙鳶斷然落不下來的�!�

    他身后的姜川只聽清了大半,卻不甚在意她說了什么,心內(nèi)暗道這位沈娘子不但貌比神妃,說話的聲音亦如鶯啼般悅耳動聽;若是再有個好的家世出身,這京中宗親士族中的男郎,哪一個她都配得。

    姜川那廂尤自胡思亂想著,陸鎮(zhèn)已夸過水上石橋,大步邁進那水榭之中,往那藤椅上坐了。

    時至早春,天氣尚還不熱,上晌的暖陽照在身上,甚是溫暖宜人。

    姜川比不得陸鎮(zhèn)的體力,隨他走了這好一陣子,不免出了一身薄汗,微微喘氣,遂往那欄桿處站著吹風歇息。

    微風吹皺水面,泛起陣陣漣漪,滿湖碎金翻涌,載著片片落花,格外惹人注目。

    姜川吹著風,嗅著花香,好不愜意。

    這樣的好風光卻未能吸引陸鎮(zhèn)的視線,只將一雙鳳目落于水榭外的一處樹蔭之下。

    此間花樹眾多,不獨有春花,還有夏季盛開的石榴、紫薇,秋日的桂子、茉莉...

    陸鎮(zhèn)所看之處并無海棠、桃李等花樹,而是一棵頗為繁茂的桂樹,遮住大片陽光,若此時為炎熱的夏日,那樹蔭下倒是個乘涼的好地方。

    那桂子樹下植著許多茉莉,金秋時節(jié),茉莉花香混著桂子花香,格外清香,是以每年秋天,到了吃螃蟹的時候,崔氏總要來此處吃上一兩回螃蟹。

    三年前,年方十八的陸鎮(zhèn)在離京戍邊前的一個秋日傍晚,于此間赴了一回夜宴。

    陸鎮(zhèn)赴宴后方知,崔氏不獨召集了府上的人,還下帖子請了旁的親王、郡王夫婦及其子女。

    陸鎮(zhèn)平素鮮少與宗室中人走動,獨老陳王的次孫、臨淄郡王陸昀,雖與陸鎮(zhèn)差著輩分,需得喚他一聲皇叔,倒還同他走動的較旁人略多些。

    那日夜里,他自飲了幾碗郎官清酒,出水榭往水邊去吹風,見陸昀在岸邊夜釣,略看他兩眼后將視線移開,轉(zhuǎn)而去瞧那桂子樹下穿茉莉花的女郎,待看清那女郎的樣貌后,不由鳳目微凝。

    席上人頗多,她約莫沒吃多少,又或許根本沒吃。

    身后是一派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的熱鬧景象,那處靜坐的女郎則是沉靜如水,似乎此間的一切繁華喧囂,皆與她無任何干系。

    陸鎮(zhèn)不過略凝了她片刻便失了興趣,欲要往園子里去閑步,忽聽草叢中傳來一陣悉索聲,似有什么動物在其間穿行。

    聽著聲音,約莫是膳房內(nèi)養(yǎng)的那只貍奴。

    陸鎮(zhèn)不甚在意,抽身便要走。

    那邊樹下的女郎較他的反應(yīng)大了許多,當即停下穿花的動作,站起身來,追著那貍奴的身影而去。

    心下總覺那女郎的性子不似她于人前顯露的那般。

    不知怎的,陸鎮(zhèn)鬼使神差般地又來了興趣,跟上那一人一貓的步伐。

    遠離人群后,女郎方停下腳步,朗聲喚著“桂花”二字。

    數(shù)十息后,那貍奴果然朝她靠近,絲毫不畏懼她,還很親她,顯是與她混熟了。

    女郎一面輕撫它的臉頰、下巴和耳朵,一面與它說話,待說完話,自袖中取出那串茉莉花便要給貍奴戴上。

    那貍奴蹲坐在地上,由著女郎將白色的花串套進它的脖子。

    “好貓!”女郎笑著夸贊它,摸了它那圓滾滾的小腦袋一把,溫聲叫它早些回去。

    不想那貍奴竟是頗通人性,聽了她的話后,果真一溜煙地跑開了。

    陸鎮(zhèn)還是頭一次聽人用這樣的話語夸貍奴,心下雖覺她的話有趣,卻也不過付之一笑,趕在沈沅槿起身發(fā)覺他存在前離了此處,自往園子里去了。

    回憶戛然而止,女郎的身影亦消失不見,陸鎮(zhèn)的目光緩緩自那處移開,將姜川喚至跟前問話。

    “沈孺人的那位內(nèi)侄女,今歲幾何?”

    姜川顯然沒有料想到自家嗣王板著臉叫他過來,竟是為著詢問沈娘子的年歲,若非嗣王素來不近女色,對那沈娘子的態(tài)度亦頗為冷淡,他怕是都要以為嗣王是瞧上了那位沈娘子,欲要納其為妾。

    “沈娘子約莫是去歲歲初及的笄,現(xiàn)下該是十六了。”姜川口中答著話,還不忘偷偷打量他面上的神情,生怕領(lǐng)會錯了他的意思。

    十六,也到了議親的時候了,只是不知她那位姑母欲要將她許給什么樣的人家。

    思及此,陸鎮(zhèn)抬起右手擱在案幾上,食指指尖輕輕扣著案面,眸色微沉,繼續(xù)發(fā)問:“可議親了?”

    此話一出,姜川當即便有幾分呆愣在了原地。

    心中暗道嗣王莫不是真瞧上了沈娘子?

    可轉(zhuǎn)念一想,又覺不大可能,他若真?zhèn)瞧上了沈娘子,欲納她為孺人,方才待沈娘子便不該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樣,怎么著也該溫和些,與人說上兩句話、多看兩眼才是。

    姜川這廝混想一通,著實畏懼陸鎮(zhèn)的心性,豈敢糊弄于他,便將自己知曉的都照實了說:“去歲沈娘子及笄后,倒是有一官宦人家的夫人上門來提親,沈娘子大抵是沒瞧上那家的郎君,沈孺人出面拒了那夫人的提親;后又以沈娘子年少,還想在她身邊多留為由拒了兩家,漸漸便再無上門求娶的人家了�!�

    沈氏自入府后便頗受寵愛,又為梁王誕下一女,封了孺人,旁人若要攀附梁王,通過沈氏不失為一條捷徑;若能娶到沈氏的內(nèi)侄女,那便是與沈氏有了姻親關(guān)系,此后再借由沈氏與王府搭上關(guān)系,自然容易許多。

    那些個求娶之人若不是沖著沈氏那內(nèi)侄女的美色而來,大抵就是沖著梁王府這棵好乘涼的大樹而來。

    但愿她將來的夫婿,莫要是個一心只想攀龍附鳳的草包就好,省得將來連累梁王府失了臉面。

    陸鎮(zhèn)久久未發(fā)一言,沒得叫姜川心內(nèi)越發(fā)不解,吃不準他這究竟是何意,便也只能呆立在原處,大氣也不敢出。

    幸而片刻后,陸鎮(zhèn)沒再問什么,亦沒再提起有關(guān)于沈娘子的話題,只將話鋒一轉(zhuǎn),道是不必為他準備午膳和晚膳,晚些時候他要往府外走上一遭。

    臨近晌午,陸鎮(zhèn)命人牽了馬,躍身坐于馬背之上,望城郭的軍營而去。

    翌日,沈沅槿起了個大早,洗漱穿衣,疏發(fā)用膳,自不必細說。

    至辰正一刻,沈沅槿帶著辭楹出了王府,先往牙行去尋那牙人,再由牙人帶著往兩坊去瞧過那三間店鋪。

    沈沅槿瞧上其中兩間,一時未能做出抉擇,便與那牙人約定三日后再做決斷。

    她因心內(nèi)記著昨日答應(yīng)陸綏要買給她的禮物,當下出了牙行,便與辭楹沿著坊市的大路往胡商較多的西市而去。

    一時入了西市,但見其內(nèi)人頭攢動,車水馬龍,好生熱鬧。

    此間胡商頗多,皆是濃眉高鼻,眼窩深陷,頭戴氈帽,蓄著絡(luò)腮胡須;那售賣樂器的胡商之中,有坐于駝背撥動琴弦招攬生意者,吸引了不少趙人駐足觀看。

    那當壚賣酒者的女郎中,半數(shù)皆為身量高挑、金發(fā)綠眼的胡姬,饒是沈沅槿作為女子,亦不免被她們吸引了目光。

    辭楹見她腳步微頓,似是有些走不動路,面上含了笑,偏過頭笑眼彎彎地打趣她道:“娘子生得這般姿容,每日往妝鏡前梳妝時竟還未瞧夠,這會子眼巴巴地盯著旁人瞧做何?”

    沈沅槿被她戳破愛看貌美女郎的心思,不由面上一熱,亦別過臉來回她:“從前不曾發(fā)覺,你這張嘴除會夸人外,還會拿人取笑,真真叫人又愛又恨。”

    二人說笑著,忽然刮起一陣風來,送來陣陣餛飩清香,勾起辭楹腹中饞蟲。

    出府已有不下一個時辰,也該是用午膳的時候了。

    辭楹聞著那餛飩香味,只覺腹中空空,抬頭望一眼空中高懸的刺眼火珠,握她的胳膊真誠提議:“娘子,約莫快到晌午了,咱們?nèi)コ责Q飩可好?”

    沈沅槿走了這好些時候,加之早膳用的不多,亦有些餓了,當即點頭應(yīng)下,同她往那餛飩攤走去,叫了兩碗餛飩和熱茶。

    她二人吃飽喝足,略坐片刻稍作休息,付了十文錢望前走。

    走走逛逛大半個時辰,倒也買了六七樣?xùn)|西,沈蘊姝和陸綏各有兩樣,她與辭楹各有一樣,再有就是一包玉露團和水晶糕,待回去后送與泛月居當差的眾人吃。

    春日下晌的陽光略有幾分燙人,況她二人走了許久,見要東西買得差不多,便往前面的集市去尋驢車。

    行過百余步,忽被前方人潮攔住去路,沈沅槿細細觀察一番,原來眾人所聚之處,乃是一尋常巷口。

    不知那處發(fā)生了何事,辭楹心生好奇,待緩慢前行至客舍之時,稍稍停下腳步,甚是禮貌地詢問其中一圍觀的年輕郎那郎君約莫是個讀書人,說話斯斯文文的,“某亦不知具體為何事,方才聽一老丈講,好似是巷內(nèi)出了人命案,發(fā)現(xiàn)尸首的郎君報官去了�!�

    郎君話音方落,后方卻是傳來一陣熙熙攘攘的聲音,眾人齊齊往兩側(cè)退,在坊丁的呵斥聲讓出一條路來。

    沈沅槿先是叫人撞了一下,后又被人踩到左腳,若非有辭楹在身側(cè)與她相扶,怕是要重心不穩(wěn)摔了去的。

    既是由坊丁開道,來人定是前來處理命案的朝廷官員了。

    那些坊丁尚還在厲聲喝退人群,若有退慢些的,便要拔刀威嚇了去,不過數(shù)息間,便兩三個孩童叫他們嚇得哭出聲來。

    沈沅槿因他們的這般做派神色微凝,不欲在此間湊這門子的熱鬧,欲要尋人少些的地方繞行離開,就聽一道平和又不失威嚴的男聲傳入耳中:“此間圍觀人群皆為手無寸鐵的百姓,不得無禮�!�

    眾人循聲看去,來人乃是三位騎于馬背之上的男郎,方才說話的便是三人中為首的那一位。

    但見那男郎一襲深綠圓領(lǐng)長袍,離鐙下馬,另外身著青衫的兩位男郎緊接其后。

    幾個坊丁聽得此言,皆停下動作,齊齊看向他三人,恭敬道:“下走見過陸司直,劉主簿,張錄事�!�

    三人既是步行至客舍,自然也就無需讓出多少地方,只需一條小道即可。

    辭楹瞧著那綠袍男郎的背影,尤自久久挪不開腿,實在是他的樣貌太過俊朗。

    待坐上驢車,辭楹方堪堪回過神來,看一眼頭戴帷帽的沈沅槿后,便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當天夜里,辭楹鋪好床后無甚事做,便與沈沅槿閑聊起來,問及今日下晌那位被坊丁稱為陸司直的郎陸為國姓,觀他通身的清貴氣質(zhì),至多不過雙十年紀便入了大理寺為司直,想來必定是家世顯赫的宗室子弟了。

    那位陸司直生得朗目疏眉,直鼻權(quán)腮,五官雖不似陸鎮(zhèn)那般硬朗,卻頗為清雅且不失英氣,端得是位意氣風發(fā)的美少年。

    陸鎮(zhèn)那廂高大魁梧得過分,往她身前一站,竟跟座山似的令人難以忽視,偏又是那樣一副不茍言笑、沉肅冷硬的模樣,無端叫人生出一抹無形的壓迫感來…

    沈沅槿雖算不得是懼怕他,終歸是存了敬而遠之的心思,只盼能少遇著他些的好。

    第4章

    姜川鮮少見他與人這般客氣

    翌日,沈沅槿直睡到天光大亮方才起身,穿鞋下床。

    陽光透過窗子照進屋中,辭楹捧了面盆進來,見沈沅槿正垂首系著裙帶,便將面盆擱了,過來幫她系好,“昨兒娘子買的玉露團味道甚好,不大喜吃甜的周媼吃了都說好呢,下回出府,咱們還往那處去買可好?”

    沈沅槿雖生了一雙擅作畫裁衣的手,但于廚藝上,著實有些欠缺天賦,在現(xiàn)代活了二十三年,會做的飯食尚還只有樸素的蛋炒飯和番茄炒蛋,家常的辣椒炒肉就能把她難倒,更遑論什么燉肉燉湯了,大抵都是入不了口的。

    甜食除了能夠提供熱量外,還能讓人心情愉快,沈沅槿也會適當吃上一些,此間人常吃的糕點甜飲,大多她都嘗過了,這其中最為喜歡的便是酥山、櫻桃畢羅和玉露團。

    這玉露團倒是時常能買到吃到,酥山和櫻桃畢羅則是有季節(jié)性的,一個是夏日吃的,有些像現(xiàn)代的水果冰淇淋;一個是春日吃的,需得用新鮮的櫻桃制成。

    沈沅槿想到櫻桃,不由偏頭望了眼雕花窗子,見那窗子合著,顧不得凈面梳妝,上前拿叉桿將其支起,闔目嗅著窗外混著淺淺花香的清新空氣。

    檐下,枳夏正往這邊過來,見她探出一截身子,索性停下腳步,立在窗前隔著紗與她說話:“孺人今日起晚了些,才叫去廚房傳膳,打發(fā)我過來瞧瞧娘子是否起身,請你過去一道用早膳呢。”

    崔氏體諒府上妾室,并未讓每日都要過去請安,只叫三日一請,故而多數(shù)時候,沈蘊姝無需往她那處去。

    沈沅槿點頭應(yīng)下,離了窗子,兀自去凈面洗漱,草草將發(fā)梳了,出門向左蕩去。

    她進門時,婢女正往梨木方桌上布膳。

    沈蘊姝瞧著精神頭不大好,一副歪歪懨懨的模樣,身上的衣衫亦是擇了領(lǐng)口高些的穿,饒是如此,還是有些許青紫痕跡隱隱約約地展現(xiàn)出來。

    不消多想,必是昨兒夜里陸淵來過。

    沈沅槿不是頭一回見她這樣,面色如常地與她行過禮后,在陸綏身邊落了座。

    細算起來,沈蘊姝入梁王府已有數(shù)年,陸淵對她不見半分厭倦,反是愈加寵愛,這里面有幾分是為著他自己對沈蘊姝的心意,又有幾分是為著陸綏這位獨女的體面,旁人自是不得知曉。

    沈沅槿不欲去深究這些,默默執(zhí)箸用膳。

    民以食為天,沒什么能大得過吃飯去。

    用過早膳,沈沅槿將她昨日看上的那兩間鋪子說與沈蘊姝聽,也好聽聽她的意見。

    沈蘊姝常年困于后宅,不曾做過生意,一時間亦給不出好的提議,沉默良久,也只能給予她支持道:“三娘聰慧,又有恒心,什么事做不成?你既下定決心要開一間成衣鋪,只管放手去做就是,若銀子不夠使,我這里還有不少體己,不怕你使的�!�

    沈沅槿聞言,啟唇輕啜了一口茶湯,玩笑似的口吻說道:“姑母如今有了永穆,該多替她攢些銀錢傍身才是,雖說錢財乃身外之物,并非有萬能之用,可沒有卻是萬萬不能的。”

    她這話說得雖頑皮,卻字字在理,沈蘊姝聽后不免心生思量,微微頷了首。

    沈沅槿原以為她將自己的話聽了進去便不會再提要給她銀子使的話,不承想她竟是直接命人去取了一百兩銀子出來。

    “租鋪、修葺、雇人、買料子...哪一項不是要花錢的?這些銀子你且拿去使吧�!�

    沈沅槿聽后,再三推脫,沈蘊姝卻很是堅持,沒奈何,只得收下。

    “姑母待我這般好,他日這間鋪子若是掙了錢,有我的一半,也會有姑母和永穆的一半。”說著,似是怕她推脫,忙不迭又拿話去堵她的話:“姑母若不肯要,那便都留給永穆,姑母能做自己的主,卻不能做永穆的主,亦不可拂了我這做阿姊的一片心意�!�

    沈蘊姝自知說不過她,亦知她心性堅韌,打定主意的事便極難改變,便也只能點頭由著她去了。

    沈沅槿和辭楹、盈袖等人陪陸綏去園子里玩了會蹴鞠,后又拿藤蔓和花枝編了一只小花籃送與她玩,自枳夏手中接過傘撐開遮陽,牽著陸綏的小手折回泛月居。

    三人才剛邁進門,云意便迎了上來,將人往羅漢床處牽,笑盈盈地道:“王爺特意叫人送了今春的頭一批櫻桃來,孺人才剛吃過了,道是甚甜,快來嘗嘗罷�!�

    沈沅槿敏銳地捕捉到特意和頭一批,微不可察地凝了凝眸,將目光落到那鮮紅飽滿的櫻桃之上,待坐定后,云香捧了水捧來讓她和陸綏凈手。

    盤中櫻桃清甜可口,陸綏吃著很是喜歡,若非有沈絮晚在邊上拘著她,只怕要吃撐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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